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尤:“……”
在漫长的对视下,叶锦一终于勘破了神仙祖宗的意思。
叶锦一:“您……您不会是想和我一起去吧……”
祈尤冷笑了一声。
来,把你的爱撒到母校每一个角落。
叶锦一:“……”
他又看了看祈尤手下的那只鬼,顿时觉得双眼发黑。
站在他对面的祖宗像是猜到他在想什么,“体贴”地解说:“别人看不见它。”
您就非得溜点什么才能出门是吗?
叶锦一当然拗不过黄泉指路人,但也不能让祈尤就这么上街,不然明天他家就要上热搜了。
他回到卧室给祈尤找了一套干净的运动服,用某宝快递送的一根皮筋帮祈尤扎了头发。
配上那张干净明媚的脸,整只神都在熠熠生辉。
出门后叶锦一特意叮嘱祈尤不要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以免走丢。
祈尤无所谓地拉了拉鬼影,说:“他嗅觉很好。”
我并不想知道这个,谢谢。
……
从家到学校这一路,叶锦一第四次把人从小吃摊边领回来,长长叹息一声。
今天的晚自习是没救了,肯定迟到了。
叶锦一看了一眼时间把手机揣进口袋,“神仙祖宗,孙故没有晚自习,我找不到他在哪。”
他眼看着祈尤横了他一眼,几口把甜牛奶喝光。他顺手接过空盒子扔进垃圾桶,就听这位祖宗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
没等叶锦一松了口气,就见祈尤啪地打了一个响指,指尖星星点点的灰烬散出如急雨窜了出去。
周遭风动树摇,正是脊背冒凉气时,再看去面前数十个怨鬼摇摇晃晃定在面前。
叶锦一实在是没忍住糙了一声,怨鬼幽幽的目光登时如影随形地扎在他身上。
“……糙汉们晚上好啊哈哈。”
影影绰绰的鬼群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讨论声,“说谁糙汉呢真讨厌。”“没眼力见的混小子!”“待老娘撕烂了他的嘴……”
“……”我当时害怕极了。
祈尤听见这些琐碎的声音似乎是有些不耐烦,才皱眉头众鬼立马很有眼力见儿地闭麦了。
祈尤:“去找一个叫孙故的。”他转头看向叶锦一,“有画像么?”
叶锦一忙不迭掏出手机从回收站里找出一张照片来在众鬼面前晃了一下。
众鬼:“……”啥意思啊你。
“你配合一点比较好。”祈尤瞟了他一眼,语气透着点若有似无的讽刺,“我的怨鬼手下们随主,脾气不太好。”
叶锦一一脸生不如死顶着众鬼阴森森的目光与浑身血腥气往前走了两步,把手机举到他们面前。
“哇这小娃娃长得还挺俊。”“嘁,比我孙孙差远了。”“呸害不害臊,你孙孙都四十了!”“小年轻你这手机都落后了呀。”“这娃娃我在澡堂里见过的!”“妈卖批,你丢不丢鬼……”
叶锦一听见那句在澡堂里见过的时候脸都木了。这特码不是恐怖片吗?为啥给我上黄片啊??
遣散众鬼后,叶锦一刚要进一步询问要做什么的时候,班长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喂叶锦一啊?”张扬的语气。
“哎是我。”
“咱班现在在填运动会表格,你怎么还缺席了?你到哪了?……我下午的时候不是在群里通知了要全员参加吗?”质疑的语气。
“我有点事在路上……运动会我就……不参加了吧。”叶锦一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色。
大祭司曾经告诉过他,这种神情代表尴尬与退缩。
叶锦一与孙故在一起之后,那个没通电的恋爱脑主动断了所有社交联络,恨不得长孙故身上似的。现在跟生人说句话都浑身别扭。
祈尤看着他的手机,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么一个巴掌大的扁盒子里能传出另一个人的声音。
这比大祭司他们用来沟通的传话符咒要普遍得多。
身为“导盲犬”的鬼影见他似乎是有些好奇,温和而耐心地给他科普手机的作用。
祈尤听得一愣,露出了比若有所思还要意味深长的表情。
鬼影:“?”
不是,你那个表情怎么回事啊喂你不会打算杀人犯法吧!?
叶锦一这边挂了电话,表情有点犹豫:“神仙祖宗……我班要开会,你……”
祈尤没说话,懒洋洋地看着他。
叶锦一觉得祈尤这种可能下口气就不爱喘了的慵懒应该是造物主刻在他DNA里的。
算了算了算了,带他去就带他去,反正直接坐最后一排。
市中心地带的写字楼里。
“老陆,局长的命令下了没?怎么样?”江浮生从长椅里站起身来,看向迎面走来的高个子男人。
陆忏利落地披上黑色的长大衣,言简意赅吐出两个字:“抓人。”
江浮生应了一声,将装有特殊定位器的手表扣在腕上,快步跟在了陆忏身后。
他们将前往未知的修罗场。
叶锦一蹑手蹑脚地推开教室后门还是发出了声响,同专业的同学几乎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习惯了拒绝别人的交流与视线的叶锦一只觉得这些眼神像是恶意的针,扎在他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他想也不想便低下头去匆匆摸了个后面的位置坐下,祈尤同样入座。
“哎你可算来了,等你半天了。”班长凑到他身边递给他一张像是答题卡一样的东西,“在这里填信息然后在想报的项目前打勾哈。”
叶锦一应了一声,掏出笔开始填基本信息。
“Boss,我看他好像挺想选网球的。”鬼影说。
祈尤既没听懂“暴死”也没听懂网球,拉着脸不说话。
鬼影絮絮叨叨道,“他看了好几眼那个选项哎……”
“别看我现在这样以前我也是学过一点心理学的,boss。”
“我觉得这孩子似乎是想参加的,bo——”
祈尤烦不胜烦地点了一下那张纸,鬼影立马会意,说了声好嘞,钻进了叶锦一身体里。叶锦一顿时觉得脊梁一麻,手便不听使唤了在“网球”前愉悦地打了个硕大的勾。
鬼影:“不要谢我嘿。”
叶锦一:“……”
“哎你写完啦?那我收走了哈。”班长回过头扯过他那张纸。
叶锦一:“……”
不是啊——班长——
他看着班长扬长而去的身影,一时不知道胸口涌动的闷热是恐惧亦或是……兴奋,他顿了顿,还是收回了伸到半空的手。
与此同时,外面陪跑的百鬼仍在找一个叫孙故的人。
一只阿飘把目光锁定到正在图书馆自习室里照镜子的一个小姑娘,冒然拍人家肩膀实在是太失礼了。他认真地想了想,作为一个有涵养、风度的鬼,他决定自己要用更绅士的方法询问。
小姑娘对着镜子理了理碎发,发现自己的脸上似乎浮现出隐隐的血污。
她疑惑地伸手擦了擦脸,镜中却猛地窜出一张满是血污的男人的脸。
男人把嘴角咧到耳根友好地笑着。
“小姑娘,你认不认识一个叫孙故的——”
“啊操——!!!”
那一夜,“孙故”这个名字成了百余人的梦魇,以至于彼此见面打招呼第一句就是“你他妈知道孙故是哪个B吗?”
祈尤觉得屋里人多闷得难受,带着鬼上身的叶锦一离开了教室。
“神仙祖宗,”叶锦一抓着自己的头发有些抓狂,奈何还属于鬼上身的状态导致没办法控制自己的面部表情,显得有些憨,“你怎么让这个憨鬼给我瞎报项目呢……”
鬼影当即就炸了:“嘿怎么说话呢你小子!”
“我不想报那个狗屁网球你别抢我身……阿巴阿巴!!”
祈尤:“?”
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人一鬼面目狰狞地争夺着身体操控权。
青面獠牙,凶相毕露。
“哎,那边的,闹什么呢你们。”
楼梯口一个高壮的男生拧着眉头走过来。
叶锦一:“操特码学生会的你别抢了傻逼——阿巴阿巴阿巴!!”
男生:“说你呢,你哪个专业的?几班的?”
鬼影骂道:“他妈的关你瓜事!”
叶锦一:“……”让我死。别救我。
“你小子怎么说话呢!……哎,你不是咱院那同性恋吗?”男生露出了鄙夷的眼神,“哟还带了个丫头来。”
祈尤:“……”
叶锦一眼瞅着他们院人送外号熊瞎子的副主席脑门顶着个硕大的“危”被“一个丫头”一脚绊倒地上去。
地面都隐隐地震动。
祈尤:“腿长。秀一下。”
神特码秀一下!!
第5章 解惑
祈尤:“腿长。秀一下。”
副主席:“……”你是不是当我傻逼?
他一个扎猛子想爬起来重振威风,又被祈尤一脚绊回去。
这次怎么整??腿太长还想秀一下??
祈尤:“腿麻。想动动。”
副主席再次试图与他一决死战再次被一脚绊回去,地面震得人脚底都发麻。
这次特码的因为啥!!抽筋!缺氧!还是啥!
祈尤在他写满了求知欲望的眼神下轻描淡写道:“没原因。”
副主席:“你妈——”
那只脚抬了一下。
副主席:“——真好看。”
叶锦一看见这一幕脸都僵了,一个将近二百斤的大熊被祈尤细胳膊细腿的样踹得脚腕肿了老高,正嘶嘶的吸气。
他几乎已经能看见祈尤走了以后自己被副主席撕吧撕吧拌饭吃的场景了。
别催了,别催了。
已经在往冥府走了。
祈尤回过头看向叶锦一。
“很吵。”
叶锦一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什么很吵……?”
“你的怨声。”他指了指副主席,“从这个人出现开始,更吵。”
身为食天下之怨,应百姓之尤的神,他能看见、听到、感知一切怨恨。
“你究竟在怨恨什么?”祈尤眼神静默地望着他,那双眼眸中无欲无怨无贪无恨。
这个时刻,叶锦一反倒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名为神性的东西。
“你所怨恨的仅仅只有孙故么?”
神明,从一开始就在怜悯着世人。以一种高高在上,戏谑的态度。
“还是你自己。”
观望,赏玩。
“这些我也不太明白,”祈尤难得多说几句话,“但是人类是群居而生吧。”
但怨尤神不同。
“你的怨恨来自于远离群居的孤独。”
他骨子里流淌的神血是脏污的,他汲取人们的怨憎而活。
“孤独是嫉妒。”
他是最接近人类的神。
一辆黑色的SUV驰骋在公路上,在这片漫漫夜色中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
江浮生左眼皮跳了一下,他捂住眼说,“操,我眼皮跳了,今天不会交代在那吧。”
穿着熨烫妥帖黑色大衣的男人从映进的灯光中抬起头,他不笑的时候,带有异族风情的深邃五官便显出几分威压来,陆忏熟练地将一点血珠印在灵符上,笑了一声说:“放心,作为兄弟,排面是一定要有的。你要是出了什么三长两短——”
江浮生偏过头看着他。
陆忏继续说:“那人我也不抓了,我先就地给你超度,送你轮回。你现在用手机查一下六道,相中哪个你告诉我,我给你一条龙服务,友情价八折。哦对温馨提示一下,畜生道的活我不接。”
江浮生:“……”我就不该相信黑心凤凰的这张嘴。
他更痛苦地捂住眼睛滚到一边去,喊了一声司机说,“老吴,还有多久到啊。”
我现在就想下车!!
司机:“还得个半小时呢。快了哈。”
陆忏似笑非笑地看着江浮生说:“你还有半小时时间挑选哦亲。”
江浮生:“……”
来吧,今天咱俩必须死一个祭天。
叶锦一被祈尤拆了个明明白白,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神明没有融入过人间,他没有尝过其中诸多滋味,他只根据怨恨的描绘而复述这件事。
仅听人言述说是没有用的,唯有聆听言语后真实的怨恨。
人类在受伤的时候,总会下意识把自己藏起来作为保护。就连怨恨,都要移到别人的头上。
因为他们不想让自己作为真凶。
祈尤望过来的目光平静得可以算得上温和,偏偏藏着锐利的刀刃。
叶锦一在其中看见了自己,那个倒影如同在质问他。
你所怨恨的究竟是什么?
得知孙故背叛时你究竟是痛苦崩溃还是暗地里侥幸地松了一口气。
在庆幸你终于以被害者的姿态得到了自由。
在怨恨在这段蹉跎中盲目切断与他人来往的自己。
于是你想,不,怎么可以怨恨自己呢。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会全是我的错?怎么想都只是别人加害我呀。
祈尤平静地说:“我所听到的是两份怨恨。”
一份是对于孙故,一份是对于……自己。
叶锦一却像是终于卸下了负担似的,塌下了肩膀,苦笑着说:“这样啊……我没有说出口的你也能感受到啊……”
地上的副主席和他身体里的鬼影听得傻了。
叶锦一忽然明白祈尤让鬼影上身帮自己勾选运动项目是为什么了,他喃喃自语道:“所以你为了让我认清了自己,帮我选了网球让我建立社交关系,在网球赛场上大发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