“死了很多人。”辛澜皱眉,“特别是昨日夜里开始,大概是接到了监察使要来的消息,那些原本得过且过的官员终于警惕起来,派出了那些捕快。我看他们根本不是查案,是想要提前销毁痕迹,还好暗卫兄弟们去得快。”
他身旁的暗卫也道:“诸位放心,弟兄们早已取证。”
蔺清和:“昨夜如此,怕是魔教妖人狗急跳墙——昨夜师父重创魔教教主分神,因而此刻他们应当......正在寻找一具合适的寄体。”
原本血亲是最好的,但杨家唯一适合练武的人只有杨大公子,之前被蔺清和吓晕后就一直睡得开心。蔺莺时出发时还去看了眼,杨闻之怕是之前舟途劳顿,趁着此次机会睡得打起小呼噜。
“现在去杨家抓人也不现实。”蔺莺时说,“怕是想要先换一具武艺过得去的身体,才好从长计议吧。”
山主拼着天眼损毁所见到的场景,是魔教教主出现在月下断崖上。
“我们仔细排查过,死的是颇有盛名的江湖人。”暗卫道,“从昨夜子时开始,一直到今早终于停歇下来。”
最后遇害的那人,门派所住的客栈离城门极近,正好是他们进城时所看到的捕快所去的方向。
“我去看看。”
蔺莺时站起身来,被蔺清和一把摁下:“你坐着。”
蔺莺时委委屈屈,被师父一眼瞪蔫。
暗卫摇头:“小公子放心,燕山卫这几日已尽数找到魔教据点。多数都不足为惧,需要担心的,是大皇子的旧部。”
燕山卫探查得到,魔教总坛被毁后,此地便是一处大的分坛。而分坛里最重要的祭坛,正是那些大皇子旧部的府上。
“主子和二统领先行去了监察府召集官员,我等正是在等候信号。”那暗卫道,“弟兄们也都埋伏好,等他们按捺不住动手,便将这些妖人一并抓获。”
蔺清和道:“可看见魔教教主的踪迹?”
暗卫迟疑摇头:“这倒没有。”
蔺莺时举手抢答:“暗卫大哥,你们去的时候可看见被害者的遗体?”
暗卫点头:“有。但官府中人借仵作验尸之由,将其带回府衙之中。”
蔺莺时:“怕是府衙和那些官邸有密道......那些遗体恐怕会被运送进了魔教的总坛。”
暗卫道:“小公子聪慧。潜伏在那些府邸内的弟兄们传来消息,言是会先行将尸体搬入密道,过不了多久搬出来送回仵作房。”
他说:“原本我们所探查到的——他们死因都是刀剑伤,从密道里抬出来后,那些尸体就像是被毒浸过......当真是死不瞑目。”
蔺莺时也跟着皱眉,有些难过地看向师父。蔺清和轻叹:“尽早除去为妙。龙五爷身边可安全?”
暗卫果断点头:“前辈放心,我们二统领暗地里率人,将监察府围得水泄不通,主子那边不需担心。”
蔺莺时转了转眼珠:“但就怕魔教教主......”
杨孟秋的毒功渗人,那一手含着火毒的掌法则更加可怕。虽说只有四成分神,但也万万不能掉以轻心。
蔺莺时坐不住:“师父,我想跟着去看看。”
蔺清和怒视:“待着!”
他拿起帷帽往外走,刚打开门,怒道:“你也待着!”
云国师慢慢地现了身形,一脸低气压地坐到小徒孙对面。
祖孙俩大眼瞪小眼。
蔺莺时:“师祖,这样不行。”
云兰秋:“嗯。”
辛澜左看看、右看看,头顶上画满了问号:“蔺小公子......”
蔺莺时叹了口气:“唉,师父的爱好沉重啊。”
云兰秋双手乖巧地放在膝盖上,委委屈屈地跟着点了头。
蔺清和背着鸿雁,手中握着思归,往监察府的方向快速走去。
若他所料不错,断崖镇的官府与各处官邸,应当都有密道存在。虽然龙华奕身边的龙九可靠,他也试探过那人,确实武功不错——但万事就怕一个出其不意,万一当真让杨孟秋的分神附上了人身,那后果难料。
他绕着围墙走了一圈,迎面便碰上了一个暗卫。蔺清和无奈地绕过他,顺便还弹了颗小石子,希望他不要出声。
暗卫:?
蔺清和冲他摇摇头,轻轻提气,像是清风掠过流云,稳稳当当地落在里头屋顶上,无声无息。
......倒也不是那么无声无息。
白发玄衣的青年,和一只十分眼熟的黑煤球对上了眼。
黑煤球嘴里叼着一条小鱼,显然刚从厨房里犯案。
小黑猫脸疑惑:怎么是这个两脚兽?
蔺清和无奈地伸出手,在小猫毛绒绒的后脑勺上摸了几把,便和这只黑煤球一同听墙角。
上座,龙五爷翘着二郎腿,悠悠闲闲地坐在上座,当真在慢慢喝茶。
下头一排官员跟蘑菇一样,一个个恨不得把自己缩到土里。龙五爷茶杯拿累了,放下茶杯时不小心磕了点声音出来,甚至有个官员浑身颤抖,两股战战,裤子似乎可疑地湿了点。
黑煤球嫌弃脸:好臭哦喵。
蔺清和:......等一下,这好像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
“五爷跟我八卦过,这些大小官员跟着大皇子的时候,多半都犯过事,秘密进过燕山卫监狱。”
蔺清和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下一秒见了鬼似的猛回头,就看到左边一个自家小徒弟,右边一个自家师父,中间一个辛澜被小徒弟拎上来,正无奈地露出一个笑脸,冲着他无声地打了个招呼。
蔺清和:......
第84章 有一种感觉叫师父觉得你还小
燕山卫据点。
裴兰秋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絮絮叨叨。
“......唉,这样,绕一下,套一下,打个结......不要摘就好了,它会自己慢慢不见的......”
“山主爷爷、山主爷爷,您放下那根柱子,裴先生在这呢。哎呀山主爷爷!那是暗卫大哥!”
辛雨竹的声音......她怎么会在这?
我不是在秘密据点么?
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就感到自己的手里被塞了什么东西,继而是点星山山主的声音——明明年轻,却老气横秋的:“嗨呀,总算是找到了。没了眼睛真的不方便,嘿。”
裴兰秋张了张口,却难以发出声音。
“先生醒了!”
辛雨竹黄莺般的声音响起,随即就有一点湿润点在唇上,裴兰秋慢慢张口,原是一点水,滋润了火烧般的喉咙。
他缓缓道:“山主前辈?”
裴兰秋顿了顿,不敢置信地抚上自己的喉咙——那种牵扯的烧灼感彻底从这里消失,他的嗓音正在慢慢恢复。
他奋力坐起身来,在山主絮絮叨叨的“年轻人不要急”里靠在垫子上,惊讶地发现,那只被火毒腐蚀了经脉的眼睛,也重见光明。
——他马上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师父......莺时......”
裴兰秋紧紧地握紧了被子,无力地垂下头,眼中有难以言表的晦涩与难过。
“小娃娃啊,怎地又不高兴了?”山主疑惑地摸了摸他的头顶,“你师父他们去断崖镇了。”
裴兰秋猛地抬头,先前那些难过也如烟云一扫而空:“他们还活着?!”
点星山山主对着床柱一脸无语:“小娃娃,你们这些年轻人想太多,一般都是课业布置得太少了......”
辛雨竹端着一碗药进来,无奈道:“山主爷爷!”
山主委屈:“好嘛,好嘛。其实你师父和师祖本来都凶多吉少,谁料你师弟那个鬼灵精,替了他接下来一半的分量,所以两个娃娃跟着云兰秋,现在都活蹦乱跳地去断崖镇了。”
裴兰秋也无力计较山主奇特的用词,翻身下床:“不行,断崖镇太危险,杨孟秋手里还有火毒......”
他睡得有些脱力,差点一脚踩空,赶忙按在床铺上,这才发觉手里有一团东西。
线?
裴兰秋皱着眉:“这是?”
好熟悉的东西。他将其慢慢延展开,上头还闪烁着银光。
“傀儡线?”裴兰秋惊讶地看向乐呵呵的山主,“这......”
“小娃娃啊,听爷爷说......”点星山山主乐呵呵地揣着手,脸上蒙着白布,“这傀儡线呢,之所以能够控制人傀儡,是因为它搭建了一个通道,将阳世的血气同阴间的那头联系在一起。”
“像不像月老的红线哪。”山主笑得一脸开心,“你们祖师爷藏的那本《傀儡经》,其实是一本衍生功法。爷爷老觉得那东西眼熟,就回去点星山找了很久,终于找到这个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本连封皮都破破烂烂的书,递给裴兰秋:“娃娃你翻的时候小心些,它太久远了,恐怕比我们这些门派的祖师爷都要老呢。”
裴兰秋心里有些急,但仍然接过书,随意地翻看了几眼,却心头震惊。
这是......
山主还在那儿絮絮叨叨:“我猜啊,这魔教教主,恐怕就是搞了点杨家那娃娃的血,才偷偷摸摸地跑出去得......哎,老云家的娃娃,你去哪呀?”
裴兰秋的声音隐隐传来:“多谢山主前辈!”
山主摇摇头无奈道:“哎呀,老云家的娃娃跟他一个样子,都这么风风火火的。”
杨大公子的门被敲响,翠竹开了门:“先生?”
裴兰秋点点头:“我找大公子拿点东西。”
入夜。
一只从厨房里叼着小鱼干的狸花猫路过房顶,好奇地探过小脑袋看了眼,随即房顶上五双眼睛齐刷刷地朝它看过来,幽幽怨怨,惊得狸花猫浑身炸毛,凄惨地喵了一声,留下小鱼干做赔礼,嘶哈嘶哈地果断溜走。
下头的众位官员一声不发,小心赔着笑,一个个胆战心惊地回答五爷的各种疑问。有个正在汇报今年粮仓的,原本就心里有鬼,这会儿听到凄惨的喵喵声,一张苍白的脸上再也维持不住假笑,瞬间昏了过去,直挺挺地倒在地板上。
龙华奕早就换了卷宗在上头看,听到一身结实的闷响,批了个红圈,啧啧几声:“父皇对你们极具厚望,而你们竟然连这都汇报不好......来人。”
一群大小官员吓得面如土色。
龙五爷:“......把这人拖到外头去,让弟兄们盯着,醒来后绕着断崖镇跑五圈,让晚风吹吹醒一醒。”
断崖镇极大,让这群肩不能扛的心怀鬼胎之人去跑圈,简直要他们命。
龙九得令,正要把人拖出去,突然改了想法:“等等。”
一群官员抖了抖,房顶上的几人也跟着抖了抖。黑煤球惊得连小鱼干都不吃了,圆圆的猫脸上写满了疑惑。
“改成六圈吧......毕竟我也不是什么妖魔鬼怪。”龙五爷轻描淡写道。
众官员:......
大殿下,您什么时候来救我们啊!
蔺莺时小声叨叨:“五爷好强。”
云兰秋曾经参与过燕山卫的部署,摸了摸小徒孙的脑袋,诚实道:“惊鸣定下的法令,向来严苛。”
本朝太|祖名为龙惊鸣,燕山卫是他一手创建。虽说大部分时候管江湖人,但也掌管一部分犯官的审问,特别是与皇族沾边的。
云兰秋想了想,慢慢道:“......真的很可怕。”
他想起徒弟小时候曾经追着他,想让他讲讲这些,于是也推己及人,问小徒孙:“宝宝,要听吗?”
辛澜:?
不是,我觉得你们覆云巅的教导方式好像很不对?
蔺莺时一脸惊恐,用行动证实了他的抗拒:.....不不不不师祖我不!!
疯狂摇头,就是疯狂摇头。
云兰秋还有点失望,他真的很想和小辈们亲近亲近。
一定是宝宝还小的缘故......他想,回去给小秋讲讲吧。
正在赶来断崖镇的裴兰秋打了个喷嚏。
蔺清和的声音打断了这两人的小声谈话:“嘘。有情况。”
“这是在做什么?”
大皇子领着一群幕僚,一脸阴沉地走进院门,定定地看着上头的龙华奕:“五弟,好久不见啊。”
下头的大小官员眼睛一亮,就差痛哭流涕,跟一阵风似的纷纷站到龙华元背后,一群人愤慨地盯着堂上的孤家寡人龙华奕,小眼神简直就像是被非礼了的小媳妇。
屋顶上的四人一猫:......
龙华奕淡然地往下翻了一页卷宗:“也没好久不见,大哥。”
“爹他老人家整天为你操心。”他把手里的卷宗往旁边一扔,一声轻响过后,龙华元身后的大小官员齐齐颤抖。
废物!
大皇子咬牙切齿,冷笑一声:“还真是多谢他老人家为我这个不孝子操心,居然还用那般借口替我开脱。”
龙华奕淡然道:“毕竟你是他儿子。做老子的,怎么会希望看到儿子混成这个鬼样子。”
龙五爷嘲讽模式全开:“伪君子做不好,连叛逃都逃不好,还要难为四五十岁的老爹帮你擦屁股。”
龙华元怒道:“龙、华、奕!”
多年教养让他难以骂人,心想着武夫就是武夫,从小在军营里摸爬滚打长大,就算是个皇子又如何?
他才是正统,只有他才能继承大典!
于是龙华元冷笑几声,拍了拍手,高声道:“教主,你还要在旁边看着吗?”
蔺清和朝后头打了个手势:来了。
随着龙华元的声音落下,这院中骤然刮起了一阵狂风,隐隐带着一丝丝血红色的毒风。有一个官员不小心碰到那毒风,下一刻便直挺倒地,抽搐不止,脸上爬满了血红色的经脉,皮肤也好像被烧灼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