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世代以采摘草药为生,许泊寒在有空闲的时候会去簇玉峰下寻草药。
簇玉峰钟灵毓秀,有许多珍稀药材。
去了几次,许泊寒胆子渐渐大了起来,有一次顺着河水往上游走,逐渐迷了方向,
“小娃娃,那支灵芝不能摘。”河对岸有位手握浮尘的道人,出声制止他。
许泊寒一惊,手松开,灵芝掉在地上。
灵芝附近的草丛迅速变黑,青色叶片枯萎下去。
原来是有毒的。
还好遇上了好心人,许泊寒暗自庆幸。
河对岸的道长指了指许泊寒:“天不早了,你送他下山。”
道长身边的年轻人应了。
青年站在河对岸,许泊寒看不清他的眉眼,只知道身量颇高。
片刻,那人就来到许泊寒跟前。
许泊寒特特看青年衣摆,没被打湿,说明没有涉水。
那他是飞过来的。
这个小发现让许泊寒激动不已。
亲戚说簇玉峰上有个很厉害的宗派,那他现在,岂不就是见到了个活的修士。
“我叫许泊寒,淡泊的泊,严寒的寒,你叫什么名字?”
这是他们一切交集的开端,解九泽感叹:“转眼这么多年了。”
时光飞逝,解九泽身边的人来来走走。
有过恩情的,反目成仇。
携手并肩的,生死永隔。
兜兜转转,许泊寒又回到他身旁。
解九泽冷淡的眼中有了三分柔和。
那只松开了戚余歌的手重新牵起许泊寒。
……
一颗古槐树前亮了蜡烛,在黑黢黢的晚上格外显眼。
槐树长在小厢房边,很不起眼的位置,如果不是解九泽送许泊寒回住处,根本不会路过。
许泊寒担心有人蓄意纵火,问道:“那边有人吗?在做什么?”
有位弟子在树下摆了瓜果,放了蜡烛,正弯腰行礼,最终念念有词。
听到有人问话,小弟子一惊,不太利索地说:“拜,拜师祖。”
他是簇玉的弟子,口中的师祖自然是指青枫道人。
青枫道人名气大,颇得人尊敬。
得道成仙,登临九天,自青枫飞升后,天门再没为任何一个人打开。
青枫是簇玉最厉害的掌门,在他手中,簇玉被推崇为仙门首位。
簇玉祠庙里,青枫的牌位被放在中央,仅次于门派创始人的位置,民间还有许多供奉青枫道人的道观。
解九泽亲眼见过青枫飞升时的情景,云带瑞彩,日月同现,天门洞开,祥瑞异兽盘旋半空,三天三夜不肯离去。
拜师祖,希望得到青枫庇佑,是无可厚非的事。
但解九泽语气不善:“好端端的,拜他干什么?”
小弟子:“托师祖梦里来指点。”
“莫非我指导不了你?!”解九泽被掀了逆鳞,衣袖一挥,把蜡烛和果盘全掀翻在地。
小弟子吓坏了,两股战战,解释不出所以然:“我……我……”
解九泽:“滚回去。”
小弟子连滚带爬地消失了。
许泊寒也被解九泽的怒火吓到,他弯身,把滚落一地的水果捡起,盛在银盘里放回原位。
蜡烛折成两截,被许泊寒扶起时,蜡烛忽然亮起,白芒闪现,像从烛芯里浮现一颗流星。
许泊寒一惊,定睛再看,那两截又只是普通灯烛了。
把一切复归原位,许泊寒曲身欲给青枫道人行礼道歉。
解九泽拉住他:“不用。”
“怎么了?”许泊寒迷茫,“青枫道人很照顾我。”
解九泽哂笑:“假仁假义罢了。他最爱给旁人恩惠,让人为他歌功颂德。”
解九泽灵力一弹,被削为两截的蜡烛和果盘全部燃烧起来,
火焰很快熄灭,树下干干净净,连一点灰烬都没留下。
戚余歌和迟宁都在阳曦会武里夺魁过。
青枫眼光高,收徒不多,但都是星沉大陆上顶尖的。
解九泽是最不被看好的那个。
解九泽很早就清楚,他天资一般,只有没日没夜地练习,才能跟上戚余歌的进度。
他拼了命,想配得上青枫首徒的位置。
可日日如此,青枫并没有多高看解九泽一分。
解九泽总想起他第一次见到青枫时。
洪灾后又闹饥荒和疫病,满目疮痍,众生呻吟,只有青枫衣冠整齐,烨然不似世间之人。
青枫对戚余歌说:“他是朽木,你是珍宝。”
这句话牢牢刻在解九泽心里。
很多次,解九泽都想问一问青枫,“既然师父你这么不看好我,当年,为什么那么轻易松了口,带我上山。”
再到后来,迟宁拜入师门,解九泽受的冷待就更多。
解九泽想他总能熬出头,他是首徒,下一任掌门的位置一定是他的。
可青枫要把掌门的位置传给戚余歌。
对着这棵孤零零的古槐树,解九泽像在和青枫对话:“再过不久,你可以看一看,你的徒弟中,到底谁才是最出色的那一个。”
许泊寒不知解九泽心事:“决战会赢的。”
“不只是赢,仅仅赢一场比试怎么足够证明,我要顾凌霄的命,我要炎北魔族的血,青枫做不到的事情,我可以做到。”
……
顾凌霄拆下了肩膀上的绷带,他愈合的速度让医官感到震惊。
医官说顾凌霄可以停药了。
迟宁送医官出去,不放心地追问:“真的没事了?会不会落下什么病根?”
医官摇头:“王上修为非凡,普通修士一月能痊愈的伤口,他几日就能做到。毕竟已经到了化神后期。”
“化神后期?”
“对,世所罕见,有望飞升。”
迟宁在旁人口中也听说过类似的话。
这几天总有人来向顾凌霄示好,一群人在堂上一座就是半日。
迟宁偶尔听他们聊天,有位掌门就说顾凌霄又进阶了,是几百年来头一位。
原来,顾凌霄离飞升只剩一步之遥了吗?
飞升是每个修士渴求的目标,耗尽千百年孜孜以求。
并非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顾凌霄做了神仙,人间的一切都要抛下了。
顾凌霄如果成九重天上的神仙,谈起之前一切,都可以淡然一笑,说是赘余和挂碍。
神仙自然是要和神仙结为伴侣的。
高不可攀。
想到这些,迟宁失神许久。
反应过来时,医官已经告辞,不见踪影。
月光皎皎,不知什么鸟儿忽然从枝头飞起,隐约发出几声鸣叫。
顾凌霄正把伤药全收进柜子里,看到迟宁进来了。
迟宁出去许久,进门时神情严肃,心情明显低落下去。
顾凌霄问:“怎么去这么久,这么不开心,难道我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胡说。”
顾凌霄凑近了来,凑到迟宁跟前仔细看。
迟宁顿时紧张起来。
相处这段时间,身体的记忆骗不了人。
迟宁之前一定和顾凌霄有过什么纠葛。
顾凌霄抱他时,在他耳边说话时,甚至现在,顾凌霄仅仅是靠近他,迟宁都感觉到心跳逐渐加快。
一声一声,连带呼吸都要紊乱。
迟宁推开顾凌霄,引开话题:“你是不是早就好了,这几天一直在装病?”
顾凌霄:“不是,没有,别乱说。”
但迟宁这句话说对了,顾凌霄确实装了几天病,哼哼唧唧不想痊愈。
顾凌霄装病也很矛盾,享受了迟宁的照顾,就不能跟人晚上这样那样。
今天终于解禁,顾凌霄迫不及待把人往里间拉。
迟宁有心事,被顾凌霄磨了一会,不耐烦地挣扎,一不小心头撞到了床头上的木料。
磕碰得不轻,顾凌霄忙去看:“疼不疼,让我瞧瞧。”
迟宁转过身,看清楚两人此时的姿势情景,气得凤眸微瞪:
“放开为师……你真是,大逆不道。”
顾凌霄反应片刻,顿悟:“要来人物扮演?”
顾凌霄仗着迟宁失忆,不再叫师尊,白日“阿宁”“阿宁”地唤。
晚上花样更多,哄着人叫“哥哥”,以及类似辈分更大的称呼。
顾凌霄:“师尊,徒儿伤刚好,你就让我在这张床上睡一次。”
迟宁:“崽崽,别太过分。”
顾凌霄呆住。
师尊这是,想起来了?
第97章 叫声夫君听听
两人现在的姿势极不正经,衣衫不整地倒在床上,如伴侣般亲密。
偏迟宁叫了顾凌霄一声“崽崽”。
把顾凌霄拉入从前云朵般柔软的回忆里。
顾凌霄回神,揽住迟宁肩背,既使迟宁可能已经恢复了记忆,顾凌霄也并没有因此疏离半分。
“是想起什么了?”顾凌霄问。
迟宁磕到后脑,一阵疼痛中,脑海中的景象走马灯般闪过。
说出之前两句话时,迟宁自己都在惊讶。
有什么急切地想冲出体内。
但那些破碎的片段一闪而逝,像转瞬即逝的流星尾,迟宁什么都来不及抓住。
迟宁脸色白了几分,摇摇头:“我不知道,头好疼。”
迟宁发觉自己近来的状态越发奇怪,对顾凌霄脸红心热不说,记忆里,关于沈秋庭的渐渐模糊。
曾经确信的一些事情开始动摇。
迟宁陷入自我怀疑。
顾凌霄从背后圈着迟宁,给人揉太阳穴。
迟宁只顾低头摆弄玉佩。
梅花玉佩丢失后,隔了一晚,被金猊叼了回来。
当时橘团子喉咙里发出低低呜咽,尾巴讨好地来蹭迟宁的手腕,下巴抵着玉佩往前推推,送到迟宁跟前。
明显是怕了,来认错。
迟宁此后把玉佩系在衣带上,
“崽崽,”迟宁慢慢地说,“这是你的小名。”
顾凌霄:“……不是。”
这么幼稚的称呼就不要再提了吧。
怪丢人。
迟宁却觉得八成是小名。
他刚才这样叫顾凌霄时,顾凌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就是默认。
“崽崽,”迟宁又叫了一句,“应该是个软软的小孩子,怎么长大了,长成了凶神恶煞的样子。”
“行吧,想这样叫就这样叫。”
顾·凶神恶煞·凌霄正温温柔柔给迟宁按穴位。
从顾凌霄的角度能看到柔韧弓着的腰身,脊背把衣衫顶出弧度。
再往上,是白皙的脖颈,因为低着头,凸出一截颈椎骨。
按摩工人暂时罢工,俯身碰迟宁的脖颈。
唇齿的动作比亲吻更凶,是顾忌分寸的啃咬。
迟宁小声抽气,往旁边躲。
“你怎么还是记不起来?”
迟宁困惑:“记起什么?”
顾凌霄不回答。
顾凌霄的委屈劲上来了。
今晚好不容易有了好兆头,最后还落了空。
他和迟宁签的那张合籍书是假的,他模仿着迟宁的笔迹签下了字。
不是亲笔,合籍书自然不奏效。
顾凌霄不想和迟宁只做师徒,但他现在还没正经身份。
迟宁不给他名分。
只把他当按摩工人。
现在迟宁还觉得他的道侣是沈秋庭。
迟宁心思敏感,拉起顾凌霄的手指,轻声问:“怎么又闹脾气?”
顾凌霄:“阿宁,叫声夫君听。”
迟宁不答应。
顾凌霄就要飞升了,怎么会和它结道侣?
神仙要娶神仙的。
……
顾凌霄伤好后不久,就要和解九泽比试一场。
迟宁关心顾凌霄决战,恨不得顾凌霄每天修炼功法。
而顾凌霄却浑不在意般,每日都出临壑山庄,不知所踪。
顾凌霄在担心迟宁恢复记忆的事情。
先前沈秋庭的话,真真假假尚不确定,但顾凌霄心中先信了七分。
可过了这么长时间迟宁也并未恢复记忆,这让顾凌霄忧虑起来。
这会不会只是沈秋庭的缓兵之计?
沈秋庭在骗他?
再次踏入云望郡的地牢,一切的情景都没有变化。
走道幽长,埃尘飞舞,守卫打开门时,顾凌霄看到沈秋庭依然背对牢房门坐着。
长时间的禁足抽干了沈秋庭的精气神,沈秋庭几乎和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静坐不动时,像棵老树,也像牢房内的一块砖石。
顾凌霄走进去,把食盒放在地上。
沈秋庭撑着墙壁站起,转过身来:“怎么有空来看我?”
“送些饭食。”
沈秋庭:“你不像这么清闲的人,有这个时间,你该准备阳曦会武,别输得太难看。”
沈秋庭很了解顾凌霄最近在做什么。
对此顾凌霄丝毫不感觉讶异。
他只是封印了沈秋庭的灵力,让沈秋庭逃不出去,但沈秋庭发展多年的势力没那么容易轻易被斩断。
谁给沈秋庭传的消息?也是时候查一查了。
顾凌霄:“那你大概也能猜出我的来意。”
这里虽是地牢,但构造巧妙,晴天时,阳光经过通道照进来。
地牢上方开了个小窗,太阳移动,投在地上的那一小块光斑移动到沈秋庭身旁。
沈秋庭不太喜欢地皱了皱眉。
似是习惯了黑暗。
“为了迟宁。”沈秋庭说,“迟宁依然没有恢复记忆,你着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