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傀儡人的尖矛上串着一样黑色肉块般的东西，轮廓像是人的心脏，这黑块被烈火烤出了一阵焦香，然而这味道闻起来却令人作呕。
　　四个傀儡人持着手中的火焰矛齐刷刷向着齐灏他们所在的方向刺了过来，齐灏将阿玉往后一推，自己抽出短刀迎了上去，只见当空哗啦过一道红色的火光，铮铮的兵刃交接声不绝于耳。
　　燃烧着烈火的长矛从耳边扫过，裹挟着热浪逼袭过来，齐灏十分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躲避，他单手撑在地上，看着自己的手掌，却是一阵惊疑不定。
　　他的左手被火焰矛近距离擦过，明明在烈火的炙烤下，他的手掌感受不到烈火的灼烧，只是一点物理擦伤。
　　这火就跟假的一样。
　　知道这点之后，齐灏当机立断徒手抓住其中一根火焰矛，一脚踹在傀儡人的胸膛上，夺过对方手中的兵刃反刺了回去。
　　他将一个傀儡人死死地钉在墙壁上。
　　滋啦的灼烧声划过后，钉在墙上的火焰矛依旧跳动着剧烈的火光，那火光将齐灏的脸庞全都照亮了，他的眼睛里倒映出一片熊熊燃烧的烈焰。
　　却在这时，墓道里传来一阵空灵的笛声，阿玉踉跄地依靠在墙上，吹响了手中的青玉笛，他的神情憔悴，吹出来的笛音明显比上一次弱了许多。
　　白皙的手指按在笛孔上，如白纸一样纤薄的嘴唇微微张开，青玉笛的影子印在他虚弱的脸庞上。
　　空灵的曲音在他的身周回荡，鬼将身上的巨蟒再一次出现了变化，它挣扎着甩动长尾向鬼将身上卷去，鬼将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水打得措手不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巨蟒却疯狂挣扎着摇摆身体，从他的身上摔落下来。
　　阿玉的手在不断颤抖，吹出来的曲调断断续续。
　　鬼将一身冷冰冰的青铜甲，他没有什么思维能力，他只知道所有挡在他身前的都要一刀斩断，因此他毫不留情面的抬手将巨蟒斩杀在青铜刀下。
　　“哧——”
　　刀起刀落，他的动作十分果决。
　　汩汩血流顺着那断裂的伤口喷涌而出，断裂的蛇尾无意识扭动，棕绿色的竖瞳仿佛要从那巨大的蛇头上跌落。
　　阿玉的脸色更加苍白，一个没站稳跌落在地上。
　　“学姐！”
　　这些傀儡人不怕痛也不怕死，三根火焰矛挡在齐灏的身侧，齐灏踹翻了一个，又有另一个冲上来，周身全是跳动的红色火光，燎烧的烈焰模糊了他的视线。
　　发现笛音消失后，齐灏下意识往阿玉所在的方向看了过去，却正好看见了令他目眦欲裂的一幕——
　　一身青铜甲的高大黑影高高举起手中的巨刃，向着角落里的人影当头斩去。


第17章 外卖
　　当那巨刃即将落下之时，齐灏发了狠直冲过去，他的眼睛突然开始发红，如血的颜色在他的瞳孔中蔓延，到最后，他的眼睛彻底变成了红色。
　　身体里迸发出一股巨大的力量，不断在他的身体里横冲直撞，齐灏手持着一根火焰长矛挡住了那把青铜刀，鬼将被他的力道震退了三步，而齐灏手中的火焰矛却在一声巨响后碎成了几段。
　　齐灏拉起地上的阿玉，将他往边上一推，“学姐，你跑，跑远点……”
　　齐灏已经意识到自己身体不对劲。
　　狂暴、弑杀、好战……这些陌生的意识突然出现在他的大脑里，杀，把他们都杀了，不，我不……杀了他们！
　　齐灏眼睛里有过一丝迷茫，下一刻却又被身体里的暴戾控制，他的双眸红得像血一样，只想不顾一切去杀戮，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原本总是带笑的一张俊美脸庞彻底变了模样。
　　他的面容被暴戾的血煞之气影响，透着一股骇人的凶狠与邪性，如同一把沾了无数鲜血的刀，令人一见便心惊胆寒。
　　当身边的青铜鬼将再次对他举起刀刃的时候，齐灏毫不畏惧地冲了过去，他的眼睛里此刻只有杀伐，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让他拿着腰上的短刀攻向了青铜鬼将。
　　蚍蜉撼树，青铜鬼将并不将眼前的蝼蚁放在眼里，然而却在下一秒，胸膛遭遇对方接连的重击，对方手上的每一击都裹挟了强烈的风，一时之间，风声、金石相击之声和衣服摩擦的声音交汇在一起，映照着火光的青铜甲上出现了凹凸不平的裂痕。
　　那沉重的铠甲每遭受一击，都发出厚重沉闷的响声。
　　措手不及的鬼将连连后退，他巨大的身型被眼前弱小的人类逼得站不稳，身上坚硬的铠甲，也似乎变成了纤薄的白纸，他仰头发出怒吼，狂怒的提着刀向对方砍去。
　　和对方迅捷的身姿相比，鬼将庞大的躯体动作却是那样笨拙。
　　已经不知害怕与恐惧是何物的齐灏直接迎着对方的刀锋而去，他斜过上半身与刀刃擦身而过，巨大的青铜刀带着悍然的力道重重地扎进地板中，地板顿时碎裂成块，当青铜鬼将的一击落空后，他回身在对方手臂的护甲上一踹，下一秒直接夺过了鬼将手中重达百斤的青铜刀。
　　他握着手中的青铜刀，血红的眼睛里跳动着燃烧的烈焰和锐利的巨刃，散落在地上的手电筒发出的光芒在此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齐灏的面容一半在阴影处，一半被火光照得通红，旁边是被火焰矛死死钉在墙上的傀儡人，脚下是被劈成了两半的残尸，空气中的血煞之气更加浓烈。
　　此时持刀的人已经变了。
　　他挥着手中的青铜刀向眼前的鬼将砍去，他的速度极快，身体的力量在一瞬间聚在在双手上，巨大的刀刃破风而过，最终精准地劈在那坚硬的铠甲上，一瞬间发出震天的响声，那响声有如雷电一般在整个墓道里回荡。
　　青铜甲裂开了。
　　齐灏手中的动作毫无停滞，一刀接着一刀，完全不给对方喘歇之气，他的眼睛里只有战斗和杀伐，只为了将眼前的目标打败，高大的青铜鬼将轰然倒在地上，他巨大的身体落地时地板都发出了地震般的颤抖，齐灏跳上去将手中的刀刃刺穿了他胸前的青铜甲。
　　下一刀劈裂了他的左手。
　　旁边的傀儡人试图阻止，被他直接横刀斩断，燎烧的火焰印在齐灏如血一般的瞳孔上，他再一次举起了手中的巨刃。
　　突然，一阵空灵的曲调开始在四周响起，举着青铜刀的齐灏在恍惚中身体摇动了瞬间，他瞳孔中的血色开始消散。
　　我……
　　那曲音还在继续，齐灏自己本身的意识逐渐苏醒了过来，他知道自己此时的状态应该是返祖了，他们齐家的先祖，是天生的战士，或者说是战斗疯子，他们有一种特殊的杀戮时的疯狂状态，能将身体的战斗潜力发挥到极限。
　　但这并不是一件好事。
　　在这种状态下，嗜战嗜血，敌我不分，最终不是战死，就是耗尽体力疯癫致死，尤其对如今身上还有龙枭血咒的齐家人来说，出现这样的返祖现象，没有几个有好下场。
　　前几代人中，也出现过返祖现象，陷入疯狂的战斗状态中，被杀戮和暴戾操控意识，最终疯癫而死，也有少数几个最后清醒过来，但也会对自己之前做下的事情后悔不已。
　　这也是他们齐山族人最后选择在山谷偏安一隅的原因，这么多年下来，其实他们体内的血脉已经很淡了，然而哪怕是流传千年，血脉淡化，都淡不了那股子好斗弑杀。
　　齐灏借着身体最后的力量将鬼将的头颅斩断，而后扔下了手中的青铜刀，墓道中的曲音还在继续，他眼中的血红已经开始逐渐散去。
　　角落里的阿玉吹着手中的玉笛，定定地看着自火光中向自己走来的人。
　　火焰的红光照亮了两人的身形，他们的影子一起落在身侧的石壁上，阿玉的墨发垂落在肩膀上，发尾斑驳着红色的光，四周突然变得极为安静，只能听见对方沉稳的脚步声。
　　齐灏走到了他身边，右手温柔地抚摸他的脸颊。
　　“阿玉，你的笛声能唤醒我。”
　　“谢谢你。”
　　“有你在身边真好。”
　　对方的手上带着许多细碎的伤口，当那粗粝的掌心自脸颊划过的时候，阿玉放下了嘴边的青玉笛，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那笑容苍白、脆弱，和他们初见时候的笑容完全不一样，却同样是那样好看，齐灏情不自禁将他压在冰凉的石壁上，温柔地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
　　对方的嘴唇有些凉，却是极为柔嫩的，他似乎也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好奇而又生涩地回吻他，唇舌勾缠，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两个人在试探中不断加深了这个吻。
　　一吻结束，齐灏松开了对方，他抬手摸了摸对方的长发，下一秒两人齐刷刷的沿着墙角滑落，挤成一团坐在了地板上。
　　齐灏眼中的血红散尽，身体爆发过度的后遗症在四肢百骸蔓延，他已经全身脱力，脑袋无力地倒在阿玉的肩膀上。
　　阿玉揽住对方的腰，调整两人的姿势，让他的脸颊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齐灏隐隐觉得不太对劲，然而疲惫过度的身体已经容不得他多想。
　　远处的火光还在跳动，一簇一簇的火焰如波浪一般起伏，忽明忽暗的光线映在墙上，散落在地上的青铜刀被火光照得通红，落在地上孤零零的手电筒已经无人去管，照出来的淡淡光线隐隐指向墙角两个相依相偎的影子。
　　恢复了一些力气的齐灏勉强站起来，他揉了揉太阳穴，“学姐，我们还是离开这里吧。”
　　远处时不时飘过来的血腥味令齐灏感到不适，尽管身体发虚，他还是将登山包背在身后，和阿玉一起搀扶着离开这里。
　　他们并没有走多远，毕竟这里太危险了，在体力没恢复之前，不能遇上其他的敌人。
　　站在一个空荡的转角处，齐灏拿着手电筒检查过四周的情况，确定附近没有石门机关陷阱之类的东西后，才说道：“学姐，咱们在这休息。”
　　阿玉刚要点点头时，却见齐灏突然将手电筒关闭，拉着他的手，两人贴在石壁上，齐灏一边拔出匕首，一边凑近了他的耳朵道：“有动静过来了。”
　　噔噔噔……
　　那是一连串杂乱无章的声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在奔跑，这声音越来越靠近，还夹杂了不少气喘吁吁声。
　　齐灏眼睛动了动，将匕首插回了鞘中。
　　“要死了要死了……我要英年早逝了……”
　　“原本还愁就业，愁论文，愁考研，这下可好了，什么都不用求了，下辈子再写论文。”
　　“我从来都没想到自己会死在这种地方，如果真的要死，能不能让我死前吃份外卖，我想吃火锅牛蛙烤肉小龙虾花甲粉煲仔饭砂锅饭红油抄手石磨肠粉酸辣鸡爪麻辣烫螺蛳粉烤冷面炒年糕……”
　　漆黑的墓道中一个人影从齐灏他们身边跑过，四周没有任何灯光，只有那人手中莹莹发绿的小圆圈。
　　林良韫捧着手中发出微弱光芒的怀表一路往前跑，直到撞上前方的墙壁，一时之间，悲从中来，他像蜘蛛一样扒拉在墙上，辛酸泪往下流，“我好饿啊，我真的好饿啊……现在给我一份食堂阿姨的苦瓜炒番茄都行……”
　　……
　　齐灏：“……”
　　他从包里缓缓摸了样东西出来，抬手往声音所在的方向精准扔了过去。
　　悲戚中的林良韫感到有什么坚硬的东西砸中了自己的后脑勺，他摸了摸自己的头，“什么啊？什么东西砸过来，是石头吗？”
　　“好像听到了塑料纸的声音。”
　　林良韫捧着手心的微光在地上照，立刻就发现了那黑暗中反光的东西，他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糖？”
　　却在这时，对面一道亮眼的光芒直冲冲的照在了他脸上，让他一时之间睁不开眼睛。
　　“林良韫。”
　　林良韫全身一震，他用手斜挡着眼睛往对面看去，当看清了那人的面容时，林良韫登时双眸飙泪，他张开双臂狂奔过去，口中大喊着：“齐灏，我的兄弟啊，没想到死前还能见你一面！”


第18章 柠檬
　　猩红的炭火烧得正旺，香浓的热汤咕噜咕噜在中央冒泡，金黄色的面条在汤中上下起伏，暗红的干辣椒和碎香菜末在翻滚中流到了锅缘。
　　林良韫发绿的眼睛死死盯在浓艳的汤汁上，肚子里翻江倒海，嘴巴里口水泛滥，他情不自禁揉了揉鼻子，不停的吞咽唾沫。
　　“能吃了没？”
　　齐灏将煮好的泡面递给他，林良韫迫不及待将汤碗捧在怀里，连连哈出几口气，胡乱吹凉后就往嘴里送，嘶哈嘶哈忍着烫热毫不停滞地大快朵颐。
　　他一边吃还一边感动地掉眼泪，囫囵感慨道：“香！太香了！泡面是世上最好吃的食物……”
　　一股冲鼻的泡面香气在墓道中扩散。
　　阿玉贴在齐灏的右臂上，嘴巴抿成一条直线，他微微低着头，身体绷得很紧，神色间尽是不满，尤其是在看向对面那人的时候，眼睛里藏着敌意和戒备。
　　齐灏发现他身体坚硬，以为是他脸皮薄、紧张和不好意思，于是揽住他的身体安抚似的拍了拍。
　　擦干了不锈钢小锅，齐灏重新煮了一碗番茄牛肉面给旁边的阿玉，阿玉盯着这碗面更加不高兴了，齐灏推了推他的手，温声道：“学姐，先吃这碗吧。”
　　顾念到对方此时的身体状况，齐灏可没敢给他煮什么变态辣牛肉面。
　　阿玉盯着地上那包没放完的红油一声不吭，这是刚才齐灏给林良韫煮时剩下的，他此时心中委屈更甚，对那人的敌意也更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