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连的姻缘也找过秦先生把关。当时,秦先生只是跟他说,在三个月后多到街上走走。”于牧也摆出了例子证明秦未的预测之准确。
江连现在的对象就是当时他在街上走动时哦然见遇到的。之后便是俗套的一见钟情,水到渠成,到现在连孩子都有了。
“嗨,准什么。”秦未却摇了摇头。“问卦这事,说不准的。卦象千变万化,看意象猜的时候更多。我这方面的学问尚且浅薄,问出的意象都比较模糊。比如,哪怕卦象让我知道你的身份,我却问不出你的名字和长相。要不是另两位都不是第一次来,我可能就要闹笑话咯。”
“有‘神话奇观’的加持,秦先生的预测,尤其是行事之吉凶祸福方面,从来没有失过准。”于牧补充道。
程钰这下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于牧这样严谨的人会特意绕远路,在前往S港前来见秦未。他们此次前来,并不是像程钰之前想的那样是来买最新情报的,而是想通过占卜问卦,提前探知到未来将要发生的事,通过问卦这种近乎作弊的方式,先一步知道他们在S港,在这次的路途中行事之吉凶。
“我知道你们来找我是要问什么。你们还在赶时间吧?为了弥补你们因为我所耽误的时间,我已经在来的路上起完了卦,并在你们到这里之前做完了准备工作。只要在见到你们之后再做些简单计算就行了。”秦未说着,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但在我告诉你们结果之前,我还是要强调一遍。未来之事虽千变万化,但也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我所做的只是窥探其中一二,若结果不和各位的心意,改命只能靠你们自己。我帮不上任何忙。”
“秦伯,用得着每次都强调一遍这事嘛?我们都知道的,是好是坏,我们都自己扛着。”江连放下了手里的茶杯,略显不耐烦。
秦未也不与他争,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扛不扛得起,这也是你们的未来。”
“秦先生,告诉我们吧。在S港的行动,我们能不能成功。还有这次的行程,到了X直辖区之后,又会是怎样。”于牧神色肃然地问道。
“也不要过于紧张。”秦未看着于牧的神情,却又露出了笑意。“我之前的话,是每次问卦前都要告知对方的,并不代表就一定不是好结果。而且,结果是好是坏,有时也没有一个统一的标准。比如一个绝症患者去世,对于他的亲人来讲,是悲痛的,但对于患者本人来说,不用在忍受疾病的痛苦,又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呢?”
“是,我们明白。”于牧点了点头。
“那就开始吧。这次不是算个人命途,不用生辰八字,只要提供所行之事的时间地点即可。”于牧照着说了。秦未听完,轻点了一下头,表示明白。
所问之事已备,请你们尽量放空自己,什么都不要想。”秦未说道。他左手掐算着,右手执笔,在纸上写下一连串的数字和符号。
程钰看得新奇,有心想问问对面的人,但看着秦未的动作,好像是在进行庞大的计算,自己也不便在这个时候打扰他。想到秦未还叮嘱过他们要尽量放空自己,程钰便乖乖闭上眼睛,尝试着将杂乱的思绪先丢在一边,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结果程钰“放空”五分钟之后就迅速地睡着了。许久,在听到秦未叫他的声音时,才醒过来。
程钰深深吸了几口气,使劲睁了睁眼睛,把残存的睡意赶跑。抬头看见秦未和于牧关切的眼光,还有江连看笑话一样举起手机准备拍照的动作,他才算彻底醒了。
“抱歉啊,睡着了。”程钰挠了挠头。“结果已经出来了?”
“是。我正要说的时候,才发现你睡着了。”秦未关心道。“看起来,你最近精神压力和身体压力都很大,身体还撑得住吗?”旁边的于牧也露出了担心的表情,嘴巴紧抿。程钰赶紧表示自己没问题。
“那,既然结果也出来了,我就给你们解一解。”秦未说道。“阳七阴六,八卦各有所主。以我知彼,以表知里,方显淡泊。”
“你们在S港要做的事,一件吉,一件凶。失败的代价不会太大,可以承受得起。但是,成功的路途中却一定会困难重重,你们一定要做好应对极端困难状况的心理准备。”
“至于整个行程,去往X直辖区的行程已经开始,要想改变几乎不可能。卦象虽然模糊,但结果却很清晰。最后一象虽然是吉,而中间却呈现极端摇摆之态势。不过,不管是好是坏,将要发生的一切都将大大超出所有人的预期。”
“这么严重吗?”听到秦未的话,程钰感觉这事有些严重了。但好在总体来说结果都是向好的,最多只是过程曲折了些。于牧的神情虽然仍旧严肃,但仍旧镇定而沉稳。这也让程钰放心了不少。
自己身边有这么好的人,什么困难是不能克服的?
“反正总而言之就是‘前提是光明的,道路是曲折的’,是这个意思吧?”江连还是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似的。
“这么说也没错。”秦未起身,取过旁边香案上燃烧着的蜡烛和一个铜制水碗,把面前写满了字符的纸张都点燃了,纸灰扔进碗里,再用水浇灭。
“还有一件事。”秦未看着从碗中飘出的一缕白烟,缓缓说道。“和你们刚见面时我就想告诉你了,只是因为不太确定,我想再细看看。刚才算那两件事的时候,我就也顺便起了个新卦,推算了一下,算是验证了我的想法。”
说着,秦未面色凝重地转向了程钰。
“孩子,一旬之内,你将有死劫。”
第三十六章 龟2
一月分为三旬,一旬,也就是十天。
程钰听到秦未的话后睁大了眼睛,随后便皱起了眉头,罕见地没有接茬。
一旁的于牧和江连看上去也非常震惊。尤其是于牧,目光在程钰和一脸严肃的秦未之间来回,有心想说什么,却知道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能尽量控制自己待在椅子上。
“秦伯,这话可不是开玩笑的,当真?”江连的话虽然随意,但语气明显和之前不一样了。能看出来他也和于牧一样,根本没料到这个占卜结果。
“这种事情,我不会开玩笑。”秦未摇摇头,坚定地说道。“卦象组合虽多,仍然有穷有尽,无穷的,是占卜者对卦象的解读。但这个象实在是太显眼了,比前两个问题的答案要肯定得多。目前为止,我从没见过显现出这种象的人能活过十天。”
秦未说得委婉,隐藏意思就是程钰在短时间内遭遇死亡的未来已经几乎不可能避免。
“不对。”于牧开口道。几个人的目光一瞬间集中到他身上。
“如果是这样,那前两个结果怎么解释?”于牧指出问题。
他之前提出的两个问题,一个是他们接下来在S港的行动是否顺利,另一个是这一整趟的护送行程结果如何。秦未得出的结果都还算可以。失败的损失不大,虽然道路上曲折坎坷,但结果却一定是好的。
“对啊,他要是死了,我们这任务可一定算不上成功。”江连也明白他的意思。程钰抬眼看了看他。
“卦象如此,矛盾只是表象。”秦未缓缓摇头。“何况这孩子的命,和你们要做的事不冲突。”
程钰活着是他们任务成功的前提,但成功之后呢?假若于牧他们在第七天见到了王晟,任务就算成功了,但程钰也就和整个任务脱离了关系,可能在第八天、第九天、第十天,突然死亡。而他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死亡,就完全不会违背秦未问出的卦象。
“我们会拖到第十天结束,再交人。”于牧冷静地说道。
程钰心里暗叫一声漂亮。这是在将两个成立条件互斥的预言拉到了同一个角斗场。十天之后,如果任务成功,程钰就必须活着;反之,如果程钰真的要历这死劫,那任务就一定是以失败告终。两相较量,结果就重新成了未知。
“好,这种不认命,想方设法解决问题的精神是非常好的。”秦未看上去对于牧提出方法的行为非常赞赏。“我之前也说过,算出的命运不是不可以改变的,只不过艰难险阻是不可避免的。虽然通常来说,越清晰的征象越不容易被更改,但不代表没有任何希望。”
程钰却敏锐地从他的话种抓到了一个差点被所有人忽略掉的重点。
和自己的死亡征象相比,另两个任务的征象,明显更加模糊……
他的眼珠缓缓从左滑到右,之后轻笑一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时,程钰已经恢复到一直以来的状态,轻松,豁达,又夹着一丝戏谑。
所以这一切根本就没什么好怕的,也没什么好怀疑的。
“所以说,我们可以稍微磨一磨洋工啦?”程钰笑道,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那我可要在这多住两天,让那帮不明就里的罪犯们眼巴巴的等去吧。”
“十天啊。”江连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他是去够水壶。之后给所有人倒了一圈。接着说道:“这时间怕也是富裕不到哪里去哦。”
秦未也给他们提了个醒:“而且,改变命运这种事的最大危险就是在反抗的过程中,既定的命运会通过各种方式尽可能实现自己。哪怕稍一疏忽,都有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如果你们决定这样做,那这孩子本来可能有的,在你们的任务达成之前的安全就失去了保障,随时可能在你们意想不到的时间,意想不到的地点遭遇死亡。你们一定要加倍小心。”
“可如果不做,他就连一点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了。”于牧虽然面露担忧,但眼神却坚定得很。“哪怕他注定要死,我也会尽最大的努力,让他活下来,哪怕要用我的命去换。”
“诶诶,这就过了啊。”程钰轻轻一转身,按上了还没起身的于牧的肩膀。
果然很僵。
“别紧张。我知道我平时看起来好像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有时候甚至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也要去凑凑热闹。但我也是个知道好赖的人,知道谁对我好,而我应该用什么回报他。”
这话实在是有点暧昧不清了。而且在这种情况下甚至有些不合时宜。不过于牧倒也不是第一次经历过这种情况,虽然表情仍然有些不自然,但似乎已经比之前好了很多。
秦未微微惊愕:“你们是……”
“秦伯,这还不明显吗?”江连一撇嘴。“要不然,任务都铁定能完成了,谁会冒那个险去帮个普通客户改命啊?”
“这倒没错。”秦未看起来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一瞬间有些超出意料,并没有任何抵触感。这位年龄层面上的“耄耋老人”对这种事居然也接受良好,很快就恢复了原来的平静。
“下次再来的时候,我给你们测测姻缘。”他甚至笑着说道。
程钰有心想说现在就测吧,但低头看了看手下人头顶的发旋,刚才还可劲占人便宜的他居然没来由的不好意思起来,索性作罢。
真是,自己之前怎么能那么没有羞耻心地说出那些话呢……果然还是因为之前那次突如其来的悸动感吧。程钰心里发笑。
自己这身经百战的,也抵不过一个才认识不到十天的人。都说爱情使人盲目,他之前可是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从来没信过。从小到大,可以说那次是他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心动是什么意思。
而面对一个自己中意的人,突然发现自己不是一厢情愿,也是件足以让人心动过速的惊喜事。
程钰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至于自己迫在眉睫的“死劫”,他反而不甚在意。一方面,他和太多的亡魂交流过,对死亡这件事已经没了新鲜感。有人认为,人类对死亡天生的畏惧感是源于对陌生事物的警觉,在不知道结果究竟会是什么的时候,本能的不愿经历这些。而程钰相对地,这对于这种方面的恐惧已经没有了,自然不会对自己的死亡有着像常人一样的畏惧感。
另一方面,他也相信自己的“小保镖”会竭尽全力使他从这次死劫当中活下来。毕竟,虽然他不怕死,但他怕于牧会伤心。而且,在之前他们两人的对话中,在程钰询问于牧对自己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感觉,于牧的回答是这趟行程彻底结束之后再给他答复。虽然现在他基本上已经猜到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于牧亲口告诉他。
只要十天过去,他们就会有一辈子的时间。
况且,如果一切和他想得一样,这死劫很可能并不会对他造成什么损害。
“哎,两个人都挺好的,怎么一凑在一起就总是傻了吧唧的。”江连叹了口气,抓起自己的茶杯将几乎已经没了味道的茶水灌进喉咙。
……
辞别了秦未,和门口正在和池塘里的游鱼玩耍的小童打了招呼,三个人又重新坐上了那辆小车。
“多出来的时间虽然不够我们度假,倒是不用像之前那么赶了。”这次上路是江连开的车。
程钰却显得有些若有所思,没像往常一样,谁说话都要接一句。倒引起了于牧的注意。
“没事吧?”他看上去犹豫了很久。还是把自己的担心说了出来。但似乎不是很习惯这种情况,纠结半天,也只吐出三个字。
程钰听到他的话,从思绪中回过神,看着一脸担心的于牧,摇了摇头。见他还是皱着眉头,便笑着拍了拍他:“没事啦!你看我像是会因为这种事杞人忧天的类型吗?何况还有你在。”
在驾驶位上的江连发出的“我不算人吗”的抗议声中,程钰继续说道:“我本来想着,尽人事听天命就成了。但现在我可不能辜负你们的付出不是?所以我就觉得我也应该准备准备,不能光等着你们努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