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被保持的恰到好处,像是一种顺其自然的惯宠。
再走出帐篷时,几分钟前的意乱神迷都好像没存在过一样。
没有人瞧出哪里不对,还笑着说白淳确实脸色好很多。
“继续录,”闻曜风把资料夹交还助理:“看明白了。”
综艺节目一般都会拟一个大致的流程表和台本,更多是为了预估不同情况方便制作方及时反应,不会强制嘉宾们一板一眼的照着演。
刚才剧情走到霜花桥追逐战的地方,他们补录了两个镜头,把走向导为柯家姐妹双双消失,但掉落了一份红叶形状的漆金请帖。
阴阳师大人正在风间汤屋尽情宴客,欢迎所有名门子弟前来赏花观月。
核心剧情之一,阴阳之宴就此开启。
风间汤屋是歌舞伎町里最大规模的六层庄屋,不仅有温泉汤池羽鹤乐姬,受了阴阳师一张符的恩情,其中一口汤泉竟变成饮之不尽的玉冰烧,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传说中许多妖鬼需要汲取人类精气,同样也会在混乱中扮作歌女恩主模样四顾闲游,借着笙鼓歌吟的嘈杂暗中伤人。
今日正是阴阳师的生辰,汤屋主人索性把六层全部包下为他庆生,只要带礼物就可以进去庆贺。
闻曜风在路边摊买了两张彩纸,两三分钟包出一份小包裹。
白淳皱眉道:“什么礼物这么小?”
闻曜风笑的忒坏:“电池,算新世纪人类的大礼。”
主线大剧情默认六位嘉宾都要来参加,此刻天幕附近都传来焰火绽放的声音,预示着大宴的即将到来。
但四方来客实在太多,往里近都要排队等候指路,左右怎么也瞧不到熟悉面孔。
穿着厚重十二单的女人在誊写礼物清单,旁边有长胡子小厮高声唱名。
“两位贵客,”女使温和笑道:“请问您为我家大人带了什么贺礼?”
闻曜风把小包裹放在她面前。
“电池,五个。”
女使笑容出现裂缝:“电……池是吗。”
“好……好的……”
白淳侧目道:“要不你把狗耳朵戴上?”
闻曜风把道具翻出来,发觉耳朵尖指着远处的一抹身影。
“那个人不是巫女吗?”他细看了几秒:“好像是守在什么大人身边,跟保镖一个性质?”
白淳没多想,把狗耳朵给他戴上。
女使笑容愈发僵硬:“我们宴会……只……只可以放人类进去……”
“哦?”白淳笑道:“你看他也挺不是人的?”
女使慌乱摆手:“没有没有——”
两人当即晃了进去。
人潮混乱,附近有几处坐着休息吃点心的地方。
闻曜风自觉戴着狗耳朵也无比帅气,颇为招摇的四处逛了几圈,回来时瞧见白淳坐在那喝清茶,也跟着坐了过去。
白淳听了会儿附近工匠手艺人的闲聊,忽然道:“你说那个阴阳师会不会是妖怪?”
闻曜风怔住:“什么?”
“常规故事都会这么设计一个反转。”白淳随意道:“看起来放荡不羁的阴阳师,其实借由这家汤屋监视所有官吏闲人,为妖怪们通风报信……”
“或者借着大宴的名头把重要人物全都叫过来,其实是为了合笼狩妖,一个都别想跑。”
闻曜风心想镜头外的编剧导演估计冷汗没少流,思索道:“阴阳师是借的皮,本尊其实早就被吃掉了?”
白淳颔首:“可能是这样。”
话音未落,两个脸色铅白的艺伎引他们进雅厢小坐,共同观赏即将开始的盛大欢庆。
数十种乐器齐声作响,环形中厢里回响起鼓声,一众艺伎手执折扇婀娜起舞。
所有警戒安防都被调遣到汤屋之外,在附近几条街道提灯逡巡。
闻曜风听了会咿咿呀呀的唱词,眼睛顺着人群涌流寻找熟悉的身影。
他们刚才失误丢刀,现在还处在劣势里。
最好接着宴会确认其他几个对手的情况。
这个宴会既然是节目的重要环节,肯定也会淘汰谁或者有奖惩环节,等会一定要把线索都听清楚。
坐在最中央的年轻阴阳师突然笑了起来。
“看来今天还来了位贵客。”
六个嘉宾同时抬头,以为等下会有什么互动的要求。
没想到阴阳师径直站起来,他穿过一众贵妇官员,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扇子挑起巫女的下巴。
声音低沉含笑。
“小狐狸,你怎么来了?”
第43章 曜光
巫女先是本能往后一退, 极快露出被冒犯的愤怒神情,用力打开阴阳师手中折扇。
“你在胡说什么?!”
“真是奇了怪了,”阴阳师笑道:“听说你提灯巡街, 一路照过那么多人与妖,唯独不照一照自己?”
满座无不惊骇哗然, 议论声纷纷响起。
“她居然是狐妖,这怎么可能……”
“得了吧,这阴阳师是被贬到咱们这的,成天跟一帮歌姬玩乐, 搞不好连怎么画符都忘了。”
“巫女今天刚刚杀了个花魁, 当街连她狐狸尾巴都割走了,我才不信!”
阴阳师自然也听见四周的议论声, 眼中笃定不减, 沉声道:“九十年前,我放你归山, 是因为你不杀无辜,不必被其他同族殃及灾祸。”
“我告诉过你, 不要回来。”
“永远都不要回来。”
原本归巫女守护的几个名门贵妇都露出惊慌神情, 踉踉跄跄地往旁边两侧跑, 生怕被卷进这场风波里。
巫女笑了一声。
“大人,玉冰烧再好, 也没必要喝成这样。”
她收弓转身,似乎不想再与他多言一句, 踏步就往华庭外径走:“告辞。”
阴阳师迈步上前就要拽住她右手袖子, 反而正中后者下怀,左手袖箭一闪而出,直刺他咽喉要害!
“小心!!”
“大人快躲开——”
阴阳师猛一撤步挥扇打开袖箭, 如飞鹞苍隼般在空中旋身跳开。
巫女抽出长弓搭腕瞬射,一挽弦就是双矢同发破空而出。
登时有十几个胆小的宾客仓皇逃命,瓷盏碗碟混乱中坠落破碎,犹如无序鼓点在应和又一场猎杀。
六根白羽飞矢迅疾而出,三根正中阴阳师狩衣双袖,三根被险险避开。
阴阳师原本如游鱼般左右闪避持扇而舞,双袖一钉便好像被剪去羽翼,木屐一错差点摔倒。
“你做什么?!”
“杀你!”
“你杀狐狸还要杀我?!”
巫女沉着脸色再度搭腕射箭,手腕还未发力却被握住。
“姑娘,”闻曜风慢条斯理道:“人家还在过生日呢。”
巫女:“?”
满庭艺伎小厮宾客:“?”
暗处还在看剧情的四个嘉宾:“?”
等等,这个剧情我们也可以跟进去掺和吗??
白淳单手捂眼:“我就知道……”
巫女怒气更甚:“你松手!!这是我和他的事儿!!!”
闻曜风并不答应,另一手把她背后箭筒卸走,一甩就丢到酒液翻淌的檀桌上。
说时迟那时快,阴阳师硬生生撕破衣袖疾步向前,把折扇使作短匕刺向巫女胸口。
巫女抬弓欲挡,男人抬腕抢弓半步逼近她面前,厉声道:“不知悔改!”
总导演眼疾手快:“CUT——”
打板声清脆一响,群众演员默契靠边站,化妆师道具师光速赶过来,还有两个助理捧了个极其夸张的纯白九尾。
闻曜风退回旁边喝了杯清酒,白淳不紧不慢给他续了一杯:“好玩不。”
“重点不是好玩,”某人正色道:“录综艺要的就是——出·戏!”
新专辑一定要大卖特卖,还有演唱会也要乘胜追击多宣传一波。
下期他和白淳都不在,ECHO有好几个通告和舞台要准备,今天这一期不出彩不行。
白淳瞧见闻曜风混世魔王的样子就觉得好笑,面上虽然平静清冷,语气还是流露出几分戏谑。
“也不怕人家几个演员接不住?”
“实话实说,”闻曜风仔细瞧着道具师给巫女安装九尾的过程,声音放轻了点:“我看上她那把弓了。”
六个嘉宾到现在还没淘汰一个,银鞭太刀都在双胞胎那,要赢也只能多冒险。
导演团队显然已经排练预演过好几次,十五分钟巫女就换装完毕,矮桌侧翻糕果倾倒的环境都被特意调的更乱,副导演招手示意闻曜风回去接戏。
“等会你还是想怎么演就怎么演,稍微帮忙挡一下她尾巴根,那边固定的不太紧。”
闻曜风比了个手势,所有灯光演员全部就位。
说时迟那时快,阴阳师硬生生撕破衣袖疾步向前,把折扇使作短匕刺向巫女胸口。
巫女抬弓欲挡,男人抬腕抢弓半步逼近她面前,厉声道:“不知悔改!”
她骤然抬头一声狐啸,深青色咒纹如藤蔓般在眼际眉心浮现,白狐九尾随之一瞬绽开!
试图看戏的人群终于爆发出惊慌惨叫声,脚赶脚人撞人地往外挤。
白狐阴阳师缠斗在一处,原本巫女那一双白皙纤细的双手都已经变作狰狞兽爪,蓬松九尾在风中飘摇,美的太过妖异。
另一侧的柯可突然就把鞭子丢了过去:“用这个!”
九尾狐伸手接住,阴阳师骂了一声差点被捆,临时下腰翻身横跃过檀木矮桌,抓着白淳闻曜风就往外跑。
“还等什么,走!!”
闻曜风掺和到一半发现剧本不对:“你不跟她打了?”
阴阳师拎着狩衣拔腿狂奔:“这还打个鬼,她等会变原形了我们都得死!”
“你跟她什么关系啊?”闻曜风跑速惊人还有空八卦:“那狐狸奶奶是你前女友?”
“是个屁,”阴阳师挥扇一指:“右边!跑错了你回来,跟我跑!!!”
他们三个从风间堂屋一路跑到松本天守阁前,数列武士见到阴阳师时应声散开,放他们三人踏入浮世绘般的画卷里。
此刻天守阁内正在举行祈神仪式,数十人戴着白色面具迎着三味线尺八的乐声安然起舞,浑然不知长街外的骚乱。
『物思へば澤の螢もわが身よりあくがれいづる魂かとぞ見る』
心里怀念着人,窥见泽上萤火,也疑是自己梦游的魂。
阴阳师把两套罩袍面具丢给他们,径自暴力强拆那把做工复杂的长弓。
“你们跟着跳,跳完就不会被她的妖气伤到。”
闻曜风先帮白淳套袍子,再背过身让他帮自己系绳结,问道:“她真的连同类都杀?长街上的那个花魁真的死了?”
“嗯,我早就去确认过了。”阴阳师卸掉宝石装饰和外侧部件,接过旁边家丁递过来的锤子敲长弓一端:“你们快跟着跳,听我讲。”
祈神舞徐缓柔然,闻曜风跟了一遍就把步伐手势记了个大半,还有闲心跟白淳提个醒。
旁边阴阳师跟拆积木似得拆那把长弓,五分钟左右就已经卸掉大半,不断接近最核心的部件。
“那狐狸,她原本有爱侣孩子,但都死于阴阳师的围猎。”
数十年前,狐族原本守在山中避世不出,只有极少数在附近村庄兴风作浪。
但阴阳寮并不会满足于这样保守的状态,有意将它们全部剿杀以绝后患,顺便献呈上好毛皮博取高位者欢心。
“她痛失一切之后,就恨极了中立和对立的另一方。”
“就好像觉得,如果当年它们选择的不是保守,而是从一开始就划清界限水火不容,也不必会走到今天的那一步。”
白淳两三步就跟上节奏,挥袖转身时也有空参与对话。
三味线与尺八如顿挫飞行的蜻蜓,屋宅外的逃亡呼救声接连不断。
“她恨那些混入城市里的狐狸?”
“嗯,她觉得它们靠一些小伎俩博取人类欢心,借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实在下贱又愚蠢。”
白淳沉默片刻,只继续与一众巫神继续祈福跳舞。
宽大长袍回旋飘飞,几行几列交错变幻,好似冥冥中有谁执子落下,与天命对弈不休。
阴阳师连踹带咬把弓箭最后一重榫卯强行搞开,解出最内里的一个水滴状铜器,拧开盖子看向闻曜风。
“你过来。”
闻曜风掀开面具:“我?”
“嗯,你刚才救了我,这个宝贝就归你了。”阴阳师扬袖一挥,把内里几滴苍青色液体洒在他的身上:“你现在也是狐狸了。”
闻曜风:“???”
“不是,”他嫌面具太热,拿开搁到一边,以直男坐姿蹲在阴阳师旁边:“哥们,你把我变成狐狸搞什么??”
阴阳师一脸无辜:“那巫女可凶了,她这会儿一暴走谁都别想跑,当狐狸存活率还可能高点。”
“你碰见她多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她就不杀你了。”
“等等——!!!”闻曜风感觉剧本已经南辕北辙一路狂奔:“她先前射杀花魁时还说让我们带狐尾见她,三大家族人人有责,现在她自己发飙了前面那些就全都不算数了??”
“也成啊,”阴阳师捧着脸看他:“她追杀你们六个,你趁乱保命还能干掉其他狐狸算做附加题。”
话音未落,天守阁正门口传来爆破般的轰鸣声。
“她过来了!”
“所有人过去保护阁主!!”
“大人,您几位去阁楼上躲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