亦或者……是他不知道轮回盏的模样,或威力。
总之,暂时可信。
慕重紫稍稍放了心,被他抱着一路走到湖岸边木牌对应的位置上,坐等比赛开始。
另一边。
白刑鸢也在某个无人的树丛深处,鼓捣他的灯。
他手里拿着一盏和轮回盏一模一样的紫玉莲花灯,另一手握着一支刻画符文的刻笔小心翼翼的在莲花灯上雕刻符文,每一个复杂的符文成型,灯上都会闪过一层淡淡的光芒。
等他把所有符文刻好后,整盏灯看上去并无什么变化,他淡定的拿出一个小玉瓶,打开瓶塞,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玉瓶上摸索了一会,才缓缓的倾斜瓶身,一滴殷红的鲜血自瓶口滴落,“滴答”一声落到紫玉莲花灯上。
莲花灯顿时闪过一层耀眼的光芒,像是画龙点睛一般,整盏灯都有了一层淡淡的灵气。
白刑鸢收了瓶子,捧起灯看了又看,想到一会即将发生的事情,紧抿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是在笑。
但因为太淡了,还未曾成型便散去了。
这血是那人的血,只要有了这滴血,这盏灯只会束缚一盏灯,也只能束缚一盏灯。
血,是认主的,离开身体久了,也会想主人。
他把灯收了起来,转身往千灯湖走去。
斗灯大赛还有一盏茶开始。
阿楚捧着他的灯站在自己的位子上,视线紧紧盯着波光粼粼的千灯湖,企图在上边寻找到他的阿引。
“啧,这么好看的灯配了这么个主人,真是糟蹋了。”
身边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一人一灯同时向他投去注意力。
那人一袭风骚的红衣,身形修长纤薄,容貌略显阴柔,长眉凤眼,挺鼻薄唇,竟还是个美男子。
美男子朝着他们挑挑眉,视线掠向阿楚怀里的灯,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你这盏灯挺漂亮啊,当心一会被我勾搭走了。”
阿楚顿时警惕的抱紧灯,瞪起眼睛看着他,凶凶道:“我打你哦!”
美男子下巴一抬,挑衅的一扬眉,“有本事就来啊。”
阿楚蠢蠢欲动要揍人,这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整片千灯湖范围:
“好了,大家安静,比赛即将开始,我数三声,所有的灯一起下水!”
阿楚顿时收敛心思,手捧着灯,严阵以待。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倒计时,“三、二、一,放!”
阿楚立刻一扬手,把灯抛入了湖中。
与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参赛者,整片千灯湖宛如流星坠地,五光十色的各色灯盏全部被主人抛入湖中,足足有千数之多,原本还算静谧的千灯湖上一片宝光流转,湖岸边上响起一道又一道兴奋的叫喊,无不在给自己看好的人加油。
慕重紫刚刚落入水中,还没稳住身形,一盏金黄色的宝塔灯猛的朝他撞了过来,灯身周围宝光流转,还未曾靠近,就有一股隐隐的吸附之力向他涌来,似乎要把自己牵引到它身边。
慕重紫心里一声冷哼,灯芯火焰猛的一跳,一股强大的灵压爆发而出,直接把附近几盏蠢蠢欲动的灯给排斥出去了,包括那盏不怀好意的宝塔灯。
他看了眼岸边的方向,阿楚两只手胡乱晃动,比的法诀像模像样,还算过得去,但他身边那红衣男子表情就不太好了,那眼神死死盯在他身上,眉眼隐隐有些阴沉,手中法诀一动,宝塔灯又向他撞了过来。
千灯节参赛的一千盏灯里,有七八百盏灯是被撞坏的,剩下的两三百盏靠彼此的能力互相牵引,牵引住一盏之后,吸力会越来越弱,牵引的越多吸力越弱,一旦没把握好,就会被牵引住的灯反牵引或者挣脱出去。
斗灯大赛与其叫斗灯,不如叫炼器师大赛,每次得到名次的都是那几个出名的炼器师炼制的灯盏,也有不少炼器师是从这里发迹的,是以千灯节会上不乏各种混杂的势力参与观望。
这座宝塔灯便是炼器师制造的,它的质量很不错,一撞上去,保准会把其它灯撞散了。
他如此不客气,慕重紫自不会与他客气,轮回盏身为举世无双的灯皇,还没曾惧怕过哪盏灯,直接冲着那盏宝塔灯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炸起一大串水花,顿时吸引了很多人注意,一红一金两道光芒同时退后,就见那盏金色的宝塔灯被撞的凹陷进去一大片,光芒一明一灭,眼看已是不行了。
红白相间的琉璃水莲灯依旧完好无损,一片叶子都没掉落,他悠悠然在水面上旋转一圈,直奔灯群聚集之地,身后带起一大串水纹,像狼入羊群一般大肆收割着灯群的“性命”。
一盏金色的佛莲灯和一盏黑色的睡莲灯正在彼此互相牵引着游玩,忽而身边一盏琉璃水莲灯路过,庞大的牵引力直接把它俩吸到了身边。
一盏红莲灯和一盏船灯还在互相碰碰碰,半天分不出个高下,身边睡莲灯悠悠然路过,顿时也被牵引力粗暴的吸了过去。
不一会的功夫,琉璃水莲灯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被他牵引的灯,粗略数去,足足有二十多盏灯,简直破了最高八盏灯的大赛记录,引得众人惊呼声一片,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就在水莲灯大肆发威摧残灯群之时,不远处忽而涌起一片庞大的浪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行驶中激起的水浪,那姿态宏伟又磅礴,彷如卷着一波庞大的怒火,有种铺天盖地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半途掀飞无数盏灯,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怪恐怖的。
慕重紫收割灯群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见那水浪好像是朝自己的方向来的,硬骨头怪难啃,便想着暂避锋芒。
他带着身后一群小弟灯慢吞吞换了个方向,本以为足够避得开来,却不想那水浪跟着他的方向一直在换,他躲哪它来哪,似乎目标就是他。
慕重紫也被这挑衅激起了好胜心——既然躲不过,迎战便是。
他停在原地,看着那水浪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真面目。
是一盏紫玉莲花灯。
和轮回盏的本体一模一样。
慕重紫不由一怔。
轮回盏的本体不是秘密,参赛的灯这么多,却没一盏敢用轮回盏的模样,因为这盏灯很敏感,一个不慎,会遭群殴。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
只是一闪神的功夫,水浪已然到了近处,慕重紫收敛心思,带着一群小弟灯悍然迎战。
一紫一红两道光芒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接近,这是水与火的碰撞,愤怒与冷静的摩擦,不出意外将会撞出又一大束水花,就像之前水莲灯与宝塔灯的相撞一样。
众人等着,等着,等着……
然后……
“轰!”
水花的确是炸出水花了,灯也的确是相撞了。
只是……
这撞的方式不太一样。
琉璃水莲灯呆愣愣孤零零的停在原地,身后一众小弟灯全部被撞没了。
刚刚在相撞的最后一刻,这盏突然杀出的紫玉莲花灯猛的一个转弯,直接绕过了他,带着身后庞大的水浪“轰”的一声撞到了他身后的一堆灯群里,把一群小弟灯都撞飞了。
再然后,这盏灯绕了个圈,停在他面前,灯芯紫火猛烈的跳动起来,像是情绪极度不稳。
慕重紫正和它大花瞪小花,忽而从紫玉莲花灯上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把水莲灯吸到了身边,然后立刻朝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活像是一个丈夫看到媳妇出轨,勾搭了一堆小妖精,然后气势汹汹冲过来把小妖精们掀飞,再抓了还想出去浪的媳妇回家教训一样。
慕重紫被这比喻雷的眼前一黑,灯芯火焰猛烈跳动,想从这股恐怖的怪力中挣脱出去。
然而并没有用。
无论他怎么挣脱,这股怪力牢牢吸附在他身上,像是用最坚固的绳索绑了好几圈,似乎除了撞碎这盏灯,别无他法。
慕重紫恶向胆边生,想到就做,直接向紫玉莲花灯撞过去,用了几乎最大的力气。
紫玉莲花灯停都没停,本来微微合拢的花瓣瞬间绽放开来,直接把撞过来的灯吸到花心处,层层花瓣立刻合拢,两盏灯完全交叠着缠在一起,倒好像是他投怀送抱。
慕重紫:“……”
他猛烈的挣扎起来,幸好花心虽闭合着,却没有使力咬住,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对方花心里挣脱出来了。
然后他就僵住了。
他们不在千灯湖上了,紫玉莲花灯不再飞了。
他们似乎……到达了目的地。
哦,他这盏灯皇没把灯小弟灯们牵引回去,反倒被其他灯牵回别家了。
慕重紫麻木的想着,感觉灯生无趣,想回炉重造。
面前有白影晃动,似乎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慕重紫慢吞吞看过去。
一人白衣白发,容色倾城,气质冰寒。
这人的画像遍布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仙尊白刑鸢,世上唯一的合道强者。
天下第一,嫉魔如仇。
我,魔器,最强的,最邪的。
慕重紫:“……”
假装我是盏木得灵魂的普通灯。
白刑鸢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浅色的眸子里情绪剧烈的涌动,像是在酝酿着一团恐怖的风暴,眸底隐隐有些水光闪烁。
他缓缓抬手,手指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将他拥入了怀里。
像是在抱一团宝物,珍重而又怜惜。
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好少,发一波红包,够15个字有红包掉落,大家嗨起来呀~
第4章
慕重紫被一个此生最不想遇到的宿敌抱在怀里好一会,并且这怀抱越来越紧,大有要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这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幸好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沉默凝滞的气氛。
“放开我的灯!”
不远处一声呼喝忽的响起。
慕重紫顿时感觉到抱着他的手一紧,接着,这人浑身上下都弥漫出一股冰冷的寒气。
不是气势或是错觉,而是真的寒气。
他站的草丛周围都开始结冰了!
但也不知他怎么控制的,慕重紫只是看到了寒气,却并未感觉到一丝冰冷,好像他特意操控了,没有连累到他。
但怎么可能?
他在他眼里,只是一盏普通的灯,会为了他特意操控寒气流动?
疑惑只是一闪而逝,声音的主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是阿楚。
他蓦然看到白刑鸢的时候,一瞬间似乎怔了一下,眼里的浑浊散乱又有要退去的趋势,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被白刑鸢抱在怀里的水莲灯。
他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指着他怀里的灯,怒道:“灯灯是我的,你还给我!”
白刑鸢眯了眯眼,身周寒气扩散的更为猛烈,花草皆被这鬼寒气冻成了冰晶。
他声音冷冷,如冰玉相击,寒气四溢,“斗灯大赛的规则,牵引回的灯,便是自己的,主人无权要回。”
阿楚气得不行,“可这灯……这灯……”这灯他是个人呀!
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水莲灯猛的一震,似乎要从白刑鸢怀里飞出来。
白刑鸢始终沉稳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把灯举到面前,语气有些复杂,“你不想随我走?”
慕重紫本是不想暴露自己有灯灵的,这样或许他觉得无趣,还会放过自己,可一盏有灯灵的灯虽然也很稀奇,也比能化成人形的灯要好得多,为了避免阿楚把他的身份说出口,他还是迫不得已暴露了。
他往阿楚的方向微微动了动,意思很明显——他要去找“主人”!
白刑鸢眼眸一眯,身周寒气不再四溢,缓缓收了回去,但气势似乎更为可怕了。
阴沉沉的,像是天都压下来了。
阿楚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像是被一头苏醒的巨兽盯上似的,全身寒毛都炸起来了,甚至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几步之外的阿楚都是如此,更遑论慕重紫。
水莲灯的灯芯火焰急剧跳动了几下,红白相间的水莲灯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紫芒,如果不是靠内心那股倔强不认输的气撑着,估计早就露出原形了。
仙尊发怒到底有多可怕,其实是有一个传说的。
传说魔道曾经联合起来伤了他的师兄,仙尊一怒之下屠了半个魔道。
所以魔道至今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并且可能一直这样萎靡下去。
因为仙尊极为痛恨魔修,见之必怒。
这是个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仙尊,他不像他外表那样仙风道骨,他的气质是冷的,功法是冷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这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对任何人都如此。
除了他的师兄。
只是他的师兄已经死了,具体怎么死的,似乎是个禁忌,知道的人不敢说,不知道的人无从说,世人提起他师兄,先是表情一亮,又是摇头叹息,最后只一句长叹:
可惜啊,可惜了!
再多的,却是不敢说了。
世上没有这个人,就没有能约束仙尊的枷锁,他肆无忌惮,做事随心,从不问对错。
包括杀人。
这样的仙尊无人不惧,慕重紫亦然。
但他骄傲的自尊不允许他认输,水莲灯紫光蒙蒙,灯芯火焰不衰反盛。
白刑鸢眼神一动,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气势也不再那么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