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可是上月退下来的刘仁?”
“回城主大人,正是。刘主簿就这一个女儿,自然很是宠溺,把我夫人养成了个娇纵蛮横的性子——”
孟子琛脸一黑,想为母亲辩解:“父亲,我娘——”
“闭嘴!”孟韦君恶狠狠的回头,一转脸又恢复了那个儒雅的形象,“唉——犬子无状,惊扰大人了。这些年我夫人性格越发乖戾,还趁我不在把翊儿赶出了家门,我也逐渐忍受不了她了。这个时候我遇到了盈盈——”
孟韦君的神情逐渐柔和:“她是个温婉贤淑、知书达理的人。我们俩相爱了,她也有了我的孩子,这我准备迎她进门,就和夫人商量了一下,没想到她勃然大怒,我也拂袖离去。”
“再后来,我收到了盈盈的信,她说回家看看父母,两个月就能回来,我就放了心。没想到——这个毒妇!”
萧翊一张俊脸似笑非笑,“怎么尸体还没找到,孟大人就查到了凶手?”
孟韦君的笑僵在了脸上,瞬间又恢复了自然:“翊儿怪我,是为父的错,你要打要骂为父绝无怨言!”
“大人,找到了,尸体在后院!”
闻言,孟韦君一个趔趄,比习武的段城主走的更快,看到刚从泥里挖出来的尸体,跪坐在了地上,喃喃地说:“盈盈,这是盈盈最爱的一身衣服… …”
说完双手捂住了脸,肩头抖动,低声抽噎了起来。
段城主语气一沉,“孟夫人呢?怎么还没有请出来!”
庭院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位面颊消瘦,唇色苍白的妇人被搀扶着走了过来。
她将全身力气都依靠在旁边的丫鬟身上,看起来每一步挪动都要花费全身的力气。
孟子琛上前扶住了她另一边胳膊,叫了声,“母亲。”
第09章 放下
刘氏朝段城主见了礼,用手帕掩住嘴咳嗽了几声,微微凹陷的眼眸看着萧翊,“听下人说你回来了,真可惜,你竟然还没死。”
“让你失望了,不仅没死,还把你儿子打了一顿。”萧翊冷冷回了一句。
听了这句话,刘氏咳嗽的更厉害了。
“大人,死者是一位有了三个月身孕的女子,中毒而亡。”
孟韦君踉踉跄跄起了身,一手指着刘氏痛心疾首,“好啊!好啊!这些年我觉着你性格乖戾,对你是越发忍让,你却越来越阴狠,当初柳湘怀了翊儿,你死活不让他进门;如今盈盈有了我的孩子,你又活活把她毒死!下一步,是不是就要下毒给我?永绝后患!!”
刘氏急着辩解,一口气上不来,又咳出一口血来,“孟郎,我即便是再不喜他们,又何至于杀人灭口?”
孟韦君冷哼一声,“你这种善妒的蛇蝎妇人,什么恶毒的事情做不出来!只是可怜我的盈盈和那未出世的孩儿。”
“我善妒?当年街头初见,是谁捡了我的帕子说着非卿不娶?当年是谁跪在刘府的的大厅上,信誓旦旦的说会一辈子疼我爱我?”
刘氏苍白的脸上显出怨毒的神色,颤巍巍的手指指向萧翊,“这个孩子,他比我琛儿只小五个月,你又是何时勾搭上那个青楼女子?”
“这些年,明里暗里,你寻花问柳勾栏里逗留了多少次?我假装不知道一次次的原谅你… …”
“自从上个月我父亲致仕,你对我越发冷淡,对琛儿也是吹胡子瞪眼,百般不合你心意。难道说这些年你娶我,真的是别有所图?”
刘氏的哽咽声渐渐停止,“做过的事情我认!不是我做的事情,你休想怪到我的头上!”
说完对着段城主跪了下来:“求大人为我主持公道!”
顾何看着身边的徒弟一脸看好戏的神色,对着地上的女尸施了个往生咒,金光笼罩,地上的女子双手护住肚子,慢慢做坐了起来。
长时间的泥土侵蚀,她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只能勉强看出原本的颜色;脸上的皮肉也七零八落。
阳光似乎刺到了她的眼睛,她举起右手遮在额头上方,却发现自己昔日的青葱玉指已经只剩骨头。
她似有感应一般望向人群中的孟韦君,一张被泥土腐蚀过的脸显出凄哀的神色:“孟郎!”
说着朝向孟韦君靠了过来。
孟韦君一张脸几近扭曲,双目睁大,受到惊吓一般躲到了段城主身后,大叫着:“鬼啊!鬼啊!段大人救我!”
或许是孟韦君前后的态度变化太令人恶心,前一秒还深情款款,我的盈盈我的孩儿,后一秒却被吓到吱哇乱叫。向来冷静自持的顾何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厌恶,广袖一挥,阳光便被阻隔在了女子的头顶。
枯骨红颜一瞬间,女子脸上的皮肉一寸寸的长了回来,恢复了明眸皓齿的样子。她对着顾何行了个礼,算是谢过顾何回护之恩。
太阳光是阳气最重的东西,而她的一缕孤魂只能在没有阳光的夜里出现,游荡在高墉城的深夜里。
孟子琛战战兢兢的挡在母亲身前,她当然知道高墉城的传说,但他更怕这个女鬼伤害他的母亲!
出乎所有人意料,盈盈又对着孟子琛,或者说孟子琛身后的刘氏行了个礼。
“小公子不必害怕,令堂她不曾害我。”
说完转过头,朝着段城主身后的孟韦君步步紧逼,“孟郎,您在怕什么?您又在躲什么?”
说完“呵呵”笑出了声,“您不是一直想念我和我肚里的孩儿,不出来看看吗?”
女子微微隆起的肚子突然扁平了下去,一个小小的婴儿凭空出现在了孟韦君的怀里。
孟韦君“啊”的尖叫一声将婴儿扔了出去!
女子的神色狠戾了起来,却依旧用着甜甜的嗓音:“孟郎,我们的孩儿已经被你扔出去两次了哦!”
孟韦君僵在了原地,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一张儒雅的脸布满阴寒,咬牙切齿道:“你说你死都死了,还天天闹什么?”
说完看向萧翊,神色怨毒,“还有你,随便你死也好,活也好,还是去求仙问道!可你为什么像你那该死的娘一样,这么不懂事!为什么现在又偏偏出来坏我好事!”
“你知不知道就差一点了!就差一点了!我本打算着今天就去报官,把一切都推到她头上——”指着刘氏的手又转向了萧翊,牙齿咬的“咯吱咯吱”直响,“都怪你,一切都完了!”
被戳破真面目了之后,孟韦君的神色越发癫狂,“我好恨啊!空有一身才华,却没有用武之地!为了那小小的、芝麻大的文书官职,我半辈子都在你,你们家摇尾乞怜,看尽冷脸,我夹着尾巴做人!”
‘“好不容易等到你爹退了,我找了个窑儿姐,哄着骗着杀了罪名推到你身上,我就能名正言顺的休了你!能堂堂正正的做我孟韦君!我就自由了!再不用看你们家的冷脸!!”
“人我都毒死了,一切都要板上钉钉了,我几年的筹划就要实现了!可又蹦出来你们两个!”
孟韦君的神色越癫狂,萧翊笑的越开心,“就是呢,谁能想到死人还能说话呢!”
一旁观望的段城主摇了摇头,神色满是鄙夷。
“既然你能成了恶鬼,为什么晚上不去找他报仇,反而搅得整个高墉城不得安宁?”段城主越发疑惑,问向盈盈。
“回大人,我刚丧命当日孟韦君不知在哪找了一个野和尚,在我尸身上施法,我苦苦挣扎就是不能出去。”女子的怨气又开始在身边黑烟般缭绕,“我恨啊,我怨啊!我日夜在地下挣扎,想到这个人利用我、谋害我,我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还好,还好你们来了,我终于等到了揭开他面目的这一天。”盈盈开口,怨恨感激交错,一张脸神色复杂。
“尘怨已了,去轮回吧。”顾何淡淡开口。
萧翊捏了捏鬼婴儿的小脸,小孩发出“咯咯”的清脆笑声,害羞一般一溜烟跑到了母亲身边,抱紧了母亲的衣摆。
盈盈轻轻的将婴儿抱起,神色镇定平静,“有劳仙长了。”
顾何嘴里喃喃,念了个咒语。右手在空中一挥。
只见女子和婴儿慢慢变透明,最后逐渐消失。
孟韦君已经跌坐在地上,再不复初见时端方的君子模样。
段城主挥了挥手,下面有人将他拖了出去。
只听到他绝望又悲凉的唱着,“浮世误,一场梦。二十年来转头空——”,声音渐行渐远。
刘氏双目放空,虚弱的倚靠在儿子身上。苍白的唇边几滴咳出的鲜血腥红,神色似悲似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孟子琛两行清泪,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要抵命的父亲,或是一生被骗的母亲,或是活在一场虚伪的骗局中的自己。
他呆呆的支撑住母亲,双手颤抖。如今父亲被捕,母亲重病,孟府败落已成定局。而他纨绔浪荡的十八年,除了斗鸡摸狗,什么也不会。
一场闹剧终成过去,面对着眼前的老弱病残,那些年的恩恩怨怨烟消云散去。
身旁的人宽慰一般拍了拍萧翊的后背,也拍散了他复仇的心思。善恶终有报,这一院子的乱象浮沉,他只觉得无趣。
他只想带着师尊离开这座高墉城,山高水长,就此远去。
作者有话说
明天达成同床共枕小成就,开始发糖~
第10章 客栈
辞别了高墉城,他门踏上了去昆仑之墟的行程。
一路上御剑依山傍水而行,倒也是潇洒畅快。
极北之地在九州的最东面,是传说中万年前仙人羽化的地方,倒是平添了几分浪漫色彩。
极北之地,琅州城。
萧翊习惯性的扯了一把顾何的衣袖,“师尊,到极北之地了,反正离昆仑之墟也不远了,我们今晚在这里歇息一晚吧,正好打探打探情况。”
顾何点头,两人朝琅州城最显眼的四海客栈走去。
“小二,两间上房。”白衣男子走向柜台,淡淡出口。
店小二眉眼都笑到了一起,“客官,您二位来的可真不是时候,现在店内只剩一间了。”
说完朝店内努了努嘴,“客官您看,店里满满的人坐都快坐不下了,每年的这个时候可都是琅州城最热闹的时候,像你们这种修仙的人啊,蜂拥而至,都挤满喽!”
萧翊熟练的套起了话,“小哥,大冬天还能有什么稀奇的?难道是有奇景不成?”
店小二只当这两人也是来凑热闹的,笑着把手里记账的笔放下 ,“这您就不知道了,还不是因为昆仑之墟吗!”
萧翊闻言,看了看旁边的师尊一眼,从怀里掏出钱袋,拿出一锭银子拍在桌子上,“小哥,最后一间上房我们要了!不过这昆仑之墟到底有什么好东西哦,引来了这么多人?”
小二心满意足的收了银子,压低了声音,“昆仑之墟的大门在冬季会开启,传说里面有数不尽的仙品法器。您二位是修仙的,可知道这九州第一仙师顾何顾溪之?听说他的佩剑悯上就是从昆仑之墟带出来的!”
萧翊身体前倾,看起来很感兴趣,“哦,可是沧浪阁的掌门?”
“可不是吗!除了他还能有谁!听说顾何在得到悯上之后灵力精进一日千里,第二天就突破了大乘中期,那可是几百年难得的好东西,谁不想要?”说完朝萧翊眨了眨呀,“你不想要?”
萧翊嘴角勾起一抹笑,揶揄的眼光从悯上滑倒了顾何脸上,“那是,谁不想要!”
顾何似乎听不下去了,“房间在哪?”
“客官,您楼上请,三楼楼梯左手边最里面!”
店小二把两人送到房内,“两位客官您是先沐浴还是先吃饭?”
“先打水上来。”顾何把悯上放在桌子上,这几日风餐露宿,确实应该洗洗。
“好嘞!”小二应了一声,体贴的关上了门。
萧翊倒了杯水,递给顾何,“师尊,悯上真的是从昆仑之墟拿出来的?”
顾何喝过一口润了润嗓子,“不是,传言不可尽信。”
萧翊又想说什么,房间的门却被敲响了,“客官,你们的水来了!”
“师尊,您先洗,我… …我出去转转!”也不等顾何答应,转身就跑了出去。
刚下楼,就被小二叫住了,“这位客官,刚刚有人退房,多出来一间上房,你们还要不要?”
萧翊浓黑的剑眉往上挑了挑,笑得暧昧,“不用了!”
约莫着师尊沐浴完了,萧翊回到三楼敲了敲门。
师尊清冷的嗓子也像被水浸过,雾蒙蒙的说:“进来。”
萧翊推门而入,惊讶了一下,师尊整个人都穿戴整齐,凤眸紧闭,正在榻上打坐。
“水已经让人换好了,我封闭五识,你进去吧。”
萧翊应了声“是”,朝套间走了进去。
上房就是上房,不仅房间大,还多了个沐浴更衣用的小套间。
房间太小,水的热气蒸腾上来,整个房间里雾气缭绕。
萧翊脱了衣服,将身子浸在水里。
有师尊身上熟悉的冷香丝丝缕缕缠了过来,包裹着萧翊露出来的每一处。
就在半个时辰以前,榻上打坐的那个人也是一样褪去身上的衣服,迈着修长细白的腿,踏进这个澡盆里,倚在他现在靠着的桶壁上。
或许会闭上凤眸,任由水汽打湿长长的睫毛。
然后葱白的手指会将水撩起,任由它化成水珠从精致的锁骨滑到胸前,最后顺着腹肌一路向下… …
萧翊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两下,他不敢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