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灏眼睛一酸，低着头紧握住对方干瘦的左手，那枯瘦的手上已经长出了老人斑。
　　“齐灏，来，看看这份文件，在上面签个字。”
　　谢教授从枕头边的文件袋里拿出了一沓文件，递到齐灏的眼前，齐灏定睛一看，却发现那竟然是一份遗赠协议。
　　谢教授要把他在金临的一栋小洋楼送给他，那是他平日里用来藏书的地方，是他一生中最重要的宝贝。
　　“不，谢教授，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齐灏断然拒绝，将这份协议书推了回去。
　　不提其中的藏书，光是那一栋小洋楼就价值八位数。
　　“收下吧，你签了教授我才能安心，那里面都是我最宝贝的东西，留给别的人我不放心，我只想把它们给你。”谢教授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深思熟虑过的，他很早就起了这样的心思。
　　他喜欢齐灏这孩子，再加上这一次的事件，之前那一通莫名的绑架电话，还真有人推测说可能是齐灏几人为了钱财绑架岳卓豫，谢教授心知绝不可能，但他听着外人口中的这些话，心里怎么都不舒坦。
　　这些钱财对于谢教授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他们谢家是书香门第，家里出过好几代官员权贵，留下各种古董宝贝无数，后来谢教授将大部分捐去了博物馆，只留下了谢家几件重要的传家宝以及各类家传古籍，还有他母亲和妻子的几箱子嫁妆。
　　谢教授名下的房产他自己都没有细数过，曾经家里的园林已经被他捐了出去，还有两套四合院是奶奶留下来的，他的大儿子之前下海经商，生意做得很大，八-九十年代买下许多房产，后来儿子儿媳两人意外去世，谢教授伤心过度，没有心思去清算儿子留下来的东西，只是一直托人打理着。
　　钱财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谢教授自知老了，他留着这些东西也都没什么用。
　　齐灏仍旧不接受，谢教授却是对他发了火，直接将他轰出了病房，让齐灏去外面吹风冷静冷静，要是今天不在上面签字，以后就别出现在他面前。
　　齐灏一脸苦笑的被赶出了病房，外面的张骞越见了赶紧把他叫到一旁，阿玉抬头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齐灏摆了摆手安抚他，让阿玉继续挑自己喜欢的东西。
　　“既然是谢教授给你的，你就收下吧。”张骞越是真的有点看不懂眼前这个年轻人，面对这一大笔诱惑，居然还能忍得住。
　　“难不成你以为是什么考验？放心吧，谢教授不玩这些小说里的套路，你是什么样的人，谢教授这几年也都看在眼里，不说别的，谢教授是真把你放在心尖尖上来疼，知道你出了事，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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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外公
　　“谢教授子女早逝, 身边也没个尽孝的人，齐灏，你若是真有心，就在教授跟前多陪陪教授, 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爷爷看待。”
　　张骞越叹了一口气, 他又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 继而又道：“齐灏, 你可能不知道，你其实长得有点儿像谢教授的女儿，谢教授说看着你总有种没由来的亲切，这或许就是你跟教授之间的缘分。”
　　“你收下这些东西, 也不要有心理负担……”
　　“教授他不需要你的回报……他只是想有个亲人在身边, 即便你不是他的亲孙子，那也没关系，只要你把他当做亲人……”
　　“谢教授他也是个可怜人, 昨儿我还见到他偷偷看着女儿的照片掉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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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灏闭了闭眼睛，只觉得鼻子里一股酸意不停向上冒, 他勉强压抑住情绪，哑声道：“我再想想……”
　　齐灏站在走廊边上，看向天上一望无际的白云，这时没有太阳，只有无数白茫茫的云彩，白云层层叠叠，清凉的风吹动着天上的白云波涛翻滚。
　　他的心此时也和天上的白云一样。
　　也不知道站了多久，他心底终于有了决断，齐灏的嘴唇动了动，他走到阿玉的身旁坐下。
　　齐灏拿起阿玉的一只手, 对方的手心温凉，他在对方的手心里挠了一下，轻轻道：“很多事情等到真正去做了，才会发现它的结果并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
　　曾经的齐灏顾虑太多，或许，也因此错过了很多东西。
　　“阿玉，你说对不对？”
　　阿玉怔怔地抬头看他，齐灏原本以为对方可能并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但是在下一秒，他看见阿玉冲着他点了点头。
　　齐灏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低着头抿唇浅笑，那笑容一路蔓延到了眼底，他往阿玉身边凑近了些，一手揽住对方的肩膀，下巴搁在阿玉的左肩上，亲密地贴过去看亮着的手机屏幕，屏幕上还停留着商品的介绍页面。
　　“让男朋友看看你选多少东西了。”齐灏的左手伸过去，在屏幕上的小购物车处点了一下。
　　屏幕马上跳转到购物车的界面，齐灏的手继续在手机上滑动，他连续在屏幕上滑了七八页都没有翻到尽头，看来他家的小凤凰是真的挑选了很多东西。
　　齐刷刷全是各式各样的灯，有些图片似乎还重复了，齐灏也没太仔细看，直接点了左下角的一键全选，而后结算付款。
　　“帮你清空购物车，就等着慢慢拆包裹吧。”
　　阿玉看着空空如也的购物车，一瞬间愣在当场，登时感受到自己辛辛苦苦搭好的小窝被强拆的痛苦，他惊慌失措地看着身边的爱人，齐灏知道对方肯定是误会了，点开订单让他看看所有的东西都还在。
　　阿玉这才放松下来，亲昵地凑过去用脖颈蹭了蹭齐灏的锁骨。
　　“还想挑？那阿玉你继续选。”
　　阿玉接过手机，继续在屏幕上滑来滑去，不过他的眼睛却没怎么关注那些琳琅满目的商品，齐灏坐在他身边后，阿玉总是忍不住隔三差五就要往齐灏身上看一眼。
　　确定过齐灏的视线仍旧留在自己身上后，阿玉才心满意足地点下加入购物车。
　　齐灏陪在他身边坐了十几分钟，医院的环境十分清幽安静，偶尔有护士推着医用推车走过，两个人坐在休闲椅上，几点米黄色的阳光照射过来，落在他们的肩头。
　　齐灏回头一看，发现这会儿居然有了太阳，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了出来，在浅浅的日光下，他拿出了一个笔记本，里面夹着一张老照片。
　　那张照片被保存得极好，照片轻微反射着太阳光，在透明的浮光中，上面的人物依旧鲜活动人。
　　齐灏重新推门走进了病房。
　　病房里的谢教授一听到动静，整个人就精神了，立刻摆出一张绷紧的脸，他躺在床上，也不坐起身子，抬头一看确认是齐灏后，他还故意侧转身子将后背留给对方。
　　瞥见谢教授的小动作，齐灏有些无奈，他拿着照片在病床边坐下，“谢教授，我想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不看。”谢教授一口回绝，“你先把字签了再来跟我说话。”
　　“先看一眼好不好？教授。”
　　“不——”
　　“教授你看一眼就明白了。”
　　“不看，你们这些个小年轻的最会耍滑头，你今天无论说什么都得签，谢教授还是那句话，你先签了再跟我说话，不签就出去，以后别来见我！”谢教授生硬地推了齐灏一下，示意他不听话就滚。
　　齐灏看见眼前突然耍起小孩子脾气的谢教授也是十分无奈。
　　七八十的人了，像个老小孩。
　　“教授，真不看吗？上面有你认识的人……”齐灏拿起手中的照片，故意在谢教授的面前晃了一眼。
　　那照片一晃而过，谢教授却还是瞥见了照片上的红裙女人，那女子梳着两条黑幽幽的辫子，皮肤雪白，额前落下了几缕弯弯的头发，她的五官精致漂亮，气质落落大方，那脸庞，那笑容，仍旧是他记忆中的模样。
　　谢教授的手腕颤抖起来，跟着整个身体都激动得抖了起来，“是君仪，是君仪……是我的女儿！”
　　谢教授的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他的女儿已经失踪了二十六年，他也找了对方二十六年，但这二十多年来全都杳无音信。
　　所有人都说他女儿已经不在人世。他从来都没有想到过自己如今还能得到女儿的消息。
　　“齐灏，你……你是在哪里得到的照片。”谢教授小心翼翼地从齐灏的手中接过那张照片，他的手指从照片上的人脸上拂过，晶莹的眼泪沿着眼角一路滑下。
　　那照片上一共有三人，红裙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两三岁的男孩，她的手上牵着一个五岁的小女孩，他们站在青翠的竹林边上，背后还点缀着各式的花，女人目光温柔地看着前方。
　　穿过岁月悠悠的长河，谢教授仿佛看见了那人冲着自己笑，他激动得又哭又笑。
　　“她是我的母亲。”齐灏的手指点了点女人怀中的孩子，“这是我，那是我的姐姐齐蘅。”
　　谢教授身体巨震，“齐灏，你……”
　　“怪不得，怪不得，你竟然是君仪的孩子，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很熟悉，你是君仪亲手教出来的孩子……就连你们俩背史书，错的也都是同一句，我当时总想着，世界上怎么有那么巧合的事呢。”
　　“原来，这都不是巧合。”
　　齐灏：“……是我阿妈她记错了几句，小时候也没有书，她口头上教我，她这样教，我也就这样记下了，长大后虽然知道了有错，但还是形成了习惯。”
　　“你倒是比你妈妈记忆好多了，她教你的，全记得牢。”
　　“齐灏……你是我的外孙啊！
　　”谢教授抚摸过齐灏的脸，他定定地打量这张脸，心中不停懊悔，他的亲外孙在自己的身边待了三年，他竟然都没有发现。
　　齐灏、齐蘅，他的女儿还留了一对儿女在世上。
　　齐灏低低的叫他：“谢教授。”
　　“叫外公。”
　　“外公。”齐灏将眼前的老人抱在怀里，声音低哑得厉害，“我其实早就想这么叫您，我每次回家的时候，阿姐她也不断问您的事。”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跟外公相认。”
　　“心中有顾虑。我阿妈她……她让我代替她在您身边多陪陪您，其实我……我想着也不一定非要是外孙的身份，作为一个学生陪在您身边，这三年里，不也是每周都能见一面。”
　　谢教授嗔怪他：“哪里有每周都见面，我出差去外地，你们学生周末搞活动，外公就见不到你，亏了，亏大了，你就应该早点把事情告诉外公。”
　　“外公，现在也不迟，我以后都会陪着您。”
　　谢教授露出了一个欣慰的笑容，他低着头继续看手中的照片，手指轻轻地从女子脸上摩挲而过，“你母亲，你母亲她……”
　　“我母亲在我十二岁那年去世了，她去世前一直惦记着外公，她觉得自己愧对了您。”
　　谢教授闭上眼睛，他终究还是白发人送走了黑发人，“那她为什么就从来不回家见我？是还在生我这个父亲的气吗？”
　　“……因为她在一个不能离开的地方，无法来见您。”
　　*
　　“当时和她大吵了一架，她摔门而出，却是再也没有回来过……这么多年下来，我每日都处在后悔中，总是不敢去回忆那天的场景，我甚至已经忘记当天因为什么而与她大吵了一架。”
　　“我们父女两人从小性格很相像，父女俩好的时候，关系好到让她母亲嫉妒，但我们却又经常争吵……你外公我那时候还年轻，脾气硬，眼睛容不得半点沙子，又是当老师的，对学生要求高，对我自己的儿女要求更高，我想要我的女儿一辈子顺风顺水，在我的规划中过着优渥的生活，我不想她受苦，可她却不乐意……”
　　“等我后来老了，把所有事情都看通透之后，时光却不会倒流，也没有机会再做出另外的选择。”
　　“
　　我阿妈她出门后不是不愿意回去，她是被人贩子带走了……人贩子把她带到了偏远的小山村，我阿妈她看着是个柔软的女子，实际上性格很要强，她从人贩子的手中逃了出来，一个人在山上奔逃，独自在野外生存了三四天后遇见了我的阿爸。”
　　“他们去端了那一窝人贩子，解救了其他的几个姑娘……后来他们相爱，我阿爸将她带回了族里……”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一章下午六点更，这两天双11购物车算得头大，耽误了时间，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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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小狼狗
　　听了齐灏讲述的那些过往, 坐在病床上的谢教授一会儿笑一会儿难过，齐灏怕他情绪波动太大影响身体，忙说要叫医生过来看看，谢教授却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