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星盯着他的眸子看了会儿，开口道：“同桌。”
　　霍德尔撩起眼皮, 深色的瞳仁飞快地闪过一丝紧张：“怎么了？”
　　他太用力么？
　　林南星慢吞吞地问道：“你是不是在路上看见家长哄小孩了？”
　　霍德尔愣了下，你怎么会知道？
　　他没问出口，但脸上写的明明白白。
　　果然……
　　林南星顿了顿, 他就知道霍德尔无缘无故不可能这样……
　　他捏着被子一角，强迫自己忽略心底的感受, 对霍德尔说：“呼呼是哄小孩子的。”
　　“算是心理安慰, 不是呼了就不痛的。”
　　霍德尔理直气壮地说：“你就是小孩。”
　　林南星沉默了, 光看年龄，对霍德尔来说, 他的确是小孩。
　　霍德尔难道把他当小孩？
　　喜欢的小孩？
　　…………
　　林南星波动的心情渐渐平复, 他淡淡地对霍德尔说：“我成年了, 不是小孩。”
　　霍德尔没有争辩这件事, 他偏了偏头，不敢直视林南星的眼睛，别扭地问：“那怎么样才能不痛？”
　　林南星想了想：“不碰就不痛。”
　　霍德尔看着自己手边的病床，犹豫片刻，往后退了两步。
　　他低着头，额上的发丝垂落在脸颊，莫名地显得有些委屈，像只不小心做错事的大狗，主人还没说什么，自己先生起了闷气。
　　见状，林南星弯了弯唇，对他说：“你碰的时候不痛。”
　　霍德尔板着脸，低低地应了声，仍旧不再靠近。
　　他站了会儿，索性去病床旁的沙发坐着。
　　他走开了，那股冰凉似雪的香味却一直笼罩在周围，刺激着林南星的神经，他揉揉鼻子，低头继续回微信消息。
　　另外来探病的三人，参观完了堪比总统套房的病床，慢悠悠地转回来了。
　　詹明志没客气，给自己和其他几人倒了水，瘫在病床旁的沙发上。
　　他又看了看这空荡荡的房间，一拍脑袋，难怪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人啊！
　　他纳闷道：“林小少爷，你就自己一个人呆在医院么？”
　　家人不来，好歹也应该有个护理护工啥的吧。
　　“嗯，”林南星笑了笑，解释道，“我喜欢一个人呆着。”
　　感冒而已，他不需要别人帮忙才能洗漱走动，用不着护工。
　　庄女士待了一下午，被他赶回家了，林老爷子那边则是瞒着的，免得他兴师动众。
　　詹明志挠挠头：“一个人不无聊么？”
　　“不无聊。”
　　林南星摇头，他习惯一个人，另一方面，这两天他一直在睡觉，只醒了几个小时，醒的这段时间还是因为人类的基本需求，吃饭洗漱等等。
　　他侧了侧头，笑道：“你们是不是无聊了？要看电视么？”
　　“好啊好啊。”詹明志连连应道，光坐着怪无聊的。
　　林小少爷这副病恹恹的模样也不像打得动游戏的样子。
　　“遥控器应该在茶几上吧。”
　　话音刚落，病房门被敲了敲，护士又来了。
　　护士有些不好意思打扰他们，笑了笑，连忙说：
　　“量一□□温。”
　　林南星点点头。
　　量体温用的是额温枪，护士走近，俯身想要拨开林南星前额的发丝，她刚抬手，便感受到沙发方向飘来一阵寒气。
　　她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对上霍德尔的眼神后，立马挺直了背脊，对林南星说：“麻、麻烦露出额头。”
　　林南星抬起满是淤青的右手，拨开发丝。
　　霍德尔的冷气更足了。
　　护士咽了咽口水，不敢再看他，快速地量了量体温。
　　看见显示屏上的温度后，她皱眉道：
　　“39度，发烧了。”
　　林南星愣了下，他完全没有发烧的感觉，身体的不适反而褪去了些许。
　　护士也看出了他状态比之前好，又量了一遍：“39.1。”
　　真的发烧了，还多了0.1度。
　　霍德尔脸一黑，看向护士的眼神愈发不友善。
　　护士对林南星说：“我去告诉陈医生，可能要挂水。”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轻，在场的吸血鬼听力好，听见了，只有詹明志没听清，隐约听见了医生两个字。
　　他吓了跳，连忙问：“什么？怎么了？”
　　怎么他们一来就要找医生了？
　　护士转身，正好撞上了霍德尔的死人脸。
　　“有点发烧。”
　　她解释完，匆匆离开病房。
　　詹明志抬头，仔细地打量林南星，这才发现他脸颊微红，眼睛有些水润，好像泛着光。
　　刚才不还好好的么？
　　怎么一眨眼就发烧了？
　　很快，护士抱着输液袋输液瓶来了，她有点怕霍德尔的臭脸，特地往床的另一边走。
　　输液的针一拿出来，霍德尔的脸更黑了，起身走到床边，直勾勾地盯着护士。
　　护士的手指微不可见地抖了抖。
　　林南星扯扯霍德尔的衣袖，转移他的注意力：“桌上有苹果么？”
　　霍德尔回头看了看：“没有。”
　　林南星继续问：“有橘子么？”
　　“有。”霍德尔转身去拿橘子。
　　林南星看了看护士，护士心领神会，眼疾手快地拆开包装，准备穿刺。
　　林南星的静脉很明显，一次成功，她调了调速度，看没看霍德尔，小跑离开，比刚才的速度更快。
　　霍德尔剥了个橘子，林南星已经在输液了。
　　这次输的不是伤痕累累的右手，而是左手。
　　霍德尔把橘子递给林南星，盯着输液袋一滴一滴地往下掉。
　　他神色严肃，仿佛看的不是输液，而是什么国家要事。
　　林南星打了个哈欠，反过来安慰他：“很快就好了，输液不会有事的。”
　　他随手指着电视屏幕：“这个电视很好看的，唔……男主很帅。”
　　帅？
　　霍德尔眯起眸子，扭头看向屏幕，看到一张普普通通的西方脸。
　　他嗤笑一声：“哪里帅了？”
　　林南星想了想，缓缓道：“眼睛帅。”
　　霍德尔看了会儿，发现这是部吸血鬼题材的电影，男主的眼睛是红色的。
　　吸血鬼、眼睛红……
　　他胸口一烫，小麻烦精真有眼光。
　　明明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居然还能夸到他……
　　见他的注意力被电影吸引了，林南星松了口气，一边看一边找男主和霍德尔的共同点，使劲夸。
　　夸得霍德尔晕乎乎的，不知不觉，天黑了，输液结束。
　　来拔针的不是先前的护士，而是另外一个短发护士，大概是被提醒过，她的动作非常迅速，拔完针就走，走到门口了，才脚步一停，回头提醒道：
　　“时间不早了，晚上最好还是不要打扰病人休息。”
　　医院有规定的探病时间，除了陪床的人，其他人过了时间点必须要离开。
　　但这是VIP病房，护士不敢强硬地赶人，只能提醒两句。
　　其他几人看了看时间，快九点了。
　　卢克感慨道：“这个电影太好看了。”
　　较为真实的吸血鬼电影，他们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时间。
　　“我记得后面还有好几部，”简至轩站起来，笑道，“林小少爷，等你后天出院，咱们一起在寝室看。”
　　林南星应了声。
　　霍德尔半阖着眸子，目光落在他左手手背上。
　　拔完针没多久，就出现了一块淤青。
　　他抿着唇，问道：“想吃什么水果，明天买来。”
　　林南星怔了下：“你明天还要来看我吗？”
　　谁要来看你！
　　“顺路。”霍德尔艰难地挤出两个字。
　　知道老傲娇又犯病了，林南星笑了笑，他不挑水果。
　　“什么都可以。”
　　“都好吃的。”
　　霍德尔品了品这两句话，合起来意思就是：他买什么都好吃。
　　他紧皱的眉关逐渐松开，哼哼两声：
　　“知道了。”
　　都给你买。
　　又闲聊了几句，几人离开病房。
　　热闹的氛围随着关门声消散，林南星眨了眨眼，心里忽然有些空。
　　他盖上被子，闻到了属于霍德尔的微凉香味。
　　林南星恍了恍神，低下头，嗅了嗅。
　　一夜好梦，睡到第二天中午。
　　午休时间一到，被压在枕头底下的手机便开始疯狂震动。
　　林南星迷迷糊糊地想开免打扰继续睡，结果不小心调高了音量，被叮叮咚咚的提示音吵清醒了。
　　他揉揉眼睛，是简至轩上传了周末拍的照片，大家都被炸出来了。
　　【高三一班】：
　　詹明志：卧槽，卧槽@李强你和你对象在做什么苟且之事？
　　生活委员：这张风景好好看啊，我要做背景。
　　英语课代表：？你确定是风景好看？
　　詹明志：我看是我爸妈好看。
　　卢克：？？？叔叔阿姨也一起爬山了吗？
　　詹明志：嘿嘿，你叔叔不就坐在你右前方么？
　　…………
　　林南星看了眼聊天记录，点开群相册。
　　不只是集体照，还有很多同学们偷拍、自拍的照片。
　　林南星一张张地划过去，连着四五张都看到霍德尔在偷瞄自己的。
　　有一张特别明显，上传者还把霍德尔的小眼神给圈出来了。
　　群聊天的小窗弹在指边，林南星翻下一张的时候，不小心按到了，又切回了聊天界面。
　　【高三一班】：
　　匿名-曼陀罗：我发现这几张照片霍爷都在看林小少爷诶。
　　简至轩：危险发言，拉黑警告
　　匿名-荷花：好像真的是……
　　詹明志：卧槽！真的！
　　生活委员：不止，我还发现这几张的林小少爷在偷看霍爷。
　　詹明志：卧槽卧槽？！
　　匿名-曼陀罗：他们是不是背着我们搞地下恋情？
　　匿名-梅花：呜呜呜，那我不是磕到真的了嘛！
　　匿名-虎耳草：继续发糖！不要停，摩多摩多！
　　…………
　　林南星点开曼陀罗发的几张照片，怔住了。
　　的确是在看霍德尔，他自己都不记得了。
　　“星崽！爷来了。”
　　温玚推开病房门，见林南星对着手机发呆，大步走过去，凑上前：
　　“你在看什么？”
　　脸贴脸了，林南星才回过神，连忙收起手机。
　　温玚眼神好，在他收手机前瞥到了聊天记录，他脸上的笑意淡了些。
　　林南星没有看出他的神色变化，笑道：“怎么中午过来了？”
　　“下午不上课了么？”
　　他目的，霍德尔也是其一。
　　温玚又看了眼手机，扬起眉毛，凶巴巴地说：“你都这样了，我还能学的进去？”
　　“别想瞒着我，庄妈妈都告诉我了，关于分化的事情。”
　　他把椅子搬过来，抱着椅背道：“她让我和你说说当Omega的感受，想让你考虑考虑清楚。”
　　林南星眨了眨眼，这的确是妈妈会做出来的事情。
　　“你说。”
　　温玚喝了口水，没有长篇大论，他言简意赅地说：“我觉得Omega和Beta差别不大，主要就是腺体信息素方面的区别。”
　　“你不能当Beta。”
　　林南星正在点头表示自己认真听，头点到一半，便听到了他第二句话。
　　“啊？”
　　温玚简单粗暴地说：“成为Beta要动手术，你不行。”
　　他没有看别的，只看这两种性别对林南星造成的身体影响。
　　说着，林南星的手机震了两下。
　　温玚偷偷看了看，是霍德尔的消息。
　　注意到林南星脸上转瞬即逝的笑容，他的嘴角往下撇了撇：“星崽，你没有背着我在和霍德尔搞地下恋情吧？”
　　“当然没有。”林南星立马回道。
　　“那就好，”温玚翘着腿，慢悠悠地说，“我还怕霍德尔会影响你做决定，毕竟他是个Beta……”
　　他委婉地说：“不过你这么理智，肯定不是那种为爱情冲昏头脑的人。”
　　“就算在和霍德尔谈恋爱，也会做对自己正确的决定。”
　　“对吧？对吧？对吧？”
　　林南星听懂了，对他说：“我和霍德尔真的没什么。”
　　他和霍德尔之间的鸿沟，不是性别，而是种族。
　　他能活多久，吸血鬼又能活多久……
　　林南星垂下眸子，无意识地点着手机屏幕边缘，迟迟不去点开消息内容。
　　温玚凑过去，牢牢地盯着他的脸：“没什么归没什么。”
　　“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没想法。
　　对上温玚的眼睛，林南星顿住了，从温玚的眼睛里，他看到了企图撒谎的自己。
　　林南星攥紧手机，咽回了后面的话。
　　他对霍德尔有好感。
　　不是朋友间的，而是情侣间的那种，刚刚萌芽的好感。
　　和霍德尔这种人朝夕相处，很难不产生好感。
　　再栽培一段时间，大概就会发展会喜欢吧。
　　良久，林南星轻轻叹了声，对他说：
　　“玚玚，我心里有数的。”
　　温玚松了口气，如果林南星和他一样放浪，流连草丛，他还不会这么担心。
　　克制欲望的人，一旦动心了，才是最可怕的。
　　他不再嬉皮笑脸，脸上是罕见的严肃模样，认真地说：
　　“林南星，我不管别的，你活着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