裁冰直觉萧揽荒不怀好意。
随后他处处留意,最后在萧揽荒送给萧拟的茶叶里发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剧毒。
让萧拟知道自己一直当做父亲的大哥要杀自己,他会怎么样?
他会不会绝望?
又或者……他心甘情愿助他大哥一臂之力?毕竟他大哥护了让那么多年,不管真情还是假意,萧揽荒表面做的的确够好。况且他们兄弟二人从小就离开家,相依为命这么大,骨肉至亲,不是那么容易割舍。
裁冰一只野鸡,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他不能让萧拟绝望失望,也不允许萧揽荒伤害萧拟。
他去刺杀萧揽荒,并留下了字条。
谁知道萧揽荒借他假死,同时派人毁掉了他留下的,记载了前因后果的字条。裁冰才恍然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或许萧揽荒这一段时间的行径,就是逼他出手。
他或许当时不知道,但是事后裁冰处处提防,萧揽荒肯定也明白萧拟的野鸡似乎知道了什么。
萧揽荒离开时微笑道:“其实我原本并不想脱身,事实上我留在这里更方便。可我就是想看看你和萧拟从情深意切到反目成仇的戏码。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让世人以为是你杀了我。萧拟会为此和你不死不休。毕竟我是他在世上唯一亲人。他爱的人杀了他的亲人,你说萧拟会怎么选择?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想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折磨你?因为你不过是一只禽兽,也妄想坏我好事?你也配?既然你逾越了,那我就陪着你玩到底。裁冰你记住,你胆敢告诉萧拟我的真实身份,我就立刻杀了他。”
凌让谨低声道:“疯子。”
“他为了成为三界之主已经不择手段。”裁冰道,“我不敢赌。还好萧拟他……虽然徘徊犹豫,但是因为没有定论,所以他就闭着眼把我留在身边。”
“可后来他灭了宗门满门时没杀萧拟,并不是他良心发现。“
“而是繁霜出现救了萧拟,对么?”凌让谨深吸一口气,脸上已经有了怒意,“禽兽不如。”
“后来我想身在孤山,残荒宗的手够不到哪里,便想和萧拟坦白,然而我前脚刚说,后脚就传出萧揽荒的踪迹。想来是因为萧拟半信半疑,所以派人去追查,萧揽荒得到信息,便亲身出来了一次。“
想来萧揽荒故意做了个重伤失踪假象而不是直接假死就是为了这一天。
萧拟得知萧揽荒可能未死,心里有升起希冀。他成为魔修已久,常年不下孤山,这次竟然带着裁冰和狍子下了山,如同少年时一样,建了个医馆,免费救人治病。
说是为了萧揽荒祈福,但是他目光仍旧经常落在裁冰身上。
裁冰不敢言,不敢想。
而他们在医馆没太平多久,裁冰被残荒宗抓去,这次萧揽荒是真的准备假死脱身,给孤山的探子放了假消息,并且设计让孤山的人亲眼看见裁冰把刀捅进萧揽荒的身上。
萧揽荒一把扯住裁冰,脸上是无限哀戚,刚刚故意说给众人听要他放过萧拟的悲伤神情还没散去,便在他耳边低声道:“我随时……可以让萧拟死。”
当年残荒宗灭了宗门,成百上千的魂魄比萧拟一个要更合那邪物的心意,所以他没再对萧拟出手,不是亲情尚在,而是因为魂魄足够了。
世人其实一直以为残荒宗宗主从出现就是失忆、毁容、失声的状态,其实不然。之前都是萧揽荒为了掩盖身份,也为了和真正失忆后衔接上而假装的,他之前没找到合适的时机,完成最后一步。
献祭魂魄最重要也是最后一步就是抛却肉身。
虽死不死,才是长生与老。
裁冰那一刀是真的捅下去——虽然是萧揽荒胁迫的。萧揽荒也确确实实被重伤,以至于濒死——但是是他所期盼的。
他借着那一刀,把萧拟和裁冰玩弄于鼓掌之中,同时抛却肉身,终于成了个死而不僵的百足之虫。
那之后他才是真的忘却了姓名、身世。没了属于自己的脸,也没了属于自己声音。而他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反而使萧拟与他相见不识。
萧拟这次是真的差点疯了。
这次他没有借口逃避,是他挚爱之人杀了他的亲人。萧拟涂满了致命毒药的长剑已经架在了裁冰颈上,他双目血红,裁冰垂首不语。
最后萧拟也没下手,也没赶裁冰走。裁冰留在孤山像是一抹鬼魂,游荡在他身侧,萧拟却当做他不存在。
“他到最后也没舍得杀我。”裁冰一边咳一边轻笑,“但我却让他情孝两难。”
凌让谨没忍住抬手拍了拍他的肩,就像他平日安抚小辈们一样,柔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你和萧拟都全然无辜,是萧揽荒禽兽不如。你要是累了就歇一会。”
裁冰捂住嘴,手拿开后掌心赫然一抹鲜血:“还是说完吧,我怕以后没机会。二百年前,萧揽荒被仙尊打败,按理说应该无暇顾及我们。然而他手下的疯狗秋魄还在。萧揽荒失忆前就将萧拟之事告诉他,我怕从中作梗,也不敢多说。更何况,萧揽荒某些意义上确实是我所杀,众目睽睽,我又没他作恶证据,说了也无人会信。直到前阵子漠北之行,我得知萧揽荒又有动作,才死皮赖脸跟着下山。仙尊也看得出,萧拟其实……并不怎么理我。”
凌让谨回忆了下,低声道:“他对我倒是说过,你是他家的。”
裁冰一怔,眼睛里忽然有了泪光,他低下头,轻声道:“他要是再心狠点,我和他就都不至于如此。”
他停了停,嗓子有些哑:“如今秋魄被关在孤山,知他再无威胁,我才稍微安心。谁知萧揽荒又纵使妖兽夺取法宝。我毁了的那一颗,是魔修的法宝,极为奇怪,水火难摧,刀枪不入,甚至已经有了魂魄。要想摧毁,只能以命换命,还好我身上有当年萧拟送我的凝魂法宝,才撑到这里,所以仙尊不必为我寻医问药。我被萧揽荒所伤还是其次,他毕竟重伤未愈,我甚至能逃脱。但是真正致命的是我为了摧毁那法宝时受的伤,我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活不过这几日。“
他看着默然不语的凌让谨,慢慢笑起来:“只求仙尊别告诉萧拟我去了哪,做什么。他若问起,你便说不知道,或是没见过我。不要让他知道我死了,也不要让他知道萧揽荒做过的事情。就让他……开开心心呆在孤山上,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害到他了。”
凌让谨垂眸问道:“那你呢?”
裁冰怔了片刻:“他若能余生安稳,我便……无所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裁冰巨惨【。
萧揽荒就是个狗比感谢在2020-11-11 18:52:12~2020-11-15 19:05: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1100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rysna 10瓶;菜叶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魂修 尽人事,知天命
凌让谨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他看着仿佛交代完遗言就放心昏死过去的裁冰一筹莫展, 觉得自己的头发都要和衣服一样白了。
按照裁冰的说法,残荒宗虽然抢了不少法宝,但是真正有用的只有几样。又因为萧揽荒重伤未愈, 秋魄又被孤山抓走, 所以自百余年前的大战后残荒宗已经没什么能打的人, 所以他才能顺利潜入。
凌让谨坐在床边宛如一个老父亲一般给裁冰扇扇子, 在心里琢磨:“他倒是挺厉害的。”
就算残荒宗宗主伤的非常重, 也就算残荒宗已经没什么厉害的人, 他能顺利潜入还能毁了那东西,也不知道该说他命好还是实力够强。
之前初遇,他记得裁冰不如萧拟,但是萧拟本身已经算是少有的高手, 所以他本身实力倒也不算很弱。再者……妖修自古都有自己的法门。
飞禽走兽都是死前也要撕咬到底的,越是重伤, 越要拼尽全力给对手制造麻烦, 哪怕它们濒死的反应只能对敌人造成一点轻伤, 他们也要反抗。
所谓兽性, 大抵如此。
凌让谨思来想去, 把宗门之内有名的名医想了个遍, 都觉得不妥, 最后他捏了个诀, 把裁冰再次变成小狗模样, 抱着他匆匆往自己老家去了。
师弟白苹还在书堆里看书,见他神色匆匆忽然回家还吓了一跳:“师兄怎么了?莫不是心魔发作?”
凌让谨嘘了一声,将怀里的动物递给白苹,白苹见了一怔:“飞禽怎么幻化成小狗?”
“我做的幻象。“凌让谨拂衣坐下,和师弟面对面轻声道, ”师弟,你能治好他么?“
白苹仔细检查一番,无奈摇摇头:“我不过是所学繁杂,知之甚广罢了。你要说博闻广记,过目不忘我倒还行,真让我上手,我是不行的。”
“我记得你对医典也颇有研究?”
“不过是能把上面的方子记下来,若是小毛病,我还可以帮忙一二。但是医之一字,何等庞杂。其中变幻无穷,更要因病人本身而作出相应变化。此伤恐怕只有仙盟尹楼主或是孤山雪阁阁主才敢出手。然而就算他们出手,也未必就得回姓名。”白苹轻轻摸了摸裁冰的腹部,“魔气和刀伤倒无妨,重点是他似乎魂魄受创。”
凌让谨叹道:“正是如此。他自言为了毁掉一样魔修法宝,条件是以命换命。这般奇怪的法宝我未曾听闻,师弟可知道些什么?”
白苹深思片刻,忽然起身到身后书架上翻来找去,半响后找来一本古书,他重新坐下,翻开给凌让谨看:“我听着耳熟,果然曾经看到过,师兄你看,南疆魔修一门派传说有一法宝,名字唤做冥泉草,这草常年生长于尸山血海之中,以鲜血灌溉,吸戾气而生。虽不能化形,却有灵智和功法,毁掉那草容易,但是它魂魄不死,就能重生。传言那是上古魔神留下的东西,当年残荒宗宗主抛却一切,所修炼的奇怪心法也是那魔神留存于世的东西。“
凌让谨若有所思:“说不定就是那东西。而且那冥泉草和残荒宗宗主出于同源,他若是知晓这东西的存在,再向魔修门派手里夺来,也未尝不可。你还知道什么?”
白苹手指点著书页,一点点往下挪:“要毁掉冥泉草就必须让自己魂魄离体,用自身魂魄去毁掉冥泉草的魂魄。而冥泉草擅长诅咒,会诅咒杀死自己的人一同坠入无间地狱。”
凌让谨的脸色霎时阴沉下来。
“所以他说的应该就是冥泉草,而如果他真的毁掉了冥泉草,那他恐怕活不过几日了。”白苹悲天悯人地摇了摇头,“我见他身上有凝魂聚魄的法宝,若不是那法宝,他恐怕都撑不到师兄救他。”
凌让谨轻声道:“别无他法?”
白苹垂眸,悲悯地回答:“别无他法,而且他魂魄受损,死后便是魂飞魄散,再无轮回。”
凌让谨无言,他师兄弟二人对坐良久。天色薄暮,金色斜阳将他们的衣角染成了红色。
“我有一个办法。”凌让谨忽然道,“他此肉身是救不回来了,但是魂魄若是能救回来,还能有办法。大不了让他做一个鬼修。总比魂飞魄散要好。”
“那就不能找医生,要找擅长魂魄方面的修士。只是此类功法境界修为上涨缓慢,飞升困难,少有人练。”白苹抬眸,眼神一亮,“师兄不妨从眠月谷拿走些法宝给他稳固魂魄虚名。我记得过些日子就是三界集市,其中奇人异事颇多,或许有擅长此类病症的修士。”
凌让谨最后又抱着大大小小的凝魂法宝和裁冰回到了仙盟,安顿好昏迷不醒的裁冰后,他又马不停蹄去了无名楼,把和萧揽荒相关的卷轴翻了出来。
萧揽荒这个身份着实算不上大人物,谁能知道他是残荒宗宗主?连他的假死都是寥寥数语,和那一日其他死于非命的人们并在一页纸上:萧揽荒,北地人士,死于妖修手下。
拢共不超过二十字,全然看不出背后的腥风血雨。
也就这几个字,其实决定了裁冰和萧拟的余生。
太过操蛋,可能找谁说理去?
凌让谨第一次犹豫要不要违背裁冰的嘱托,将真相告诉萧拟。
他站在薄暮最后一抹斜晖中,眼看着金乌彻底沉睡,而冷月还未升起,天色是暗淡的蓝色,到最后天色彻底黑下来,他终于下定决心。
要是能救回来,那就让裁冰自己选择,若是裁冰真的无药可救。就遂了他心意吧。
他心思落定,才反应过来,这段日子里形影不离让他头疼的魔尊不知道去哪了。凌让谨站在寒风中,忽然就很想见步繁霜。
然而宿音山上下居然没有步繁霜的踪影。最后是山门弟子说看见秋公子匆匆忙忙下了山。
凌让谨正琢磨要不要出去找找时,一抬眼就看见步繁霜顶着秋长天的脸若有所思地慢慢走上山。他一抬头,正好和站在山门前向下看的凌让谨对上目光。
月色如水,凌让谨提着一盏灯站在山门前,虽说身后是气象万千,巍峨耸立的仙盟,但是不知为何,步繁霜忽然眼觉得前场景更像是流水江南,杏花树下,竹舍一间,心上人提灯待归人。
于是他们相视一笑,凌让谨提灯向下,他漫步向上,漫天萤火的竹林山道上,他们月下重逢。
当天晚上,他们终于没有再折腾。凌让谨安静处理公务,步繁霜坐在窗下品茶。到有了点岁月静好的意思。
凌让谨处理完事务,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你做什么去了?”
步繁霜懒洋洋道:“萧拟家野鸡跑了,过来找我嚎,说是三界集市他不来了,要出去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