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威专家将简报病情的樊天当成了一名普通的患者,列举了些罕见的梦游者的症状,为他开了些治标不治本的缓解药物,末了推荐他去看心理医生。
列举里有一名患者,在白天受委屈后,梦游时会有意识的寻找自己的母亲,跟母亲诉苦。
另有一人,单亲家庭,从小被母亲带大,会在梦游时徒步几公里去母亲上夜班的工厂里找人,在母亲辞掉夜班工作后,再没发作过。
梦游的病因不一,樊天这种情况更多的是源自心理上的障碍,想弄清缘由,需要找到心病的根源。
可樊天并不是他简报中那个半夜单纯寻找母亲的无害分子,他的心病,不便被外人所窥见,樊天也不会与他人敞开心扉。
前阵子在这间住所和他同居的拜金女在关系终止后搬了出去,以白领职员的身份包养对方,全程没碰过对方一根手指的樊天得到了阳痿的评价。
那个被说句“没吃饭”,就生猛的仿佛要将身下人操死的男人,当时身心毫无波动。
他并非对同居的女人全无性趣,而是为求验证,刻意积攒欲望,想要观察梦游时自己的反应。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过后的监控画面显示,他在梦游中坐起身,意识到身边有人后,静静地看了睡在一旁的女人很久,随后无声抗议似的,用枕头将两人隔开,又不声不响地躺了回去。
他的胃口似乎被江赫然养刁了。
与坏消息相对的是,只要江赫然不在,他将不必担心梦游潜在的弊端。
只要江赫然消失就好了。
意外出现在一周后组织集会的前一晚。
与其说是意外,实则更像是因为人为的推波助澜,而酿成的恶果。
在首领的授意下,鹤井将樊天杀害内鬼的消息暗自宣扬了出去,手段并不高明的老杰利比料想中更沉不住气,不等别人扣他黑锅就自动将锅背在了身上。
说他有胆识,他选择退而求其次,避开江赫然,枪杀首领的继位者。
说他怯懦,他敢敲山震虎,命人当着江赫然的面对继位者下手。
嗅觉灵敏的江赫然闻到危机气息时,那颗要命的子弹已经瞄准了目标的靶心,宣判的扳机随之勾动,枪火一触即发。
没有任何的思考余地,江赫然全凭与死神交易的直觉,本能地将樊天扑到了墙的掩体后面。远距离开枪的声音方才顺着声速,延迟一瞬传入人耳。
与慢一步传导出的弹药脱离枪口的声响,同步入耳的是子弹近距离的裂墙声。
感官随突发事态而波动的江赫然松了一口气,而后才在背后肩骨处起火般的锐痛下,意识到自己被流弹的碎片击中了。
以他当时的反应,即使那颗子弹是冲他来的,也可以安然躲开这次攻击。
可他却将夺命的时间用在了为樊天挡枪上。
江赫然无法眼睁睁看着樊天死在自己面前,他的本心这样和他说。
真没出息,江赫然和自己的本心说。
从江赫然扑上来的那刻,樊天周遭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默片般,褪去了颜色,一帧帧慢速的在他眼前放映着。
画面混沌浮白,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成了唯一的重彩,樊天在里面看到了惊悸、关切,最后定格在了欣慰上。
摔倒的同时,樊天如先前梦游那般,身体下意识的做出反应,臂弯护着对方似的,环圈住了身前的人。
暗杀者一击不成,失去目标后迅速惜命地匿了踪迹。
江赫然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世界在樊天眼中重新有了色彩,樊天摊开手掌,看到了满手刺目的鲜红。
被弹片剜开的创口源源不断流出的血,浸透了江赫然浅色的衬衫。
“首领,首领你没事吧。”
一旁目睹全程的凯恩人都吓傻了,要扶江赫然,结果左脚绊右脚,自己差点摔了。
“死不了。”
许久没受过重伤,还有些不适应。江赫然缓过呼吸,锐痛化作怒意,满脸阴鸷,对上这位温室里的宝宝时,又怕吓到对方似的轻声细气,“你来后排座位。”
这辆霸路的越野车是辆装甲防弹车,后排是最安全的区域。
眼下尽快撤离才是首选。
江赫然没白给这孩子喂糖,凯恩腿哆嗦得厉害,却坚持坚守岗位,护送首领去安全的地点。
职业赛车手握上方向盘时的心理素质,强到与他们这些货握枪时差不多,凯恩坐上驾驶位后立刻镇静了下来,稳重的发动引擎。
樊天走在前面替江赫然打开车门,在江赫然强撑着挪动时,抄着伤患的膝弯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别乱动。”
樊天摁住了怀里的人,低声的话语间少见的带上了情绪。
樊天把江赫然连拥带抱地送上了车,江赫然背后受伤不太能坐得住,侧倚着将头靠在了樊天的肩膀上。
脸上缺失血色的人掀起眼帘,将两人摔倒时樊天为护着他而磕破的手背捧在眼前,吹了吹伤处,“疼不疼?”
樊天摇头。
江赫然轻笑了下,用只有他两人能听到的气音说:“我好疼。”
樊天顿了顿,抬手替江赫然擦去额上的冷汗。
他想,他或许始终亏欠江赫然一句感谢。
第18章 他不一样
鹤井来找江赫然交接工作。
“你竟然会乖乖吃药。”
然而江赫然吃的并不是促进伤口愈合的药品。
江赫然把燃成灰的避孕药的包装顺窗扬了下去,窗外是难得的晴好天气,他摊开手掌,盛了一捧阳光在手上。
江赫然示意鹤井过来。
江赫然:“伸手。”
鹤井摘下手套,递出一只爪子。
江赫然将他的手掌翻正,在对方手里撒了一把空气,“我带你晒晒太阳。”
鹤井愣了一下,轻轻地笑,“幼稚。”
幼稚鬼漫不经心地翻着鹤井带进来的文件,“你是不是好久没休息了,这些琐碎事宜你分派给下属做就行,不用亲力亲为,等我伤好点以后,你歇一段时间。”
“还不是为了帮你完成志愿。”
挣好多的钱,都存进同一家银行或者直接开一家私人银行。心情不好时,以合法的形式正大光明的搬空钱款,体验抢银行的乐趣。
不法之徒的乐趣往往就是这么朴实无华。
“我现在志不在此了,能维持组织运行,养活我后园那堆饭桶就行了。”江赫然感受了一下背后的伤痛,“毕竟挣再多的钱也要有命花。”
江赫然很少会表现的这么悲观,鹤井正想客串心灵导师开导他一下,就见这货叹了口气,手指数钱似的搓了搓,“我这活一天少一天,有一天,没一天的,抽根烟不过分吧,一周没碰过火了。”
鹤井在江赫然充满期待的目光中,从兜里抓了一把糖出来。
“我听给你换绷带的医生说,你的伤又加重了——为了我的假期,你的烟瘾,消停一段时间吧,嗯?”
被架空的江首领与他身边布满眼线的日常。
江赫然没脾气了,跟个囤食的松鼠似的,腮帮子里鼓着糖块,接着看起了他的文件。
他只在肩上披了件外套,后背的绷带一直绕到了身前,半截绷带下,肤色很显伤的身躯上,隐现着激情后的印记。
鹤井在旁静默半晌后,开口询问:“你和樊天,是认真的么?”
江赫然认真思考后,回道:“像我们这种人,能找个凑合在一起的人就不错了,至于他对我的真心有几分重,不重要。”
有今天没明天,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并不全是玩笑话。
只要对他有真心就可以,不求山盟海誓,心中有他就够了,身有缺陷的江赫然从未对爱情有过奢想,体味到一点温情,对他来说都是恩赐。
这里的话茬也不知道哪句扎到了鹤井,鹤井似是想说什么,最后只是微微地摇了下头,沉声道:“你相信他对你有真心?”
江赫然对樊天有张王牌,就是男人梦游时的无话不说,可他不知道,这张底牌已经被对方提前揭晓了。
“我可能这辈子所有的耐心都用在等那头白眼狼回头上了——还好等到了。”
话说到这份上了,江赫然自己肯定已经栽了真心了。鹤井没再多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出去了。
鹤井走后没多久,江赫然房间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门没锁,正忍受着避孕药副作用的江赫然,凶巴巴地喊了声“进”。
然而门外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敲鼓点似的拍门,并伴随着抓挠门板的声音。
这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
江赫然脑中问号,感叹号,省略号轮番刷屏,赶忙过去打开了房门,果不其然在门外看到了一脸呆滞的梦游的樊天。
这崽子倒是真的很有记性,上次梦游时反复拧他屋子的门把手拧不开,这次就省略了上次的叫门步骤,等别人给他打开,并顺着门缝立刻挤进了屋子。
他这个呆滞,仅限于见到江赫然之后视线被对方牵着走的反应,这一路从他睡的楼层,一直走上来,遇到的人都没发现他的异常。
大白天的梦游,说明了什么,说明这名员工在工作期间在公司里睡大觉。
尤其先前还有个那么敬业的员工作为对比。
看在对方“主动坦白”的份上,江赫然对其从轻处理,在樊天的脑门上弹了一下,“你是昨晚跟我在一起时没睡好么?”
樊天捂住额头,表情无辜地揉了揉。
他不是没睡好,而是多心的怕和江赫然同床时梦游,压根没睡,而睡眠缺失正是触发梦游的诱因之一,清醒时的他和梦游时的他互相给自己挖坑。
江赫然拉着樊天的手,将男人向内室带,樊天顺从地跟随着,其言听计从的样子,仿佛就算江赫然带着他跳火坑,他都愿意跟着。
“你这种梦游乱走的情况太危险了。”江赫然抖开被子,盖到樊天的身上,手覆在男人的眼睛上方捋了一把,“虽然比清醒时更招人喜欢,但还是去看看医生吧。”
樊天不肯乖乖睡觉,闭了下眼后,再度睁眼看向他,浅意识绕地球一圈后,方才慢吞吞地嘟囔,“只找你。”
以樊天梦游敲他房门,先前追着他咬的表现来看,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江赫然侧椅在床头,把男人摸上他腰的手,拉到嘴边亲了亲,笑着问:“我是谁啊?”
樊天又像是听不进去他说的话了,视线停驻在江赫然的胸口,含混地叫:“妈妈。”
他家狼崽子要妈妈时,通常是想吃奶了。
江赫然的胸口被纱布缠了个严实,樊天拆解未果,哼唧着把脸埋在江赫然的怀里蹭。
江赫然在樊天的后背轻抚着,换用女人的声音哄着:“听话,躺回去睡觉。”
被有求必应的江赫然惯坏了的狼崽子越来越不受管,用女声讲话都不听了,叛逆地啃咬起了纱布。
江赫然拿这只“精分”没办法,从床头的缝隙里摸出一把匕首,割断了绷带的束缚。
一圈圈的纱布拆开,得到想要的安抚的樊天却顿住了,他看到了白纱上颜色深重的血渍。
樊天猛地坐直了身子,在江赫然的胸口上检查似的摸索,随后把莫名的江赫然翻到了背面。
映在樊天眼中的是江赫然背上几处被线钉成的蜈蚣一样狰狞浸血的创口。
“痛不痛。”
昨晚意识清醒时明知道他身上有伤,却发狠将他摁在床上操干到伤口开裂的是他,现下意识不清的梦游,关切得问他疼不疼的也是他。
江赫然原以为樊天本性如此,原来也会关心他人的感受。
江赫然现今对樊天的好感,很大程度上来自男人梦游时对他赤诚的心意。
“痛不痛。”
江赫然回过神,满不在乎地说道:“不疼。”
樊天颦起眉毛,一副不信的样子,又像是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手指描摹着江赫然肩背的伤处,只会说这一句话似的,又问: “痛不痛。”
这复读机又卡带了。
身体不适时,脾气很不稳定的江赫然,决定暴力维修。
“是啊,很疼。”江赫然冷下语气,“昨晚伤口被你按在床上撞击时更疼,那应该算我们正式的第一次,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樊天半垂着眼,也不知道听进去没,江赫然的语气却冷不下去了。话出口,自己都觉得没道理,明知道这男人共情能力约等于无,即使对他示爱,也还没学会如何去爱人,跟梦游时这个更加什么都不懂的樊天凶个什么劲呢。
江赫然勾着委屈到不吭声的樊天的手指晃了晃,“骗你的,已经好多了。”
樊天忽然俯身,湿热地吻上江赫然的背,舌头缓慢游移着依次舔过结着血痂的刀口。
江赫然抽气,“啧,你要给我舔硬了。”
舔着舔着身后又没动静了。
江赫然扭头一看,樊天竟然就这么赖在他背后睡着了。
江赫然放轻动作从樊天的压迫下转回身,拨了下樊天的头发试图叫醒对方,警惕心高到没上限的男人意识不清得动了下,窝在他怀里深呼吸着他的气息,又舒展眉头安心地睡了过去。
能怪他沦陷吗?谁能拒绝心爱的人这样的依附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多了那种苦涩的药片,身体产生抗药性了,这次的避孕药副作用没有那么强烈。
江赫然思维跳跃的从身体的不适联想到服药,又联想到药的功效,再联想到如果没服药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