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知深微微挑眉，没说话，等同于默认。
　　“你敢！”
　　他话刚落，卡莱奇一掌拍桌上，餐具震上一震，怒而起身斥道：“你和从霜的婚约还在，今年之内必须给我完婚！”
　　“哟，婚约？”卡莱安慢条斯理抬头，眸带嘲意：“帝国法规，当事人失去独立思考能力时
　　签订的一切约定，全部作废。”
　　“卡莱奇先生，您盗取我私章的时候，我可已经失去了独立思考能力。”
　　他声音不大，一字一句地砸过去，到最后嗤笑一声，“最后，我这次回来是与您断绝父子关系。法律函还在整理，大概三个小时候送达，待会儿麻烦您抬尊手签个字。”
　　卡莱尔看他一眼，双眸轻眯。
　　“你——”卡莱奇气得又一掌砸到桌子上，骨节突起：“我告诉你，不可能！”
　　卡莱安叹了声，笑容带着几分凉薄，“你到底是为什么觉得……我必须得听你的话？”
　　闻言，他身侧的江知深屈指，轻叩在大腿上，一下一下，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眼。
　　耳边还是卡莱奇的怒声。
　　最后制止的人是沉默许久的帝君阁下，他声音很沉，“卡莱安，适可而止。”
　　卡莱奇气得脸色一片红，一听侄子的话，像是有什么撑腰般，咬牙道：“你要取江知深，可以，我退一步，但他只能做小。”
　　“你必须和从霜——”
　　“大哥，不想这里被机甲拆了，就让他出去。”卡莱安打断他的话，还在笑着，声音无波无澜。
　　卡莱奇脸色由怒红猛转至铁青，指着他的手指微微发颤：“你——混账东西！”
　　卡莱安望他一眼，目光忽地寡淡下来。
　　在桌上所有人都未反应过来时，黑底机甲腾空而降，‘轰’地一声砸在卡莱奇身后，连带地面被砸掉一层皮，深深陷下。
　　卡莱奇根本禁不住巨大的冲击力，背后像是火灼般燃烧的疼痛，整个人踉跄跌在桌上，双手下意识抓牢桌面，直接带起乒乒乓乓一阵餐具碎裂声。
　　帝君黑着一张脸迅速起身，盯着卡莱安，温润的眸中带着隐隐的怒火。
　　一边的卡莱奇直接斜摔在地上，身边是各种碎块残渣，十分狼狈。眨眼间发生的事情令他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愣在地上，脑中一片浆糊。
　　“卡莱安！”
　　这是裹挟切齿怒意的一句。
　　卡莱尔双手发紧，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里逼出来，“够了。”
　　卡莱安耸耸肩，好歹还听他几句话。他扬手一挥，那架从天而降的机甲又拆解挥收至白色椭圆金属中。
　　江知深始终闭着眼，似是不知道身前发生的一团糟乱。
　　僵在地上的卡莱奇才回过神，手撑在一片残渣里，隐隐发痛，痛到全身发颤。
　　他完全没想到。
　　他根本就没想过卡莱安会对他出手！
　　他愣在当场，视线僵硬转到那道沟壑里，离他不到五厘米！
　　卡莱奇胸膛疯狂起伏，像是死里逃生般急喘气。
　　卡莱尔低头看桌边分外狼狈的卡莱奇，不出意外地扫到从他掌心流出来的殷红，皱了眉。
　　年轻帝君深吸一口气，偏了偏头，望向闭着眼睛的Omega，点名道姓：“知深，看着他，别再让他犯疯。”
　　一直闭着眼的江知深缓缓睁开，一双黑眸抬起对上他的视线。那眸中极沉极沉，似风暴席卷后的古谭，只是开始现在逐渐恢复平静。
　　见到这副模样，卡莱尔也沉了眸。
　　“古语有句话，生而养之，断头可报；生而不养，断指可报；不生而养，无以为报。”
　　江知深轻哂，眸中光芒似利剑，锋锐直至卡莱尔。
　　“您无以为报，但卡莱安不需要报。”
　　“将卡莱安养大的是他的母亲，不是强取豪夺后不问不养的Alpha人渣父亲。”
　　想到刚刚见到的种种记忆，好不容易静下来的风暴几乎要再一次席卷。
　　他嘲讽一笑，补充道：“还有，卡莱安已经痊愈，也不需要二位的额外关心。”
　　说完这些，丝毫不在意帝君越发深沉的神情，江知深慢吞吞站起身，向身侧人伸出右手，声音忽地柔下来。
　　他轻声道：“我们回家。”
　　卡莱安抬头，那道目光暖得他心柔成一片汪洋，缓缓淌进早已枯涸的心房。
　　江知深牵着身边人，两人并肩走出偌大且狼藉的宴厅，视后方沉默的帝君和一脸不敢置信的卡莱奇如无物。
　　经过大门边，门外忽然闯入盛装出席的人，和他们正面撞上。
　　权从霜盯着卡莱安，余光扫到厅中景象后满脸震惊。
　　卡莱安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知深身边，径直走出宴厅。
　　苍凉月光从空中洒落，但轻轻浅浅地避开并肩的二人，落在眉间、脸颊、唇上，皆是一片温柔。
　　权从霜僵在原地，完全弄不懂眼前发生的种种情况。
　　沉默许久的卡莱尔缓缓低头，见地上已经沾染上了不少鲜血，面上无波无澜地，“叔叔，你不可能永远控制卡莱安。”
　　我也是——
　　他自嘲一笑，大步走出宴厅，撇下门口厅中僵愣的二人。
　　王宫之外，江知深和卡莱安已经坐进了悬浮车。
　　江知深感慨道：“感情你早就算好我们会自己离开啊。”
　　卡莱安歪歪头，笑着说：“反正有卡莱奇在，我们是不可能世界和平的。”
　　“……”
　　江知深不知道该怎么接这句话，脑中又浮现出刚刚看到的几幕，虽然零散，但足够让他涌起压不住的愤怒。
　　望着卡莱安的视线禁不住带着几分心疼。
　　“你再看下去，我可是会认为你要图谋不轨哦。”卡莱安慢吞吞地说。
　　江知深：“……”
　　“专心开你的车去！”
　　“得嘞～”


第53章
　　数千年前，一种未知的病毒在星际各地降落，其中一半的人类由两性快速分化成ABO三类，原人类连带新生婴儿迅速衰老死亡，只有那一半分化的人活了下来。
　　原有两性社会直接崩塌，世界体系混乱不堪。在惶恐度日近百年后，人类终于重新完善世界各方统治，建立起全新的社会体系。
　　ABO体系建立成熟后百年，国家探索队伍在一处人迹罕见的地方，发现了原人类的存在。
　　那里民风朴实，自给自足，在像世外桃源的小天地里过得潇洒自在。
　　……
　　回到中古城小楼房，卡莱安捧着王室数百年前那任帝君留下的手记，翻给江知深看。
　　“这些人就是安族。”他道：“一个凭借占卜预知躲过病毒感染的群体。”
　　乍一听到这些隐秘的事情，江知深着实惊了一惊，反问道：“什么叫做占卜预知，占命师？”
　　“对。”卡莱安点头，将杂乱无章的手记翻了一页，“古有世外桃源，后有安族小林，他们的先人都是研究古地球占卜术的能人。在ABO病毒降临前，他们在各自国家做出了预告，但这种类似末世的欲言过于匪夷所思，反而被世人嘲笑。”
　　“哪怕有部分相信他们的人，也都是抱着看好戏的想法。没有谁是真的相信这些预言，所以他们干脆联合起来，自己划出一块土地隐秘生活。”
　　“差不多是六百五十年前，ABO病毒已经扩散了一百多年，这块小社会才被发现。”
　　卡莱安边说，边感慨道：“他们都知道外边的情况，也知道迟早会被发现。所以他们在外人进入的第一时间，就决定重新回归人类社会，顺便给当时的社会带去了最初始的占命师流派。”
　　江知深听得很认真，疑惑道：“他们都是原始人类，那……”
　　进入ABO社会，不就是异类了吗……
　　“还记得林老说，晴奶奶想要跟江爷爷殉情的事情吗？”卡莱安忽然话题一转。
　　江知深顿了顿，“记得。”
　　“其实安族发展到你的父母那一辈，哪怕是用科学技术和Alpha结合育出的孩子，都是原始人类。”
　　“所以晴奶奶一直没有告白，默默陪在江爷爷身边，他们是占命上的好搭档。直到江爷爷伴侣去世，江家族灭，江爷爷濒临死亡的时候，她才说出了真心话。”
　　江知深心头微窒，回想起林晴几乎一夜苍老的外貌，缓缓垂眸。
　　卡莱安偏过头看他，伸手戳着他白皙的脸，笑道：“安族后代都是原始人类，除了你，Omega。”
　　江知深：“……”
　　他勉强开口，“你的意思是——我变异了？”
　　“倒不是变异。”卡莱安揶揄道：“你的诞生就是个奇迹，所以江爷爷第一时间将你送了出去。”
　　“所谓的江家，那不是你的家，只是安族打出的一个幌子。”
　　江知深越听越愣，理了几秒后，忍不住喊停：“等我理一理，有点混乱。”
　　卡莱安笑了笑，解释道：“我还没说完，再顺着说一遍吧，你听着就好。”
　　江知深点点头。
　　“安族是原地球占卜能人的集结，他们靠占卜躲过了一次近乎毁灭的末世，没有感染变异，而且无论哪一个人，都会占卜。”
　　“被发现后，他们果断走入ABO社会，并且将占卜方式转化为利用Omega的精神力预测。”
　　“安族成为那个时代神明般的存在，被整个星际的人敬仰，但——”
　　卡莱安顿了一下，无奈道：“功高盖主。”
　　“……帝国还是联邦？”
　　“两方都有。”卡莱安道：“尤其是以王室为主导的帝国蓝星。”
　　江知深：“帝国对安族下手了？”
　　“对。”
　　说到这，卡莱安凝视着桌上破旧不堪的暗黄手记，叹了声，将本子往江知深方向推去，“这一页，是那一任帝君的忏悔。”
　　江知深瞳孔微缩，缓缓低头看向那片暗黄。
　　‘今年是安族入驻星际的第三年，原始流派百分之百的占命率，让帝国和联邦领导层不寒而栗。他们是全星际的信仰，是两方权势的威胁者，好在他们不能拼命繁殖，等着他们逐渐走向灭亡即可。’
　　‘今年是安族入驻星际的第五年，我们失算了，一个安族人与Omega结合后生下的是原始人类。ABO体系，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安族存活将意味着ABO的的统治力减少。’
　　‘今年是安族入驻星际的第十年，两百名安族人，十年后已经扩大到五百名。异类入侵，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第十一年，十月十日，帝国特种队唯一任务，斩杀安族人。’
　　‘第十二年……’
　　‘第十三年……’
　　‘第十四年，安族人，彻底消失。’
　　‘……’
　　‘第二十年，卡莱王室帝君第二顺位人，我的弟弟，染上疯症，从高层跌落死亡。’
　　‘第二十一年，我们找到了安族人留下的秘密，那是一道巫术诅咒。’
　　‘卡莱月疯了，卡莱书自尽而亡。我后悔了，真的后悔了，我害了整个卡莱王室。’
　　‘……’
　　‘第三十年，我们找到了安族最后的十人。’
　　‘巫术，无解。’
　　‘……’
　　‘善待安族’
　　——卡莱岁，留于后人，谨记。
　　深褐的红一片片晕开，浸透‘卡莱岁’三字，如泣如诉。
　　江知深合上刺目的手记，面上无色。
　　“安族预测世界的同时，早就预测好了自己的归路。在走上断头桥的前一步，他们拼尽全力保护后人，甚至不惜与卡莱王室同归于尽。”
　　卡莱安声音极沉，带着沉沉的叹息，“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清楚那巫术会怎样触发。试了十几代，只能确定几点。”
　　“安族有一人死亡，卡莱王室就会有一人魔怔或是死亡。”
　　“无论安族有多少人死亡，卡莱王室那一代都会有一人安然无恙，至于安族全灭会是怎样，没人清楚也没人敢尝试。‘
　　“再就是……如果应了诅咒的卡莱后代能与安族人结合，就能再保全一人的性命。”
　　江知深忽然想到在王宫里看到的那一幕幕，抬头盯着卡莱安，目光怔怔的。
　　他看到卡莱安是一位女性孕育的，也看到卡莱奇对那位女性的态度恶劣，连带对卡莱安百般虐待压制……
　　卡莱安牵起浅浅的笑意，“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江知深下意识反驳，抿唇道：“我看不完全——”
　　“别看，我告诉你。”卡莱安握住他的手，笑着说：“其实很简单，卡莱奇父亲、也就是我爷爷奶奶生了两个孩子。但大伯比卡莱奇大了近十岁，在卡莱奇成年后他才生的卡莱尔。”
　　“那一代安族原本没有死亡的人，但有几个孩子被联邦和帝国战争牵连去世。诅咒应在卡莱奇身上，我大伯却先一步自杀，以此抵消诅咒，留下还在襁褓里的卡莱尔。”
　　“卡莱奇恨安族的人，一直想将安族赶尽杀绝。而娶一个安族人与之结合，能保卡莱王室一人的命。”
　　“他担心安族人全死会让卡莱王室灭族，所以钻了个空子，强娶了我母亲。”
　　“卡莱奇一直掌控我的生活，目的就是让我在之后能保我哥一命。不过这件事被我母亲知道了，她告诉我要忍住，活着才能反抗，然后自己自尽而亡。”
　　卡莱安讲述的时候语气很轻松，甚至在笑着说：“说起来，卡莱奇算来算去，唯独没算到我会在十二岁的时候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