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沉低迷的气氛中，唯有蒲云飞不同，他双眸发亮，像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目光越过混乱的战局，看向洛饮冰所在的方向。
　　他愉悦地咧起嘴角，露出森白的牙，自言自语般道：“遇到对手了啊。”
　　他突然重重一拍轮椅扶手，神采奕奕地对木偶人挥手，半空中饱受酷刑的异能者跌到地上，眨眼间就没了呼吸，木偶人以僵硬却迅捷的动作走来，停在轮椅旁边。
　　蒲云飞抬着手，指向安全区外安静停靠的越野车，语气藏不住的兴奋：“杀了他。”
　　越野车中，正在操纵丧尸的洛饮冰抬眼，目光穿越了整个战局，落向正举着手臂指向自己的蒲云飞。
　　洛饮冰的瞳色很深，黑沉沉的没有光，似无底深渊，带着挥之不去的阴沉，阳光映在他眼瞳中都无法照亮。
　　此时，他黑沉的双瞳看着蒲云飞，木偶人向他直冲而来，他却浑不在意，一抹嘲讽闪过他眼眸，随即他垂眼，无趣地收回视线。
　　向洛饮冰冲去的木偶人被拦住了，无数异能丧尸出现在他去路，各种截然不同的异能搭配成一张网，将他网罗其中无法动弹。
　　木偶人的双手接连拍过无数丧尸，让他们躯体碎裂死去，但更多的丧尸源源不断涌来，他们无知无觉不惧死亡，在洛饮冰的操纵下配合得天衣无缝，以不知多少丧尸为代价，一只力量强化的丧尸接近了木偶人。
　　丧尸伸出强壮的手臂，重拳击向木偶人的四肢关节，木偶人用最后的能力将他碎尸，但自己也已经失去行动能力，他的四肢扭成奇怪的角度，瘫倒在地，配着那张如同缝合成的脸，看上去更像木偶了。
　　越野车内，洛饮冰阖眸。
　　他的意识降临于某只丧尸脑海，那丧尸被他操纵着移动几步，站在瘫倒在地的木偶人面前，透过丧尸的眼眸，他终于清晰地看到了木偶人的面容。
　　狭长而恐怖的伤口横贯他面容，外翻的皮肉被简单缝合，让他的脸如同破碎的布偶般丑陋，但仔细看就会发现，他的左右两边脸并不协调，看上去竟像是两个人。
　　洛饮冰心底轻叹，道了声果然。
　　这布偶人拥有二阶异能者的实力，异能是将接触到的东西撕裂，但他非人非丧尸，而是蒲云飞血腥人体实验的造物。
　　方才洛饮冰侵入夏林辰的意识，从对方脑海得到了蒲云飞的情报。
　　那病态的年轻人本不残疾，他是这所学校的研究生，末世降临前已经提前返校。
　　末世那天，蒲云飞出外购物，但就在学校门前，他出了车祸。
　　浅蓝色的私家车拐出扭曲的路线，直直撞向他，剧烈的撞击让他浑身剧痛倒飞出去，他目光落向那辆车的司机，看到对方面色灰白瞳孔赤红，脸上是毫无神智的茫然。
　　他摔在地上，全身剧烈疼痛，无法挪动分毫，只能看着浅蓝色的私家车毫不减速，甚至继续加速从他腿上碾了过去。
　　那一瞬间，蒲云飞觉醒了异能，强大的求生欲和异能者的恢复能力让他没有死去，夏林辰发现了他，将他带回安全区。
　　这当然不是因为夏林辰良心未泯，而是因为蒲云飞觉醒了极稀有的异能，他本人没有任何攻击力，但他可以创造出异能者。
　　蒲云飞本人对这个异能毫无兴趣，他不想创造异能者，甚至不需要异能，他只想要自己的腿，但夏林辰对他说，或许他可以制造出缝合能力异能者，为他缝合双腿呢。
　　蒲云飞若有所思地采纳了夏林辰的建议，自此之后，他自我封闭于实验室，安全区中没有人知道他的存在，唯有夏林辰将他和他制造的异能者当做一张底牌。
　　蒲云飞因自己的残疾而疾世愤俗，创造异能者又要消耗他的精力，他自然万般不愿，他决定换一种办法。
　　于是当夏林辰再一次推开实验室的门时，第一批送去的实验者已经都死了，蒲云飞坐在轮椅上，哼着歌，用粗糙的缝合技术将两具被劈开的尸体缝到一起。
　　夏林辰脸色发白，蒲云飞对他粲然一笑：“来看看我创造出的异能者。”
　　话音落下，他放下缝合工具，拍了拍尸体的额头，那分明早已死去的人睁开了眼睛。
　　蒲云飞的实验终究还是失败了，他明明需要缝合异能，他的造物拥有的异能却是撕裂，他更加不眠不休地沉寂在实验室，创造出了不知多少个木偶人。
　　而眼前这个，只是无数实验品之一。
　　洛饮冰收回意识，那木偶人的身体被丧尸嫌弃，竟没有丧尸愿意咬一口，当然，即使咬了或许也没有用，木偶人本质上已经是尸体，并不会再变成丧尸。
　　洛饮冰随意下令，让丧尸杀死了木偶人。
　　锋利的金属锐刃割开缝合两具尸体的线，木偶人的身体散开，裂成两半，分明早已死去的脸上，那诡异翘起的嘴角被抹平，变成了终获解脱的平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远处突然传来了张狂的笑声，蒲云飞看到自己的造物失败，依旧没有丝毫愤怒或惶恐，他拍着轮椅扶手狂笑不止。
　　随即，他大喊道：“越野车里那位，来比一比我们谁的造物更多啊。”
　　洛饮冰微微拧眉。
　　就连夏林辰都不知道，蒲云飞究竟创造了多少缝合人。
　　但比人多洛饮冰还从没怕过谁，他没说话，用操纵丧尸团团包围蒲云飞作为回答。
　　没等丧尸触及轮椅上的病态青年，一小队十几只木偶人冲来，他们年龄体型各异，最小的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还只是个孩子，他稚嫩的脸上嘴角却高高翘起，露出令人胆寒的恐怖神情。
　　丧尸群转身应战木偶人，双方都是不知道伤不知道痛的怪物，战斗不死不休，那些缝合成的怪物大多都有二阶实力，但丧尸人数更多，配合也更默契，渐渐占据了上分。
　　但越野车内，洛饮冰的眉头却蹙着，能说出比一比谁的造物更多这种话，蒲云飞绝不应该只有这么几只木偶人。
　　他提防着对方使阴招，但随着战斗继续，后续的木偶人仍旧迟迟没有出现，洛饮冰将意识投到一只丧尸身上，借助对方的双眼看向蒲云飞，却发现那总是高高翘起嘴角的年轻人此时神色微愣，像是自己也很意外。
　　血雾满天飘散，无数残肢散落在安全区的地面，蒲云飞的视线越过战局，看向越野车中悠然闲坐的洛饮冰。
　　战局已定，丧尸们损伤惨重，却依旧源源不断，木偶人却已经只剩下最后两只。
　　蒲云飞微愣的神色消失了，他翘着嘴角，露出快意的笑容。
　　又一只木偶人被丧尸束缚，锐刃切断缝合他身躯的线，两半被强行黏连的尸体散开，各自露出瞑目的神色。
　　蒲云飞对最后一只木偶人招了招手。
　　七八岁男孩般的木偶人跑过去，蒲云飞抬着手臂，笑声张狂，似空谷中盘旋于尸体上秃鹫的鸣叫，令人不寒而栗。
　　他笑道：“天要亡我。”
　　男孩木偶人听他命令抬手，同他击掌，蒲云飞的笑声戛然而止。
　　蒲云飞的身体如被巨刃劈开，血雾弥漫，喷洒在男孩木偶人脸上，男孩稚嫩却伤痕恐怖的脸神色茫然。
　　一道风刃斩断了缝合他的丝线，最后一个木偶人终于也死去。
　　临城安全区中，战局已经接近尾声。
　　异能者们被丧尸与非异能者两面夹击，数量又占绝对劣势，再难支撑。
　　非异能者们没有动手杀人，他们只是拦住异能者的逃跑路线，冷眼看着那群自命不凡的，苛待他们辱骂他们甚至杀戮他们的人死在丧尸之口。
　　越野车内，夏林辰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他已经看到了自己的结局。
　　他骤然转身，看向洛饮冰，抛弃尊严眼含祈求道：“我告诉你安全区的物资在哪儿，你放我一马好不好！”
　　洛饮冰没有说话，他面色微沉，因方才操纵太多丧尸而有些疲倦，他降低座椅靠背，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盖着小毯子躺好。
　　然后他淡淡道：“开车。”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之后要如何处置夏林辰，不妨交给非异能者们去做。
　　鹿宁踩下油门，夏林辰嘶声喊叫，洛饮冰嫌弃他吵闹，让吴非凝结水球堵住他的嘴，越野车颠簸地碾过一地残肢，停在洛饮冰眼熟的几个非异能者面前。
　　车门打开，吴非抬脚，将四肢脱臼不能动的夏林辰踹了出去，车门随即关合。
　　洛饮冰道：“向活动中心开。”
　　夏林辰竟然妄想用情报来和脑域异能者做交易，在他想到交易的时候，侵入他思维的洛饮冰已经知道了物资存放的位置。
　　越野车再度启动，吴非取消水球，相隔数十米，夏林辰绝望地叫声传到洛饮冰耳边。
　　洛饮冰突然想起什么，撩起毯子一角，找出了纪初放进来的那个对讲机。
　　此间事了，是时候去找纪初报恩了。
　　洛饮冰摁开对讲机，思索了一下，问道：“我的事做完了，之后路上你愿意和我同行吗？”
　　对面的沉默稍有些久，洛饮冰指尖敲了敲对讲机，有些焦躁。
　　报恩这种事他实在不熟练，也不知这么说会不会让纪初觉得奇怪，或许他应该打着吴非的旗号，重新邀请纪初一次？
　　正思索间，对讲机中传出了声音。
　　那是极简短的一句话，纪初的嗓音低沉，语调轻缓平和，甚至有些温柔。
　　他说：“不胜荣幸。”
　　洛饮冰看着手中对讲机，勾了勾嘴角。
　　纪初的下一句话紧跟着传来：“我这里有些事待处理，稍后同你联系。”
　　洛饮冰理解地放下对讲机，越野车一路向前驶去，他指尖轻击，等待着纪初的消息。
　　宽敞的实验室中，惨白灯光照亮一地零落的尸体，更多的缝合木偶人手掌前推，前仆后继地冲向中间的黑衣男人。
　　屋内的木偶人足有近百，这些人若是尽数被放出，即使是洛饮冰都要费些脑筋，被包围的年轻男人却神色平静。
　　他生得一张极英俊的脸，五官深邃，线条稍显凌厉，但此时他薄唇微勾，笑意柔和了他出鞘之剑般的锐利气势。
　　他放下手臂，将对讲机别在后腰，抬眼环顾一周，张牙舞爪的木偶人们动作如同慢放，在他做出动作的同时，指尖只向前移动了肉眼难见的寸许。
　　纪初轻轻笑了一下，抽出军刺在指尖旋了半圈，锐刃映出缭乱光线，他身形突然动了，如流星般飒沓而行，只在视网膜中残留一道模糊人影。
　　转瞬之后，他脚步停顿，将军刺收回鞘中，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间屋子。
　　实验室门在身后关合，纪初垂眸，抿着嘴唇拿出了对讲机。
　　在他身后，近百木偶人身形僵硬，他们强行缝合的身体裂做两半，尸体倒地声久未断绝。
　　作者有话要说：　　有点爆字数，所以迟到了一会儿QAQ
　　蒲云飞：天要亡我
　　纪小初：是我要亡你


第29章
　　临城安全区, 原学校活动中心现物资存放处门前，纯黑的越野车缓缓停下。
　　拉开车门刚准备下车，手中对讲机上红点突然闪烁, 洛饮冰关上门重新缩回座位里, 因等待而微蹙的眉头放松下来。
　　对讲机中传出纪初低沉的嗓音：“我的事情处理完了，我们接下来在哪里汇合？”
　　对讲机让他的嗓音有些失真，洛饮冰在某一瞬有种感觉, 对面的年轻人似乎有些紧张, 他随即笑了一下，心道一定是错觉，要紧张也该是无缘无故接近对方的自己紧张。
　　洛饮冰问道：“一切顺利？”
　　纪初一时没有回答。
　　他捏着对讲机上突出的天线, 抿住了嘴唇，记忆中的洛饮冰嗓音温润，是带着几分书卷气的玉石之声，可这次见到时, 洛饮冰神色恹恹, 语气也总懒散淡漠的。
　　但在问出这句话时，洛饮冰似乎心情不错, 柔和了拒人于千里外的疏离, 他的尾音微微扬起来, 竟有些撩人，又有些熟悉。
　　纪初平复了一下心情，松开被自己捏了半晌的天线，回道：“一切顺利。”
　　他的语调平稳如常，心底庆幸着，还好洛饮冰看不到他发烫的耳廓。
　　洛饮冰并不意外纪初的答案，纪初毕竟是当世最强异能者, 没什么是他无法解决的。
　　至于纪初后一个问题，洛饮冰心中沉吟了一下，既然是报恩，那自然不能麻烦刚解决问题的纪初辛苦来找自己，所以还是自己去同对方汇合更妥当。
　　洛饮冰道：“等我处理完物资就去找你。”
　　纪初：……
　　纪初放下对讲机，面无表情地想，要怎么告诉洛饮冰自己就在距离他几百米的地方。
　　或者他不说自己也在临城安全区，而是施展异能回到城区，再装作从没离开的样子同对方汇合，虽然可行但真是……麻烦。
　　他正准备说服洛饮冰还是在安全区汇合吧，却听到对讲机对面传来声响。
　　“嗯？”洛饮冰的声音有些惊讶。
　　纪初心头反射性一紧，第一反应是自己一路追来的事暴露了。
　　洛饮冰继续道：“有架飞机飞来，似乎是要降落在临城。”
　　纪初微怔，他身形一闪离开研究所，抬起头，看到那架钢铁巨兽飞越头顶，机身高度渐渐降低，落向几公里外的临城机场。
　　这一刻，临城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飞机上，就连洛饮冰都不例外，末世以后，这曾经常见的交通方式变得极度稀有，只有极少数重要事件才能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