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十五分钟的时间,他梦到了很多很多人。有菲利蒙和他的两个可爱的孩子,有惠特,有上个学期跟他表过白的omega,还有只相处了短短一个暑假的苏珊娜。他遇到过许许多多的Omega,有像菲利蒙这样一直在经历不幸的,也有像苏珊娜那样被长辈捧在手心里的。
而他,他自己又是哪一种呢。他既是前者,也是后者。他有一个糟糕的家庭和糟糕的家人,却遇见了愿意真正把他捧在手心的王子。
楼下传来某种重物落地的声音。
艾金睡得很浅,而且还在做梦,越睡越累,干脆便睁开了眼,不睡了。
他的通讯器正好收到了一条消息。
我的大狗狗:艾金,我来接你啦。
艾金的双眼顿时亮起光芒,他强撑着从床上起来,走到窗边,推开那扇紧闭的窗。
夹着青草和泥土气息的春风霎时扑面而来,吹乱了艾金凌乱的额发,令他迷迷糊糊的大脑立时变得清明起来。
一楼的后院废弃的地方、一片杂乱的草丛里,正站着他的恋人、他的alpha、他的依靠。
艾金不敢说话,怕声音会惊动到拉格伦和休默,便朝加菲尔德扬了扬手中的通讯器,示意对方用文字来交流。于是两人便一个在一楼,一个在二楼,隔着四五米远的距离,低着头给对方发消息。
“我的腰受伤了,不太能动,下不去。”
“没事,你拉一条床单,从窗口放下来,我接着你。”
艾金关掉了通讯器,抬起眼,朝楼下的加菲尔德点点头。
他首先去把卧室的门反锁住了,然后才返回来扯下床单,拧了一拧,找了个结实的地方绑住,再把床单从窗口放下去。
艾金还是有点不安地望了加菲尔德一眼。对方朝他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比了个口型。艾金看出他是在对自己说“相信我”。
比起受更多的伤,艾金更害怕失去自由。他不想待在家里受人监视,他想去到加菲尔德的怀抱里,和他一起回到那个有狗、有香喷喷的饭菜和恋人温暖怀抱的家里去。
艾金深吸一口气,忍着腰部的剧痛,从窗户处翻了下去。他用力抓住床单,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往下挪动着身体。
终于,他离加菲尔德足够近了。
加菲尔德抬头望他,用气声说道:“跳下来。”
艾金便闭上眼睛,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任自己的身体下落。
下落的过程短暂得只有一秒钟。他落进了加菲尔德的怀抱里,稳稳当当地。
艾金不敢在此时贪恋加菲尔德的怀抱,即便他现在真的很想和他的alpha一直吻到地老天荒。加菲尔德抱着艾金,匆匆地离开了艾金家,走到小区里的中心花园,才算是松了口气。
“你是怎么进来的?”艾金问,“保安没有拦着你吗?”
“嘿嘿,我翻墙进的啊。”加菲尔德自豪地拍了拍自己的腿,“我这大长腿不能白长啊,它们就是为英雄救美而生的!”
“我一会儿自己再翻墙出去,你走小区正门吧。”加菲尔德说完,正准备往他刚刚翻进来的地方走,就被艾金拉住了。
“诶,你别急啊。”艾金笑道,“小区有个后门,我知道在哪里。我们一起从那里走。”
艾金带着加菲尔德到了一处废弃的小花园,最深处的院墙那里有一条长长的裂缝,竖向的,刚好够一个人进出。
“哇……”加菲尔德情不自禁地感叹道,“还好我长得不胖,否则还出不去诶。”
艾金打量了他一下,评价道:“但是也只能勉勉强强过去而已。”
“alpha都长得高大嘛。”加菲尔德笑嘻嘻地说道。
两人也不再贫嘴了,一前一后从那条细缝里钻了出去。
艾金刚才又是翻窗又是钻墙的,动得太厉害,这会儿后腰直疼,脸色苍白得很。
加菲尔德见了,把人抱在怀里,轻轻帮他揉着腰,担忧道:“怎么疼成这样。要不咱们也别回家了,先去医院给你看看腰吧。”
“先抱一会儿。”艾金刚才被抓回来,受尽了委屈,很难得地朝加菲尔德撒了娇,“再亲亲我。然后再去。”
加菲尔德眉间的愁云散开了,揉了两把艾金的黑发,笑着应道:“好,我都听你的。”
第88章 “我完了
在医院开了一些药回来后,两人回到了出租屋中。中午加菲尔德的父母来到这里时自己倒了两杯水喝,此时纸杯还搁在桌子上,没有收拾。
艾金注意到了,便问:“有人来过?”
“嗯……”加菲尔德挠了挠脸,道,“是我父母。”
艾金一想便明白了。既然他的父亲休默都能知道,加菲尔德的父母会知道也不奇怪。说不定根本就是休默跟他们说的呢。不过,现在再去探究加菲尔德的父母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已经毫无意义,艾金更在乎的是另外一点。
“伯父伯母……是怎么说的?”他问。
“一样也是不同意。”加菲尔德没有说出父母给他的“选项”,“不过他们暂时应该不会干涉我们。”
他顿了一顿,不安地望向艾金:“你父亲那边……你打算怎么办?”
艾金却很冷静果断:“我不想再继续被他们纠缠下去了。我打算离开他们,独立生活。”
加菲尔德有些吃惊,艾金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果决。
“这些年我也攒了一些钱,中政法的学费不贵,生活费省省的话也花不了多少,打工的钱加上奖学金,足够了。”艾金道,“不过是早一点开始磨炼自己,没什么不好的。”
“而且我们有两个人呢,不是么?”艾金带着笑意去看加菲尔德,“有你在,我感觉自己什么都能做到。”
“我也是!”加菲尔德扑上去,紧紧抱住他的omega,一遍又一遍地亲吻艾金的耳廓。
就在此时,艾金的通讯器响了。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不是拉格伦也不是休默,而是玛拉。
尽管他能猜想到,这通电话,一定是休默让玛拉打的,但他还是决定要接。正好可以趁此机会把所有话都说清楚。
“菲尔。”艾金戳了戳加菲尔德的肩膀,“带上菲菲出去遛一遛吧。”
“为什么啊——”加菲尔德知道艾金这是要跟家里摊牌了,不想让他一个人面对,“我想陪着你。”
“可是我不想让你看见我刻薄又无情的样子啊,万一你变得不喜欢我了怎么办?”艾金凑过去轻轻地在他唇角落下一吻,“去吧,听话。”
“……好吧。”加菲尔德带上一小包狗粮,牵起菲菲出门去了。中午他走得急,没有给菲菲喂食,这会儿她肯定饿坏了。
等加菲尔德走后,艾金才接起电话。玛拉不太有底气的声音传来:“喂,艾金……”
在艾金心里,玛拉只是个从属于丈夫、没有自己主见的可怜女人,他虽然不喜欢她,但也算不上太讨厌。他道:“妈,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就是,今天你爸对你确实不太客气,还弄伤了你,他知道自己做得过分了……”玛拉小心翼翼地说道,“艾金,你回家里来吧?你和你男朋友的事我们可以慢慢商量。”
“我正要跟你们说这件事。”艾金的语气很淡漠,“这事没得商量了,我不会回去,更不会向你们妥协。以后我们之间尽量少联系吧。”
“艾金,你怎么……”在玛拉的印象中,艾金这个小孩子一直是听话的、顺从的,她没想到艾金会给出这样的回答,她一下子就慌了,甚至不知该怎么应对。
玛拉没有立刻回答,艾金便知道她是找休默拿主意去了。然而主意还没谈拢,电话那头便传来了休默愤怒的声音。
“他要断绝关系是吧?行啊,那就断!有本事就一辈子都别再来找我们!”
“玛拉,你不准给他钱。尤其是你,拉格伦,不准帮他!你把他当亲弟弟,你看他把你当亲哥了吗?为了个男人跟家里说断交就断交,还真是好大的本事啊!”
“你看你养的好儿子!怎么就教出这么个恬不知耻的下作东西了!”
艾金冷静地听着对面休默的怒骂声,并不生气。从中午休默当着他的面用言语羞辱他还强行把他带回家里关着的节点起,他就彻底明白休默究竟是个怎样的人了。
古板、顽固、自我中心、目中无人,想把一切都把握在自己的掌中。
休默自以为高明,却连自己大儿子的本性都看不出来,实在是有点可笑了。艾金勾起唇角,嗤笑了一声。
“你们吵完了没有?吵完了就听我说。”艾金打断了他们,说道,“你们觉得我是为了男人才这么做,其实不是。”
听到对面一片寂静了,他才继续往下说:“我只不过是为了我今后的自由。对我来说,支配身体的自由和支配自我意志的自由都非常重要,缺一不可。而你们在做的事,却是剥夺我的自由。”
“所以、我绝对绝对不会,再回到那个家。”
艾金说完后,便立刻挂断了电话。他不关心也不想听他父母的反应。
他站起身来,到窗边去透了会儿风,又回到窗边,面朝下躺下了。他得好好养养这伤,以免再把自己弄出点别的什么毛病。
等加菲尔德遛完狗回来的时候,艾金已经趴在床上睡去了。他的脸埋在交叠的双臂间,神情很安详。加菲尔德很喜欢看艾金的睡颜,忍不住凑上去亲了艾金的侧脸一口。
艾金迷迷糊糊中喊了一声“菲尔”,但人似乎并没有真的苏醒过来。
太可爱了。加菲尔德在心中感慨着。随后,他也脱掉外套上了床。他怕碰疼艾金,便只是靠近了一点,和艾金肩并着肩。
从此,便不会有人再来打搅他们了。
艾金和加菲尔德交往了两年多,期间一直相安无事,就连拉格伦都不再来骚扰艾金了,日子过得风平浪静。
艾金上下课加菲尔德都来接送,中午也总是腻在一起吃饭休息,日子过得像一对小夫妻。艾金的不少omega同学都很是羡慕。
惠特倒是奇迹般地没有再谈恋爱,每次艾金和他聊天,问他在干什么,惠特的回答永远是“在学习”,看得艾金很是感慨。
现在艾金几乎把所有的空余时间都加菲尔德,平常除了上课时间以外,也很少跟惠特见面了。潜移默化间,惠特似乎变了不少。他变得不那么爱玩了,变得话少也安静了,和大一那一年简直判若两人。
艾金总觉得惠特看起来有点不正常,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正常。惠特的改变看上去都是正向的,可艾金就是隐隐觉得不安。
平静过头也不是好事,风平浪静之下往往都会有暗流涌动。终于,不可控的事情发生了。
大四上学期期末的某一个夜晚,惠特找到艾金,对他说——“我完了。”他紧紧抓着艾金的手臂,即便隔着厚厚的棉服衣料,艾金都能感受到惠特抓着他的手指有多么用力。
艾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好先温声安慰他:“没事的,惠特。怎么了?”
可惠特的精神却始终安定不下来,他的眼睫、他的声音、他的身体,都不安定地颤抖着,整个人看上去状态非常的糟糕。
“有一个很讨厌我的人,她、她拿到了我和杜德教授正在恋爱的证据。”惠特面色发白,身体像一片立不稳的白纸,“我、我跟她说,只要她把证据销毁掉,她想开什么条件都可以。可是她说她什么也不想要,就想让我在中政法读不下去,就想让我死……”
和杜德……?!
艾金来不及惊诧了,他握住惠特的手,问:“那个人是谁?你告诉我,说不定我能帮你跟她谈谈。”
“她是……”惠特的声音蓦然哽住了,半天才从嗓子里挤出那几个字,“她是教授的妻子。”
这下就连艾金也愣住了。整个政法学院的学生,都以为杜德是单身,没有人知道他居然还有一个妻子。
而惠特,居然成为了第三者,这更令他吃惊。
“你不要慌,先坐下来,把前因后果讲给我听,不要撒谎,也不要省略细节。”艾金道。
惠特用力点了点头,捧过艾金倒给他的一杯热水,开始娓娓道来。
“我和教授开始熟络起来,是因为大一时我上课没有认真听讲,他让我课后去找他,却没怎么批评我,反而请我吃了一顿饭,说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他,然后留给了我一个联系方式。那时我本来就对他有好感,就趁着问问题的机会和他频繁地联系。后来有一次,我在酒吧遇见了他,他喝醉了,在有人来找我搭讪时吻了我,替我解了围,那晚我送他回家,和他睡了。”
惠特讲述时情绪很平静,但眉目里流动着温暖的光,好似是在回顾曾经的美好记忆。许多细节,他都记得非常清楚。
“回去之后,我没敢告诉你。我怕你说我不爱惜自己,怕你阻止我。可我真的很爱他,不想放弃他,所以一直瞒着你,对不起。”
艾金摇了摇,表示没关系。
“大一寒假的时候,我留在黎加打工,没有回家。他向我告白了,我们很快就陷入了爱河。他真的很好,为人很绅士,床上床下对待我都很温柔,事事都照顾我,很周到。”惠特说这些话时,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因为是师生恋,所以我们不敢让任何人知道,处处都小心谨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一切都很平静,我们相处得很好。”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我以为他是单身的前提之上。”惠特脸上的笑容忽然消失了,“直到一个月前,他的妻子直接杀到了我的面前,我才直知道,原来我的爱人是有妇之夫,原来我是第三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