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曜风确实打算带白淳去听陈瞎子拉琴,边聊边跟着他往另一边走,一抬头就瞧见了白鸾萦月阁的招牌。
“画还没到手?”
“快了。”
白淳背手而立,恰好太监阿书冲到他面前来。
“怎么样了?”
“叫了十五个人,拿桶拿盆的都有,”阿书报告道:“听王爷吩咐,不够我再去找。”
闻曜风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剧情:“……盆?”
一长队男女手提水桶水盆,多半都装的太满,导致不少清水污水溅出来,撒得满地都是。记
“你先逛一圈,我等会下来。”
“等等??”
“不能等了。”白淳已经瞧见监督他当街卖艺的老人快要走到萦月阁门口,骤然扬高声音,厉声下令:“都给我上去,每幅画都照准了泼!”
“——是!”
“——遵命!”
老阁主看见这些手拿水桶的侍从时还没反应过来,顺着人流看见白淳时脸色纸白,两三下加快步伐冲到他面前,哆嗦道:“你——你要做什么?!”
“毁画。”白淳淡淡道:“十三卷全部毁掉,不论真假。”
“毁?!”老人没想到他会狠到这种地步,张开双手慌乱拦人:“别上去,你们,哎,那是古画,毁不得,毁不得!!”
喽啰们都只听白淳的命令,大步流星拎着水就往上冲,桶中洗过抹布的脏水摇晃来去,泼的台阶上都是。
阁楼上传来绣娘们的惊呼声,也有丫鬟在尖叫着拦人。
萦月阁老人急坏了,重重用拐杖一杵地面。
“你竟敢——你——”
“您教了我这么多家国大义,难道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吗。”白淳冷笑道:“《朱云折槛图》关乎金鸩羽下落,倘若我得不到,那最好谁都别碰它。”
“不毁掉这卷画,江山安危全都拴在一根毒羽上,朝堂岂不都成了笑话!”
他唱歌跳舞也好,引老人过去监督也好,不过都是在拖延时间。
青玉府离这里不过几分钟脚程,足够安排下人打水支援。
“你!!”老妪伸手一指,深呼吸道:“罢了,罢了!!不要泼水了,我把那幅图给你!!”
丫鬟惊诧道:“夫人……”
老人深深看了一眼白淳,任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她迈步上楼。
“随我过来。”
一路脏水流淌,她走的很慢,一边走一边止不住叹气。
“糟蹋了,真是糟蹋了。”
原本白淳受罚之后,她就打算把辨画之技传授给他。
没想到这个年轻人竟然敢做到这地步,有与清秀面容绝不匹配的悍勇。
周旋回转上了第三层楼,老人定睛一看,发现每一幅画都完好如初。
脏水全都被泼在了地面,此刻还在缓缓往二楼渗透,吓得楼下绣娘们都抱着织锦逃窜离开。
白淳再行一礼,不多言语。
“好,好!”萦月阁主笑道:“不愧是淳王爷!”
竟然能把她逼到这份上!
老人几步来到一幅画前,伸手摸索着边角的什么痕迹,突然用力一撕。
长卷赝品登时如裂帛般嘶声裂开,露出里面的真画。
“得亏外面做成了油纸,真泼坏了岂不是焚琴煮鹤!”她笑骂道:“拿去!”
白淳笑着道了声谢,卷好画转身就走。
再下楼时,他才发觉闻曜风就站在楼梯转角,似乎看了全程。
白淳一扬手里的画,挑眉道:“怎样?”
闻曜风舔了下小虎牙,颔首称赞。
你凶起来……让人很心动。
金印章,血核桃,折槛图,三绝全部到手。
两人不约而同加快脚步,再度去东市里找陈瞎子。
集市里来客如云,此刻夕阳西下更显热闹。
摊位酒楼陆续点灯燃烛,映的他们余影摇晃。
闻曜风突然猛地一刹车,抓着白淳袖子就往回看。
他刚才好像看见了一只……
“嗨。”小白海豹笑眯眯地摇了摇鳍:“客官来抽一发吗?十连送一连哦!”
闻曜风:!!!
白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停下时往后退了几步,再三打量。
在糖画摊和泥人娃娃摊的中间,又是这只海豹在卖东西。
书生小姐穿行而过,没人觉得有什么问题。
你们导演父子两……都不是一般人啊。
在录制节目之前,总导演还特意跑过来找了他们一趟。
闻曜风刚被OMEGA抱完,易感期里有点警觉,怕人家过来是发现了什么异样。
“小闻啊,小白啊,有个事我一定要跟你们强调一下,”陆导演捋了把络腮胡子:“这个四棱狮子头,是真货——是真货!你们玩归玩,千万别弄丢了!!”
白淳愣了下,下意识道:“真是晋朝的?”
“那哪能啊,我拿零花钱偷着买的,花了三万多呢——别跟我爱人讲!”
闻曜风默默看了眼摄像头,又默默把头拧回来了。
嗯……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陆小海穿着小白海豹装,在拱桥蹦蹦跳跳:“这里有积分查询服务喔。”
“现在我们队有多少?”
“两百一十二分!”他举起双鳍道:“成就会在游戏结束以后统一报出~!”
罪恶的盲抽盒又一次被捧了出来。
“试试嘛?”
闻曜风再再次看向白淳。
白淳面无表情:“只许抽一次。”
闻曜风一脸纠结,先是看展示柜里上新的道具,又看更新以后的盲抽图鉴。
“新增了好多东西!”他伸手指给白淳看:“还可以抽到传国玉玺!!”
“……不行。”
“刚才姜大人过来抽过哦,而且是□□!”
“他抽到什么了?”
“保——密!”
闻曜风俨然在看订货单,念念有词道:“抽到这个就好了……这个也好。”
白淳无奈道:“两次,最多就抽两次。”
“好!”
他把手探进盲抽盒里,从最边缘抽了一张信封。
撕开边缘抽出卡片,几个字非常刺眼。
『冰糖大山楂买五送一券』
太子确实有被气到,一跺脚把盲盒对准王爷:“你来抽!”
白淳伸手在浅表摸了一张,当众拆开。
『冰糖小草莓买六送二券』
旁边小贩立刻举手吆喝:“冰糖葫芦哟——又圆又甜的冰糖葫芦哟——”
小白海豹昂头道:“还抽吗?”
太子和王爷沉默着去对侧兑换糖葫芦。
小贩笑的特别灿烂:“这券是买了才送,两位贵客先给钱吧?”
“……”
“不抽了。”闻曜风斩钉截铁道:“以后都不抽了。”
白淳一口咬碎透明糖风,嚼得超凶。
第24章 轻薄
白淳去找陈瞎子换金鸩羽,闻曜风则站在桥上看风景。
他先前很少遇到这样的时刻。
河岸边有点着蜡烛的莲花灯徐徐散开,银红水绿光影摇曳,夜风一吹就打起旋儿来。
卖花的姑娘此刻都去喝米酒休息了,有老翁撑着竹篙摆渡旅人,船头水鹰歪头啄啄羽毛,偶尔打个哈欠。
内心久违的平和又安宁。
他最初选择做偶像,只是十六岁时想要逃避生活。
偶像的日程很紧,红的时候有接不完的商演,糊了一样有不入流的通告排着队等。
时间一长,好像突然就忘了生活两个字原本该怎么写。
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钟声,像是船桨击入沉谭里,搅出一池波澜。
白淳取了道具骑马过来,招呼道:“听见了吗?”
“六点整了?”
“什么六点整,”白淳俯身敲他脑袋:“泰和殿有人敲钟,全员强制参与议事!”
“走啊,”闻曜风伸出手要他牵着:“拉我上马。”
白淳被队友搞得头痛:“我们现在是秘密结盟,同骑进宫疯了吧?”
闻曜风抽回手闷闷道:“我也想骑马。”
“太子——这边!”阿福招呼道:“轿子来了!”
两人分头进宫,刚好一前一后。
此刻夜幕方至,群臣无一不是衣冠整齐,跪伏在泰和殿两旁。
殿中不仅摆了太师椅六张,正中央的八脚凳上还放了两个签筒。
闻曜风是最后一个到场的人,恰好踩着钟声的余音。
他的队友坐在姜且的右手边,又变回清和温雅的淳王爷。
“姜太傅怎么突然敲钟?”
姜且眼神晦暗,一反先前笑脸迎人的状态。
“我要指证可贵妃与潘丞相私下勾结,不仅蓄意毒杀陛下,还想利用模样相仿的卖花女金蝉脱壳!”
“现在我人赃俱获,要为皇室威严讨个说法!”
“姜太傅,”潘笑冷冷道:“你上来就血口喷人,是觉得声音越大就越占理么?”
可贵妃一时间泪眼朦胧,以扇掩面道:“我一直在尽心尽力侍奉陛下,太医宫女后宫嫔妃都可以出来作证,你怎么可以这样攀咬我!”
闻曜风:“……?”
等等,这段剧本我也没看过。
他下午忙着拉人看陈瞎子拉二胡,刚才还是听阿福聊八卦才知道白淳泼画前后的故事。
可贵妃到底对皇帝做什么了??
潘丞相跟可贵妃其实是一个阵营??
那潘丞相和姜且又是个什么关系???
太医?哪儿有太医??
闻同学缺课太多,听得有点茫然。
他坐在那满头问号的喝茶,两个大臣两个姑娘互相吵得唾沫横飞。
“你把夹竹桃粉混在药汤里,陶太医已经验出药渣,现在居然还敢一口抵赖?!”
“天地可鉴!姜且你结党营私,欺男霸女,现在还想插手内廷,你眼里到底有没有王法!”
“诸君看看,潘丞相所言所为难道不是逆臣行径!!”
闻曜风目前像坐在辩论席里的观众,一会儿往左扭头,一会儿往右扭头。
半晌瘫回太师椅靠上,放弃思考。
想什么,不想了,下班以后看全视角回放得了。
太子放弃参与,王爷倒是两三句就跟上了此刻的战况,明面上像是温声细语劝着架,四两拨千斤地将是非挑拨了个彻底。
白淳一开口分析,两侧完全没看过剧本的几十个臣子都跟着点头,像是一群向日葵聚众开会。
潘笑被逼到绝处,大怒道:“你拿着伪证大行其道,在朝堂发言只一味煽动情绪,如何能够当真!”
姜且痛喝一声:“放肆!”
“此乃陛下御赐虎符,倘若丞相还要质疑,直接唤各部尚书过来一看便知!”
白淳侧头致意,太监阿书立刻过来给他们续茶。
白淳浅饮一口又道:“这儿火气杀气皆都太重,再摆几盆花来。”
“是。”
“潘相,贵妃与你私会在上林苑小鹤亭前,往轻了说是不尊仪度,重了说可就是淫乱宫闱,当斩首示众!”姜且喝完茶接着大骂,连贯到完全不用读条:“陛下尚且一病不起,贵妃你还有什么好辩解的,我看不必废话,直接掷签便是!”
闻曜风玩着茶杯突然就想明白了。
等等。
明面我跟潘丞相一党,润润跟姜且一党,双胞胎姐妹不好说。
但实际上,确认结盟的也就我跟润润啊。
要是他们全都死光了……我们不就赢了?!
潘笑这一局被铁哥们往死里怼,几度跟闻曜风使眼色都得不到支援,这会儿真是急了。
“太子,你才是陛下最为器重青睐的储君,这件事理应由你定夺才是!”
他在说到储君两字时重重咬字,提醒闻曜风看清楚谁才是能扶他上位的重臣。
白淳垂眸一笑,俯身轻嗅身侧水仙。
闻曜风回过神来,在一众注视下缓缓起身。
“可惜了,”他掏了掏耳朵:“我一下午都在听陈瞎子拉二胡,不知道你们在聊什么。”
可贵妃脸色一变,满脸写着‘闻曜风你是猪吗你队友都快死了倒是救一句啊’。
潘笑也快疯了,是真没想到对面王爷简直像国家辩论队出来的,自己这边一个太子占着好身份尽说屁话。
“保皇为上,当正宫闱,”姜且眼底笑意更盛,起身对众臣拱手,当真威严似一朝名臣:“杀奸妃,救真龙,望各位听我一言!”
“姜且当斩!”潘笑怒骂道:“信了他的鬼话,将来必然江山倾塌民不聊生!”
十二钟又是轮流敲响,四十位臣子背对着他们六人依次投票。
可贵妃得票二十五,高居榜首。
大太监尖声道:“可贵妃恃宠放旷,结党营私,弄权后宫,当——斩!”
数个身强力壮的侍卫登即走上前来,架住可贵妃就往外拖去。
柯可从小到大没被这样拖过,吓到出了哭音:“救命——救命!!太子!!救我!!!”
闻曜风心里又是一跳。
等等,那个金鸩羽,我得先借来用用。
可贵妃死了,再把两个大臣干掉,这游戏不要太简单。
他有意跟白淳说这件事,又意识到其他几个人全在这里。
而且在场的人,知道金鸩羽实际下落的……现在就只有白淳一个。
其他人要么忙于上林苑那边的剧情,要么没有完成指定任务,潦草结束寻找。
他下午虽然和白淳当街跳舞,但两个人到底是老队友,唱的还是准备宣传的新歌,刚好能躲过那两个老狐狸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