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大厅的地板光可鉴人,整栋建筑无一处不透露着荆氏的财大气粗。
荆廷华踩踏上去,倒没什么别的感觉。
而从旋转门进来的年轻女孩儿,走在上面却是小心翼翼。
转眼,女孩儿走到了近前。
荆廷华扫了她一眼,然后猛地反应了过来。但还是反应迟了——
女孩儿毫无预兆地摔了一跤,她怀里抱着的数十杯热咖啡,全部朝荆廷华迎头兜来。
“啊!”
“荆先生!”
“荆先生您没事吧?要不要打救护车?”
大厅里的工作人员立刻慌乱了起来,前台抓着纸巾急匆匆跑了过来。
荆廷华只觉得脸上一热,有一种强烈的钝痛感。
他也不知道是不是烫出了水泡。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看见荆先生。”女孩儿吓哭了。
荆廷华阴沉沉地看着她:“以后别让公司新人去买一个组的咖啡了,都他妈自己没长手吗?”然后才让人找了冰袋来,自己捂着赶紧坐车去医院了。
荆廷华知道这些都还只算是小打小闹,很快,就会更大的祸事了。
可他身上肩负着太多事务要处理,又不可能就此龟缩在荆家,永不出门。何况到了后面,就算龟缩家中,也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不是因为这样,他当初也舍不得拿荆酒酒去换这一切。
荆酒酒,或许会是他这辈子唯一最优秀的儿子了。
“现在,立刻,去找神像!再找几个高人!”荆廷华在医院,终于照见了自己的模样。他的皮肤一块红一块白,鞭炮炸伤的伤口被咖啡一冲,肿胀了起来。
丑得仿佛什么异形。
荆廷华再也压不住了心中的怒火。
……
剧院的导演,听了工作人员的叙述,马不停蹄就托人去找了位道士。
这位道士还真扎了个发髻,穿得仙风道骨。
他一通做法后。
“好了,鬼呢,已经被我收了。你们这里不会有事了。”
导演倒也不疑心人家,叫助理给人打了二十万,把人送走了。
结果那位叫计文安的还没出院呢,这边没两天,来交流合作的孟和新让吊灯砸中了。
导演把电话打到了白遇淮这里。
其实导演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就是隐约记起,听人说白影帝之所以和京市、海市两地的大佬关系极好,轻易谁也惹不得,就是因为白影帝给他们牵线了什么会风水的大师。
这话是真是假,导演也无从考证了。
惦记着那天说让请道士的,就是白遇淮,导演也就来碰碰运气了。
“请了人来没有用?”白遇淮问。
“是啊,还拿走了二十万走呢。”
“人是怎么请的?”
“陶影后介绍的啊,说是圈内好几个女明星,都是靠他调理风水、驱邪的。”
“人叫什么?”
“人称周大师。”
白遇淮没听过这号人物。
不过想想这一行深藏不露的人极多,白遇淮倒也没有急着下定论。
“您……您看,您能介绍个什么靠谱的人来再试试吗?今儿又出事了。这实在没办法。没两周就要演出了。到时候别给整成奔丧会了……”导演重重叹了口气。
白遇淮抬眸看了一眼荆酒酒的方向。
荆酒酒对能从镜子里看见自己的热乎劲儿,差不多已经过了。他喜欢上了个新玩具,操控着switch手柄在那里甩马里奥的帽子,在别人看来,那里就俩手柄浮上沉下。
“这关我过不了了!”荆酒酒说。
“我给你个联系方式,能不能请来,要看你自己。”白遇淮挂断了电话,从微信推了名片过去,然后就合上手机,走到了荆酒酒的身边。
荆酒酒眼看着白遇淮接过手柄,气定神闲,姿态沉稳,一顿操作猛如虎。
再看战绩0.5。
马里奥掉下去。
死了。
荆酒酒:“……”
白遇淮:“……”
两个人大眼对小眼,有那么一瞬间,彼此都有一分尴尬。
荆酒酒先行打破了沉寂。
人肯定都是好面子的,还是拐个别的话题来说吧。
荆酒酒:“刚才谁和你打电话啊?”
“剧院导演。”白遇淮一边应着声,一边也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白影帝年少入行,入行十年,从来都是行业翘楚,几乎人人都要竖起大拇指夸的优秀。却在少年露了这样的拙……荆酒酒但凡再多问一句,白影帝的冰山脸就要裂开了。
荆酒酒问:“还没解决吗?”
“没有。”
“这次是谁?”
“孟和新。说是吊灯无端砸下来了,旁边的人眼疾手快推开了人,但还是被吊灯旁边的铁丝,在额头上刮出了一条口子。”
荆酒酒想到年幼时在电视里看见的那张帅脸。
那时候,郁然也喜欢陪着他一块儿看武侠电视剧。孟和新在当时的娱乐圈,并不算顶尖的好看。但他演的魔教教主,非常的带劲。荆酒酒也这么觉得。
荆酒酒一下站了起来:“那我们去看看吧。最好问问林芝,这个鬼究竟有多厉害。道士居然抓不住。”
白遇淮:“不打马里奥了?”
荆酒酒:“不打了。”
白遇淮拿起手柄,又放下。算了,菜成这样,倒也张不开口说我帮你通关。
白遇淮起了身,压下了心底的那么点的微妙的不太高兴:“走吧。”
两人很快到了剧院。
导演这时候也才刚联系上名片里的人。
来的是个青年,光看派头,就比前头那个差了不知道多少。瞧瞧那脑袋,还染成了黄色呢。
再仔细一看,还有点眼熟。
好像是最近某个选秀节目刚出道的选手。
导演:?
不等导演出声委婉地质疑试探上两句,那头车门打开,白遇淮和荆酒酒下来了。
荆酒酒打了招呼,然后先问:“孟和新先生呢?”
导演叹气:“在医院缝针呢。”
荆酒酒点点头,摸出手机就要发微信。
白遇淮问:“你在干什么?”
荆酒酒:“问候孟先生。”
白遇淮用余光瞟了一眼,暗暗皱眉。
这哪里叫问候?都打了那么长一串字……
这头青年见着白遇淮,却是一惊:“原来您亲自来了,那我就回去了。”
导演听得一头雾水。
白遇淮:“等在旁边吧。”
青年忙应了声:“是。”
导演仍旧懵里懵懂,但还是先老实把人带了进去。
荆酒酒走在白遇淮身边,小声同他咬耳朵:“这个……是导演请来的新道士吗?”
白遇淮:“嗯。”
“那他会看出来我是鬼吗?”
白遇淮:“不会。我说你是人,你就是人。”
荆酒酒点了下头,却没能放心。
阿Q胜利法,还是不太靠谱的呀。
青年绕着剧院转了一圈儿:“多半是地缚灵。离不开剧院,但在剧院里,它的力量就是最强大的。这种东西说麻烦也麻烦,说不麻烦,也不麻烦。弄清楚它怎么死的,让它再死一遍就行了。”
白遇淮没接他的话,而是转头看导演:“那个周大师,来了之后做了什么?”
导演忙大致叙述了一遍。
青年听完忍不住“噗嗤”笑了:“这不就是个骗子呢吗?”
导演表情一僵:“……”
天杀的!他的二十万!
白遇淮依旧神色不变,淡淡道:“把人揪回来。”
导演苦着脸:“他要是发现剧院又出事了,肯定明白自己败露了,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呢……”
白遇淮:“他不是烧了很多符纸,还洒了符水吗?”
青年忙接口道:“哎,对,这样也许能找到他的。我先试试。”
青年说完,就原地盘腿坐下了,从自己随身带的包往外掏东西。
那包上还印着赛博朋克风的图案。
又酷又潮流。
荆酒酒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白遇淮不着痕迹地一皱眉,看向青年:“别搞那么多花样。”
青年讪笑:“是是。”然后用屁股把包往后拱了拱。
但荆酒酒一下又盯上了他屁股上挂着的链子,链子下面还坠了个漩涡鸣人缩小手办。
这个也挺有意思的。
白遇淮:“……”
白遇淮:“好了吗?”
青年满头大汗,心里暗暗嘀咕,白先生的要求真是越来越高了,我哪有那么快就好啊?
花了差不多半小时,青年才一擦头上的汗,面色苍白地站起来:“好了,东南方,靠水的地方。”青年说着,打开手机地图,给导演看了一眼:“多半就是这个淮安路了。”
导演虽然觉得挺离谱的,但还是马上派了保镖去抓人。
青年因为太过紧张,这会儿嗓子都快冒烟儿了。
他一转头,正要请工作人员大发慈悲给自己倒杯水救救孩子先。那边斜里就伸出来一只手。
荆酒酒站在白遇淮身后,只露出了一截雪白的手腕:“要吗?”
青年接了过去,一口气喝光了:“谢谢谢谢!”
说着,他还忍不住伸长了脖子,仔仔细细看了看白遇淮身后的少年。……这不最近热搜上那个古堡少年吗?他当时也追了节目。草,那油画可太美了!
真人更美!
跟白遇淮站一块儿,压力太大了。他刚都没顾得上细看!
白遇淮:“……”
白遇淮又皱了下眉。
厉鬼给的水,也随便喝。东西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谁在这儿工作得比较长啊?我先问问情况,弄懂这鬼是个什么身份。”青年有点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
总觉得那里有点凉。
导演立刻带着他去找人了。
白遇淮这时候才出声:“你不是怕道士吗?怎么给他水喝?”
荆酒酒:“他竟然真的没发现我是鬼,可见水平不太高。”
半吊子道士,他就不怕了。
白遇淮:“……是不太高。”
白遇淮抿了下唇,才把那句“我比他厉害”咽了回去。
导演派去的保镖,没一会儿就把周大师抓回来了。
周大师年逾五十,打扮得很像是僵尸电影里的林正英,外头罩着一件绘了八卦的黄袍子,让人扯破了露出了半边屁股。头上还戴了顶方方正正的帽子,下面垂着两条丝带,不过一边丝带被拽脱丝了。
看上去一点也不仙风道骨了。
“好了好了别扯了,我确实没抓到你们剧院的鬼。但我不是骗子……”周大师推搡着保镖,没能推开。
青年刚好走回来,见了他,笑说:“你不是骗子,那我一会儿可要把符水全灌你嘴里了。”
周大师脸色白了又白,青了又青,颓丧道:“好吧,我是个骗子。你们……你们要把我交派出所吗?可别去了。我把钱还给你们。我原先在派出所待了三个月,好好两条腿都变成老寒腿了……”
白遇淮:“你教教他,怎么杀了剧院里这个鬼。”
青年闻言惊愕。
周大师也愣住了。
青年张张嘴,最后又闭上了。过了几秒,他道:“先把他放开。”
保镖应声放开了周大师。
“走吧,一起吧。”青年道。
荆酒酒咂了下嘴:“这个道士很听你的话。”
白遇淮眼睛都不眨一下:“嗯,拿钱办事,和我们家签了长期合同。”
荆酒酒:“哦。”
“不过光抓住鬼,也没有用。”荆酒酒说。
白遇淮:“嗯?”
“你说混沌是一张白纸,那么一个恶鬼,会在上面涂抹什么痕迹呢?”荆酒酒歪头看他。
剧院里的光打下来,落在他的眼底,仿佛星河沉了进去。
白遇淮不自觉地紧盯住了他的面容:“你说的对。”“真聪明。”
白遇淮说:“我把混沌抓给你。”
荆酒酒:?
这两者有什么因果关系吗???
第19章
这个剧院从施工到落成、使用, 前后十七年里,一共因为意外死了五个人。
青年说:“这是找替身呢。前头的走了,后头的就找下一个。所以这鬼东西, 不弄死它就这样留着的话, 会一直死人的。它们就是冲着人命去的。”
周大师好歹装过大师,这些话他也常跟人说,所以倒不害怕。
连荆酒酒都没什么感觉。
他已经是鬼了。
鬼找替身,都是找人。
唯独导演被吓得够呛, 情不自禁地揪了下荆酒酒袖子。
没办法, 就少年看上去漂亮且又脾气很好的样子。
荆酒酒转头看了一眼导演,导演马上说:“不好意思, 我这……确实有点,害怕。”
剧院里的光都不是很强, 加上四周都是封闭的, 也就导致氛围多少有些死寂恐怖。
荆酒酒对害怕这种事, 还是很能共情的,于是大大方方一点头:“嗯,别怕。”
白遇淮:“……”
你抓的可是这剧院里最厉害的鬼的袖子了。
“有个事情挺奇怪的。”青年说,“这死的五个人,其中四个都是集中在前面七年里死的。这最后一个人, 死在第八年, 然后就再也没死过人了。”
荆酒酒顿了下:“难不成还是个好鬼吗?”可是,都快把人脖子摔折了,哪里像好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