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元点点头,飞身而起,点在冰面上, “起!”
随着他粗暴的喝声落地, 巨鲲被惊醒, 游窜而起!
巨浪被鲲身带起复又落下,在水面开出激烈的水花。
被惊醒的鲲动作急怒交加, 迎着满天水花张开大嘴獠牙嘶吼着冲过来!
定元当空结印朝着它头顶一拍——
鲲身定住两秒,之后便如闪电般一头撞飞了定元!
定身术失效了。
虞子栖猛地往后一躲, 躲过擦着颈边削过去的鲲尾, 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升了上仙也没见涨法力啊!定元!”
定元翻身站在水面, 朝上一跃, 抓着鲲须掉在半空中,举着乾坤瓶去接滴落的涎水,一张嘴就灌满一嘴的风,“我又不是自己渡过去的!是魔尊帮我的, 要涨法力也是他涨!”
虞子栖躲在凸起的冰石下,探出头震惊道:“还能这样, 那他不是更厉害了!”
定元狼狈的随风摇晃, 气喘吁吁的举着乾坤瓶说:“好在我仙阶高, 这东西杀伤力不强,勉强镇得住。”
乾坤瓶装满,定元松手落地, 对着鲲摇摇手,“不好意思,打扰了!你继续睡!”
他没了攻击动作,看起来就没什么威胁性,鲲停在半空中,迷茫着看着他。
定元指着乾坤瓶,说:“谢谢!”他又做了个走的动作,指了指虞子栖和自己,对那鲲解释道:“我们,走了。”
鲲歪着头,半晌溜圆的双眼一闭,扑通一声沉入水中。
虞子栖摸了摸溅到侧脸上的水,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厉害!”
定元拧了拧湿透的外衫,朝他露齿一笑。
虞子栖:“拿到了就快回去吧,让谷山灯早做打算。”
二人来时光鲜靓丽,还时不时聊着天,回去的时候就彻底没那闲情雅致,靠着晓风背上的暖风烘衣裳。
虞子栖垂脚坐在翅膀边上,刚刚因为紧张而忘记的人再次钻回到脑海中,怎么都消失不掉了。
他索性阖上眼休憩。
越到三天门处,他想起来上回去极地的时候,本以为池戮一定会找自己的麻烦,想不到他却在这里等,还一见面就给了自己一个拥抱。
虞子栖不禁莞尔一笑,觉得那事情清晰的仿佛发生在昨日。
“仙尊,那……那是魔尊吗?”一旁的定元冷不丁道。
虞子栖一听这俩字心里就咯噔一声,他猛地睁眼去看,只见三天门前头出现一抹重色身影,位置与之前那次几乎相同。
虞子栖内心一时百感交集。
晓风振翅一飞,几息到了三天门上空,在那里徘徊不去。
虞子栖转开眼,吩咐道:“回凌云殿。”
晓风应一声,拍打翅膀往凌云殿飞去。
池戮同上次一样,伸出手轻轻打了一个响指。
“啪嗒。”
一声响起,晓风静止在半空中不动了。
虞子栖垂视着站在下面的人。
池戮望着他:“是你自己下来,还是我把你抱下来?”
虞子栖一直沉默到他将动未动时才说:“劝你别动手。”
他手上顺着晓风翅膀上柔软的细软羽毛,眉梢微微扬着,末梢延长的弧度因为低头而显得更加冷漠,“已经发生的事情纵然无力更改,但是认错态度好歹要诚恳一些。”
在这件事揭破之前,他很少有冷言冷语的时候。这叫人生出一种莫名的怯意来。
池戮无声片刻,再开口音量便低下去,语气也缓和下去了,“刚刚我用埙跟你通话,为什么不回?”
虞子栖:“刚刚忙,没工夫说话。”
池戮视线扫过停止的晓风还有狼狈的定元,回到了虞子栖的脸上:“你去了极地?”
虞子栖笑了起来,他撑着下颌反问:“怎么我没有自由吗?要去哪里、做什么,都要跟你报备?”
池戮一直很喜欢他的笑,那总给人一种暖烘烘的惬意感觉,但绝对不是此刻这种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池戮说。
“那你是什么意思?”虞子栖反问。他扫了一眼晓风,再次笑着说:“把我们定在这里,不能进,不能动,是什么意思?”
池戮望着他,虞子栖眼梢凛冽同他对视。
片刻后,池戮指尖一动,解开了晓风的定身术。
“你去哪里都可以,”池戮说:“你是自由的。”
沉默人换成了虞子栖。
他看到眼前的这个人,听着他的声音,果然有些心软了。
但是池戮旧伤未好不管不顾硬抗三千雷劫,他余气未消。
虞子栖下颌绷紧,短促的咬住了后齿。
池戮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想像上次一样展开双臂,接住跳下来的虞子栖。也想用力紧紧的抱住他。
但是虞子栖高高坐在仙鹤身上,眼神里都是拒绝。
“陵音找到了。”池戮说:“我让俊貌送她去凌云殿?”
虞子栖思虑片刻,还是道:“稍等我派人去接她。”
池戮垂眸时嘴角微微一动,那像个笑,又不是笑。
“不必,”池戮说:“给你送到三天门。”
虞子栖移开视线,望着前方清了清稍显滞涩的嗓子:“有劳。”
再待下去恐怕又要心软,虞子栖拍拍晓风,晓风在原地盘桓数圈,听他吩咐道:“回凌云殿。”
晓风不敢耽搁,一头扎入三天门,朝着凌云殿飞掠而去。
池戮看着那身影很快的消失不见了。他往里一动,触碰到三天门处的禁制,立刻被无形的反噬震到手臂上的伤,剧痛令他眉头微微一蹙。
他想抬起手摸一摸那禁制,但是手臂已经被反噬的只剩白骨。
池戮扫了一眼空荡荡却沉甸甸的袖口,玄铁没了手臂肌肉的支撑,空荡荡、孤零零的坠在下头。
他的旧伤一直没有养好,受三千雷劫都是靠着强硬的底子硬抗,再离开寒泉宫、强动法力、触碰禁制,每一样都是雪上加霜。
但是这些加起来,都不及虞子栖冷冷的一眼令人难受。
三天门的天很高,通天柱冷硬的立在一旁,脚下的仙云不太识相,还在顺着风的指引游动。
极目望去无人影,整个仙宫都显得冷清清、空荡荡的。
袖中的埙受召唤而出,漂浮在空中。
池戮看了一会儿,才带着嘶哑的声音开口道:“上次你去极地的时候,跟君寒说过,离不开我。”
埙静悄悄的,没有传出丝毫动静。
池戮停顿片刻,声音逐渐低下去:“你一步一步实施着自己的计划,达成设计好的目的。我只是你计划的一部分,对不对?”他的声音被落寞紧紧包裹住了,带着哀和哑:“你计划着,让我离不开你,结果自己却能走的干脆。即便没有这件事,你也说扔就能扔、说走就走,对不对?”
微风撩动额前的发,挡住了一半眼梢。过于苍白的脸色和失血的唇将眼底的红血丝衬托的明显艳丽。
整条手臂被反噬殆尽,后背逐渐濡湿,显露出深色的印记来。
池戮仍旧站在原地,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哀寒。
“对不起,我不经你同意就用你的魂魄渡劫,瞒着不告诉你也是我的错,我都认,”他道着歉,呼吸之间传出的短促呼吸声,“能不能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凤凰给你,魔宫给你,法力给你……”
他说的很慢,苍白的唇色另他看起来有些脆弱,他的语气和姿态不知道哪个放的更低:“……心给你,命也给你。”
埙安静的悬着,被天光映照着泛白,像涂上了一层冰釉。
池戮在这沉默中节节败退,再次张口,是自己也意识不到的祈求语气:“虞子栖,你,求求你……”
“我不会再为难你,不会强迫你,你说的话,你提的要求,什么都听你的……”
“别走,别生气,别离开……”
三天门周围无风无雨,沉默席卷着每一朵仙云。
整个仙宫被笼仙罩隔绝着,不闻一丝动静。
良久,脚底的云逐渐被沾湿,顺风慢慢游离到四周,逐渐把这一大片都染红了。
虞子栖一行人在凌云殿落脚,然后由定元带走鲲涎,他则回去继续发呆。
凌云殿风景依旧,但是虞子栖却觉得冷清不少。他隔着院落余光中一直见晓风不停的跑来跑去,看了片刻后,起身走了出去。
门前十分热闹,几位小仙君神色惊奇的正在跟晓风聊天,说起话来眉飞色舞:“真的,我亲眼所见,三天门脚下红彤彤的一大片,煞是好看!”
虞子栖心中没由来的一顿,他稳着脚步上前,询问道:“什么事喧闹?”
所有人尽数行礼,晓风上前捧着手答道:“大家都说三天门处有奇观,出现了霞云。”
虞子栖一愣。
正说着,君寒从远处跑过来,怀里拿着自己的埙,有些气喘:“仙尊!”
虞子栖看着他凝重的表情,被他喊得心头一跳。
66、第 66 章
虞子栖盯着他, 看了他手里的埙一眼,竭力镇定的问:“什么事?”
君寒挥退众人,场间再无别人才皱着眉说:“三天门处的禁制沾过魔尊的血, 那霞云……都是鲜血染红的!”
虞子栖的眼皮开始跳起来,“说清楚。”
君寒面色沉重的摇摇头,举着埙说:“俊貌找您。”
虞子栖心中逐渐悬起,如果俊貌通过君寒找自己, 那肯定是池戮授意。
他如有所感掏出怀里的埙来, 定神片刻, 指节用力摁住二孔。
屏息片刻后,那埙传出来了熟悉的声音。
是池戮在三天门说的话。
虞子栖听完后一时不知作何感想, 别扭被他扔去一边,变成心疼和心慌各占一半。
虞子栖呆呆站了片刻, 君寒轻轻唤他:“仙尊?”
虞子栖回过神来, 脸色渐渐变了。
君寒将手中的埙递过去, 重复道:“俊貌找您。”
虞子栖看了一眼埙上润泽光滑的釉, 伸手接过来,他清了清嗓子,来不及说话,只听那边俊貌唤道:“仙尊?”
虞子栖:“找我什么事?”
俊貌说:“尊尊主受伤了, 您能能来看看吗?”
虞子栖深吸一口气,把因为骤然受到刺激而颤栗不停的手强制按在埙上:“为什么受伤?”
“反噬噬没好, ”俊貌的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闷闷的, “伤的太太太重了。”
虞子栖心中怒意翻腾,他强压着恼怒,手中紧紧捏着那埙, 泛白的骨节仍旧颤栗不停,“明知道自己受了伤,还不在温泉里待着!”
想也知道那是一副令人不敢直视的血腥画面,他只要一想就觉得眩晕。
但是他们之间隔阂仍在,如果贸然见面,一定还会争吵。
“跟他说,不许再来仙宫。”虞子栖狠了狠心,说:“既然受了伤,就待在寒泉宫里不要出来了!”
俊貌再要说什么,那边已经被掐断了通话。
水汽弥漫越发蒸腾而坠,良久,池戮恢复了一些,终于能开口发声:“他不来。”
他低声的怔念,受伤的神情从未有过,“他知道我受了重伤,却不肯来。成了婚,却连看一看我都不愿意了。”
俊貌沉默许久,才要开口劝慰:“尊主……”
刚刚开口就被池戮打断了,“凤凰怎么样?”
“抓抓到了,但是不能能送去三天天天门了。”俊貌说:“她快要要生产了,属下下将她暂时时安置置在狰狞窟了。”
池戮靠在一侧冰壁闭上眼,撑着头心烦意乱道:“联系虞子栖,告诉他,如果他想要人,那就……”
话说一半,他突然迟疑。
俊貌等待半晌,忍不住抬眼去看。只见池戮面色非常疏淡,眼中的哀伤低落情绪几乎满溢,“算了。”
他取过伏羲锁,放在岸边,说:“告诉他实情,来不来接人让他自己决定。东西一并给他送过去,其他的不用说了。”
“是。”俊貌不再多说,应声退下。
池戮靠在原处,身体缓缓下沉,连下颌也收到水里。
虞子栖是真的不想见我,他想。
君寒走后,虞子栖站在凌云殿前好一会儿,他将埙内的池戮说过的话又听了一遍,心中难以克制的升起一捧酸涩来。
池戮法力登峰,性格倨傲,眼中放不下任何人,尤其看不惯仙界的自视清高,想要把所有东西都拉下浊世。
这样一个‘反派’,竟然会说出那么受伤的话来。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虞子栖肯定不信。
但他不得不承认,听到池戮的声音和说出来的话,他已经心疼他了。
这还是没有见到池戮的情况下,若是见到人,恐怕立刻便会溃不成军。
我不能见他,虞子栖心道,见到他,我肯定会心软。
他心想:但是我想见他,看看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反噬。
君寒去而复返,远远的一见虞子栖仍在原地,有些怯怯的不敢上前。
虞子栖率先挤出一个微笑,“怎么回来了,有事找我?”
君寒匆匆行礼,垂着头快语道:“仙尊,俊貌求见。”
俊貌来了,不是池戮。
虞子栖沉默数息不语,就在君寒以为他会拒绝或者再次发火的时候,耳边却响起窸窣声。
虞子栖走下台阶,同他擦肩而过,“走吧。”
俊貌很着急。
他在三天门处被禁制搞的整个人十分暴躁,如果不是还能联系上君寒,那恐怕他现在已经开始硬闯了。
希望君寒能把仙尊带出来,他心中如此恳求道。
远处露出一前一后两个身影,俊貌引颈相望,内心陡然雀跃起来。
“刺啦——”
三天门处的禁制烧掉了他因为激动而越过的衣摆。俊貌立刻后退数步,避开了那强势不容挑战的禁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