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眼便到了年末这几天,节目安排到年后录制,暂时没有比赛的TK战队整体都比较闲,晚上下了点雪,林致裹着棉衣出来的时候看着白茫茫一片心里还恍惚一阵。
长吁一口气吐出白雾,基地内其他人都没醒,林致想到他刚刚从被窝离开时季柠夏还下意识扯了扯他的衣角,缓了好一阵才让他离开。
小孩无意识依赖的动作总会让他心里软乎乎的一片。
林致开车去了常去的花店买了一束白菊,后来想了想又绕路去老街买了盒甜糕和二两红薯酒,随后才往墓园走。
和上次来时完全不同,本郁郁葱葱的一片山林如今已光秃秃一片枝丫上挂着雪。
脚步踩在一夜积雪上发出“嘎吱”细响,鼻尖吸着凉气,沿着山路到目的地时林致已经气喘吁吁。
摸出手帕将墓碑和墓前擦净,放下手中的白菊和甜糕红薯酒,林致也不顾地上脏不脏,直接坐了下去。
“又到了您过生日,买了你喜欢的甜糕和红薯酒,做甜糕的张奶奶前些日子也去世了,现在是她女儿在做,味道差了点,你凑活吃,实在吃不惯,就去找张奶奶,看看她在下面有没有开店。”
林致自顾自说着话,这些年来他一直如此,每次来这边看看都是坐在这儿说话,把这些日子憋着想说的全说出来,也不顾老爷子爱不爱听。
但他就算不爱听林致也不知道,就姑且算他爱听。
“爷爷。”林致叫道,“我最近过得很好。”
“谈恋爱了,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儿,知道你大抵又得生气,但是没用,我孤单太久了,连个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这小孩我放不下,太喜欢了。”
“如果真的生气,那也等我有朝一日下去了再找我麻烦,还在上面得日子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让我稳稳当当的过去。”
林致话说到这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两个杯子,往里倒了红薯酒,一杯敬已经长眠的人,一杯自己喝了下去。
“打定主意就是他了。”他说。
红薯酒有点辣嗓子,但一杯下去浑身都暖烘烘的。
冷风呼啸,天上有飘起了小雪,落在林致的睫毛上,他抬眼看去,任由雪落。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雪夜,他和爷爷坐在家中烤火,门外响起急切的敲门声,那时他们正讨论着晚上父亲回来吃些什么,可邻居却来告诉他们,等的那个人回不来了。
雪天路滑,急于归家的人开车不稳当,长途货车几天开下来本就疲倦,一晃神,连人带车一起进了河里。
车和人都还没打捞上来,但指定是没命了。
他其实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感受,但却记得屋外雪下得大,风也大,吹得人似是要飘起来了。
林致很小时父亲母亲就离婚了,母亲早不知去了哪儿,跟着父亲和爷爷过得日子倒也幸福,可一场大雪过后,有人却告诉他,你父亲回不来了。
祖孙三辈一起过得日子一眨眼就剩了爷孙两人,老天爷才不会怜悯人,他只会心狠的让日子更苦些。
父亲离开后爷爷便也变了,刚开始并不明显,只是反应迟钝,容易忘事,时常做饭时少放些调味料,林致那时候年纪小,不懂什么,只是觉得以前精明能干的人迟钝了许多。
后来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严重,老人开始打骂林致,开始忘记自己身处何时,开始拉着摇椅坐在窗台等待不会再归家的人。
去医院检查说,是阿兹海默,也就是人们常说的老年痴呆。
阿兹海默是一种慢性脑病,从最初到严重要经过漫长得一段时间,当林致意识到病情带着老人去检查的时候,已经无从下手治疗。
林致依稀记得当年老人坐在摇椅上拉着他手喊父亲名字的模样。
“长松长松……”老人呢喃着名字,牵着林致的手喊着已经故去儿子的名字,分明以为儿子在面前,眼眶中泪水却不自觉的流。
眼珠混浊,面容憔悴,却是思念着爱子。
思绪自回忆中抽离,林致恍惚着揉了把脸,他前半生幸福的事情不多,快乐的回忆也少,但老人占了大多数,哪怕最后他被病魔折磨得不认识林致,对林致而言他也是最重要的人。
在墓园坐了许久,眼看着雪越下越大,林致站起身抚平衣角,看向墓碑上老人的面容,伸手摸了摸。
“爷爷。”林致唇角带着点笑意,“过段时间带他来见你,你也会喜欢他的。”
说完,扭身离去,风拂过碑前的甜糕包装,掀起半角。
下山回去的路上看到有人正好从山上挑着两筐橙子下来,老人家穿着绿色军大衣,脸冻得通红,看到林致露出个笑,满脸褶子带着友好。
“老人家。”林致心中微动,视线落到橙子上,开口叫道,“橙子甜吗?”
“甜。”老人家一愣,随即答道,“自家种的,不打农药,本来都是给自家小孩吃,这不快过年了,想着卖些补贴家用。”
“嗯。”林致点头,“给我称几斤吧。”
“好。”老人家面露喜色,麻溜的开始装袋,为了不冷场嘴上也絮絮叨叨的说,“我们家橘子很甜的,小孩都爱吃,你也是买给你家孩子吃的吧?”
林致听着这话本想否认,但转念又觉得没什么不对,的确是买给家里小孩吃的,家里小孩没别的爱好,就爱拿着橙子榨汁喝。
“嗯,给我家小孩买的。”林致语带笑意答。
想到季柠夏,林致拧着橘子回去的脚步都迫切许多。
TK战队基地。
季柠夏迷迷糊糊睁开眼,手下意识往身旁摸去,本该睡在自己身侧的人已经不见踪影,仔细回想才从残留的记忆力得知林致早在许久前就起床离开。
汲着拖鞋往外走,战队里其他人都起来了,坐在餐厅吃早餐 ,看到季柠夏起来便打了个招呼叫着一起过去吃早餐。
“林致呢?”季柠夏拉开凳子坐下,对其他人问道。
莫析一脸无语,“不是吧柠夏,一大早就找男朋友?”
季柠夏十分灵性的翻了个白眼,“你个单身狗不懂。”
被怼的莫析:“……”
余戈在一边忍笑,咬了口面包,“狙皇一大早出去了,好像是家里什么人过生日。”
“哦……”季柠夏点头,正想着要不要打个电话给林致,手机就响了起来,看着来电显示上“爸爸”两个字,他拿着手机去了阳台。
“最近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季恒稍显严肃却有刻意柔和的声音。
这和父亲的职业有关,季柠夏的父亲是帝都一流大学的教授,多练执教生涯让他总会无意识带着些严肃,面对儿子时才会显露出温和的一面。
季柠夏母亲去世后,季恒对两个儿子时又当爹又当妈,太凶了不行,太温柔了也不行,总得把握着那个度,让两个孩子不缺爱也不溺爱。
“挺好的。”季柠夏答道,随后问,“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我身体没什么问题,倒是你,最近天凉要多穿衣,小时候你就老不听话,大冬天穿着薄薄一层就往外跑。”季恒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些话他说了许多年,似乎也不觉厌烦。
“知道了。”季柠夏乖巧答应,“会好好穿衣服的,羽绒服裹着,秋衣穿着呢。”
这羽绒服和秋衣能穿上还全得归功于林致,每天都将衣服递到季柠夏手里让季柠夏穿好,又是哄又是亲的,才让季柠夏心甘情愿将衣服穿上。
“嗯,这还算懂事,快过年了,打算多久回来?”季恒对季柠夏这表现十分满意。
“小年前两天吧,快了。”季柠夏答道,脑海中浮现起林致的模样,林致过年好像也是一个人……
“爸。”季柠夏柔声叫道。
“嗯?怎么了?”
“过年,我想带个人回去……”季柠夏小心翼翼的说,从小到大,他还未曾带过谁回家。
“带个人?”季恒显然一愣,像是没料到季柠夏会说要带人回家,紧接着他几乎不假思索得便答:“好啊。”
好像不管是谁,也不在意是谁,他只知道季柠夏这么多年第一次要带回来的人一定是对季柠夏很重要的人,他没必要拒绝,也不想拒绝。
他想看看,那个人会是怎样的人。
两父子又聊了会儿,季柠夏挂断电话转身便看到了不止何时站到了他身后的林致。
季柠夏一愣,随即脸上挂上笑意,小跑着过去一把抱住林致,仰着头说,“哥,你回来啦!”
模样要多甜有多甜。
林致俯身吻了吻季柠夏的嘴角,“嗯,回来了。”
“哥,告诉你个好消息。”季柠夏歪头道,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嗯?”林致笑着看着季柠夏,手揉了揉他的头,“什么?”
“过年,我带你回家!!”
带你回家,见家长!
林致听着这话一愣,随后笑了,他忽然觉得,自己和季柠夏或许就是天生一对,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真是默契的可怕。
“好。”林致答道。
第四十七章 见家长
季柠夏回家的日子定在了小年前两天,自打知道季柠夏要带自己回家后,林致每天都活在高度紧张中,摸着下巴琢磨着要买些什么孝敬岳父大人,穿点什么显得正经。
林致这副模样落在季柠夏眼里,逗得他忍不住想笑,走过去抱住林致,看着手机页面上满目的保健品,默默伸手过去按了home键。
“我爸才四十几,这些暂时用不到。”季柠夏对林致说道。
季柠夏父母结婚早,生孩子也早,两人青梅竹马感情好,大学才毕业就扯证结婚,到第二年便生下了季柠夏,所以现在也不过四十几岁出头。
按季恒自己的话说,他还年轻帅气。
若是林致提着一手保健品去见他,估摸着还没进门就被赶出去了。
“啊?”林致脑子有些懵,毕竟在他印象中父母的形象久远,所以在听到带回家见家长这件事时,脑海里总会出现白发老人的光辉形象。
到底是……他草率了……
“嗯……”林致琢磨了会儿,最终还是决定讨巧,“夏夏知道叔叔最喜欢什么吗?”
“我爸喜欢什么?”季柠夏歪了歪头,“当然知道啊。”
“什么?”
“我啊。”季柠夏回答的理所当然,甚至还纯真的眨了眨眼。
林致:“……”皮一下很开心?
他当然知道季柠夏父亲最喜欢季柠夏,但问题是他不可能提着季柠夏上门啊,况且,他还是恰好相反要拐走季柠夏回家的那位。
林致默默在心里给自己点起了蜡。
“开玩笑的。”季柠夏蹭了蹭林致笑道,“我爸他喜欢的东西不多,爱喝茶,爱写字,偶尔还会去钓鱼。”
全是些修身养性的活动。
林致点头,事情到这便也就好办了,他翻阅许久,最终列表联系了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将东西选齐,暗暗搓手开始期待见面那天。
季柠夏看林致这副终于松了口气的模样,轻笑了笑,“其实你不用那么紧张,我爸一定会喜欢你的。”
“对我这么有把握?”林致侧脸看向季柠夏,道。
季柠夏松开抱着林致的手,坐到沙发上,“对啊。”
他就是对林致那么有信心,不仅仅是因为自己喜欢他,而是因为他是林致,于他而言似光般的林致。
两人对视,满目皆是对方。
“我会尽力……”林致走过去,双手撑到沙发两侧得扶手上,俯身注视着季柠夏,“尽力,让你爸爸喜欢我。”
不为别的,只为他的小朋友。
他似乎,已经无法想象没有季柠夏的未来。
和季柠夏回家那天,这段时间下了许久的雪停了,但因为雪停,外面的温度也更低了几分,林致一大早便从季柠夏的衣柜里将最厚的那几件衣服扒拉出来,里三层外三层的给他裹上。
季柠夏被裹得圆滚滚的,脖子上还带着林致的围巾,一张脸被遮得只剩双眼睛在外面,朝林致眨了眨,声音通过衣物嗡嗡道:“不用穿这么多吧?”
“要的。”林致不容季柠夏反驳,义正言辞道,“把你照顾好,是讨好岳父的第一步。”
季柠夏抿抿唇角,细细想来觉得也是,点了点头将自己偷偷拉下来的拉链给拉了回去,抚了抚林致的脸问,“你紧不紧张啊?”
林致手上动作不停,他看着季柠夏,半响叹了口气,将季柠夏的手拿起抚向自己的胸口处,“你摸摸,它都快跳出来了。”
怎么可能不紧张呢?只要一想到待会就会见到季柠夏的父亲,林致整颗心就都快跳出来了。
上一次这么紧张,大概还是林致第一次打世界赛的时候了。
长吁一口气,将稍长的袖口给季柠夏挽好,林致在心中做着自我安慰。
季柠夏觉着林致这副模样实在有趣,在那儿嘿嘿笑,平日里沉着稳重的人突然手足无措起来的模样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别紧张。”季柠夏牵着林致的手安慰,“我爸爸很通情达理的。”
林致脑袋现在一片懵,哪里听得进季柠夏的话,只会嗯嗯点头称是。
季柠夏有些看不下去,捧起林致的脸“吧唧”就是一口下去,“不要担心,无论我爸爸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就像你说的不会离开我一样,我也不会离开你。
脑袋中混乱嘈杂的一切随着这个吻的到来一瞬冲淡,林致看着季柠夏的笑眼,感受着他捧着自己脸颊掌心的温度,脑中忽然恢复清明,觉得一切似乎都无所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