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海之所以被称呼为禁地,是因为越靠近血海,游荡的血傀儡实力便越高,血海边缘的血傀儡已有元婴期,内里实力可想而知,兼之数量众多,普通元婴修士进入不过是送死。
离渊本也打算远远避开血海直接通过界碑进入下一层,却没想到中途发生了意外。
如今之际,也只有尽快远离此处为上。
离渊思绪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便当机立断御剑而起,打断破空而去,却也是在此时,血海中心,一个如山之高的血傀儡缓缓站了起来,仰天发出一声巨吼!
他常年跟随于魔尊身侧,对大乘期修士的气息早已十分熟悉,这血海中出现的这只巨型傀儡,绝对已经达到了大乘期!
离渊心中升起一种莫大的危机感,他直觉血海之中恐怕发生了极大的变故。不再顾得其他,他催动魔气御剑向界碑方向疾驰而去,下一秒,却感觉那庞然大物的视线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毛骨悚然,一股凉气自背后升起,这怪物莫非已经锁定了他?
他一边催动长剑以最快速度飞行,一边用神识扫了一眼身后,却发现引发血海巨浪的血傀儡竟然就在方才片刻之间,消失了踪影。
然而他的心底却没有丝毫放松与安慰,而那危机感却是愈来愈重。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是对的,因为刚飞出血海边缘不远,他就发现自己正前方的飞行路线上,突然出现了一个血红色的人影。
纤细的骨架身形,披散凌乱的长发,被锁链束缚的四肢,血红色的皮肤暴露在外,空洞洞的眼眶一片漆黑,大乘期的可怖气息自其身上散发!
这分明就是方才那个巨型血傀儡,变幻身形追了过来!
只见这个形容狰狞的血傀儡慢慢抬起头,血肉模糊的脸直直的看着他,勾起一个咧到耳根的诡异笑容。他挂在漆黑锁链上,浑身软塌塌的,就像挖空了内脏的一副血肉皮囊。它的眼眶嘴巴中都只是全然的漆黑空洞,衬得那笑容更是恐怖至极。
它嘴中发出嘶哑的咆哮:“嗬……嗬嗬……”
离渊紧紧看着眼前的怪物,冷静地思考自己获胜的几率,得出的结论是不宜正面对抗。他不是那种只懂得死磕的人,想明白了这点自然转身就跑,但刚御剑不远,前方又出现了这个血傀儡。
它歪着头,大大张开双臂,数条铁链就如同灵蛇般向他袭来。
那些铁链完全封锁了他的所有方向,仅剩一道细小的缝隙。就算明知是陷阱,离渊也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从那道缝隙中掠出,心底已经准备好硬扛血傀儡的一记攻击。
然而片刻之后,他却发现意料之中的伤害并未到来,那血傀儡仍旧静静漂浮在原地,嘴边还是挂着那抹诡异笑容。
离渊心底疑虑一闪而逝,便抓住机会向远方遁去。
然而不过一会儿,那血傀儡又突兀出现在他面前,数条锁链迎面扑来,仅留一道缝隙通过。
如此反复数次,离渊终于明白,这个血傀儡的目的并不是要杀他,而是要将他强行驱赶到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恐怕就是血海。
血海仍旧翻涌,那大乘期血傀儡就悬浮在半空之中。
离渊知道再逃下去也是无果,他所幸停止御剑,立在血海上方,冷冷地看着那个血傀儡,也不管它听不听得懂,冷淡道:“你迫我来这个地方,究竟有何目的?”
那血傀儡却似乎是听懂了,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它慢慢伸出一只被锁链缠绕的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离渊的瞳孔骤然睁大。
下一秒,血海中心忽然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那旋涡越转越快,几乎在离渊还未反应过来之际,就将他吸入这旋涡之中。
在完全没入血海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血傀儡,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丝熟悉,还未等他仔细思索,眼前便陷入一片黑暗。
待离渊再醒过来时,周围一片幽暗,连半点光线都没有,空气也弥漫着一股幽幽的凉意,身下则是冰凉刺骨的地板。
离渊支撑着身体站起来,伸手放出数朵幽冥神炎四散飞开,照亮周围空间。
这个空间非常大,前后左右皆是无尽的黑暗,往下看是黑色的地板,冰凉光滑,上面镌刻着奇异的字符,每一块地板所对应的符号都有不同,但同样深邃玄奥。
但离渊肯定,这不是他所认识的任何一种文字。
这空间一切都透着诡异。离渊尝试往前走了数分钟,除了地板上的文字,其他东西都一成不变。突然,他神色一动,耳边似乎听到了什么微弱的声响。
他加快前行的步伐,那声响渐渐大了起来。
——是潺潺的水声。
离渊心底突兀生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为了验证这猜测,他快步向水声发出之地走去。
愈发接近了,那水声愈发大了起来,一股腐朽而沧桑的味道遥遥传了过来。
离渊突然站定。
他面前的地面仿佛被人一剑劈出了一条平整的缝隙,那缝隙极宽,往下看去,竟是一条流淌的浑浊长河。
而长河两侧的地面上,则竖立着许多石柱。这些石柱与九幽秘境初开之际那扇玄色石门之前的石柱造型一模一样,上面是两条漆黑石龙缠绕,只是黑色双目之内少了那一点深邃的白。
石柱之上,盛放着银色的灯盏。
离渊心中一动,弹指飞出一点火星将灯盏点亮。之后只见石柱上灯盏很快一盏接着一盏亮起,连绵而去不可知的远方。
而那黄色浑浊的长河,也一直延伸至目不可及之处。
第25章
无边黑暗中,只有幽光映照之下的浑浊长河在静默流淌。
离渊沿着长河向前行走,幽冷的风自远处吹来,带起刺骨的寒意。
他的目光突然凝固。
只见远处河面之上,缓缓漂来数具浮尸。尸体的穿着极为古朴,依稀可以追溯到数万年前,透出沧桑腐朽的气息。接着,便是浮浮沉沉的兵器法宝被汹涌河水冲刷而过,它们大多都已残破不堪,被斑斑锈迹覆盖,诉说着漫长岁月的痕迹。
离渊终于确定,此处便是九幽秘境最底层。
——黄泉境。
他仍旧觉得有些不真实。
数万年来,不知多少进入九幽秘境的修士,都想到达秘境第九重夺取机缘,但无一不是铩羽而归,还有更多的修士在第七、第八重陨落身亡。黄泉境,被认为是真正的九幽所在,亡者归处。
而他,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来到了此处?
离渊面上突然闪过一丝讥讽神色,脑中闪过那个大乘期血傀儡如同猫戏耗子般将他逼至血海中心,强行传送的场景。
一切似乎被冥冥中一只大手将操控,而他就像是棋盘之上的提线木偶,被推动前行,无可反抗无可挣脱,明知前方是无底深渊,却也只能纵身跳下。
离渊想起魔尊临行前的嘱托。
“……你只需深入秘境中心,觅得九幽黄泉,溯源而上直至尽头,到时便自然知晓,我要你找的,是为何物。”
“得到它,不惜一切代价。”
溯源而上,直至尽头。
他遥望远方,那自心底而生的强烈呼唤仍旧一刻不停地催促着他前行。
魔尊想要的,和他迫切寻觅的……到底……
天灵界,北荒禁地,天劫废墟。
目之所及,是一片无垠的焦土,只禁地正中央,有一座高耸的荒山。这座荒山已被拦腰砍断一半,其高度却仍旧令人敬畏,几入云霄。
魔尊站在荒山之巅,遥望着这一片荒芜的景色,俊美妖异的容颜神色漠然。他的目光并不如平日般深沉难测,而是相当缥缈,似乎已经穿过这片天地,望向不可知之处。
凛冽的山风扬起他的衣袂,沉沉的乌云向这里迫近。
他眼中似乎流淌着沉寂的恨意,深处却似有一把烈火在燃烧,仿佛无声而痛苦的咆哮。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这些浓郁的情绪,又被他沉淀在更深更深的地方,最后重归漠然。
有人向山上行来。
宽大的血衣随风飘扬,衬得那柔软纤细的骨架更加弱不禁风,仿佛随时会被风吹去。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被黑色符文覆盖,狭长凤目被眼白充斥,生生从一个俏美人变作了可怖的怪物。
他径直走到魔尊身侧站定,迎风看向远处。
许久,辨不清男女的柔和音色幽幽响起:“……还有三个月,便是那人的祭日。”
隔了一会儿,魔尊才回了三个字:“我知道。”
黎忱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笑容,“你不着急?”
魔尊面上生出些许波澜,半晌淡淡道:“几千年都已过去,又何妨再等这些许时日。况且,此界天道一日尚在,成功与否,就只是个未知之数。”他摇了摇头,“不该抱太大希望。”
黎忱道:“你那魔剑不是此界天命之子么,还能有什么意外不成?亏我还耗费了许多心神将他送到了那东西跟前。”
魔尊并未反驳,只皱眉道:“黎忱,你又动用了那副破破烂烂的肉身?”他顿了顿,略带责备道:“不要命了么?”
黎忱一愣,意味不明地笑出声:“今儿倒是稀奇,顾师兄居然还会关心于我。”他眨了眨那双充斥眼白的诡异眼睛,向魔尊抛了个媚眼儿,“可你也要清楚,我可不是你啊,还有数万年的岁月可以蹉跎……若此次不成,再有下一个百年,我已等不起了。”
说着,他勾唇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我实在太想念那个人了,若能赶在临死之前见他一面,才不枉我苟延残喘了这许多年。”他的笑容突然变得诡异起来,歪头看着魔尊,“倒是你,如若事情真的成功,那么我亲爱的顾师兄啊,你该怎么办呢?”
“你知道的,你此生再无可能飞升,又如何能够挽留那人?”
“挽留?”魔尊重复了这个词,眼神微黯,道:“他从来就不是我能挽留的,我也并不打算……”
“哈哈哈哈哈……”他话未说完,黎忱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真的假的,你不打算动用什么手段么?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你以前在仙宗的时候,不是也天天用各种理由粘着师兄不让我们靠近么,怎么,现在终于有了绑住他的能力,却反而想通了?”
“黎忱,”魔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低低道:“你不必再试探于我。我绝不会伤害他,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黎忱沉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终于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姑且信你一回。顾师兄,不是我多疑,你这种人,天生冷情冷性,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若是死了,那人落到你手里,你却发起疯来把他毁了,那我便魂飞魄散也不得安宁。”
两人沉默下来。
乌云已经悄然来到了他们上方,刹那间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嘈杂的声响中,黎忱再度开口,却是换了个话题:“顾师兄,看你的样子,似乎对你那魔剑的安危并不担心?”
“我连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何况只是我炼制的一柄魔剑?”魔尊淡淡道,“况且你不是把他送到那东西跟前了么,现在担心已经无用,一切造化全看他自己。”
黎忱道:“就算他坠入黄泉,神魂俱灭?”
“不会。”魔尊沉默半晌,“这世界上若还有人得到那东西的认可,便只有他了。”
“凭他是天命之子?”黎忱冷笑道,“那东西超脱于此界之外,天命对其没有任何影响,而且你那魔剑的神魂波动和那人没有半点相似之处,怎么可能得到认可!”
“自然不是因为他的身份。”魔尊并不欲多言,只道:“你且静候便是。”
黎忱楞了一下,冷哼道:“呵,那便拭目以待。”
“希望你真的有把握,机会只有一次,若是这次再不成功,”黎忱缓缓道:“……那我便再帮不了你了。”
第26章
离渊沿着长河走了许久,前方突然出现一片起伏的黑影,走得近些才发现黑影其实是一座宏伟至极的玄色宫殿,目之所及竟望不见尽头。
它伫立在九幽底层,如同沉眠的巨兽,透出莫可名状的可怖威压。
宫殿外墙由一块块深黑色石砖构成,其上镌刻着繁复的血色纹路,密密麻麻地蜿蜒各处,十分诡异。
正对着离渊的是巨大的宫殿正门,这石门与他此前所见那扇通往秘境的石门十分相似,体积却要大上百倍不止,门上雕刻的图案也更为细致而栩栩如生。
两扇石门正成敞开之态,里面一片幽黑,只见得那滚滚浑浊长河自门中流淌而出,与之一起扑面而来的,是那股幽深而腐朽的气味,愈发浓郁而不详。
离渊停在石门之外。
那向他发出呼唤的东西已经极为接近,恐怕就在这宫殿之中,然而,与之相伴随的,却是一种沉重的压迫感,提醒着他不要接近此地。
他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犹疑,却并非因为门内传出的压迫感,而是因为一切进行得太过顺利和巧合,让他不禁怀疑一切只是将他诱骗至此的陷阱。
但很快他就将这丝怀疑打消。
即便是陷阱,对他而言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的生命早已不属于自己,生与死对他而言已无意义,那么是否被利用,也就不那么重要了。如若里面真的有让他解脱之物,即便几率只是千万分之一,那也不妨试上一试。
他已经没有可失去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