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坐落在一片绿绿葱葱的树丛之后，前面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花圃，在热闹的校园中繁华取静，雨水差不多也停了，叶菲收起伞，雨珠顺着伞尖尖端滴落在水泥板上，她轻轻地叩响了公寓大门。
门开了一条缝隙，里面的人露出打探的眼神，看见是叶菲，又瞬间拉大，打开门热情地拥抱了她。
“抱歉，我不知道你会来。”易琰一只手揽过她的肩膀，身上穿着宽松的居家服，“我正在熬汤，你午饭吃了么？”
叶菲放下伞，把门捎上，站在玄关处深深吸了一口气，眼睛一亮：“你炖了鸡汤。”
易琰忍不住笑了起来：“狗鼻子。”
她说完，趿着毛绒拖鞋朝厨房走去，盛了一碗鸡汤：“快喝一口暖暖身子。”
易琰的手脚不是很稳当，放着一个辅助工作的小机器人帮她把碗端到叶菲面前，桌上的碟子里还放着炒青菜和拍黄瓜。
“还有土豆炖肉。”易琰掀开锅盖往里面加了点调味料，“等五分钟。”
她干瘦的身体上围着厚厚的围巾，等坐在椅子上时才想起来摘下来，搓了搓干枯的双手：“我想你这次来是有很多问题想问，我们可以边吃饭边聊。”
叶菲坦诚地点了点：“局势很复杂。我现在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
易琰已经接近两百岁了，当初荆棘女王时期，她是《平等法案》的第一编撰者，推动改革举步维艰，而当初打破Omega困境的教授如今尚存在世，叶菲曾跟着她学习过一段时间，在迷茫之际，突然想起来这位退隐多年的法学教授，想问问她的意见。
“打破旧藩篱只需要勇气，新建合理的秩序却相对困难得多。”易琰温和地对她道，“因为时间紧迫，你的步子迈得太急。我并不赞同你的做法，但如果我的建议能让你能更好的实现目标，将这个世界变得更好，那么付出一些代价也未尝不可。在你询问之前，请允许我向法学界同仁致以哀悼。”
叶菲审视的目光盯着她，嘴唇蠕动了一下，腰背挺直了些，点了头道：“我想请求你能发声，支持《平等法案》的进一步修改，并对顽固的贵族制度进行改.革。”
易琰的目光近乎慈爱，脸上的表情依旧温柔，智慧的长者仔细看着她：“我会答应。”
叶菲听闻，脸色稍显激动，一时间握紧了手里勺子，没想到易琰会答应得这么快：“您、您真的答应帮助我么？法学界那么多教授，他们没一个松口的！”她愤愤道。
“是的，我答应。但需要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第一，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或者说，你对法律寄托了怎样的希望？”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5-18 23:20:41~2020-05-19 23:19: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不要葱姜蒜香菜 2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叶菲想了想, 右手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的鸡汤, 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按照刻板的书面知识, 她完全可以例行公事地回答法律是维护社会稳定、推动社会发展的有力武.器, 再教条式地说说怎么利用法律捍卫人民的利益，调和社会矛盾云云。
但这个答案绝对不是易琰想听到的，或者说，眼前这个老人，应该希望自己谈谈内心深处到底是怎么想的。
叶菲斟酌着道：“在我看来，法律和战争的本质作用类似，都是转移矛盾、解决矛盾的一种方式。不同于战争，法律更为人道，而战争带来的杀戮会带极为严重的后遗症。”她很不淑女地一口喝光碗里金黄的鸡汤, 直接用袖子擦了擦嘴, “我希望通过□□，实现自上而下的改革。”
易琰看上去有点高兴道：“你能这么想，也很对。但我要提醒你的是, 通过□□就真的能打破这个帝国维持两百多年的体系了吗？”
叶菲有点困惑道：“谈不上完全改变，但起码宣告了贵族制度的不合法, 一旦不合法，就有理由一点点推倒重来。”
“很多事情不能只靠□□就可以改变。观念的矛盾, 星系之间的矛盾, 贵族和皇权的矛盾，人民内部矛盾等等。孩子，你不能对法律抱以太高的希望。”
叶菲辩解道：“但□□的确有用不是么？强权也有用, 如果我要靠不断说服争取才能推动社会一点点微小的进步，还不如牺牲一部分人，用更为快捷便利的方式。”她眸子清亮有光，透着坚定，“就像我现在所做的，哪怕很不人道，但是非功过，要到很久很久以后才能得知。”
易琰颔首道：“你当然可以这么做。你是当权者，影响一个时代的走向。但我希望，你能好好想一想，□□不是唯一的办法，你要利用各种方式。”
叶菲盯着她道：“那您不害怕么？老师。如果您帮我说话，积毁销骨众口铄金，您当初制订《平等法案》留下的清名，到最后可能变成晚节不保同流合污。而后世之史上的我，最好的形象或许就止步于毁誉参半，但绝不会是完全正面的形象。”
易琰听闻倒是笑得温和，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染黑的头发里夹杂着一两根银发，她只是摇头：“不过是有学生心中有疑问上门请我解答罢了。至于其他人如何叙说，无关紧要。”
“我会进行更为激进的改革方式。”叶菲道，“您一开始问我，对法律抱以怎样的期待。我可以告诉您，我希望法律公平正义，不因好人犯错网开一面，不因恶人作恶而罪加一等，也不因平民贵族而有所区分，回归它一开始最本质的特征：法律面前人人平等。”
易琰放下手里的勺子：“在成文法出现之前，统治阶级掌握了解释法律的权力用来维护自身利益，成文法之后，我们总在不断地修修补补以完善法律。我说法律非正义的，因为它不能完全迎合每一个个体对正义的期待。它只是一个解决问题工具，让这个社会能够相对平稳的运行。既然是工具，我不希望你将改革的希望全部寄托于此。”
叶菲总算明白了她的意思，人之所以高贵于牲畜也不外乎于此。她点了点头，起身拿起那把黑色的长柄伞，推开门，外面雨早就停了，雨后清新的空气让她心情都舒畅不少。
“殿下。”侍从长在校门口鞠躬等她。
“准备开会。”叶菲将伞丢给他，回头看了一眼帝军大的宏伟高大的白石校门，鎏金的校训刻在上面。
当初这所励志要为生民立命而创立的大学，到如今已经变成了贵族子弟的乐园。
凡事初心易得，始终坚守却难。
而此时的夜鹰殿下沉浸在获得法学界权威易琰教授支持的喜悦之中，却完全没有料到，这将是她们五年来第一次见面，也是最后一次。
……
从市区到公爵府邸有一段较长的距离。小的时候，虞音精力特别旺盛，能上下跑好几个来回，气喘吁吁也不觉得难受。至于现在，她刚刚受训回来，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倪克斯，走了一会儿便腰酸腿软，一个电话直接打给宋颖喊她来接。
宋颖当时正在虞箫身边补会议记录，接到虞音电话的时候，便请示了一下虞箫。虞箫正拿着刻刀专心的刻着手中的人物小像，木屑掉的满身都是，她头也不抬，微微点了头，便算是准了。
倪克斯掩饰得很好，当虞箫看见她下车的时候，也只是皱眉，随口问道：“你不是和叶无问在一起吗？”
倪克斯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谁和她在一起了？我只是闻到她身上味了，想抓住那位神祇罢了。”
“顺便从凌舞手里救了她一命？”虞箫掀开易拉罐环，喝了一口啤酒。
倪克斯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盯着她手上的饮料，忍不住冷笑：“想不到你喜欢这种廉价饮料。”
“你准备回兽人部落了吗？”虞箫站在门口被风吹着，也不邀请她进来，虞音站在门口，待着不是进去也不是。
“嗯。准备回去，要打仗了。”倪克斯点了点头，看着公爵府邸一派祥和的场景，灯光很亮，几个穿着仆从服饰的男女在不远处的半室内高尔夫球场上挥杆。
“兽人这么早就插足么？”虞音有点惊讶，“我以为你们会晚一点加入战局。毕竟现在局势都不太明朗。”
倪克斯摇了摇头：“我准备和反叛军先接触，再看各位大公的行动。唯一不放心的还是闻一大公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
虞箫抬手制止虞音继续追问：“我马上安排舰船送你回去。”
“多谢您，大人。”倪克斯微微俯首致意。
“让小音陪你在这儿逛逛吧。等会儿会有人来接你走。”
虞箫交代完，将喝空的易拉罐捏扁丢到垃圾桶里，直接转身进主楼了。
虞音留在原地有点呆：“她为什么不多问问？”
“谁知道呢？”倪克斯无所谓地一摊手，然后神色兴奋地指着远处的赛车车道，“你会开这个吗？！快带我转几圈！！”
……
手中的木制小像愈发栩栩如生，逐渐呈现出人物本来的样子。
除去所有杂质，一切都会慢慢回归最原本的样子，像雕刻，也像回归纯粹的人。
虞箫站在落地窗前，室内没有开灯，她神色一片晦暗，俯首看着楼下门口的虞音和倪克斯拉着手朝远处的赛车跑道走去。
她向来冷峻的脸庞浮现出一丝笑意。
一种复杂感觉从心口升腾而起。
她的妹妹到底还是一步步脱离了她的掌控，往未知的方向发展。
当她发现倪克斯之后，她就意识到，所谓神的永恒，并不是全然的永恒，只是相对人类而言。
而她的妹妹……
她总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读心术太神奇，真让人心生嫉妒。
虞箫清醒地意识到这种能力一旦发展到神灵的境界，将会带来多么可怖的影响。
隔着青山，外面便是繁华的牧云星中心。人们赞誉这位公爵统治清明，政策宽松。
虞箫闭上眼睛，感受着这片土地、这座星球上芸芸众生的各种喜怒哀乐。
早出晚归的上班族、紧张手术的医生、吵闹的孩子、维持治安的巡警、排队领救济的失业者……
这些匍匐于尘埃的生物，并不值得她投入太多的精力和情感。比起虞音，她其实更难共情。
她的视野早就放于更为广阔的宇宙，更为广阔的维度。
虞箫微微抬手，无数光点在她的手中汇聚成一道长剑。
她虚手一握，密布的云层之下瞬间暗流涌动，猛地裂开一道金色的闪电，刺眼的光芒可以直视的人类失明，这道闪电裹挟着毁天灭地的力量，劈向了倪克斯。
神灵、弑神者、君王、贵族、平民……
她眸光深邃。
皇权和神权……
她都要。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看法医小姐，看到宋林在天台上的争执，有感写了这一段。杜撰的，法学生勿喷。
第97章
龟裂开的天空, 厚厚的云彩之下, 一道金色的闪电直直地打向倪克斯。
倪克斯转瞬间在心里骂了虞箫十几遍, 身边的虞音已经看呆了, 仰起头看着天空，连倪克斯瞪了她一眼都没察觉。
在闪电即将打中她的瞬间。
她消失了。
虞箫被余波震得气血翻涌，口中一阵腥甜，她囫囵地咽了回去，跳到突然出现的巨坑里，一边咳嗽一边大声呼喊道：“倪克斯！！！”
她灰头土脸地扒拉着泥土，想找到倪克斯的残骸，却不料突然一道明亮的手电灯光笔直地照射在她的身上。
虞音的手掌遮住眼睛，朝上看去, 倪克斯蹲在巨坑边缘笑着朝她招手。
“你没事！”虞音将手里的土块丢到一边, 手脚并用爬了上去，“我刚刚看见天降闪电砸中了你，你是平时坏事做多了引发了神裁么？”
倪克斯胸口剧烈地起伏了一下。
这个年纪既能拥有神力还能活得如此天真烂漫确实罕见。
我不能跟她计较太多, 还是个孩子……以后她会慢慢懂的。倪克斯告诉自己。
“只是一个意外。”倪克斯镇定道。
“真的是意外就不可能对着你打下去，而我只是受了一点波及。”虞音撇嘴, 一脸的不相信，“所以你为什么没事？！”
倪克斯将抓着衣领子的爪子扯开丢到一边：“因为我有考虑过这个可能。”
“是我姐姐出的手？”虞音回过神来, 若有所思道, “她想试探你的伤势。”她不依不饶地追问，“可你都被闪电击中了，是怎么做到没有事的。”
她一门心思全扎进了倪克斯居然安然无恙这一件事情上, 压根没有在意虞箫刚刚出手可能会误伤到她。
如果倪克斯能力这么逆天，没道理和凌舞打起来的时候伤得这么惨啊。胸口的那道贯穿伤也不该存在。虞音陷入了思考之中。
倪克斯站在路灯底下，脚尖绕着自己画了一个圈，情绪没有太大的波动：“这个圈里，能容纳几个人？”
虞音低头盯着泥土细碎的痕迹，犹豫了一会儿，直觉告诉她答案没那么简单，但一时想不到其他更好的答案，只能老老实实回答道：“一个。脚大的可能还站不下。”
倪克斯听她说的笑出声来，继续道：“我们知道二维是平面，三维是立体，我在限制平面的情况下，并没有限制高度，也就是说，如果有人骑在我的肩膀上，像叠罗汉那样，就可以容纳无数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