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紧闭着眼看不清尼克勒斯的神色,只能听到一声压抑的轻笑,像一片轻轻软软的羽毛,晃晃悠悠的飘落在心尖上。
燕楼像只蜗牛一样小心挪动,终于把脸埋进了枕头,半掩在发丝里的耳廓红了个彻底。
柔软的发丝再次从他脸边扫过,“啪”的一声,床头的灯熄了。
尼克勒斯躺回去时,顺手把快滚下床的燕楼捞过来,像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背,附赠一声带笑的“乖”。
燕楼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很没出息的烧红了脸,他只庆幸熄了灯屋内陷入黑暗,可以勉强给他一个掩饰窘迫的借口。
至于夜视能力的存在,他决定选择性的忽略。
反正只要他不睁眼,尴尬就追不上他。
阴阳界的夜晚并不静,窗外的夜风中含混着车子的轰鸣,街头巷尾的生活气息融在高谈阔论里,一并被风送入耳中。
隔壁的小家伙们一个个正闹腾,不知道是不是又在打架,“喵呜”声和凶狠的哈气声一直没停,还有霍拉斯唯恐天下不乱的“唧唧”怪笑,时不时参杂着燕城的“啊啊”助威……
乱糟糟的有点嘈杂,但不令人讨厌,他甚至意外的从这份喧闹里品出来几分安宁。
尤其是耳畔沉稳有力的心跳声,大概比任何睡前故事都能哄他。
因为有兔子村副本的惨痛遭遇,尼克勒斯小心的搂着燕楼,时刻做好被一脚踹下去并在燕楼惊醒前爬回来的准备。
但他左等右等,等到自己都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了,耳边也只有燕楼平稳的呼吸声。
他低头看一眼窝在怀里的人,燕楼微微蜷缩着身体,仍是有些防备的睡姿,但原本紧蹙的眉心已经舒缓了,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放松的神态。
尼克勒斯微愣,有些好奇他变化的原因,他起身的动作让燕楼在梦中再次蹙起眉,似乎就要被噩梦惊醒。尼克勒斯顿住,很快躺回去,搭在燕楼身上的手轻抚着他的脊背,睡梦里的不安似乎被这个安抚的动作驱散,他的神色再次平静下来。
尼克勒斯忽然明白了燕楼对他的好感从哪里来,这是潜意识里的一份信任,信任尼克勒斯能够保护他,所以在他身边总能找到一份安全感。
他微微勾唇,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了些。
隔壁的小家伙们闹够了,一个个也安分下来。
夜晚的喧嚣逐渐沉寂,这个城市都陷入了梦乡,直到清晨的阳光从窗外落到眼皮上,将人们逐一唤醒,这座城市也要恢复白日的繁忙。
燕楼有些茫然的睁开眼,银色发丝如流水般从眼前淌过,他瞬间清醒了。
尼克勒斯倚靠着枕头半坐着,燕楼被他搂在怀里,两人的姿势有些过分亲密。
眼角余光注意到一些色彩斑斓的东西,燕楼扭头看过去,才发现尼克勒斯竟然拿着手机在追剧,看的还是他询问过好几次的宝可梦!
卧槽,陛下不会真的沉迷网络,开始不务正业了吧?!
还有,手机哪来的?陛下怎么找到这部剧的?
“你醒啦。”尼克勒斯抽空抬手揉了揉他的头,“饿了吗?”
燕楼:“不……”
见他瞪着手机屏幕,尼克勒斯撤了隔音的术法,热血激昂的音效震得燕楼发懵。
一觉醒来,这个世界怎么了?
尼克勒斯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燕楼?你怎么了?”
燕楼眨眨眼,略沉重的说:“陛下,阴阳界的影视、游戏容易使人沉迷,玩物丧志,您一定要小心呐!”
尼克勒斯听明白了,他低笑一声,安抚道:“放心,我不会耽误正事的。”
说着,门“咔哒”一声开了,另一个尼克勒斯出现在门边,眨眼就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他体内。
燕楼:???
“早餐送上来了。”尼克勒斯放下手机,“起床吃饭吧!”
燕楼一脸懵的起床,走到门口才回过神来,问:“陛下,刚刚那是……”
“分.身术。”尼克勒斯答道,这术法他以前不怎么用,但最近却发觉了好处,于是决定多练习练习。
“您什么时候会玩手机了?”还无师自通了追剧和点餐。
尼克勒斯笑了笑,“多观察观察就会了。”
燕楼:……无话可说,您真厉害!
第101章 阴阳界
自打被养母从孤儿院接走后, 燕楼就脱离了这座出生的城市。
往后二十余年他生活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原本他们可以用术法缩短路程,但尼克勒斯说想尝试一下阴阳界的交通,于是他们坐上了火车。
火车卧铺地方不宽, 尼克勒斯大概是生平头一次接触这样的环境, 其实燕楼也没怎么尝试过, 但凭着对阴阳界的了解, 他还是能淡定的处理好各种手续。
燕城不停的在吃,这几天连续换了很多陌生的地方,让他的情绪一直紧张着, 对他来说缓解紧张的最佳办法就是吃。
他这副样子让燕楼有些担忧, 甚至后悔带着燕城出门, 也许他应该等燕城的情况好一点再带他接触外界。为了安抚燕城的情绪,在火车上的时间燕楼就坐在燕城身边跟他说话, 身周还围了一群撒娇的毛绒绒。
对面的尼克勒斯从手机屏幕上抽离视线, 他看一眼对面被毛绒绒包围的燕楼,又看一眼孤零零蹲在自己肩上的霍拉斯, 忽然感受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距。
霍拉斯:???
“燕楼。”尼克勒斯忽然开口唤道。
燕楼抬头看去, “陛下?”
尼克勒斯搁下手机,说:“我看完了。”
燕楼震惊的看着他, 在他的印象里宝可梦应当有几百集, 您一天不到就看完了?
“还挺有意思的。”尼克勒斯回味道,“阴阳界这类的娱乐很多吗?”
燕楼迟疑的点头, 生怕尼克勒斯让他再推荐一些, 他真的不想当暗黑世界的罪人。
好在尼克勒斯没有沉迷追剧的意思, 他只是对宝可梦很感兴趣。
“那个皮卡丘。”他微微歪着头说, “就是你说的黄皮耗子、电气老鼠, 怪可爱的……燕楼,你能做一个皮卡丘玩偶给我收藏吗?没有灵也可以。”
哦,想要手办啊。
燕楼放心了,“没问题,等回了暗黑世界我抽空给您做一整套的玩偶。”
他自己没有追过这个剧,不清楚里面究竟有多少只宝可梦,所以应承得毫无负担。
尼克勒斯听了略迟疑了一会,说:“你平时忙,不能因为这个占用你太多时间。这样吧,以后每年我生辰的时候你送我一个玩偶,好不好?”
燕楼微愣,很快点头,“当然可以。”
正好省了他苦恼每年该送什么礼物。
尼克勒斯微微一笑,也很满意,他决定暂时不要告诉燕楼宝可梦目前已经有将近九百只了。
虽然有点无赖,但他希望这个约定能留下燕楼九百年,甚至更久,最好是没有尽头。
A省的天气有些阴沉,路上的行人都不由自主的裹紧了衣服,免得风将寒意吹进骨子里。
必起翻天覆地的小城,A省的变化反而不太显著,也许是因为燕楼生前死后都停留在这里,亲眼见证了它的兴替,所以看起来不那么陌生。
“陛下真要去看看我的坟吗?”燕楼语气轻松,“远倒是不远,不过一直没人打理过,现在可能已经荒了。”
这只是说说而已,现在的公墓都有人看守,荒废倒不至于,但冷清是肯定的。
燕楼下意识的不想让尼克勒斯看到那副场景,不仅是身后的凄冷,还有那座孤坟本身。
尼克勒斯说:“先去买束花吧。”
酒水点心这些祭品可以喂给燕楼本人,留一束花给坟头也能少几分冷清。
公墓附近自然少不了花店,尼克勒斯这次没开口问燕楼喜欢哪个,他在花店内转了一圈后挑了一束白色的百合。
两人徒步上山,山上果然冷寂得很,放眼望去全是整齐的方碑,几乎没有几个活人的身影出现在这里,连守墓人都不常来打扰。
山上的风有些喧嚣,而且比山下更冷肃,普通人在这里吹一会就受不住的要匆匆离开。
尼克勒斯振袖拂去墓碑上的尘土,露出了有些褪色的老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一头短发,戴着眼镜,镜片遮掩了眼底的锋芒,练习过千百遍的笑容为他戴上了温和的面具,没有几个人能从笑容下看到他的冷漠。
尼克勒斯将百合花放在墓碑前,他仔仔细细的看一会照片,又看看身侧的燕楼,笑道:“照片上好像小一点。”
燕楼顿了顿,有些无奈的说:“大概是以前的照片吧。”
尼克勒斯侧头问:“你有什么想对自己说的吗?”
“没有。”燕楼嘴角抽了抽,“陛下,看完了咱们就走吧。”
站在墓碑前对着自己的照片还是挺奇怪的。
尼克勒斯却说:“等等,我还有些话想对他说。”
燕楼微愣,有什么话不对他本人说,却要跟墓碑说?
陛下最近也是奇奇怪怪的呢!
“我想告诉你…时间无法逆转,你的过去我没有参与,那些不圆满的缺憾也很难弥补。”
尼克勒斯垂着眼,神色温柔的说:“但是燕楼,不要让过去成为一把枷锁,一直困住你自己。你的亲生父母和养母做法如何,我或许不该置喙,你自己说放下了,其实你没有,否则你不会立起城墙把所有人推拒在外,也把你自己禁锢在原地。”
燕楼静静的听着。
“我知道你只是害怕,没有安全感,你想保护自己不再受伤害。但不是每个人都对你怀着恶意,也有人在试图保护你,你不需要所有事情都一个人扛,偶尔放松下来休息一会吧。”
“你其实可以任性的。”尼克勒斯拉起他的手,“自信一点,你有这个任性的实力,更何况还有我在呢。我向你保证,今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尽我所能的保护你。”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有些事情不去试试,你可能永远不知道结果……或许会如你所愿呢?”
燕楼垂眼看着他的手,沉默许久后缓缓抬头。
在尼克勒斯略带期待的目光中,燕楼一脸怀疑的说:“陛下怎么知道我亲生父母的事?”
尼克勒斯:……哦豁。
“我…咳…那个,从别人那里听说的。”尼克勒斯差点绷不住脸上温柔的神色,只觉得自己要完。
他想过自己会掉马,却没想到会掉在这么关键的地方,早知道还不如早早承认了呢!
没想到燕楼没有要追究的意思,淡定的点点头就往外走,“我们下山吧。”
尼克勒斯:“哦。”
他有些忐忑的偷偷观察燕楼的脸色,但什么也没看出来,燕楼还是平时那副不显山露水的模样。
糟糕!人偶肯定是暴露了,想想自己留下的黑历史,他在燕楼心目中的形象可能要崩!
等忐忑的下了山,尼克勒斯才猛然想起来,自己刚刚是在表白来着…铺垫了那么久,却错过了机会,没能得到一个想要的答案。
尼克勒斯有些失望,不过算了,在坟地表白也不合适,下次再说吧。
在上山之前,燕楼就订好了酒店,燕城和猫猫们都留在酒店里玩,这会下了山两人直接回去。
燕楼问:“陛下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他们已经耽搁了两天,在阴阳界能待的时间不多了。
尼克勒斯摇头,他现在比较想回暗黑世界找布莱恩求助。
眼瞅着燕楼照常忙碌一天,淡定的向他介绍阴阳界的产业链,看起来白天的那场疑似表白没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直到晚上吃完饭,燕楼领着糖葫芦带着燕城进了隔壁房间,然后锁上了门。
尼克勒斯揉着糖豆的软肚皮,幽幽的叹气。
其实冷静下来也没那么慌,就是有点发愁。
他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燕楼似乎没有要回应的意思,是没那么喜欢,还是心结难解?
尼克勒斯想,也许他应该更主动一点把人叼回去,不然跑了怎么办?
以及…人偶怎么处理?
燕楼此刻也在想人偶该怎么处理。
他又不傻,怎么可能没听懂尼克勒斯话里的意思,就是因为懂了他才急忙找借口跑路。
他怀疑过自己在做白日梦,还怀疑过他耳鸣听错了,但…事实确实如此,尼克勒斯就是在表达与他相似的心意。
在激动之余,燕楼更多的是茫然无措。
所以他不但没有回应,还很怂的找借口岔开了话题。
燕楼自己都没想到他会有这么怂。
当然,怂完他就后悔了,但后悔了他也没勇气去告白。
他知道尼克勒斯温柔可靠,不会伤害他,但在感情上他退缩惯了,那些扎根的恐惧和卑微不是一下子能消解的。
况且,尼克勒斯暴露了人偶跟他的联系,想想他对人偶做过的事,燕楼就有些绝望。
就这陛下都没打死他,燕楼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现在回去把人偶销毁还来得及吗?
想也知道,不行!人偶不能被销毁,别说陛下准不准,燕楼也舍不得。
可是一想到人偶里住的是陛下的意识,他就不知道该这么面对人偶……哦,前不久他还把人偶变成兔子,睡觉时一脚把人偶踹飞了!
燕楼绝望的捂住脸,满心忧愁的在床上一个翻滚,刚打起小呼噜的糖葫芦被掀下了床。它迷茫的睁开大眼睛四处张望两眼,好像没有危险,床边铺的地毯也很柔软,糖葫芦打了个哈欠就在趴在地毯上继续打起了呼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