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轻羽扶着长戟手柄慢慢站直了,俯视萧卓望的视线也压得更低了些,“倒也不是我见识少,实在是你这名号确实是没什么人知道。”
“说吧,”林轻羽拄着长戟慢慢用力,“你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萧卓望长叹了一口气,语气悲切,道:“难道公子都不想问问我师父的情况?”
林轻羽有些不耐烦,反手拔出长戟,冲着那人胸口就是一脚。
“首先,你这人并不值得我信任;其次,即便我父亲真的还在,我跟我父亲之间也完全你插嘴的时候。说!你来这里干什么?”
萧卓望被闷了一脚,一口气憋在胸口久久缓不上来。不过林轻羽却好像并不打算让他缓上来,抬脚冲着他的腹部又来了一下。
这一脚大概是踹对了地方,萧卓望立马蜷缩起了身体,喉间发出了呜呜□□。
“迟到的线索毫无意义,若你迟迟不开口,那之后可就晚了。我没时间跟你磨蹭,好心劝你一句,想活命的话就赶快开口。”林轻羽说。
萧卓望怒了,他捂着肚子扭过头,恶狠狠地瞪向了林轻羽,“跟那叛徒林肃彻生活了十多年,你果真已经被那人荼毒,成了一个不可用之人。”
萧卓望提到林肃彻,还说林轻羽已经与林肃彻同心,这精准激怒了林轻羽,林轻羽不再留情。
“看出来你不会老实交代了,别怪我对你下狠手了。”林轻羽挥出长戟,深深刺入萧卓望腹部要害,然后死死盯住萧卓望那双惊恐的眼睛,以寻仙索道之术入侵了他的神魂。
“你不开口,那我便来硬取了。”林轻羽双眼泛红,狠声怒道。
林轻羽原本想窥探这人记忆,想不到竟遇到了阻拦,侵入萧卓望神魂中的意识被强行推出,毫无防备的林轻羽硬生生被逼得吐了一口血。
“谁?”林轻羽轻轻擦掉唇上血迹,“出来吧。”
四周寂静得只剩风声,林轻羽缓缓转过头,看向一颗大树。
那树上有枯叶缓缓飘落,光秃秃的树杈上站着一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人。
第96章 故人(4)
见到那个人影,林轻羽手上的长戟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瞬间变得有些滚烫。
林轻羽一颤,立马确认了这人的身份。他看着那个人,缓缓开口:“父亲?”
然而不等林轻羽再说其他的,一阵剧痛就从后背传来,让林轻羽眼前有些发黑。
“师父!动手!”原本躺在地上的萧卓望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手握着长剑,从林轻羽后背刺入,贯穿他的身体之后又从肋下刺出。
林轻羽低下头,看向自己身前的剑刃,眼前微微有些发晕。
“师父,快动手,这是难得的机会……”
萧卓望每说一句话就会有血从他的喉间涌出,他的声音沙哑而漂浮,几乎已经没有实音只剩些许气息进出的残声。他死死地抱住林轻羽,不让林轻羽有握兵器反抗的机会。
但林轻羽却似乎是放弃了反抗,他睁大了眼睛,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缓缓向自己走来的人,脑中确实一片混乱。
萧卓望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在叫谁对谁动手?什么难得的机会?那个失踪了快三十年的人现在出现难道只是为了杀了自己?
“轻羽,你长大了。”
不知不觉间那人已经走到了林轻羽跟前,他看着林轻羽,说话时幽幽的声音带着飘渺的笑意,听得林轻羽打了个寒颤。
林轻羽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林以真伸出手从他的眉眼慢慢往下抚摸,最后捧住他的脸,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下。林轻羽这才发现自己竟眼角带泪。
“好孩子。”林以真对林轻羽笑了一下。
突如其来的夸赞让林轻羽愈发恐惧,这种恐惧是发自肺腑的、比幼年被林肃彻虐待时还要沉重的。
“你……是谁?”林轻羽勉强从喉间挤出一句话,说完之后身体便脱离地下滑,带动利刃在身体里撕扯,让他更加觉得窒息。
林以真及时伸手,扶住了林轻羽往下坐的身体。
“师父……动手啊。”萧卓望还在催促林以真动手,被林以真握在手上的林轻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林以真却伸手拽过了林轻羽,把他的身体又往上提了提。
林以真看着面前的萧卓望,面色逐渐变冷,他道:“卓望,跟着师父这么多年,你可曾后悔过?”
萧卓望愣怔了一下,随后坚定摇头,“不曾后悔。”
“那好,”林以真脸色更阴沉了一些,“那你便不要怪师父了。”
“什么?”萧卓望没明白林以真说这话的意思,等他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胸口就已经被林以真的长剑贯穿了。
“对待外人,你可以张狂,但是,不论怎么说,轻羽才是我唯一的儿子。”
说罢,林以真抬起脚,把重伤的萧卓望踹得往后倒了下去。
萧卓望仰面躺在冬日干裂冰冷的林间土地上,看着天空的双眼中满是不甘和不解,他的鲜血在身底慢慢侵染开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林轻羽回头看着渐渐失去生气、瞳孔渐渐散开的萧卓望,失去了说话的力气。
林以真对此却毫无反应,见萧卓望慢慢断气,他便拽着林轻羽要离开。
林轻羽无力挣扎,只能任凭林以真摆布。林以真似乎完全不在乎林轻羽身上的伤,拖拽林轻羽时的动作甚是粗暴,让林轻羽的伤口越发严重了起来。
“你想带我去哪里?”林轻羽吃力地抓住了林以真的手,颤抖着问。
林以真不回答林轻羽的疑惑,只道:“轻羽,你可知你生来便肩负着我的期望?”
林轻羽并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眼巴巴地看着他。
林以真把林轻羽带到了一处避风的坡下,让林轻羽靠着土坡躺了下去。
林以真坐在林轻羽面前,冷漠的双眼中暗藏着一丝癫狂,他盯着林轻羽,缓缓道:“你,不能怪我,为了今天,你不知我做了多少努力。”
林轻羽并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他已经神志模糊,脑子完全没法思考。
“放心,不会真的要了你的命的,你只会痛一下……”
林轻羽顿时觉得如坠冰窟,本就冰凉的手脚更加僵硬了,他用最后的力气睁大了眼睛,宛如马上就要溺死的小鹿,双眸满是惶恐。
“要做什么?”直觉告诉林轻羽,若真的听从眼前这人的话,那么他真的会一睡不起。
“你就是为了我才存在的,明白吗?”林以真并不直说,但言语却让林轻羽更加恐惧。
心中暴起强烈的不安,他不知从哪儿攒出了力气,竟从地上爬了起来,还反手伤了林以真的一只眼睛。
林轻羽脑中只有一个想法:要快些找到长戟,找到长戟才能反击。
他用最大的力气迈开腿,却在跨出两步之后又被拖着另一条腿拽了回去。
他想求救,但贯穿身体的那道伤口却让他什么都说不出来。
林轻羽从未如此绝望过,他甚至想不到最基本的反击该怎么做,只能像刀俎间的鱼肉,任人宰割。
林以真控制住了林轻羽,他掐着林轻羽的脖子,把林轻羽死死按在地上,然后拔出了佩在腰间的一把匕首。
一瞬间,林轻羽竟然又发出了声音,他冲林以真大喊:“不要杀我!”
但林以真显然已经深陷癫狂,他不为所动,一把将匕首划向林轻羽的脖颈。
在受到生死威胁的一瞬间,林轻羽终于找回了反抗的力气,他拼尽全身剩余的所有力气、灵力,反手控住林以真的手,带着林以真握着的匕首,一把刺中了林以真的咽喉。
林以真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没从这震惊中清醒过来,林轻羽一鼓作气,又将匕首从林以真的脖子间拔了出来。
林以真脖颈间飚出的鲜血喷了林轻羽一脸,林轻羽却长舒了一口气。
但林以真并没有因为一道伤口就丧命,他抬手捂住了自己的伤口,运起灵力为自己治伤,不多久,那道致命的伤口竟然愈合得只剩一道红痕!
林轻羽提起一口气,捂着身上的伤往前走,他已经迷失了方向,但求生的本能驱使他不断地往前走。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林轻羽不敢回头看,他加快了脚步,却一头撞到了什么东西。
那不是一颗树,他是温暖的,那是一个人。
林轻羽抬头看向那个人,心中祈祷那人是文清尧,却又担心那人真的是年轻不顶事的文清尧。
不知是否值得庆幸,对方是个陌生人。
林轻羽体力不支,撞到那人之后就倒了下去。
那人扶住了他,把他带到一棵树旁,让他靠着树坐了下来。
“年轻人,后面那个人要杀你啊?”那陌生人问。
林轻羽吃力地抬起眼皮,他不知该不该点头。
“哦,看来是了。”那人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样吧,我跟那人也算是有些恩怨,今天就卖你个人情。我杀了他,替你解困,咱们往后就交个朋友如何?”
林轻羽强撑着精神看着他,犹豫了许久,最终点了点头。
“好嘞。”那人笑道,随后提剑迎上了追过来的林以真。
第97章 新友(1)
耳边有窸窸窣窣的轻响,扰得林轻羽有些头疼,他强撑着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
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但还有些隐隐作痛,呼吸都能带起心肺间灼烧一般的感觉。
林轻羽的意识有些恍惚,但他很快便又想起了文清尧,于是立刻从床上坐起,强撑着下了床。
“你伤得很重,瞎折腾可是会死的哦。”一个轻佻的声音突然从门的方向传来。林轻羽循声望过去,看到了一个容貌俊朗的男人。
“多谢阁下出手相助,我还有要事在身,不能再留了。”林轻羽强撑着穿好衣服,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要往屋外走。
那人没有拦他,抱着手靠在门边,笑着看他。
林轻羽也无暇考虑太多,捂着肋下的伤,抬脚就去跨那高高的门槛,结果迈步时牵扯到伤口,身体被疼得一软,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林轻羽倒吸着凉气,小心翼翼地掀开捂在伤口上的手,看到了再次崩裂流血的伤。
“我没骗你,你的伤口很深且伤及要害,真的会死人的。”那人笑看着摔倒在自己脚边的林轻羽道。
林轻羽想爬起来,无奈两条手臂根本没有力气,连试次都又重新摔回了地上。一来二去,他的上衣很快染满了鲜血。
“你身有旧疾,本就十分虚弱,现在又受了重伤,哪怕真的能撑着出了我这府邸,也撑不到下山。”那人蹲下身子,看着林轻羽说。
“阁下就别再干看着了,劳烦阁下,扶我一把。”林轻羽喘着粗气,对那人道。
那人摇了摇头,伸手把林轻羽扶了起来。
林轻羽借力起身,终于又站了起来。他往前迈了一步,结果体内随之暴起一阵疼痛,逼得他猛地吐了一口血。
那男人仍旧站在门边冷眼看着林轻羽,见林轻羽呕血,他不由得叹了口气,“唉~你都这样了,还要再往前走吗?”
前面的林轻羽慢慢转过头,看向那男人。
“怎么了?不走了?”那男人问。
林轻羽抬手擦了一下嘴角,回道:“您救下我的时候,有没有在那附近看到一把长戟?如果有的话,希望您能归还于我,那对我来说很重要。”
“有倒是有,只不过以你现在的这幅身子骨,你怕扛不动它啊。”那人回。
“我现在有必须要做的事情,时间耽误不得。”林轻羽放低了声音,略带哀求地说。
“那也没办法,我刚刚已经跟你说了,你撑不到山下的。不管你想做什么事,以你现在的身体都做不了。”那人斩钉截铁地回。
“我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在等着我去救他,这事耽误不起。”林轻羽继续哀求。
“那你要救的人他人缘很差吗?”那男人问。
林轻羽愣了,“您这话是……”
“如果他人缘差到只有你一个人愿意救他,那他活着应该也没啥意思;如果不止你一个人愿意救他,你这重伤的身子就没必要去添乱了。听大夫的话,回去好好躺着去。”
“可是……”林轻羽又要反驳,可不等他把话说完,他就捂着头,跪倒在了地上。
一直在旁冷眼看着林轻羽的那个人终于愿意上前,他一把扶起林轻羽,不顾林轻羽的挣扎,强行把林轻羽带回了屋内。
“我头好疼!”林轻羽双眼泛红,喘气都变得格外吃力。
那大夫表情冷峻、一言不发,扳住林轻羽蜷缩着的身体,给他强行灌下了一小瓶药水,让他昏睡了过去。
待林轻羽彻底安静下来,大夫扶着他躺好,替他盖好了被子。
那大夫没有立刻离开,他坐在林轻羽的床边,一边凝视着林轻羽的脸,一边轻叹:“我那师兄真是个能成事的人物,对待自己的亲儿子也能下得去这样的毒手!也罢,爹爹不疼,那师叔就帮你一把,替你把那玩意儿弄掉。”
说罢,那大夫站起了身,思索着走了出去。
林轻羽这一觉睡了很久,待他再次醒来已是第二日的晚上。他缓缓睁开眼睛,久睡使他头脑昏沉胀痛,眼前也是一阵阵地泛白光。
林轻羽轻轻合上眼睛,缓了缓脑中的不适之后又下了床。
再次醒来,林轻羽没有像第一次时那么不理智,他先喝了点桌上摆着的茶水,恢复了一点体力。然后才推开房门,离开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