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串话,郑导随手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我这么说你懂吗?”
许杰也期待地望向祁奕。
却见少年盘膝坐在椅上,对耳麦那头说,“怎么?看不懂我的信号吗?对面在偷龙……嗯,对面ap伤害太多,打龙比较慢,咱们推完二塔直接去龙坑。草丛里有人,这个人在送……奖励他一下。”
许杰:“……”
见郑导脸皮微微抽搐,他忙打圆场:“小奕这是说他听懂了,郑导您慢慢说,别急。”
被忽视得彻底的郑导气笑了,后牙根紧咬起来,也和祁奕较上了劲,继续说戏:“一般来说演戏可以适当代入自己的经历,比如焦急,你就想着你家着火了你要打电话报警。你刚受完九十九道天霆雷,听闻叶一落为黎黎苍生献身,迫不及待赶到火山崖劝说,叶一落跪在地上跪谢你的恩情,你扶他起来,听他决别的话,但已经下决心要代他赴死,这恐怕是你们最后一次交谈,你抱着他,浑身伤都在疼,但感受到叶一落的成长和对你的眷恋,又觉得宽慰和骄傲。最后一句台词说完后,你推开叶一落,再不犹豫从火山崖,不,楼上一跃而下,你背对天空仰头倒下去,与拥抱时的僵硬不同,此时整个人一定要呈放松状态,瞳仁没有再盯着叶一落,而是倒映着天上的云层,这里成片时会插入一段叶一落的回忆,你们两人在顽城花前初遇相视而笑的一幕,回忆放完,你已经落入熔浆尸骨无存。这就是雪师献身的全部,懂了吗?”
许杰也正低头看着剧本,暗暗点点头,不愧是知名导演,对细节把握就是到位。
进而抬头期待地看向祁奕——
祁奕……
祁奕调整了下坐姿,从白衬衫下垂下两条光裸的长腿,自在晃荡着:“对面三个人都在下路,放一塔,我一个人守,你们几个都去高地。”
曹宇晨不自觉放下手里正整理的东西,抬头望去,只见祁奕操纵角色拿了个双杀,一边A兵吸血,一边不忘追剩下的人,少年勾勾嘴角,嘀咕说“在你面前吸点血不介意吧?”等走A吸满血,正好收掉对面最后一个人,曹宇晨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帅!”
这都什么跟什么!?
副导忍无可忍,一巴掌大力拍了掌茶几,他忍住同归于尽的念头,一字一句说:“祁奕,该说的我都说完了,我推荐你看看董俊霖的试镜,好好学习一下人家的表现。”
说罢,他径直扭身打开车门。
许杰从包里掏了一条烟陪着笑送他出去,“辛苦郑导,辛苦郑导,给您添麻烦了。”
仲导正在看上一场摄像机捕捉的镜头,瞥见郑导臭着一张脸回来,摸了摸下巴,好笑地问,“怎么了这是?吃憋了?”
“艹,”郑导憋了半天,还是憋不住骂了一句,“从我进门到出门连个头都没回,一直在打游戏,是个什么操蛋玩意儿!”
“这是拍戏?还不如后期Al换呢!”
“我看啊,雪师这角色算是毁了!”
声音虽不高,但仲导周围不少演员都听见了。他们脸上没有表露什么,心里却都在嗤笑,瞧瞧,这就是资本爸爸的手笔,什么都不懂也能占最好的资源,摆最大的脸。
全剧组都要牵就他一个。
主演叶一落的当红小鲜肉韩磊侧过头对董俊霖说,“真是一张值钱的脸,但也就红这几年了,还以为拍戏是过家家呢?!艺人最重要的是作品,不是单单一张脸。我还是觉得董哥又敬业演技又好,这才是真榜样。”
另一个和他关系颇好的小演员连连附和表示赞同,“本来就是,韩哥你真是讲到我心坎里来了。”
董俊霖闻言,却一笑置之。
这种话就也听听罢了,当不得真。
这天拍得本就轻松,半天时间过得飞快。在保姆车里,祁奕提前换上戏服,化好妆,出来时隐隐听见几名群演凑在一堆嘀咕。
“后面也不知道要ng几次?”
“我赌至少20次!”
“拿什么赌,你那瓶二锅头已经输给我了!”
“那有什么,我那有还有一瓶。”
“嘿,那感情好,我赌今天这条都过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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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恐高
余光瞥见祁奕慢慢走过来, 所有人立刻都收声了,低下头各忙各的。
他们到底与锐气未脱的少年练习生大不相同,扶风剧组里都是在娱乐圈混迹十来年的艺人, 没有一点眼色根本出不了头混到现在, 又有合约在前, 私下看不惯是一回事,至少表面上他们对祁奕都是和和气气,不热络也不疏离。
碧蓝晴空, 流云卷舒,少年身材单薄, 眉目上了一层妆,衬得成熟了几分,行走间,雪白宽袖长袖自成风流。周围渐渐安静下来, 仲导看在眼里, 不自觉的, 紧蹙的眉略微放松一些。
没有演技, 好歹还有颜值。
他对旁边正看得出神的郑导说, “开拍。”
郑导眼睛还没挪开, “嗯嗯……”
仲导眼角抽了抽,抄起大喇叭:“开拍——”
“啊……哦……”郑导吓了一跳,这才如梦初醒, 捂住耳朵。
演员们也被吼得一耸, 忙收拢心神,准备投入拍摄。
扶风与主流复仇电影不同,讲述了一个少年因仇杀流亡天涯,却不改初心的故事。
——虽过千帆, 归来依旧少年。
祁奕在里面扮演惊鸿一现的雪师,戏份并不多,对剧情的作用还是主要在于帮助主角找回本我,成就了主角,结局却葬送了自己的性命。但雪师本身也是历经家破人亡的孤子,只不过当年的他没有人相助,凭一个人挺了下来,从某种角度上看雪师比主角心境更孤高。
所以这是一个很讨巧的角色,不然董俊霖也不会对他念念不忘。
但身为饰演人,祁奕和雪师却几乎是两个极端。牺牲自我成就他人的雪师曾一度赚满了书迷们的眼泪,祁奕翻了剧本,只奉之嗤之以鼻。
——什么蠢玩意儿?
“别看就是这么个蠢玩儿,他可是常年官榜上女性最同情角色top1,不过小奕你也别有压力,只要拿出你平时骗……”许杰被祁奕轻飘飘一瞥看得寒毛倒竖,话到嘴边立即转了个弯:“平时交朋友的水准,一定能演好!”
曹宇晨附和:“对对对,祁哥还不是随便演演就红了。”
旁边的仲导:“……”哪来的一个两个都这么有信心?
对于这个临门一脚被强塞进来的少年,仲导打心底不看好,但他一条胳膊拧不过金主爸爸大腿,他也打过主意,那就是仿效同行,先一口答应下来,再想办法迫使对方看清自己的位置,自请离团。
原本计划得很周全,但一切小心思都在陆厉行严厉的敲打下不得不全都收起来。
片子不能不拍,还要用上新人,所以仲导打定主意上来先拍最后一幕雪师献死,其实也不完全是为了紧祁奕的皮,一方面调动演员情绪,一方面也能探探祁奕的深浅。
而这一场,是要吊威亚的。
许杰走了两步,发现祁奕没跟上来,回过头,见少年正扬着下颔,眺望着威亚钢架,表情难得迟疑,他不由好奇,“怎么了?”
“没什么。”祁奕挪开视线,走了过去。
“他可能恐高,”仲导眯起眼,对董俊霖摇摇头,“俊霖,打心底我还是比较看好你。”
董俊霖笑笑没说话,相似的话他在这几天听得太多了。
那头,给祁奕固定威亚的小伙子手都在抖,他是被敲打最多的,器材一天检查十几遍就怕出问题,许杰见他颤得厉害,也跟着忐忑不安起来,“确定安全吗?”
“安全的,安全的。”小伙又来回检查了两遍,最后保镖也上来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小伙退开对仲导比了个手势。
虽然进行拍摄vivid群星练习生的时候,经历过走机训练,但考虑到电影拍摄手法不同,许杰则趁机把机位分布又介绍了一遍。
尤其是长焦镜头最考验演员走位。
这一场和祁奕演对手戏的正好是饰演蓝璋的董俊霖,他走过来听见许杰倒豆子般的讲解,对祁奕安抚笑了笑,“别紧张,忘掉边上的人尽量体会剧中人物的感情,有想让我帮忙尽管开口。”
许杰被打断也不生气,连忙说,“有劳董老师多指点指点指点我们家小奕。”
“应该的应该的。”
祁奕也没和他客气,“我还真有忙要你帮。”
从练习生节目到今天,这还是少年初次回应他的话,董俊霖怔了怔,反应过来正要问他是什么忙,恰巧仲导收到了小伙的手势,升降机嗡嗡地开始运作托起两人上升。
许杰站在下面,仰头望着他们。
祁奕双手撑在铁杆边,身后长发拂风扬起,“等一会儿,推我一把。”
“什么?”风声有些大,董俊霖没听清。
祁奕又重复了一遍。
这回董俊霖听清了,他想到仲导的话,恍然,“你恐高?”
祁奕指尖刮擦着栏杆,没吭声。
换作从前,畏高对于他简是天方夜谭。
但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跨越空间被碾得粉身碎骨,再从几万英尺的高空摔得四分五裂,他觉得他有资格心有余悸。
升降机升到一定高度,终于固定下来。
“好——”仲导手里拿着扩音,眯着眼睛看着升降机上的两人,喊了一句,“第302场第8镜!A!”
祁奕拿眼尾瞥向董俊霖。
升降机高台上,董俊霖也在挣扎,理智阻止他的行为,众目睽睽之下,如果祁奕因此出了事他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憋了许久压抑在心底的厌恶痛恨即待发泄。心念撕扯之间也不过刹那,怀着不可言诉的冲动,他找了个机位拍不到的角度猛地推了一把侧对他的少年。
这一幕是,雪师因得知叶一落的打算,催促蓝璋御驶青鸟日夜兼程来到火山崖,看见崖前背向他的叶一落,他迫不及待从青鸟上一跃而下,跌跌撞撞扑上前抓住叶一落。
白衣飘飞,乘着黄昏的晚风,祁奕全身悬在空中,后背瞬间爬上一层薄汗,眼前又断断续续闪过当时被碾碎的画面,深深的无力感扼住他的咽喉,四肢也像被束缚住了一般。
从升降机上降落到顶楼天台不过刹那,祁奕强制从回忆抽身,脸色仍然苍白克制,脚步虚浮轻弱,目光却自然而然透出急切忧虑。
周围旁观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则大为吃惊,说难听点他们已经做好了ng到收工的准备了,出乎意料的是祁奕居然一出场就抓住了雪师的灵魂,仲导目不转睛看着屏幕,他比别人看得细些,后位摄像机记录下祁奕后背透出来的薄汗,令他目光微深。
“天赋”两个字,顿时浮现在仲导脑海里。
把自身畏高的情绪调用到表演里,这个祁奕有的绝不止是一张脸!
饰叶一落的韩磊背向着祁奕什么都不知道,只觉得仲导到现在也没喊卡实在不解。
祁奕落到地上,腿还有些软,他跌跌撞撞扑向韩磊的时候还崴了一下脚,但很快调整。因为更显得真实,仲导也没叫停。
祁奕抓住韩磊的一只手腕。
韩磊也迅速入戏。
叶一落站在死亡一线的地方,满怀对朋友们和雪师的眷恋,他微侧过脸,“你来了……”
祁奕眯起眼,微微颔首,想说什么又没有说,他心中已有决断,不想提前告诉叶一落。
毕竟,雪师直到死都是,只做不说的性子。
叶一落抱住雪师的手臂扑通跪下来,像过往历经雪国风雪他缩在对方怀里汲取温暖一般,他身体微微发抖,泪水悄无声息淌遍腮边,他想把脸埋在对方手心,却又担心玷污了对方的纯净,“真好,最后还能见你一面,雪师,这么多年了,你都没有告诉我名字呢,如今,就圆了我这么一个心愿罢?”
其实这也是叶一落面对死亡的心怀恐惧和怯懦迟疑,但这也是人性真实的一面。
但他不知道,雪师不是不想告诉他自己的真名,而是他根本没有真名,他的过往比叶一落更不堪和痛苦。
祁奕忽然手指微一用力,韩磊略微吃痛,诧异地抬起头,对上对方直勾勾的眼眸,韩磊迷失了一瞬,又或许比一瞬更短。
祁奕直起身,嘴角勾起微末的弧度,“好好的……我会,一直看着你。”说罢,向后倒去。
叶一落悍然失色,本该伸手试图抓住雪师。韩磊却发觉自己如同被下了降头一般,反倒推了祁奕一把。
根本不需要演戏,韩磊脸色惨白如纸,指尖微微发抖僵立在天台边,一脸不敢置信,直到看到祁奕安全落到气垫上,他才脱力一般跌倒在墙边。
他刚才……刚才怎么会?
怀疑人生的韩磊好一会儿才扶着楼梯,拖着双条软绵绵的腿往下走,他的助理兴冲冲跑过来,“韩哥,刚才仲导夸你呢,不仅全程没背光黑脸,最后表情有真实太有渲染力了!”
韩磊差点一屁股坐楼梯上。
艹!这哪是渲染力!他刚才差点以为他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