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要听这种不温不火的问题——众人第无数次巡视回光堂的门口，仍然连食铁兽的影子都找不到——既然没有灰棕食铁兽可以吸，那还是来点热烈的八卦吧！
鱼羁游从来没有这种被围起来问问题的经验，全都心平气和地答了。
——“请问鱼仙君是如何同九鸣仙君相识的？”
“我和九鸣早就相识。”鱼羁游专注地凝视提出这个问题的姑娘，把对方看得面红耳赤，低下头不敢再问。
——“你们有结成道侣的意向么？”提这个问题的人眼神发光，溢满憧憬。
“没考虑过。”鱼羁游巧妙地笼统答了，既可以理解为“暂时还没考虑这回事”，也可以理解为“根本不会有这回事儿”。
——“你知道九鸣仙君是修无情道的么？”
“当然。”难道有人不知道这一点么。
—— “戴上九鸣仙君送的纳戒感受如何？”有眼尖的人立马确认了鱼羁游真的戴了一枚指环，只不过是在中指。
九鸣仙君戴的芥子之戒早就有人八卦过，是珠环的，但并不是这个字号售卖的任何成品，而是专门定制的，还一定就是两枚。
鱼羁游虽然戴在中指上，可是九鸣仙君那枚仍然戴在无名指上啊！
其实都不用纠结到底戴在哪根手指上，光是两枚一模一样的芥子之戒，就已经足够暧昧了。
这是什么问题？鱼羁游思索半天才道：“空间挺大的。”剑箱怎么放都行。
……我们知道空间大啊！那可是珠环的定制！但是谁问你这个感受啦！
“我和他其实不是那种关系。”仿佛才看明白众人眼色，鱼羁游补充一句。
我和部分的他是那种关系，鱼羁游默念。
“咦……”是提问者失望的长叹。
——“九鸣仙君为你在整个救援行动中毫无作为，请问你感动么？”一个恶意的问题不防冒了出来。
“嗡——”鱼羁游按住承钧的蠢动，不能总是用剑跟人讲道理，“我很惊讶。”
“惊讶于九鸣仙君竟如此心悦于你？”提问者反应很快。
“即使你们认为明水学宫没有救助任何人，我也是芥子蛉的乘客之一。”鱼羁游平静地微笑。
“呃，你是在承认九鸣仙君为你放弃了其他的救援工作吗？”提问者楞了一下，很快反问。
他的意思明明正好相反，鱼羁游疑惑地望向对方。
在鱼羁游这个疑义的眼神下，有人开始顶不住了。
一个姑娘戳了戳提问者的肩，低声反驳道：“你觉得可能么？”
“九鸣仙君哪次带队这样干过？”
“明水学宫哪次是这样的？”
“鱼仙君这样的人物……没有与他立即开始恋爱难道不是参与了救援的最好证明？”不然在那个乏善可陈的洞天废墟九鸣仙君还能干什么？带着明水学宫的人把沉微学宫的人全都教育一遍？
“这一定有什么误会！”
本来只是被仙网的传闻误导了，立场也不怎么坚定的一群人立刻倒戈。
而网上的舆论是从修竹发的一段留影开始逆转的。
“修竹仙君，对不起。我深刻地忏悔我的所作所为……”文武为了凑足十五分钟“有诚意”的道歉，将稷下洞天里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旁边的亲历者还非常热心地为他补充细节。
这样互相印证之下，稷下洞天里的情景很快被还原。
的确是沉微学宫主导救援，但明水学宫的同学也非常热心地参与了——而他们共同的救助对象，正是九鸣在天上飞来飞去，在洞天的犄角旮旯儿里找到的。
至于鱼羁游？压根就没他什么事儿啊，整个故事里都找不到他。啊，只除了小食铁兽一开始是他和九鸣仙君一起发现的。
是沉微之人射伤了小食铁兽，由明水学子进行救治。沉微学子出于愧疚，积极地主导一切芥子蛉乘客救助工作，但由于他们的带队人不济，还是九鸣出力找人。
出来以后，沉微仍然积极地要对小食铁兽的伤负责，可能这样大众才误会了他要到沉微学宫求学吧——
“现在澄清一下啦，我得上学馆的，要先考取基础教育结业考试的等级再考虑学宫的事情~”修竹在留影中笑容灿烂，两只鼓起来的脸颊像是储满蜜水。
他很心机地低头四十五度，灰棕色的耳朵上全是柔软的绒毛，笑得又甜，本来只有十五六岁的外表这样一看就只有十二三岁了。
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就是在仙网舆论中，沉微和明水的角色彻底对换了而已。
谁不知道洞天试炼的奖励只有丹丸、功法？沉微学宫竟明火执仗，射伤一只明显不是灵兽的食铁兽。
完了还抢夺明水救助工作的功劳，明明九鸣仙君才是最大贡献人，却被骂了那么久！
最后见事情不对，公然传谣，把一只妖族幼兽都传得要去沉微学宫上学了，沉微学宫根本没有特招啊！
毕竟修竹可是执夷帝君的后代，那个曾去过异域，一手带火多个论坛小组的帝君的后裔，对于仙网如何会不熟悉。
就不要去细想沉微学宫到底有多亏了。
可是九鸣仙君那个私人感情的八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说好的他在洞天里谈恋爱呢，怎么里面也没鱼羁游什么事？
他们到底干了什么？
如果鱼羁游关注到这些讨论，他大抵会感到慰藉，大家终于明白了他的处境。他基本跟不上明祎，就是在稷下把云游术练到了小成，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修竹：不是我说，在场的都是弟弟
每次鱼羁游一认真看别人，对方立刻动摇、怀疑自己_(:з」∠)_
第39章 三十九
这厢，鱼羁游好不容易摆脱了那些堵在回光堂门前的人，往寒枝小院去了。
朝戈城的街市同封灵界中一样热闹，沿街的吃食铺子蒸腾着袅袅雾气。
鱼羁游背着的重剑有些扎眼，不论摊主还是顾客都时不时投来视线，然后目光便流连忘返了。
他没管这一路的注视，直到看见一家小云吞，顿住脚步。
以鱼羁游少的可怜的修仙常识来说，所谓筑基期，似乎、大概还没辟谷？
在封灵界中，鱼羁游是江湖一流的高手，武功到他那个程度，已有几分“天地增真气”的意味，不需要通过大量的食物来补充气血，而可以直接从天地中获取部分供给。
真气代换成灵气后，这种于诸天万界中大量存在的物质更是人体绝佳的补品，只不过筑基期还不能完成体内外的灵气循环，所以不能完全辟谷。
鱼羁游从坐上芥子蛉后，就没有好好吃过什么东西，乍一看到热气腾腾的汤水，忽然生出几分饥饿。
“这位仙君，你可要来一碗？”中年人相貌、鬓角微白的男子笑着问了一句。“玉白藜麦面，用的是大年的藜麦；细豚肉配了玄晶草的馅儿。”
案板上的云吞一个个码得整整齐齐，白胖喜人，云吞皮上有一种润泽的白光。
摊主周身气度很是周正平和，不像街边小贩，倒像读书人。那是没有经历过饥饿，不曾艰难求生存的气质。
诸天万界物产丰饶，任何人不怎么费力都能过得很好。
“一碗云吞。”不知不觉间鱼羁游已经坐下了。
“承惠，十灵元。”摊主笑眯眯的，面部起伏处出现各种纹路，他指了指每张木桌上都刻录的纹图。“仙君用联络器碰一下就好了，也可以用灵石。”
鱼羁游身上有一种古朴的气质，就像在哪个偏僻的山门闭了几百年关出来发现整个世界都变了，摊主才特意提醒他一句。
实际上鱼羁游知道这个。
在东镇界靠擂台比美……武挣了一万灵元，那边的主管说是汇到了他的“账号”里，见他不懂，还热心地教他各种使用的方法。
鱼羁游将之理解为票号的户头，仙网联络器则在某种意义上充当了银票的角色。
紫色的玉牌在纹图上轻轻一磕，摊主见怪不怪地去煮云吞。
洞真是八大主世界之一，作为洞真的都城居民，人群来来往往他也涨了不少见识。
“仙君，你的重剑可以先搁在竹凳上。”见鱼羁游姿势有些别扭，摊主好心提醒一句。
“不必了。”鱼羁游道。
重剑有灵，承钧是他最亲密的伙伴，他不该直接把它丢进芥子空间，几日来不闻不问。
现在这种感觉才对，所有杂物全装进芥子之戒中，他背着承钧就行。
“嚓——”似是通了鱼羁游的心意，承钧发出轻响回应。
摊主动作熟练地把云吞下锅，不到片刻就浮于水面。
他赶紧一手捞起十八个小云吞，一手从灶边抽出一只纹理细腻的白瓷碗，将云吞摆成两层圆形。
“哗哗——”摊主又拿起一柄大木勺，从另一个灶上正在煮的汤中舀起一瓢，浇入白瓷碗中。
不多不少，云吞浮起时刚好不没过碗沿。
那汤清如泉水，浸润了几片饱满的紫草，清冽的气味立刻弥漫开来。
鱼羁游习惯性地掏出一双镶银檀木筷子，不是他在漠北小店随手摸来的那种，镶了银的他一般拿来吃饭。
“仙君，你的云吞，请慢用。”摊主窥见鱼羁游的筷子，默默地放下白瓷碗，收走了黄木筷。
云吞在热汤中滚过，浸的紫草水却是温凉的，刚好合适入口。
鱼羁游夹起一只，暖香的气息扑鼻而来，还未吞入，一股饱腹感忽然上涌。
或许仙界的食物就是如此特殊？鱼羁游顿住筷子，他不是勉强自己的人，既然没胃口，便不吃罢。
不料在他张口的这一瞬，一团金红的火焰突兀地蹿了出来。
这个颜色鱼羁游很熟悉，在他左手上烧起来的也是这个样子的凤凰真火。
“南星，时间不多了。”一道辉煌渺远的声音传来。
“我知道，青律。”雌雄莫辨的声音回应道。
鱼羁游愕然转身，才侧过身体，只见一个金线玄衣、高戴冠冕的身影端坐在皇座之上，高贵、神秘、似凛然不可侵犯。
他不经意与座上之人对视，那人眼中有两道炽亮的白芒，叫人不敢直视。
下方坐倒一个纤细的身影，一身红衣似在燃烧，染上一点火光的黑发如瀑，几乎盖过了他的曲裾。
这人低着头，只看见小半张如凝脂的侧脸，依稀可看出绝世的风姿。
这是？鱼羁游按兵不动，观望事态的发展。
“你要逐我离开？”被唤作南星的红衣人影问，嗓音如琴弦被拨动发出清响。
“你已成魔。”青律抬起右手，轻轻一点，暗金色的火焰爆裂开来。
“但是——雍——”座下之人受他一指，话说到一半就停住，竟是仰头发出一声悠扬婉转的清啼，化身一只缭绕着金红色火焰的凤凰！
令人心惊的是，它的尾羽中间都是黑色的，宝石一般的质地，镶嵌其中，与凤鸟的全身格格不入。
“呿，且离开我族领地。”青律叱道，广袖垂落。
“雍——喈——”这只凤凰高声叫着，在天上盘旋三圈，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戴着头冠的帝君，身姿优雅地飞离了。
最后那一眼中，青律帝君面上那道光芒暂时退却，露出的眼瞳……是纯然的黑色。
鱼羁游被那片黑色吸引了，猝不及防随着凤凰的高飞而被拉离。
他现在的视角是凤凰的上空，凤凰在漆黑如墨的空间中穿行，安静地燃烧着，只是身上的光芒越来越黯淡，尾羽更是好似融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最后，它终于找到了一个散发着白光的点，飞近了，那是一个被白光包裹住的世界。
“喈——”凤凰高兴地轻吟，一头撞上散发白光的透明壁障。
它黯淡的周身立刻爆发出一团巨大的金红火焰，然后那四溅的星子又缓缓消散了，一个紫色的点似乎缓缓向下坠落……
鱼羁游一惊，想看清那是什么，然而再仔细一看，哪有什么白光？面前只有一碗清亮的云吞汤。
他又中了“遁术”，与在漠北那次一样。鱼羁游环顾四周，却没有什么异常的发现。
云吞摊主拿着仙网联络器不知道在看什么，街上正如刚才一般热闹，顾客来来往往，摊主忙个不停。
还有几人受鱼羁游背后的重剑吸引，指指点点。
“那是什么？武器么？怎么那么大？”
“大概是重尺吧，炎帝那种，打人贼疼。”
……这段对话忽然就让鱼羁游回到了现实，他丢下一口没动的云吞，沉默地离开了。
鱼羁游终于知道联络器前主人的名字——南星。
刚才，大约是这只名叫南星的凤凰来到封灵界前的一段记忆，凤凰一族的帝君青律说他已成魔，驱赶他离开。南星在虚空中翱翔许久，终于遇到封灵界，却一头撞上结界——
然后，鱼羁游有些迟疑，是紫色的玉牌掉了下去，那么南星呢？他死了么？
而且整段记忆有种莫名的违和感，南星的尾羽染上了黑色，可是让他离开的青律双眼也是黑色的。
天魔到底是什么？鱼羁游一路神思不属，刚回到寒枝小院，留下最后一个疑问，便眼前一黑，倒地不起。
……
“文这门课，尤其是古文，与史是分不开的。九鸣叫你们写的试卷我看过，没有人填对‘魔大涨灭，乃自绝于天地。’中‘魔’是什么意思，是因为对‘魔’不了解，今天我们讲讲‘魔’这个字的起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