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他起了个头后半天不说话,面无表情地回看过来。
漫长的对视下,沈玄头上渐渐亮起了一个硕大的“?”。
您不会觉得您有印象我就该有印象吧??
拜托您活得比我可久远了。
祈尤还真就是这个意思。
迎着怨尤神“和善”的目光,沈玄不得不再一次用快要萎缩的核桃脑筛了一遍“顾不鸣”这个名字,筛得他都快要打鸣了,最后还是说:“我真的没印象了……您知道,我每天在这个位置上见过的名字实在太多了。”
祈尤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他,沉沉地又一字一顿重复一遍:“我有印象。”
……您这不强人所难嘛,您有印象我就得——
沈玄忽然顿住了。
怨尤神沉睡了一千年,他有印象的应该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您……您的意思是……”
沈玄下意识抿住了嘴唇。
看他抖得像帕金森,祈尤倒也没有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靠在沙发里,冷笑一声挖苦说:“我当你们肃佑宗四分五裂后有什么大出息。不过一个领了‘响’,一个领了‘噤’,换了两个名号依旧打得不可开交。”
“我当有多厉害,结果连对面是谁都不知道。”
他说到这,避不可免地想起沈鹤归那个傻子,下意识伸手去摸颈间。
触手光洁温热,已不再有那条细痕。
祈尤这才想起来那条翻花绳跑到了小指上。
然后避不可免想到了陆忏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草。
沈玄见他神色晦涩,以为他仍在对当年的事情耿耿于怀,苦笑着说:“人嘛,转来转去都是一样的。”
祈尤现在整一个儿大炮仗,谁点炸谁。
眼梢剜他一眼,皮笑肉不笑说:“沈局长现在还算是‘人’吗?”
沈玄:“……”
满世界的陆忏在祈尤眼前乱飞,他真是一腔怒火无处发泄,干脆就地取材,炮口对准了沈玄说:“说起来我还没有祝贺沈局长,一经跳出人道,从此寿比南山。真是长命的要人羡,短命的无处哭。”
沈玄:“……”
可能这世上除了陆忏没有第二个人能制服得了他吧。
祈尤见他脸色绿得发慌,倒也懒得跟他多说,狠狠捏了一下小指指根,语气稍缓问:“你知道……”
想到昨晚上发生的事,他真是恨不得直接长出翅膀飞出中华人民共和国,飞出地球,飞出整片银河系,飞出他妈的物理学定律。
知道什么???
知道为什么沈鹤归送的翻花绳出了问题???
为什么那根傻逼绳子不长眼睛把他和陆忏栓一起了???
为什么他跟陆忏手拉手身上就没那么痛了???
哪个字他都能说出来,但组合在一起他妈的一句话也吐不出来啊。
祈尤简直一口老血涌上喉头。
而半天听不到后文的沈玄也迷惑了,这位老祖宗到底想说什么?
祈尤噎了半天,有这时间估计都能背出一遍弟子规。
他捏捏眉心:“肃佑宗老一辈修习的古籍你还留着么?”
这个老一辈具体是谁不用他说,沈玄也明白。
“留着的,”他稍有怔愣,还是很坦诚地说,“在五楼的图书馆,您去了就能找到。”
祈尤说不清心里什么滋味,多嘴问了句:“是他用过的?”
沈玄闻言,神色复杂得十个毕加索也画不出来,拧巴得跟那什么似的。
“大祭司用过的书……都留在禁室。”
祈尤根本不绕弯子,一语中的问他怎么进禁室,问完抬屁股就走。
实属性情中神。
五楼图书馆夹层牌子上恁大的“无关人员禁入”六个大字在他眼里直接简写成最后一个字。
“入”。
祈尤利落地撕下门上字迹鲜红的封条,“哗啦哗啦”响着揉作一团,随手扔在地上。
规矩?
在怨尤神尊贵的字典里就没有这几道撇捺。
祈尤推开沉重的木门,跻身入内。
他一面拍着沾有灰尘的双手,一面步履沉重地走在这间仿冒大祭司书房的禁室内。
光线昏暗,他弹指燃起明灯两盏。
映着满墙古籍,满室尘埃。
枣红的桌案上尚且摆着两本书与一盏长明灯。
就好像还会有人回来,坐在那把椅子上点亮灯,翻开书。
祈尤看向那把椅子,沈鹤归的身影渐渐浮现。
依旧是一身白衣,腰间挂着笛子,青丝如瀑。
他抬起头,露出一张——
他妈的为什么沈鹤归长着陆忏的脸???
祈尤目眦尽裂,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定睛再看去,哪还有沈鹤归的影子。
祈尤抚抚心口,松了口气。
他踱步迈到桌案前,吹开书面上的灰尘,拎起那本脆弱得好像随时散架子的书,抖了抖。
扉页里板板正正写着沈祈酒三个小字。
沈鹤归,字祈酒。
祈尤垂下眼帘,指尖抚过那个清秀的“祈”字。
他还是不觉得沈鹤归会骗他、害他。
但为什么那条绳子会缠到陆忏身上去……
祈尤右眼皮忽然跳了几下。
草,来了来了,又是这种感觉。
多半这种凶兆伴随着某个人一起来——
他才这么想着,口袋里的手机嗡地一声。
那人顶着一片乌漆麻黑的头像发来一条短语音条。
陆忏:“小公主,你跑到哪里去了?我去接你。”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这片冷冷清清的书房里,竟给祈尤一种时空混乱的错觉。
好像天下没有大乱,肃佑宗没有四分五裂。
沈鹤归也从来没有离开。
似是故人来。
祈尤怔了半晌,指尖敲敲键盘发过去两个字。
【等我。】
他把手机塞回口袋,抱起桌面的书往外走去。
关门的时候,他好像看见沈鹤归坐在桌案前,抬手点亮那盏长明灯。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宝贝们,明天我可能断更一天,今天发生了一点事,我心里特别乱写不进去文…抱歉抱歉,如果明天下午六点没看见我更文,晚上就不要等我啦,后天会继续更的!
我今天心里太乱了…实在很抱歉(叹)
希望宝贝们明天也快快乐乐的!
感谢在2020-08-19 17:37:42~2020-08-20 16:59: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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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镜花
陆忏和祈尤碰头后,先是很有原则性地跟他讲了一遍案件跟踪进程。
当事人祈尤倒是没什么感觉,只是平静地表示等抓到把他当枪使的那个孙子,直接送他六道轮回。
陆忏不说话,笑眯眯地盯着人看。
看得祈尤直发毛,忍不住皱着眉头问:“你又犯病了?”
这句话问得诚心诚意,陆忏几乎以为自己是有什么隐疾了。
他哦了一声,不紧不慢地把那只骨感却有力的手伸到祈尤面前去。
不仅伸了,还要非常招摇地朝他轻摆。
祈尤没好气地说:“拿去喂狗。”
那只手颇为“受伤”地轻抖一下,主人装着一副无辜的口吻说:“不来充个电吗?”
充尼玛的电。
祈尤太阳穴直突突,忍无可忍抱着书转身就走。
……虽然这么说,但是手还是牵上了。
细微的暖流丝丝缕缕蔓延开来,令人不自觉惬意得想要轻叹。
从办公室迎面走来的江浮生恨不得自戳双目以保全尸。
尼玛啊老混蛋!!!你看看你身边活瘟神那张脸!!!黑得发亮啊!!
他眼观鼻鼻观心,正打算溜之大吉,却被陆忏“很没眼力见儿”地叫住。
江浮生僵硬地扭过一张拧得像麻花的脸,用虚弱的气声询问:“干…嘛…啊……”
陆忏:“……”
其实江浮生在内的妖族害怕祈尤是不无道理的。
妖天生畏神,饶是祈尤如今神力溃散,也有这一层先天优势。
更别提祈尤一言不合毁天灭地的心性。
这边跟他牵着手,那边可能握着刀。
陆忏当作全然没看见他的崩溃,拎起小殿下牵着的手冲他晃晃。
江浮生:“……”
你说我现在死还来得及吗?赶得上轮回三号线吗?
你他妈看看旁边那张脸啊!!!他要杀人了啊!!!你看看啊!!!
江浮生左右为难,哼哼着说:“嗯真好真好。”
他才说完就听见咯吱咯吱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疑惑地顺着声源望去,只见他家好兄弟的手快被捏成肉酱了。
祈尤面无表情地使力,陆忏还能面带笑容地对他用暧昧的语气说:“小公主,我不会去勾搭别人的,别害怕。”
江浮生:“……”
你就这么想找死么?
……
把人领进办公室的时候,电就充得差不多了。
祈尤松开他发紫的手,把夹在胳膊下的书放到桌面上,又想当寄居蟹与世隔绝。
但事与愿违,陆忏见他得了闲就不安分,非要敲敲他硬邦邦的壳,惹得他张牙舞爪才舒坦。
“这位小朋友……”
祈尤:“死了。”
陆忏嗤笑一声:“我还没说什么呢。”
祈尤没好气地说:“说什么都是死了。”
小寄居蟹如避蛇蝎的态度把陆忏逗笑了,他瞄了眼祈尤那两本书,不自觉顿住。
他认出封面上龙飞凤舞的古文字,分别是《眠间生》与《不知术》。
那字迹给毕加索看了都要沉默。
但他为什么能认出来?
祈尤听他半天没动静,以为他终于圆寂,才松口气翻开封面,陆忏忽然一指戳到扉页定住。
“这位是你的故人?”
他冷涔涔的声音响起,莫名刺得人心口一沉。
祈尤见他指尖按着“沈祈酒”这三字其中那字。
“祈”。
像是被一指戳到心口,又疼又痒。
祈尤深吸一口气说:“是。”
“他予你红绳?”
“是。”
陆忏太阳穴直突突,他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心想:这特么直接炸出情敌老巢。您死了就好好躺着吧啊,红绳归我了,人也归我了。
这种喜怒无常的态度搞的祈尤莫名其妙,他瞟了陆忏一眼,倒是没多说什么,先查阅那本《眠间生》。
他一边一目十行地找,一边苦哈哈地想,沈鹤归阅书万千,想找到有关一根小破绳的蛛丝马迹实在莫过于大海捞针。
但要是去问别人呢?
祈尤沉沉叹了口气,顿时觉得脑袋生疼。
坐在一边的陆忏也难得没有去烦他,打开笔记本电脑整理着最近案件的蛛丝马迹。
噤派频频露出马脚,想要揪出幕后操纵者不过是时间问题。
说实在的,陆忏也不太关心噤派死活。
若不是种种迹象和怨尤神挂上关系,再者他坐在这个位置——更何况他一再想要跳槽。估计这时候他早把噤派扔后脑勺去了。
陆忏轻轻敲击着键盘,调出第四枚铜币的拥有者董淼的相关资料。
第十二中学初二(三)班,男,十五岁。
过了一个小时,陆忏一边给江浮生发信息,一边拍拍祈尤肩膀说:“走啊,带你去吃饭。”
祈尤从苦海中抬起头:“吃什么?”
“烤肉。想吃吗。”
祈尤摇头:“远。”
“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祈尤这次头也不摇了,梗着脖子:“累。”
“……”
陆忏扶正刷新的三观,皮笑肉不笑地反问:“那您觉得去哪不远?去哪不累?”
“楼下食堂。”
陆忏:“……”
我想问问您长那两条腿是来干嘛的。
于是黄泉指路人组合挟着两身煞气出现在楼下富丽堂皇、珠围翠绕、雕栏玉砌的……九局食堂。
以祈尤为中心,陆忏为半径画圆,所到之处寸草不生、行人避让、阎王绕道。
生怕沾上这俩人的晦气。
祈尤倒是一脸无所谓——甚至有点理所应当的样子,端着餐盘坐下来。
相较之下,平日里素来戴着笑脸画皮的陆忏落差就有点大了。
他盯着餐盘里油腻腻的套餐,愁得头发都要缩回头皮去。
祈尤见他半天不动,这想起他那套“啥几把都不吃”的饮食习惯,唇角稍微上扬,主动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递给他。
“吃吧。”
忏郎,该吃药了。
陆忏脸色绿得堪比他汤里的小白菜,扒拉来扒拉去,开始给祈尤夹肉吃。
祈尤看着落到自己餐盘里那块红烧肉,面无表情瞥了他一眼,默不作声低头吃自己的。
他当全然没看见祈尤眼神娇羞中略带的一点草泥马,愉快地在自己餐盘里挑挑拣拣,非常贴心地扯断红烧肉的肥肉,撕开辣子鸡的鸡皮,挑出肉丸子的葱末再给他一一夹过去。
模样简直就像是被十匹草泥马嚼过了给剩下来的。
祈尤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冲着自己盘里那道素菜伸了筷子。
陆忏惊喜之余,略带感动地说:“哎不用了不用了,你吃你吃。”
“你手拿开,我夹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