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费用的单据都放在床头柜上了，请您明天记得把钱交了。”护士留下这句话，才转身离开。
　　威廉应了一声，进到病房里去。肖躺在病床上，双眼紧闭，眉心微蹙，面色如白纸，看起来并不很好。
　　这算哪门子的没大碍！威廉在心中骂了一句。
　　他在肖的床边坐下，望着那张精致的脸庞，伸手抚平了肖的眉心。而后，手指顺着对方的鼻梁往下滑，落在了柔软的嘴唇上。
　　太软了，好像棉花糖。
　　反正肖还昏睡着，威廉没有太过纠结，直接俯身凑过去，在他嘴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嘴唇相接的瞬间，威廉心跳如雷。他飞快地坐直了身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心底是说不出的雀跃和欣喜。
　　上一次他强迫肖的时候，只顾着发泄满腔的欲，并没有尝过这两片嘴唇。
　　威廉目视着头顶的天花板，吸气又吐气，才使自己平静下来。他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那一摞单据，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张张地看过去。
　　翻到最后一张的时候，他的目光停顿在了上面那个红色的印章上。
　　单子上盖着四个通红的字——确诊怀孕。
　　他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这四个字，仿佛是在确认自己有没有看错。受检人，是肖没错。看题头，这也的确是一张早孕检查报告单。
　　威廉猛地转过头去，望着仍在昏睡中的肖，忍不住伸出手去，隔着被子覆上肖的小腹。他能感觉到，那里的确有什么东西正在跳动着。他查过，肖的那个男朋友洛兹，那天晚上回库拉和肖见过一面之后，就又到其他地方出差去了，至今未归。所以这个孩子，只有可能是……
　　他的。
　　那晚之后，肖一定吃过了避孕药，威廉知道肖肯定不会愿意怀上他的孩子。可即便如此，肖依旧怀孕了。紧急避孕药的成功率高达98%，可他们的孩子还是成为了无比珍贵的2%，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在肖的子宫里悄悄地成长着。
　　何其幸运。
　　一瞬间，威廉几乎觉得他和肖之间一定牵着一条命运的红线。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欣喜太久，肖就从噩梦中醒转了。
　　“肖……”威廉发现床上的人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中的报告单，顿时有些心虚，把报告单叠好放回床头，咽了咽口水，“你怎么醒了。”
　　于是肖又用那双几近溃散的黑色瞳孔，了无生气地望着他，哑声说：“我怀孕了。”
　　威廉见他有些反常，无措地问：“肖，你、你生气了吗？”
　　“我怀孕了。”肖没有搭理他，只是翕动着嘴唇，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我怀孕了。”
　　“肖？”威廉小心翼翼地握住肖的手，发现他整个人冰凉得厉害。
　　“我怀孕了。”肖依旧念着这句话，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打湿了脸颊。
　　“为什么……偏偏是你啊。”他偏过脸去，威廉便只能看见那滴透明的泪珠从他侧脸上落入颈间的模样，“你出去。”
　　威廉很担心，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肖便把自己的脑袋埋进被子里，哭喊了一声，声音几乎快要撕裂：“你出去！！”
　　威廉赶紧手忙脚乱地出了病房，又不敢走开太远，便靠在病房门口的墙壁上，听着里头的动静。肖还在哭，怎么都停不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哭声才渐渐停止。威廉回过身来，正准备进去，却看见肖正顶着一双哭肿了的眼，赤着脚站在地板上。
　　“怎么了？”威廉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肖表情呆滞地说：“我要把它打掉。”他说着，就要往病房外走。
　　威廉赶忙拦在他身前，头一回放低姿态乞求道：“肖，求你，把它留下吧。”
　　“你是我弟弟。”肖望着他，可似乎又没在看他，低声喃喃道，“我怎么能怀我弟弟的孩子。”
　　他拨开威廉的手臂，继续往前走。
　　威廉急了，冲过去从背后把人紧紧锁在怀里，在肖耳边低声下气地求：“哥——我求你，把它生下来吧，孩子是无辜的……”
　　肖听见这句话，反应却更加激烈起来，用力挣动着，试图从威廉的手臂里逃出来。他红着一双眼，哽咽道：“孩子无辜，我就有辜吗！”
　　“我好不容易等到洛兹说他喜欢我！我好不容易就要有幸福的生活了！我为什么要把孩子生下来！”凭肖的力气，当然挣不脱一个成年alpha，他的眼泪又开始簌簌往下落，从干涩的嘴角渗进去，蛰得他嘴唇发疼。
　　他干脆张开了嘴，死死咬住了威廉的手臂，几乎用光了所有的力气，咬得威廉倒吸一口凉气。等肖终于松开嘴的时候，威廉的手臂上多了一枚深深的牙印，红得快要渗出血来。
　　“哥，你冷静一点，别这样……”威廉把人抱住，试图安抚他，却毫无作用。
　　肖的眼泪还是不停地掉，在挣动的过程中落进威廉的衣领里，浸湿了他的皮肤。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他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崩溃到破音，“凭什么我要遭受这一切……凭什么……”
　　值班的护士听到这边的动静，赶紧往611病房赶，费力地制止住眼前这对纠缠不休的兄弟，头疼道：“孕妇不可以有这么大的情绪波动的，胎儿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肖捂住了自己的小腹，神色痛苦地蹲下了身。
　　暗红色的血顺着他白皙的小腿滑落，在地板上积成了一小洼。
　　“胎儿会、流产……”她喃喃着说完了后半句话。
　　肖躺在床上，被运进了手术室。威廉焦急地等在外面，用额头用力地撞了一下墙。
　　他今晚就不应该出现在肖的面前，否则肖也不会流产。可是现在后悔已经于事无补了。
　　威廉坐在椅子上，不知等了多久，护士们终于推着肖出来了。其中一个护士注意到威廉担忧的眼神，遗憾地摇了摇头。
　　没保住，孩子掉了。
　　威廉呆立在原地，目送着她们把肖送回病房。其实他是想跟上去看看肖的情况的，可是又怕肖看见自己，会再次陷入崩溃。
　　他低下头，望着自己的手，居然也流下一滴泪来。
　　他短暂地做了半个小时的父亲，就彻底失去了他的孩子，和他爱着的人。
　　夜风很凉，吹得他打了个抖擞。
　　威廉去了护士站，留下一张卡，拜托今天接了他电话的那个护士明天帮忙把检查费和手术费交了，再给肖请个Omega护工，就独自一人离开了医院。
　　他毫无目的地走在深夜的街道上，走到腿脚酸麻之后，才在一个江边的堤坝边坐下，睁大眼睛看亮着灯的船不断地从眼前驶过。
　　就这样过了一夜。


第132章 “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乔希好不容易睡一次懒觉，隔壁威廉的房间里却一直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他被吵醒又睡去，睡去又被吵醒，反复几次之后他终于忍无可忍地起了床，去找噪音的始作俑者。
　　威廉正蹲在一个硕大的行李箱前，往里面扔各种东西。
　　“我的哥……”乔希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抱怨道，“你这是收拾行李还是拆家啊？”
　　“要你管？睡你的觉去！”威廉猛地回过头来，眼里的血丝把乔希吓了一跳。
　　“是你动静太大把我吵醒的好不好！”乔希抗议了一句，又凑过去看他的脸，“……你该不会一晚上没睡吧，眼睛红成这样。”
　　威廉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
　　“你收拾行李干嘛？”乔希好奇地问，“又要离家出走吗？”
　　威廉年少的时候跟肖和普莱斯闹脾气，也曾经离家出走过几次，不过也没真走出多远，顶多就是上朋友家里住几天就灰溜溜地回来了。
　　“我必须要走了。”威廉把最后一件衣服扔进箱子里，把箱盖扣好，喃喃道，“我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乔希见他双眼里没什么神采，看起来有点魔怔，便问：“昨晚你又跟大哥吵架了？”
　　威廉没有回答，拉起箱杆就走。
　　乔希无奈地望着他离开，倒是没有太担心，只当是他那个暴躁脾气又开始发作了。反正威廉也不是第一次离家出走，过几天就会乖乖回来的。乔希又打了个哈欠，窝回床上睡回笼觉去了。
　　然而一周过去了，威廉却了无音讯，也没有回家。乔希这才发觉有哪里不对，打电话给了仍在住院的肖，想问问威廉有没有过去找过他。
　　前几天乔希本来想去医院探望一下肖的，肖却不让他过来，说是有洛兹在身边陪他，所以乔希干脆就不去医院做电灯泡了。
　　乔希也问过肖住院的原因，肖说是胃病，没什么要紧，他也信了。
　　“没有。”肖仍有些虚弱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那天晚上之后，我就没见过威廉了。”
　　“他一周没回家了，电话也打不通。”乔希头疼地说，“我把他那群朋友都找了一遍，都说没见过他。”
　　威廉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alpha，总不能是被人绑架了吧。
　　肖沉默了半晌，才道：“他可能……不会回来了吧。”
　　乔希听他这么说，愣了一下：“为什么？”
　　“因为我和他之间……发生了一点事情。”肖轻声道，“或许他觉得，不能再跟我见面了吧。”
　　肖知道，那天晚上自己那副崩溃的模样一定吓到威廉了。这个小孩虽然看上去脾气暴躁、大大咧咧的，其实内心非常敏感细腻。肖能猜到，威廉大概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了。
　　肖眉心微蹙，道：“以前威廉离家出走之前，都会在书桌抽屉里留一张小纸条。乔希，你去找找看。”
　　乔希依言去找，打开了威廉房间书桌的抽屉，里面果然有一张纸条。他把纸条拿起来，看了一遍，心中有些难过，别过头去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
　　“他说他要一个人出去创业了。”乔希把纸条揉了揉，塞进裤兜里，道，“还让我们别找他。”
　　肖低声道：“这样也挺好。”
　　电话挂断了，肖向后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轻轻叹了口气。坐在床边的洛兹握住他的手，道：“威廉不会有事的。”
　　“嗯。”肖抬起眼看他，“你不讨厌他吗？”
　　“我当然讨厌他。”洛兹抱住了肖纤瘦的身躯，“他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如果让我见到他，我会打掉他的门牙。但现在，我只是怕威廉不见了你会担心。”
　　洛兹想起他刚赶到病房时肖的模样——苍白、脆弱、无助、崩溃，听护工说，如果不是她和护士轮流盯着，肖差点就要去跳楼。
　　发现他来了之后，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缩进被子里躲起来，肖害怕被他讨厌，所以一句话都不肯说，两人一度没有办法交流。无奈之下，他去请了心理医生来干涉，肖才终于愿意敞开心扉，倾吐心声。这两天，状态渐渐地转好了。
　　肖把脑袋埋进他的胸口，抬手回抱住他：“洛兹，不要对我太好。这样会更让我觉得对不起你。”
　　洛兹揉了揉他的脑袋，道：“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分明是受害者。”
　　肖依旧闷在他胸口，没有说话。
　　被从小带大的弟弟侵犯，甚至怀了孕，这件事给肖带来了非常大的打击。洛兹出差回来后，就一直在病房里陪伴着肖，可他仍然会忽然就变得情绪低落起来。
　　洛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才好，只能尽量想办法转移肖的注意力。
　　alpha无声地叹了口气，压着嗓音在肖的耳边假装轻松地调侃道：“别想那些了，先把身体养好，不然以后怀我们的宝宝就更辛苦了。”
　　肖的脸一下子烫起来。他用手轻轻捶了一下洛兹的后背，小声道：“谁说我要怀了……”
　　洛兹轻笑着去吻他翻红的耳垂。
　　洛兹放在床头柜上的通讯器忽然亮了一下屏，屏幕上显示收到了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喂，我哥的男朋友。你一定要保护好他，一定一定要把他从纳尔森家带走。
　　肖住在医院的这段时间里，普莱斯一直没有归家。他才把自己的小情儿接到库拉没多久，还没来得及好好疼一疼。他带着琉伊住进了建在库拉郊外的度假别墅里，每天荒唐度日。
　　普莱斯本不是重欲的人，可琉伊年轻的身体令他着迷，或许是因为琉伊的这张脸、这具身体，都藏着薇尔莉特的影子吧。
　　但普莱斯在商界摸爬滚打了许多年，才有如今之成就，识人的眼光自然也非同一般。身体上的欢愉并不影响他去看穿一个人。
　　琉伊心里想着什么，普莱斯一清二楚。
　　这小孩被他惯坏了，想要一直过只要打开双腿就能从他这里获得奖励的生活。琉伊害怕自己迟早有一天会被他丢弃，所以迫切地希望怀上他的孩子，甚至妄想着成为纳尔森家的夫人。
　　可为了纳尔森家的清誉，普莱斯是不会娶一个这么年轻的妻子过门的。
　　琉伊太不知好歹，他需要一点警告。
　　又是一场畅快的情事过后，普莱斯靠坐在床边看书，琉伊没有吃饱，便又缠上来求欢。
　　普莱斯把书搁在膝头，用两根手指死死捏住琉伊的下巴，无声地看着他。
　　琉伊被他看得心虚，软软地向他撒娇：“先生……你捏疼我啦。”
　　“没吃够？”普莱斯的手指愈发用力，“就这么想怀孕？”
　　琉伊心中一惊，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依旧露着甜甜的笑去讨好面前的男人：“哪个omega不想为喜欢的alpha怀孕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