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刑鸢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看着他略有红肿的唇,和因为激吻而散乱开的衣襟里露出的皮肤, 眼神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 猛的一闭眼, 手臂一撑便从他身上离开了, 翻身下床, 背转过身,极力平稳着躁动的气血。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发生一些他控制不住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时间, 他不能吓到他。
慕重紫也终于缓过了这口气, 见了白刑鸢的动作, 一怔之后就有点无奈。
都是成年人了,他在干什么他不会不懂。
只是……有点心疼。
他一日不接受他, 他是否就这样怀揣着这激烈到无法宣泄的感情一直忍耐下去?
他不讨厌他的吻,也不排斥爱上他的可能,毕竟白刑鸢是真的对他很好, 他也很喜欢他,但要说爱上他……
总感觉还差一点。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
顺其自然吧,若是这样下去,说不准有一日,他们之间真的会擦出火花。
他缓缓坐起身来,理了理散开的衣服和头发,见气氛略微尴尬,主动开口:“复夜魔君还活着,他叫我……无归。”
白刑鸢浑身一震。
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慕重紫倒不是很在意,只淡淡一笑,道:“我入魔了,我就是无归魔君,若我没猜错,我跟他走那次,就是我入魔的时候?”
白刑鸢沉默了好一会,艰难的点了点头,“对。”
慕重紫“唔”了一声,笑了,“这么说,我以前还真的是有过一段很精彩的人生,又是仙又是魔,最后还变成了器灵,我倒是越发好奇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白刑鸢嘴唇紧抿,眸光深沉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慕重紫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个,等我恢复记忆自然会知道,重要的还是眼下的事情。”
他脸色一正,道:“燕淮州便是复夜魔君,水卿长老不是他动的手,便是君眠,现在当务之急是通知佛轮山复夜魔君的事情,以及……”他顿了顿,问,“我睡了多久?”
白刑鸢默了默,道:“刚好一个时辰。”
慕重紫一翻身下了床,道:“云寂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去找他,你去和佛轮山的人说。”
白刑鸢依旧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慕重紫穿好了鞋子,抬头看他,一怔,“怎么了?”
白刑鸢一伸手,床上的枕头微微一动一缕黑色的气息徐徐飘出,是魔气。
“他来过这里,并把魔气种入了你的枕头,是以你的意识才会被他摄入小世界。”白刑鸢一指碾碎那缕魔气,面色冷冷,“他似乎已经踏入合道境界,与我差不了多少,所以能破开我的结界进入屋里带走君眠,我不知道他还在哪里种入了魔气,他的目标有一半是你,在找到他之前,我不能离开你身边。”
他一顿,语气略微一沉,“包括夜里。”
慕重紫本来还觉得挺有道理,正在认真听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瞬间想起刚刚那场疯狂的吻,脸顿时红了。
他幽幽道:“你可以把最后一句话去掉。”
白刑鸢冷酷补充,“这是事实。”
慕重紫叹气,“行,依你,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找君眠还是去通知佛轮山的人?”
他这话落下的一瞬间,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仙尊,我把君眠找回来了。”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慕重紫起身坐到椅子上,一挥袖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云寂,他身后是一脸沉郁的君眠,头微微低垂着,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都像是在血海里淌了一遍,身上有一层冷冷的杀气若隐若现。
慕重紫一怔,“他这是……”
云寂念了声佛号,惭愧的低下头,“阿弥陀佛,小僧愧对住持信任,小僧是在莲迦住持的房间之外找到他的,莲迦住持他……”他一顿,摇头叹气,“为魔所伤,昏迷不醒。”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
慕重紫蓦地站起身来,“是谁做的?可有找到凶手?”
云寂摇了摇头,“不曾,现在大光法殿乱成一团,还请两位随我走一趟。”
两人自然答应。
路上,慕重紫问起白刑鸢离去之前与莲迦所谈之事,白刑鸢简单说了说,“也没什么,莲家想借着这次事件把罪名栽赃到你身上,给你施加压力,胁迫你答应他们的要求,莲迦住持压不下去,把我叫过去镇场,我去后不久就感觉到天清莲在叫你,说你神识不稳,匆忙赶回,直至我走时,他们一切正常。”
他说着,看了一眼君眠。
先是水卿长老的事,又是莲迦住持的事,每次都有君眠的身影,第一次还可以相信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云寂也感觉到了他审视的目光,脸上现出一抹苦涩,道:“小僧已经问过他了,他没说话。”
白刑鸢眸光微冷。
慕重紫摇了摇头,道:“先去看看住持吧。”
君眠始终微垂着头,一手被云寂拉着,脸沉如水,眸光偶尔晃过云寂,眼中突现一抹杀意,很快便又收敛回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光法殿。
这里和早上一样,里一层外一层围了很多人,和上次的人都差不多,君眠刚一出现,立刻就遭到了很多人的怒目而视。
寒水宫宫主水云微上前一步,目光冷冷直视君眠,“仙尊,可否请问一句,在住持晕倒时,这魔修又在做什么?”
白刑鸢并无替他遮掩的意思,看向云寂。
云寂苦笑一声,上前道:“他在……住持房外。”
众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不敢怨白刑鸢看管不利,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全部落在了君眠身上,眸光里的杀意可以把他刺个对穿。
云寂下意识跨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身形虽单薄,但却遮挡了大部分的目光。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
“云寂,大世轮心经为你被迫所修,我们可以容你,但你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护持这魔修,休怪我们佛轮山不容你!”
“你这和尚为何是非不分?他是凶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难道还要容忍他继续造孽吗?”
“云寂,你糊涂啊!你被这魔给迷惑了!”
“给我把那魔修拿下!”
云寂脸容一沉,握着法杖的手往地上重重一放,“咚”的一声重响,法杖直接插|入了地上,他手一抬放到面具之上,就要把封印着魔性的那一面给释放出来。
君眠却在这时忽的抬起了头,一手按在了他手臂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略过面前的云寂,直直看向不远处的众人,淡淡道:“住持不是我动手的。”
众人声音一静,接着又嗤笑声连连。
水云微一脸嘲讽,“不是你,你又去那里做什么?”
君眠道:“我去找他论道,住持给了我几点意见,我出去之后便听到里面有异动响起,还未曾有所动作,云寂便到了。”他环视周围人一圈,声音平淡无波澜,“我知道这句话很像辩解,所以我不曾多说,但你们若要为难云寂,我不允。”
他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搜寻一圈,定在了明空身上,冷冷一笑,“明空法师,你与水卿长老牵扯不清,在法会的前一天,水卿长老刚好身死,我记得千年之前也曾发生过一样的事情,有人与云寂法师牵扯不清,那人也是在法会前一天身死,而他死于一杆云寂法师所持有的法杖,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方式,同样是即将继任住持,那人倒是深爱云寂法师,只不知你与水卿长老又是何关系?”
他幽幽的补充道:“听说与人有情缘之人是无法继任住持的,住持以为呢?”
明空脸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淡淡然道:“我们只是平常的香客关系,并无暧昧。”
说是这么说,好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却开始诡异起来。
水云微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未曾说话,莲音濯却站了出来,眸光幽幽瞥了眼慕重紫的方向,淡淡道:“你既说是你在外面听到屋里响动,住持是化神修为,能伤到他的只能是化神,说不准……是还有别的魔修。”
佛轮山的魔修是有几个,可明显上的化神魔修,似乎只有一个。
慕重紫当即就感受到了好几道目光的注视。
他冷冷一笑,还未曾开口,白刑鸢便上前一步,淡淡道:“我应该说过,你再挑战我的耐性,这个家主的位子我不介意毁掉它。”他着重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莲、家、主!”
他不喊二舅,而是直接叫莲家主,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莲音濯顿时一震,看着他布满杀意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不是在说笑,他是来真的。
若再逼迫,他不会再顾忌血缘关系与养育之恩。
他会直接动手。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缓缓退了回去。
但他身边的莲清夜却忍不住了,小声道:“家主,小梵她……”
白刑鸢眸色一冷,直接抬手一道寒气打出,莲清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脖颈上已经冻上了一层白色的冰晶。
他大惊失色的捂着脖子,嘴唇张了又张,然而一个音都没发出来,像是声带被完全冻住了。
“不会说话,便不必出声了。”白刑鸢道,“或是你不想活着,那我也可以代劳送你去见母亲。”
莲清夜生生忍下了脸上的惊恐愤怒,捂着脖子退到了后面,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这番举动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原本不太相信莲音濯所说之话的人也有点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刑鸢身上,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白刑鸢脸色淡然,他环视周围一圈,只说了一句话:“带走君眠的人,是复夜魔君,他还活着,我亲眼所见,且就在佛轮山。”
然后整个人群瞬间炸了!
“复夜魔君?是我想的那个复夜魔君?”
“还能有几个复夜魔君?就那个!”
“天呐!他竟然还活着!”
“嘶!他当初造了多少杀孽啊,仙门的宗门被他灭了至少二十来个,满门皆灭,残忍如斯,他竟然还活着?不是说被无归魔君杀了吗?”
“嗤!都是魔君,怎么可能……嘶!”
“闭嘴!”
白刑鸢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
他先前不说,是因为不知道君眠到底是不是凶手,又做了什么,他没兴趣替一个不肯说话的疑凶辩驳,但既然他说出来了,他自然不会再沉默。
他淡淡道:“君眠的修为只到元婴,住持乃化神,他只是疑凶,并不一定是真凶,但从修为上来看,复夜魔君是最可能的凶手,当然,为了公平,是需要先将君眠拿下。”他眼神一转,又看向明空,“还有这位法师。”
明空淡淡然一颔首,脸色丝毫看不出异常,“阿弥陀佛,贫僧自缚即可,无需费心。”
佛轮山的和尚皆是担忧又崇敬的看着他,继而把愤怒的目光转向君眠——若不是这凶手搅和,哪里会连累到他们的明空法师?
君眠脸色一变,看着面前持着法杖徐徐靠近的一堆和尚,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云寂立刻挡在他身前,脸上面具一掀,一张脸半佛半魔,极为诡异。
白刑鸢看向君眠,淡淡道:“你到我身后来,我不会为难你,但在此事解决之前,你需画地为牢,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君眠却是摇了摇头,“我没动手,我也不能留在这里,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云寂,我们走!”
走是当然走不掉的,一大堆人瞬间朝他们追了过去,却就在这时,半空不知哪里飞来一颗黑色的药丸似的东西,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之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霎时漫天浓郁的黑色魔息遍布四周,浓郁到屏蔽了神识,遮挡了视线,众人一时之间哗然大乱,只能凭着刚刚的记忆往君眠的方向追去,却听浓雾之中忽的响起一声惨叫。
“啊!有人!有人在趁机杀人!谁?”
“若不是我躲得快,刚刚那一剑就到脖颈了!”
“魔息!是魔修!魔修在杀人!那个凶手君眠!”
“哪里?快去!”
“啊——!我的手!不!”
惨叫声四起,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让慕重紫恍然想起了燕淮州小世界里那片深沉的白骨血海。
白刑鸢牢牢护住身后的慕重紫,看着面前的浓郁黑雾,眉心紧拧,他轻轻一拂袖,冰冷寒气瞬间涌出,驱散了面前大半的黑雾,但却又涌出不少,像是被人积蓄已久后故意放出来的。
这实力,绝对与白刑鸢差不了多少。
慕重紫脸色不太好看,“是燕淮州。”
白刑鸢紧紧抓着他的手,下颌骨线条绷得紧紧的,警惕的盯着面前不断聚拢又驱散的魔息,道:“我可以把魔息彻底驱除,但我怕他贸然暴露被惹怒后真正动了杀心,他杀人的手段极其繁多,我无法全部挡下,这里不出意外会变成血海,现在他应该只是在玩,尚未曾认真,师兄,如何?要我动手吗?”
慕重紫摇了摇头,“慢慢来。”
他忽的感觉到耳边似乎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腰上猛的被谁摸了一把,激得慕重紫一个战栗,头皮都发麻了,下意识一道紫火猛的朝那边挥了过去,“轰”的一声,打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