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抬手防御。
靳尚峥在一旁道:“换个地方打。”
秦煜无动于衷,倒是权疏,似乎在顾忌什么,听了靳尚峥的话,率先逃出了结界,秦煜紧追而上。
而地上靳然疼得直冒冷汗,又急得不行。
雷声已经越来越近,眼见着那个人类就要被掐死,靳然道:“你……你别……我有点儿冷……”
是真冷。
然而只是现在这个程度,已经是裘郁控制过的结果了。
那被扼住脖子不断挣扎的人类道士,是裘郁自我斗争的具象化,他听靳然的劝诫,知道人不能杀,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体内妖力也越来越狂躁。
“你要真想他好,就控制好你自己!”一个声音出现在两人头顶。
纯净的妖力自背后涌入,压制了裘郁周身狂躁的妖气。
和靳然如同暖流一般的妖力不同,背后那人的妖力,像一股深山里的清泉,带着几分幽凉。
影厅里的风雪终于平息下来,裘郁低身把人抱起,抄他膝弯的时候却被阻止了。
靳然握住他的手腕:“不用。”
“……”
见裘郁眉心拧成一团,靳然还有心情和他开玩笑,“会长,我……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裘郁不答,用妖力替他修复伤口舒缓疼痛,心里如针刺一般。
忽然对面有人在他们旁边蹲下来。
靳尚峥看了眼裘郁,又看向靳然,直接动手,把他后腰上插着,裘郁想拔不敢拔的那把水果刀拔了下来。
靳然猝不及防,“啊”的一声惨叫,疼得缩在裘郁怀里发颤。
裘郁也跟着一颤,下意识想替他止血。
靳尚峥道:“不用治疗,他有自愈能力,一会儿就好了。”
靳然是侧趴在裘郁怀里的,裘郁只要低头,就能看到他后腰的伤口,看着他后腰上的刀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裘郁并没有觉得惊讶。
看着靳然额角疼出的冷汗,他心疼的无以复加。
他将靳然紧紧搂在怀里,重新恢复正常瞳色的眼睛看向那边拍打着结界想要逃出去的人类道士。
靳尚峥也看了过去,低声道:“撤了结界。”
明明只见过两面,裘郁却和这个靳然曾经很不待见的“小叔”在处理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他抬手撤了头顶的结界,刚刚他妖力暴走引来的天雷,在结界撤下之后迎空落下来。
靳尚峥抬手虚握,带着那人类道士出现在了电影院的上空。
空中已经是黑沉一片,云层中雷电交加。
人类道士刚刚经历了濒死的恐惧,早已经没有了之前对待靳然他们时的从容得意,眼见着身体再次离地,转眼又出现在劫云底下,他慌乱地喊:“不,你们不能杀我,我是人类,我是人类!杀我你们会遭天谴的……啊——”
只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天雷迎面劈在那人身上,将他劈成了一片焦黑。
他们没有杀人,人是天道“误杀”的。
靳尚峥完全没有心理负担,施施然收手。
裘郁抱着靳然,又重新撑起结界,隔开了重新冲他们砸下来的几道雷。
结界里归于平静,靳尚峥转头看向靳然:“伤怎么样?”
靳然早就缓过了疼痛,下意识道:“没事了……”
“哦。”
意味不明的一声“哦”,靳然还没明白是什么意思,那人眨眼消失在了云层里。
靳然:“……”
又跑了。
他实在不能理解玄武的迷惑行为,正腹诽着,忽然察觉到头顶一道注视着他的目光。
他被裘郁公主抱抱在半空中,闲杂人都散了,就剩了他们两个。
似乎有很多的话要说,似乎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靳然对上裘郁的视线,“我们……先回学校吧。”
“……好。”
……
作者有话要说: 回学校干什么呢?
第74章
钤江市最大的影城晴空下突然变天下起暴雨的事很快上了本地新闻,很多媒体记者闻讯赶过去,却只看到了已经恢复原样的电影院。
此事气象局并没有给出什么解释。
于是影城上空昙花一现的雷鸣电闪,从气象新闻转向了怪谈新闻。
当然这是后话。
现在需要说的是妖管局总局副局长权疏的状况。
被青龙坚持不懈地追了几千里之后,在一片海洋上空,一龙一马战况胶着。
权疏道:“我说了我只是试探,那法器能够凝聚的能量根本不足以伤了那人的命!”
他一开始确实是对那个叫裘郁的小子起了杀心,可当时还有朱雀在场,在朱雀放言如果那人死了就会报复人类之后,他怎么可能真的下杀手?
他那一击确实不留情面,但他也只是想看看,那人如果被逼至绝境,到底会不会如前几世一样爆发出那种骇人的力量。
而事实却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原本是打算试探过后就不再去找裘郁的麻烦的。
然而事情变得太快,那个人类道士的突然发难,伤到了朱雀,现在有麻烦的是他。
青龙根本不听辩解,脸色铁青道:“小朱雀被捅了,人是你带去的。”
权疏道:“那是他自作主张!”
青龙道:“所以我不为难你,老子削你一只角,这事就算两清。”
权疏差点直接爆粗。
他总共就一只角,那是他作为神兽的尊严,如果角被削了,他还有什么脸回去见妖管局的下属?
权疏不平道:“朱雀有自愈的能力,那一下根本对他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青龙道:“被人捅了和受没受伤是两回事,这和你要付出的代价没关系。”
“可他又不是我捅的。”
青龙:“人是你带去的。”
权疏:“……”
说了半天又给绕回来了。
权疏叹息一声。
四灵神兽中他最怕和青龙打交道,因为这人完全不讲道理!
茫茫大海之上,他们僵持片刻,权疏趁青龙不备,再次开溜,青龙长尾一卷,将独角马拍打向海面,掀起阵阵浪花。
海面上他们打的难舍难分,蒙斯特学校学生会宿舍里,一人一鸟却是另一个极端。
宿舍里很安静。
离开影城上空的时候,靳然是被抱着的。
然而在回学校的路上,靳然突发状况,灵魂无端开始融合,还比以前任何一次都来得要猛。
根据靳然的了解,这应该是他的躯体遭受了致命伤之后的一种保护机制,某种程度上加快了他的灵魂融合。
有裘郁在,他的灵魂融合当然是没受什么罪,只是被裘郁抱在怀里突然缩回了原形。
就算有些事只差一句话就能说明白,可在裘郁面前当场掉马,这对靳然的冲击还是有点大。
尤其是这次化回原形,他的尾羽也出现了变化。
以前笔直地拖在身后的尾羽,在不知不觉中变长,分离,然后在尾羽末端,生出了精致的翎眼。
此时他的妖身,已经彻底没有了金丝雀的样子。
最初生出冠羽的时候,靳然还迫不及待地想展示给裘郁看,可现在一切戳破,他反而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了。
裘郁会怪他吗?
怪他隐瞒身份,或者不愿意接受他的身份。
而且裘郁现在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靳然向往常一样窝在裘郁的手心里,可因为忐忑不安,他感觉不到以前的温暖。
头顶忽然响起裘郁的声音,“还难受吗?”
和以前一样轻柔的语气。
靳然心下稍安,轻轻摇了摇头,连带着头顶的冠羽都跟着晃了晃。
裘郁盯着他头顶的冠羽看了一会儿。
靳然还和以前一样,巴掌大小的身体,但又和以前不一样,通体朱红的羽毛,长长的拖曳着滑进他指缝里的尾羽,光滑细腻的触感,让人忍不住想收紧手指,让它永远停留在自己的指缝里。
可他不能这么做。
或许是因为那几条艳丽的尾羽太过滑腻,他总有种自己根本握不住的感觉。
靳然是神兽朱雀,早在那次在一中,自己背他去酒店的途中,就已经被他秃噜出口了。
可那时候裘郁没当回事,他以为是酒后胡言。
没想到是酒后吐真言。
他顿了片刻,又问:“疼吗?”
靳然没再摇头,他张开小尖嘴,低低的“啾”了一声。
因为爪子和掌心贴在一起,就像传音一样,裘郁听懂了他的话。
他说: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
被一把刀深深刺进去,他当时脸都白了,现在却跟他说不疼。
裘郁脸色微沉,手心下意识要握紧,可那只鸟那么乖巧地窝在他手心,小小的柔软的身体,看起来那么脆弱,仿佛他稍微用力就会被揉碎。
裘郁没敢用力,也不舍得。
靳然现在就像一根绷紧的弦,裘郁任何细微的情绪变化都能牵动他的神经。
可他能感觉到裘郁的情绪变化,却不明白他具体是什么情绪。
他不免觉得紧张,细而尖长的爪子不由自主地抓紧。
轻微的刺痒从手心里传来,裘郁低头,和两只正偷偷打量他的眼睛对上。
裘郁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
他突然开口,靳然莫名,仰着歪了歪头。
裘郁被他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盯着,心中微动,忍不住用指腹揉了揉他的小脑袋,继续道:“是一个噩梦,从游乐园里回来之后,只要睡觉,就会做噩梦。”
“梦里我是一个少年将军,十一岁上战场征战,十七岁受封……”
他仿佛在说一个故事,虽然主角是他自己,可和现在的他,却完全联系不上。
年少入沙场,虽然战功显赫,却不通人情世故。
太过优秀的人总会惹人生妒,入朝堂之后就会被人排挤,甚至被人陷害。
裘郁的前世就是这样,在一次征战途中,被自己人坑害,一同征战的数万将士几乎全部死在了自己人手里,少年将军也不例外。
临死前,年仅十七岁的少年体内妖力爆发,波及了当时在场所有的兵士。
有屠杀他们的“自己人”,也有追随少年的暂时幸存下来的的将士。
那场“自相残杀”的征战,最后没有一个人活下来。
再然后,就是靳然在梦里看到的那一幕。
天雷降下来,少年将军辉煌又悲惨的一生,被强行画上了终点。
可是靳然不明白,裘郁突然跟他说这个干什么?
裘郁也没有解释,说完了昨晚的梦,也没有停下来的打算。
“那只是其中一个,也是我目前记得最清楚的一个。”
“其他的我记不太清楚,但那人说得没错,我确实杀过很多人。”
也被很多人杀过。
那些记忆片段里,他因为同样的原因以不同的方式死去。
想要他死的人或妖很多,而且大部分都还活着。
只要他还活着,像权疏这样的妖就还会找来,今天的事,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在影厅里,那个人类道士的话始终在裘郁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连一个人类都能看出他的软肋。
他只是想留下一个人,他这辈子就这么自私过一次,也只为一个人动过心。
可近两个月来的顺遂,让他忘了他根本没有自私的资格,他的存在,对身边的人来说就是灾难。
而他却妄想把靳然留在身边。
那把水果刀刺进靳然身体的画面太过刺眼,像是一针清醒剂打进了裘郁的身体里。
他揉着靳然脑袋的手突然顿住,平时靳然从不让他摸头的,今天也不知怎的,竟然一动不动。
靳然只是想着,裘郁突然跟他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因为杀了人,所以觉得自己做错了事?
又或者,他真的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因为自己和权疏认识,所以心里对他有了芥蒂?
两个人脑回路不在一条线上,裘郁又沉默了一会儿,恋恋不舍地把指腹从靳然头上挪开,轻轻松了手。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他垂眸转身,去拿床上放置的外套。
身体骤然失了温暖的包裹,靳然一向不怕冷的,却在一瞬间感觉到了一阵寒意。
裘郁……在赶他走?
裘郁以前从来不会赶他走的!
他心里一阵慌乱,再也顾不上其他,拍拍翅膀飞离桌面,旋身在裘郁身后化为人形,“你是不是觉得,我和他们是一样的?”
“……”
裘郁拿外套的手一顿,低声道:“没有,我……”
“你有。”靳然打断他道:“你就是觉得我跟他们是一伙的,现在才要赶我走。”
裘郁道:“我没有要赶你走。”
靳然说:“我昨天看到你的梦了。”
裘郁呼吸一窒。
靳然道:“我知道尸山血海是什么样子,我也知道你以前做过什么,但那不是你的错。”
“我从来不觉得那些不可控的罪责是你的错,我和他们不一样。”
他像是怕裘郁说出什么不想听的话,说得又快又急。
看着裘郁垂在身侧的右手,想着刚刚被捧在手心里的温度,靳然脑子里稀里糊涂,下意识伸了手,“我去电影院,不只是为了和你看电影,我不喜欢看那部电影,我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