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正在角落中暗自交流着,另一边的丫鬟桃红听了小姐的话心中也是十分气愤和担忧。
“没想到那个白蔡居然是这样的人!可今天就是大喜之日了,咱们——”说到这儿,桃红无奈地叹息一声,“唉,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答应这桩亲事!始终还是那白家次子,虽然身份并不比长子尊贵,可毕竟才貌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
躲在暗处的温染闻言,忍不住朝自家徒弟挤眉弄眼道:“一等一的好——”
还伸手去戳了戳旁边的徒弟。
白哲面不改色,立刻抓住了温染那只捣乱的小手,攥在了手心里。
温染抽了半天也没抽出来,干脆就任由对方攥着了。
“不闹你了,我们去找谢家千金提到的那个歌女吧?”温染掐指算了算,其它的他不太行,可动用灵力算算姻缘之事他还是可以的。
白哲默然点了下头。
二人又一同转去了当地的花街。
经过一番掐算和打听,温染这才知道,原来的确有一名年轻女子和白蔡关系匪浅,不过她本是卖艺不卖身的歌女,在花街还颇有名气,最近半年来却不怎么出来接客了,传闻是有富家公子要为她赎身。
温染想了想,看来是被谢白两家的亲事给搅和黄了?
方才谢家千金正因白家长子一事而忧心不已,而这一边的花街歌女却已是在以泪洗面。
仔细看去,那歌女容貌虽然姣好,可是脸上和嘴角却有了几处淤青和伤痕。
“姑娘,你别哭了,现在坊里的人都等着看咱们笑话呢!你越是难过,越是不值得啊!”
说好的赎身,可等了这么久也没赎成,早就有同行背地里嘲笑她了。
歌女哭得梨花带雨,眼中满是悲戚,“我如何能不难过?只怪我太傻了,一心相信他会待我好,如今连贞洁都没了,还要被他赶出大铭恩府……”
“……你哥也太渣了吧?”饶是温染见过不少分分合合的有情人,如今也不得不对着白哲惊叹一声。
白哲早知自己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并不奇怪。
从前还可以说他是年少无知,没想到过了几年还是毫无长进。
欺骗歌女失了贞洁,扭头又傍上了谢家千金,还打她一顿,要把她赶离大铭恩府,温染对白蔡的这一系列操作真是“叹为观止”。
想到这里,他正要现身,却被白哲拦住了。
“没必要现身。”白哲指了指那歌女身旁桌上的一本琴谱道。
温染受到启发,立马有了想法。
他朝着那本琴谱掐了个手诀,就见那琴谱像是受到风力的影响一般,匆匆翻动了起来。
歌女无心去看什么琴谱了,她现在连大铭恩府都不一定能待得住了,哪还有心思顾及琴谱。
然而那琴谱越翻越快,边上的小姑娘最先发现了异样:“姑娘!你看啊!”
歌女这才转身看了一眼,却见那琴谱原本的空白处竟悄然浮现出了一串文字。
【你甘心就这么被赶出大铭恩府吗】
歌女被吓得张大了嘴巴,她四处看了看,房间里除了她俩根本没有别人啊!
正震惊着,琴谱上又浮现了一串新的文字——
【你若不甘,便点点头】
歌女当下竟是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我有一法助你,你可愿意放弃大铭恩府的一切,去找那长子算账】
……
剩下的时间里,温染二人就在这歌坊里吃饭喝酒。
这歌坊一般不做皮肉生意,陪酒陪笑是难免的,但总比寻常的青楼要好一些。
进来光顾的都算是半个清雅人士。
白哲轻执酒杯,抬眸看向温染。
“你是月老,素来劝和不劝分,这样做值得?”
温染忙着吃东西,边吃边道:“都说‘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可今天让我撞上了,总要管一管的,否则那歌女也太惨了,将来谢家千金也要受苦了。”
“更何况……那个死白蔡那么辱骂你,我总要教训他一下才是。”
酒杯轻放,杯底在桌上留下了清脆的声响。
“对了,那个白蔡为什么一直那么说你啊……?”温染不全是好奇,也不是故意要揭徒弟伤疤,只是将来相处的时日还久,既然来了一趟总要多了解些徒弟的事才好。
白哲慢慢回忆了下这一世小时候的事,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我出生时便身负灵力,引来了周遭不少妖魔鬼怪的注意,那时天帝正好来到人界,算是救过我一命,不过后来因为这灵力的事,还是给白家招了不少麻烦。”
温染了然,白哲本就是庶出,又因为身负灵力给白家引来了一些祸事,他这些年在白府的日子有多艰难便可想而知。
“我七岁时被丢到了城外的乱葬岗,本想干脆就此离开白家,可惜又被天帝给领了回去。”
温染:“……”
才七岁就被丢到乱葬岗?!白家也太丧心病狂了。
不对,徒弟你七岁就懂得和家里恩断义绝了啊?
后来白哲在白家又熬了好几年,因为天赋异禀,年纪轻轻便已显现登仙之资,敢来捣乱的妖魔鬼怪也越来越少了,白家也由于他的缘故而在当地渐渐起了势,更攀上了谢家。
再后来,白哲就跟着天帝伪装的老道士离开大铭恩府了。
见温染越听越忿忿不平的样子,白哲本人却并未多么在意,“我生来便会招来祸事,白家人会把我丢出去也不值得奇怪。”
更何况,当初被丢到乱葬岗时,其实他还挺高兴的,只是没想到被天帝给揪了回去。
“怎么会不值得奇怪!”温染气得拍了下桌子,“白家之前虽然不如现在得势,可也算是个大家族,至少是不缺钱的!那时候天帝为了照顾你,私下里还给了白家不少钱的!”
这些还是他收白哲为徒时,听天帝顺带提了两句。
“你既是白家的孩子,他们又收了天帝的钱,却把才七岁的你丢了出去,哪里是一个父母该有的样子?”
从前嫌白哲是不祥的庶出子,等白哲有了利用价值又心安理得地利用他去结识谢家,简直太过分了。
“你又不是我,何必如此动气?”白哲的眼中微动。
第16章 大铭恩府04
温染理所当然道:“因为你是我徒弟啊!我当然会为了你而生气、高兴还有难过——”
为了我生气、高兴还有难过吗……?
窗外,暮色将至,街上渐渐点起了万家灯火。
白哲看了看酒杯中微晃的清酒,随即一饮而尽,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起来。
也许是因为两世以来的头一遭。
听起来倒还不错。
话说那白家长子白蔡终于等到了黄昏之时,正在众人的簇拥下迎娶了谢家千金,只待入了白府的大门。
大铭恩府的百姓们都喜热闹,赶上这种结亲的大事自然不会错过,尤其平日里谢家没少帮衬他们这些老百姓,这时候都可着劲儿地冲着骑马的新郎还有新娘坐着的花轿丢上自己的一份小小彩礼。
白蔡一时风头无两。
从今往后,他白蔡在大铭恩府的地位只会愈来愈高。
想到这里,白蔡的脸上就忍不住地浮出更多笑意,绑着红花的身板也挺得更直了。
别说,这么一看,这白蔡还真是人模狗样地像回事,也怪不得谢家老爷也会被他花言巧语地哄住了。
可此时坐在轿中的谢家千金谢嫣却是忧心忡忡。
她知道她爹为了她的亲事折腾了多久,若不是心疼她爹,她早就掀了盖头大闹一场了。
直到现在,她心里也一直憋着口气,想反抗可是也顾忌她家里人。
临场退亲终究是不太好听,大户人家的门面名望要比很多事情都重要得多。
也许那白蔡有什么难言之隐呢……
正在纠结间,原本平稳行进中的轿子终于停下了。
看来是到白府了。
谢嫣努力定了定心神,她这辈子生在谢家已是幸事,如今白家在当地的势力也是越发壮大,谢白两家结亲对谢家自是有利……
然而正当她做好准备要下轿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白蔡!你个薄情寡义的负心汉,竟然还有脸面迎娶谢家千金?”
一道尖利的女声打断了欢闹的唢呐。
原本骑在一匹骏马上得意洋洋的白蔡听到这颇为熟悉的声音,立刻变了脸色。
“怎么回事?”他四处望去,寻找声音的来源。
只见从街角处拐出来的那名女子正是他刚刚抛弃了的歌女如烟!只不过这一回她是戴着面纱来的。
“如…你怎么来了?!”白蔡震惊得看着对方,相处了一年多,即便对方戴着面纱,他也能认出来对方。
然而话说出口了才发现不太对劲,他又急忙冲着家里的下人道,“今日大喜之日,你们怎么做事的?冲撞了嫣儿该怎么办?”
如烟见他故意装作和自己不熟的样子,不气反笑道:“好一个冲撞,你待我如此薄情寡义,没想到待别家女子却是一往情深!”
原本先行一步到达白府,如今正出来迎接自家女儿的谢老爷和谢夫人,闻言也是面色一惊。
见白蔡准备让下人把那女子赶走,谢老爷拄着拐杖的手往下使劲压了压。
眼看白府的下人即将扑到那女子面前,却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好似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撞到了一般,一个个都被撞飞了出去。
几个下人身形狼狈地摔倒在地,可抬头一看,那女子身边哪有什么人呢?
在场的宾客和百姓们也不由感到惊异,这一刻白府门口可谓是哗声一片。
如烟看了看周围人的神情,其实自己方才也是慌乱了一瞬,因为担心那琴谱上的小神仙会在关键时刻突然失灵。
“……你,你干了什么好事?”白蔡虽也惊慌,但还不至于乱了分寸。
今天是他大喜之日,他怎么能出错?!
确定了小神仙会按照约定的帮助自己,如烟当即豁出去了,咬着牙要把事情闹大。
白蔡此人最擅用花言巧语,谎话连篇,为了自己的利益甚至对曾经心爱的女人大打出手——
她自己是被这个负心汉毁掉了,反正花街上的人嘴杂,将来迟早有一天要把真相扯出来的,她又怎么能眼睁睁地再看着谢家千金再落入虎穴呢?
于是她狠狠道:“这是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如果你不是心虚,为何不让我说话?谢家姑娘,你可不能嫁给这个负心汉!”
白蔡没想到如烟竟然有胆子朝着花轿喊话,他赶忙又招呼下人去抓她。
然而一直沉默着的谢老爷在看了一眼自家夫人后,却阴着脸冲下面的人吩咐道:“等一下!——让她说。”
事关他女儿的终身大事,就算面子上不好看,也决不能糊里糊涂地就这么了了。
白蔡忍不住懊恼地“啧”了一声,可也拿谢家老爷没有办法。
如烟却顺势转身,向着谢家老爷跪下身去。
“谢老爷,谢夫人,小女只是本地的一名歌女,素来卖艺不卖身,没想到一年前遇上了白蔡这负心汉,他苦苦追求于我,承诺照顾我一生一世,我被他的甜言蜜语哄骗,也怪我太傻,竟信了他的。”
“可是后来,白蔡和您谢家牵上了线,他见有望迎娶您的千金,就立马把我抛下。为了给他自己扫清后路,甚至威胁我要把我赶出大铭恩府。我一个孤弱女子,哪里有地方可去?他见我不从,就对我大打出手。”
说着,如烟摘下了自己白色的面纱,眼中含泪道:“您看,这就是前日他对我所伤。”
面纱之下,正是之前白蔡蛮横动手留下的伤口,女子最怕的便是容颜有失,可那白蔡却毫不顾忌。
白蔡听她一股脑吐了个干净,只觉不能再让她继续说下去了,于是赶到谢老爷身边道:“您别听胡言乱语,这伤口指不定是她被哪个野男人伤的,跑来碰我的瓷!”
如烟立马跟道:“这是当年白蔡送给我的定情信物,上面还有他亲手写下的字,您若不信,我还可以把我知晓的白蔡的过往之事说与您听,以此为证。”
“你……你不要再说了!”见下人驱使不动了,白蔡情急之下竟然自己冲了过去,当时就要朝如烟动手。
然而一巴掌还没下去,他整个人就被一股奇怪的力量弹了出去,摔了个狗朝天。
这姿势着实和他身上的喜服太不搭配,当即引来一阵哄笑。
更有百姓开始议论道,这真是老天爷显灵了啊!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一直在不远处暗中盯着的温染只觉得十分痛快。
终于让这死白蔡狠狠栽了个跟头!
外面的喧闹愈发激烈,轿子里的谢嫣终于再也坐不住了。
她当即掀开红色的盖头,抻着长裙,从轿子里冲了出来。
“白蔡,我就问你一句,那女子所言可是真的?!”谢家千金不顾众人的视线,只是对着白蔡怒目而视。
白蔡见谢嫣下了轿子,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身是土地跑过去:“嫣儿!你可不能听那贱女人胡说八道!她就是羡慕妒忌!我根本不认识她!”
谢嫣冷笑一声:“不认识?前日我身边的小厮亲眼看到你在巷子里和她纠缠半天,甚至还对她大打出手!”
白蔡一听,顿时慌了。
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那一日大晚上的,又在巷子里,居然偏巧就被谢家的人撞上了。这样一来,他方才说的解释反而更坐实了他在故意欺骗谢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