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忍。”于芃芃悄悄吸了口气, 下定决心后转动椅子，面向男人垂下头，“对不起, 我当是不应该说那样的话。”
　　“怎么了？忽然说这个。”路忍愣了下，于芃芃的道歉突如其来，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这个双休天我仔细想了想，那天自己好像说了一些很伤人的话，心情平静下来以后我就感到十分后悔。”因为内心的愧疚，于芃芃的双颊微微发热，“我想收回那些话，还有希望路忍你可以原谅我。”
　　“没关系。”路忍脱口而出。
　　然后他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因为于芃芃的话而感到受伤。
　　他根本没有将那些话放在心上。他还是一个性子随和好说话的人，不会因为一点不愉快的事而产生负面情绪，只有碰到尤游那样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小疯子，才总因为对方那些“惊人之举”气得头脑隐隐作痛。
　　在调动他情绪方面，尤游可以说是路忍心目中绝对的第一。
　　“谢谢你，路忍。”于芃芃低声说，“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人。”
　　“你也很温柔。”路忍不知怎么答，只能干巴巴地互夸。
　　于芃芃摇摇头：“不是这样的，很多人的温柔都是装出来的，我也一样。但路忍你不同，你对身边的人都很宽容，就像有种很神奇的磁场，大家待在你身边都会不经意流露出自己真实的一面，因为很放松，不会有太多的负担。”
　　“是吗？”路忍挠了挠头发，什么宽容啊，神奇的磁场啊，于芃芃说得这些听得太玄乎了，不过和他待在一起很放松这种话他以前的舍友也说过，但这其中的原因主要是路忍不爱多管他人闲事，也不爱嚼别人舌根。
　　“是啦，”于芃芃有些不自然地撩了撩头发，“路忍，你还记得阿浩吗？”
　　“阿浩？”
　　“陈浩，也是我们摄影社的。”于芃芃说，“他和我们一届，是学金融的，他……也是我的前男友之一。”
　　“哦哦。”路忍点点头，“我想起来，之前情人节开法拉利堵在教学楼门口那个，原来你们谈过啊。”
　　“嗯，是的。”于芃芃望向路忍，“周六的时候，他联系我了，他现在在安全局工作，在收发室的名单上看见了我……他说，他很高兴能找到我，想和我复合，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这是件好事，能进安全局这种大单位将来一定前途无量。”路忍想了想客观地说，“当然了，我对他也不了解，还是要看你的意愿。”
　　“这样吗，”于芃芃垂下眼，微微呼出口气，像是放下了什么。
　　椅子慢慢转正方向，于芃芃若有所思地说：“他人似乎还挺不错的，就是有些大男子主义，一些地方也很固执，至于分手的原因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毕竟后面我还谈了两段感情。”
　　“你的感情经历还真是丰富。”路忍感慨。
　　“因为我很受欢迎啊，小学的时候开始就有男生送糖向我表白了。”于芃芃笑了笑说。
　　“厉害。”母胎三十多年的纯情青年表示十分佩服。
　　“这有什么厉害的，你现在不也是在热恋当中吗！”于芃芃笑眯眯地调侃，“今天上班都来得没平时早了。”
　　面对同事的打趣，路忍不自在地摸摸鼻子：“不是你想得那样，哪有什么热恋啊！来晚上了也只是因为送他去班上而已。”
　　“送他去班上？你对象是培训生？”于芃芃被震惊地不轻，紧接她一直被切断的思绪忽然都链接了起来，一张漂亮的不似真人的面孔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难道是那个叫尤游的转校生？”
　　“你怎么知道的？”路忍也被震惊了。
　　“果然，真的是他。”于芃芃微微捂着嘴，自言自语，路忍的反应证实了她的猜想，“难怪他三天两头往这办公室跑，还有那天奇怪的神情……”
　　知道了自己败在谁的手下，于芃芃最后一点不甘也化解了。原来她输给的不是一般的胡茬糙汉，而是一个漂亮的混血美少年。
　　技不如人，输了也不算丢人。于芃芃的自尊心终于好受了很多。
　　“你们什么时候开始交往的？”于芃芃忍不住问。
　　“我们大概还没有交往？”路忍有点不太确定，“或许还处在暧昧期？”
　　“暧昧期？”于芃芃的细眉不由蹙起，“看你们的行为怎么会还处在这个阶段？”
　　“说不清楚，中间的过程就挺复杂的。”路忍不知怎么说。
　　“他喜欢你吗？”于芃芃问。
　　“嗯。”
　　“那他知道你喜欢他吗？”于芃芃又问。
　　“知道的吧。”路忍感觉自己那天晚上已经说得挺清楚的了。
　　“两个人都有这个意思，对方也都知道，为什么还会是暧昧期呢？”于芃芃望向路忍的眼神有些变了，“他……难道是你的备胎吗？你——”
　　见于芃芃越说越离谱，路忍开口打断：“什么备胎啊，我就只捡到过这么一个轮子，两轮的自行车都凑不齐的。”
　　“那为什么会——”
　　“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不会谈恋爱。”想起早上青年拒绝的反应，路忍的神情微微有点低沉。
　　“不会谈恋爱？”于芃芃发出轻轻的笑声，“平时看你为人处事都挺成熟妥当的，没想到你在感情上纯情的像个初中男孩一样。”
　　“给我留点面子吧。”路忍脸撇向一边。
　　“我不是在取笑你啦，能保持初心也算是好男人的品质了。”于芃芃抿了口咖啡，“谈恋爱这种事谈不上会不会了，跟随心里的想法就好了。”
　　“我没什么想法。”路忍闷声说。
　　“怎么可能没有？比如看到喜欢的人笑的时候，自己就会感到很快乐，想和他一起笑。看到喜欢的人难过的时候，自己就会感到很心疼，想将对方抱在怀里，温柔安慰……类似种种的都是出于你内心的欲|望，这种时候你只要跟随自己的想法做就好了。”
　　路忍微微有些触动，但心里还是存有疑惑。
　　即使从来没说过确认交往关系，明白自己的想法后，路忍也冒出了想对尤游更好一点的想法。
　　可他不确定自己所谓的“好”，是不是对方想要的那种方式。
　　“放轻松点，谈恋爱这种事是有磨合期的，而且过程中难免会遇到一些‘小陷阱’。”于芃芃说。
　　“什么是小陷阱？”路忍不耻下问。
　　“你们男人间谈恋爱我不太清楚，如果是一般恋爱的话，你就需要学会分辨女孩子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有时候说‘不’，其实是‘想’；说‘同意’，其实是‘拒绝’……”
　　“这是在玩狼人杀吗？”路忍听得呆住了，他没想到谈恋爱还要动用逻辑能力。
　　“就是口是心非啦，在宠爱自己的人面前，很多人都会有这样的反应的。”于芃芃解释，“其实应对起来也很简单，不好的事就别提了，如果是好事，你就坚持，半推半就，那就是愿意，如果对方真的不喜欢你知道做，肯定会提出更加强烈的拒绝，那你就乖乖放弃好了。”
　　“原来是这样。”听了于芃芃的话，路忍感觉自己受益匪浅。
　　叮的一声，路忍的SOS手环收到了最新的邮件。
　　“怎么了？”于芃芃问。
　　“我过几天可能要出差。”路忍点击关闭邮箱，“上面让我到H市的人事总部一趟。”
　　“那就是说你可以出去了？
　　带薪休假，正好可以去外面给你的小男朋友顺路挑件礼物。”于芃芃笑着说，“相信我，制造小惊喜是拉近情侣关系的捷径。”
　　“我会看着办的。”路忍神情也变得柔和了下来。
　　****
　　下午，A班教室。
　　刘晓阳正坐在教室的最后面，拉着几个哥们凑在一起奋笔疾书。
　　“你们说那个姓路的医生是不是有病！”刘晓阳压低地声音咒骂起来，“什么讲座心得，还要这么多字，老子从小八百字作文的稿纸都没写满过。”
　　“哥，少说几句吧，被老大听见你会被揍的。”左手边的小弟小声提醒道。
　　“艹，说这个我更来气了，狐假虎威的家伙。”刘晓阳心里万般不满，“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不要脸的开导师。”
　　“他还挺聪明的，知道拴住了老大，我们就都不敢反抗了。”
　　“什么拴住不拴住的，是他缠着我们老大。”刘晓阳咬牙切齿地说，“之前我就感觉到他对我们老大心怀不轨，现在更是变本加厉，一大早就来对我们老大围追堵截、死缠烂打。”
　　“不是吧，我好几次看到老大自己跑去办公室的。”有小弟插嘴说。
　　“放屁！那肯定是老大被对方缠得没办法了。那个姓路的——”刘晓阳顿了顿，他忽然发现坐在对面的两个小弟正在给自己使眼色。
　　刘晓阳眼珠下移，瞧着自己身后多出来的一双长腿，强烈的求生意识，迫使着他的嘴开始重新组织语言。
　　“那个姓路的医生对我们老大真好，五千字的心得都舍不得让我们老大亲自动笔，绝对是被我们老大的魅力迷得神魂颠倒，一定是爱惨了，爱惨了……”


第39章
　　刘晓阳的身体一哆嗦, 他向右后方睨了眼，发现一只肤色冷白的手落在了他肩膀上。
　　“哎哟，老大，你怎么来了？”刘晓阳偏过头努力挤出一丝讨好的笑容, “我正听你的话认真撰写讲座心得呢！”
　　“你刚刚说得那些话——”青年不动声色地站在原地, 仗着一米八几的身高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刘晓阳僵硬的面庞, “是什么意思？”
　　“我刚刚……刚刚说了什么啊？”刘晓阳心里直突突，额头冒着冷汗，“老大, 我这人心直口快, 脑袋不聪明，记性也不太好, 说过的话忘得特别快。”
　　尤游没有说话，动了动手指, 其他的小弟们都是有眼色的，动作快速整齐地收拾好场地, 回避到一边。
　　“老大，老大……你大人有大量……你听我解释……”刘晓阳被那双淡蓝色的眸子盯得心里发慌，冷不丁想起上一任老大被狠揍的前车之鉴, 顿时生出了逃跑的心思，但奈何他的肩膀还被人摁着, 根本没有溜走的机会。
　　“我听到你的刚刚说的话, ”尤游扯了张椅子坐下, 脸上冷峻严肃的神情让刘晓阳害怕地咽起口水。
　　完了完了, 自古君心不可测，乱嚼舌根犯得是要“砍头”的忌讳。尽管实力相差悬殊，他要不要试图反抗一下……刘晓阳内心活动非常丰富, 他想着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两分钟，自己一定要用胶布将这张喜欢叭叭叭的嘴封起来。
　　“你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不等刘晓阳脑补结束，尤游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什、什么……结论？”问题来得着实突然，刘晓阳愣得有些结巴。
　　“咳，”尤游顿了顿，嗓音不自觉地压低，“就是路医生爱惨我了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的……”老天爷，他不知道啊！他病急乱投医张嘴胡扯的啊！他怎么会知道那个姓路为什么会爱惨他们老大啊！所以他老大为什么问这种问题还脸红啊？！难道那些猜测是真的吗？！老天爷，他甚至到现在都不相信自己英明神武、霸气侧漏的老大是个基佬，并且和姓路的老狐狸好上了！！
　　此时此刻，刘晓阳的内心是崩溃的，然而借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将自己的这些真心话说给青年听。
　　说的话，大概会死吧。
　　刘晓阳悄悄掐了下自己的大腿肉，镇定下来：“老大，你听过一句俗语吗？”
　　“什么？”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尤游想了想，摇摇头。
　　“老大，这话的意思就是当事人看问题容易糊涂，像我们这些旁观者眼睛都是雪亮的。”刘晓阳说得抑扬顿挫，神情万分诚恳，“有很多细节都可以说明那个……路医生对您的迷恋那绝对是深入骨髓、无法自拔、一往情深……”
　　末世之前刘晓阳是个混混，读到初中就混社会去了，刚刚那段声情并茂的叙述已经动用了他全部的文学积累了。
　　直到想不词后，刘晓阳就砸吧了下嘴沉默了。他悄悄观察着尤游的神色，也不知道自己刚刚那串投其所好的“拍马屁”有没有起到一些作用。
　　“刘晓阳。”
　　“是。”刘晓阳强打着精神。
　　“没想到你还是个有优点的人。”
　　刘晓阳：？
　　“我觉得你说得很有道理，”尤游站起身拍了下刘晓阳的肩膀，“把你用眼睛观察到的细节都写来了，明天我要看。”
　　刘晓阳：？？！
　　尤游回到了自己第一排的位置上，整个人立刻就像泄了气的皮球，趴在了歪斜的桌子上。
　　要是真的就好了，要是他在医生心里真的有这么就重要就好了。
　　尤游嘴角弯了弯，他很清楚自己就是这么一个贪得无厌的人。昨天才从医生那里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表白，还没到24小时就开始渴望更滚烫更强烈的爱恋浪潮。
　　“医生可不是那样疯狂的人。”尤游也只是心里想想，他知道想要占据医生所有的心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大部分的时候医生就像无风的海面，他用力拍打一下，能溅起一些水花就已经是很不错的了。
　　作为别人嘴里的疯子，尤游的喜好也偏向极端，他喜欢任何做到极致的物品，欣赏具有极端色彩的艺术，渴望像暴风雨一样在摧毁中重生的感情。所以说，唯有那一个人是例外，不用做什么疯狂激烈的事，单纯地牵手拥抱也足够让他的灵魂战栗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