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亚追问他：“你知道污浊之气是什么？”
　　“我自然知道。”克莱林尔神色微冷，“那是世界本源内，从古至今所吸收聚集的恶意。只要是生物就会有负能量，世间生物数不胜数，一丝一缕地聚集起来，本源恶意就多到你想象不到。”
　　“原本，本源恶意是由生命树镇压的，千万年来两者相安无事，生命树可以净化本源恶意，将它吸收为自己的能量，抵消它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但是……”
　　克莱林尔眉头紧皱，眼里盛着怒意。
　　希亚接过他的话：“但是树心被人偷了，所以那些恶意就被释放出来了，就变成了污浊之气，对吗？”
　　“对。”克莱林尔点头，“更准确地说，是有人用黑暗法术禁锢了树心净化的能力，树心被本源恶意侵蚀后，才被人强行夺走。那些本源恶意，也就是你所说的污浊之气，全部都在那半颗被偷走的树心中。”
　　克莱林尔微微倾身，视线落在希亚胸前的那颗绿翡翠上，“树心被污染后，我的父亲，精灵族的上一任族长，也就是你的祖父，他拼尽全力保下了半颗树心，并将它交给了我。”
　　“偷走树心的人并不知道他偷的树心并不完整，所以为了不让他起疑心，我只能想办法把这颗树心送离精灵族。”
　　“我本来打算将这颗翡翠交给人鱼族的祭司，让他代为保存，然后找一个适当的时机进入精灵领地，再一起想办法。但是那半颗树心中还残留有本源恶意，当时我拿着翡翠，还没有到达人鱼族，就被那股本源恶意侵入了身体。”
　　接下来的事情不用克莱林尔多说，希亚便能推断出来。
　　被本源恶意侵入体内后，克莱林尔失去了记忆，遇到了外出历练的安妮，两人互生情愫有了孩子，然后克莱林尔恢复了记忆，察觉到精灵族即将闭族，他没有时间再按照原计划前往人鱼族，只能将翡翠留给已有身孕的安妮，独自一人赶在闭族前回到了族内。
　　希亚微垂眼脸，“那你后来……是怎么恢复记忆的？树心的能力被禁锢，你应该没有办法驱除污浊之气才对。而且现在那半颗在我体内的树心，里面似乎并没有污浊之气？”
　　“禁锢住树心能力的，是一个古老的黑暗法术，我没有办法驱逐树心内的本源恶意，但是精灵族内也有法术，可以解除这个禁锢。”克莱林尔回答他。
　　“那时的我虽然被本源恶意侵体，但树心就在我身边，它在净化完自己体内的本源恶意后，就将我体内的本源恶意吸走净化，我自然就恢复了记忆。”
　　希亚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那个精灵族的法术，当时是你使用的吗？”
　　“不是我。”克莱林尔出乎意料地否认，“是我的父亲，他将这半颗树心抢了回来后，立刻就使用精灵族法术解除了这半颗树心上的禁锢。”
　　“那他现在……”希亚的话刚脱口就顿住，克莱林尔上位成为了精灵族族长，那就说明精灵族老族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
　　克莱林尔垂下眼帘，“他还活着，但是已经昏迷了十九年。”
　　“虽然当时的他及时使用了法术，但本源恶意还是侵入了他的体内，他的身体极速恶化，在恶意入体的情况下强行使用精灵法术，导致他遭到了反噬，身体已经几近崩溃。”
　　克莱林尔的声音听起来似乎很平静，但希亚注意到，对方垂在身侧的双手指节捏得泛白，显然心情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毫无波澜。
　　希亚抿唇，也觉得有些难过。虽然他从未见过那位精灵族的老族长，但对方毕竟是他的祖父，遭遇这样的危险，任谁都会觉得不舒服，更何况那还是希亚的血脉至亲。
　　“只有树心能救他。”克莱林尔说，“完整的树心。”

107、第107章
　　完整的树心……也就是说, 只有等到一切结束，他的祖父才有治愈醒来的可能。
　　希亚沉默了片刻，轻声问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这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 克莱林尔断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早在希亚还未清醒的时候, 克莱林尔就已经将他从席妮尔祭司的住所带回了自己的屋子, 因此希亚此时和他的祖父，其实只相隔几面墙壁而已。
　　克莱林尔并未犹豫, 直接就把人带到了另外一间紧闭的房间内。
　　这是希亚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祖父, 听克莱林尔说, 他的祖父贝狄里森的年纪在精灵族中并不算老, 比祭司席妮尔还要小上百来岁。
　　但进入房间后, 希亚看见的却是一位容颜尽衰的垂暮老人, 对方几乎没有生气地躺在床上，这让希亚想起了他的外祖父安东尼。
　　外公去世的时候希亚还小, 但希亚想，外公临走之前，应该也像祖父一样，这么没有生气地躺在床上, 身边或许连个能照顾他的人都没有。
　　希亚深吸了一口气, 压下了心头微微泛起的酸涩。他上前两步, 不等克莱林尔说些什么, 一把握住床上老人的手，闭眸运转起了体内的法力。
　　克莱林尔清楚地感觉到，希亚掌心处泛起的莹绿中带着生命树的古老力量，贝狄里森原本惨白的面孔恢复了些许血色，却并没有醒来的迹象。
　　片刻后，希亚松开手, 替贝狄里森掖了掖被角。
　　他体内的树心只有半颗，现在只能做到这个程度，再多的就不行了。
　　克莱林尔查看了一下贝狄里森的身体状况，眼中划过一抹惊异之色，“树心和你的契合度很高。”
　　希亚嗯了一声，没说话。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地回到了原来的那个房间，希亚理了理思绪，将外面发生的事情详细地告诉了在场的几人。
　　等他们把这些事都消化完毕之后，希亚终于忍不住了，问克莱林尔：“你就这么确定我会来精灵族吗？”
　　在知道克莱林尔的身份之前，他一度以为自己的爸爸是一位骗了妈妈感情的渣男，虽然后来发现是自己错了，克莱林尔当初离开、并且这么久都没再出现确实是有苦衷的，但希亚心里还是有一些小疙瘩。
　　对于精灵族来说，克莱林尔确实是个很负责任的好族长，在老族长出事时顶补了空缺，安抚了慌乱无措的族人，并为族群留下了后路和希望。
　　但希亚觉得，对于安妮来说，克莱林尔绝对不是一个负责任的爱人，更别提是什么好爸爸了。
　　“你会的。”克莱林尔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我和安妮的孩子。”
　　希亚有些气闷，没有接话。
　　“更何况，树心最多只能离开生命树二十年，若是最后一年的时候，它还没有回归生命树的体内，它会给你指引。”
　　克莱林尔似乎根本没有看出希亚所纠结不满的事，平静的态度告诉希亚，他只是在述说事实而已，好像根本就没意识到自己的不对。
　　也许对克莱林尔而言，精灵一族远比爱情和家庭重要。
　　希亚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克莱林尔身边的安妮，觉得有些难受。
　　“这几天你先留在精灵族，我和席妮尔会教你一些精灵族的法术，学会后你就能在一定范围内感应到树心的位置，解除树心上的禁锢。”
　　“等你把这些法术学会之后，我会和你一起离开精灵族，去寻找树心的下落。”克莱林尔眸光凌厉，“几大种族联手，这次不会再给他们机会了。”
　　希亚嗯了一声，“今天就开始吧，外面还有人在等我。”
　　克莱林尔看了他一眼，“今天不行，你才喝了稳固法力的药，今天好好休息，明天开始。”
　　虽然着急，但希亚知道克莱林尔是对的，因此只能点头同意。
　　克莱林尔和席妮尔他们走后，希亚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面色有些郁郁。
　　安妮飘到他身边，“希亚，你不开心吗？”
　　“没有。”希亚否认，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但他随即翻身坐了起来，“妈妈，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谁？”安妮被他没头没脑的话说得一愣，她随即反应过来，“你是说小金毛？”
　　希亚低低地嗯了一声。
　　“怎么会？”安妮似乎有些惊讶。
　　希亚看了他一眼，闷声道：“我感觉他压根就没把你放在心上，你当时才刚刚怀孕啊，他把你一个人丢在那里跑回精灵族，一走就是将近二十年，现在就一句轻飘飘的‘辛苦了’，连你当时是怎么出事的他都不关心吗？”
　　安妮愣了愣，似乎没想到希亚竟然会这么说。
　　“小金毛当时也是情况所逼吧，他的爸爸出了事，他必须得回精灵族继承族长之位，否则精灵族会乱套的。”安妮说。
　　“我知道他有苦衷，但我就是……”希亚抿了抿唇，“算了，我有些困了。”
　　他重新躺回床上，闷闷地把自己整个地塞进被子里。
　　安妮难得看到他这副模样，知道他是真的有些生气，本打算去找克莱林尔的心思歇了歇，又在房间里陪了他一会，等希亚睡着了之后，她才离开了房间。
　　莉莉娅给希亚喝的药中似乎带有些许安眠的成分，希亚这一觉睡得很安稳，直到下午天快黑了，他才醒来。
　　希亚没在房中看到安妮的影子，于是摸了摸胸口的吊坠，依旧没发现对方的气息。
　　他焦急了一瞬间就平静下来，知道安妮肯定是去找克莱林尔了。他们在精灵族，除了他没人能够进出，反而比外面要安全很多。
　　希亚又在房间内坐了一会，正准备出去时，房门却向两边打开了。
　　进来的人是精灵族的大祭司席妮尔。
　　席妮尔手上端着一份还冒着热气的食物，见希亚已经起身，便朝他笑道：“我算了算时间你应该快醒了，就做了点吃的，你看看合不合口味？”
　　希亚连忙道了谢，这些食物都比较清淡，虽然没有他最爱吃的番茄，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见希亚吃得还算合口，席妮尔坐到了旁边的凳子上，温和笑道：“我之前看到，你似乎不太喜欢克莱林尔，对吗？”
　　希亚顿了顿，“这么明显吗？”
　　那个时候的克莱林尔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他还以为自己的情绪其实很隐蔽呢。
　　“克莱林尔其实知道。”席妮尔说，“但是他的性子向来比较内敛，所以没有表现出来。”
　　希亚突然有些没了胃口，夹菜的动作慢了下来。
　　“对于我们来说，克莱林尔是个很好的族长。贝狄里森支撑不住的时候，是他支撑起了整个精灵族，安抚了所有不安的精灵。”席妮尔的声音依旧温和柔软，“但是我也知道，对于你和安妮来说，他当时的做法和抛弃你们没什么区别。”
　　“我这么说并不是想为他开脱什么，只是有件事，我觉得还是告诉你比较好。”席妮尔笑了笑，“克莱林尔被称作‘受到生命树祝福的精灵’，这件事你应该知道吧？”
　　希亚点了点头。
　　席妮尔继续道：“他会有这样的称呼，是因为他和生命树一样，天生就有一颗由生命力和法力一起凝聚成的心脏。”
　　希亚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出声。
　　“换句话说，克莱林尔比普通人多一条命，就算他肉|体的心脏受到伤害，只要他第二颗心脏还在体内，他就不会出事。”
　　席妮尔垂眸，“你不会真的以为，仅凭那颗翡翠里残留的生命力，就能够保住安妮的性命吧？”
　　希亚心里一跳，失声道：“难道他……”
　　席妮尔看着他，微微颔首，“是的，在回精灵族之前，他把自己的第二颗心脏留给了安妮。”
　　“这件事他没告诉任何人，当初他连我都没说。我会知道这件事，还是因为有一次他没撑住病倒了，我才发现这件事。”
　　希亚的脸上是止不住的震撼。虽然席妮尔没有详说，但他能猜得到，把心脏从体内拿出来，肯定对克莱林尔的身体有不小的影响。
　　“他放不下精灵族，也不放心安妮和你，当时情况紧急，他只能想到这个不太完美的办法。”席妮尔叹息一声，“我知道这么多年你和安妮在外面肯定过得不容易，对克莱林尔有意见是自然的。”
　　“你是个好孩子，克莱林尔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他的父亲都清楚。这件事如果我不说，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你们。他这个人清冷惯了，不会表达自己的感情，只怕到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你相处。”
　　席妮尔抬手摸了摸希亚的金发，“我就说这么多，你不用有什么压力，说这些也只是不希望看到你们父子之间产生不必要的隔阂。”
　　讲完这些之后，席妮尔看着希亚沉默地吃完了最后一点食物，将餐盘收拾走了。
　　希亚心情很是复杂，他站在床边朝外看了许久，满目的绿色让他觉得稍微舒畅了不少。
　　安妮这个时候突然飘了进来，“我听席妮尔说你醒了。”
　　她学着希亚的样子站到窗前，忍不住惊叹一声，“真美。”
　　希亚兴致不怎么高地嗯了一声。安妮偏头，“还在生气吗？”
　　她绕着希亚转了一圈，手指点了点希亚胸口的翡翠，“你想想，如果没有他留下的东西，我可能早就已经死透了，这样会不会稍微舒服点？”
　　“妈妈！”希亚皱了皱眉，有些哭笑不得，“哪有你这样安慰人的？”
　　安妮吐了吐舌头，“我说的实话嘛。”
　　希亚叹了口气，“我不生气，当时我都还没出生呢，那是你和他之间的事。”
　　“而且……”他顿了顿，咽下去一声叹息。席妮尔说的到底是对的，当时的情况根本容不得人多想，能做到克莱林尔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