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光，并不是黑沉沉的，但是不是星河之藻那如太阳一般的光芒，而是无数点燃的如灯光一般的光芒。
　　那灯光陆尚知道，是一种液态的冷光照明，是纳特用以装点夜晚的一些娱乐灯，但是显然在这里，这是常备的唯一照明。
　　在这些并不闪耀的照明之下，陆尚看到了各种非常原始的建筑物——全都是木制的矮小屋子和一些用冷凝剂制作的房顶和马路，配合着各色的灯光，不知道的人不会以为这是黑暗之森，会觉得这是个风情度假的小小城市。
　　“别这么踩在地上，这里可没有纳特的恒温控制，omega的身体非常脆弱，要是着凉了可不好。”看到陆尚伸出头去看，然后脸色变了，伊万莫夫似乎非常高兴一样，轻声说。
　　“你们怎么把我们带来这里的？”陆尚转头，看着伊万莫夫，戒备地问他，“爱德华在哪里？”
　　“第一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蓝星的第一批居民所居住的那个星球，曾经是我们的驻地之一。”伊万莫夫轻轻松松地回答，这一句话就透露出了无数消息，显然，如果第一批难民里面有伊万莫夫的死忠，那么他们想在庄园修建的时候给自己留下一点口子虽然难，但是也不至于做不到。
　　他显然对现在的情况很满意，看着陆尚，心情极好地说：“至于爱德华，他能在哪里？他当然是在准备去地狱的路上。”
　　说到这里，伊万莫夫的眼里露出狠厉的光来，显然他对爱德华十分憎恶，仿佛恨不能生啖其肉一般。
　　“你不是说和爱德华是兄弟吗？为什么要杀他？”陆尚看他那样子，不敢让自己慌乱，忍不住深呼吸，让自己冷静地发问，争取多套出一点信息。
　　“因为我的祖父忒修是个有真知灼见的伟大贤者，他与佩罗纳、伊万和他们那愚蠢守旧的祖父不一样，他是真正的王，他知道怎样才能让纳特更为强大！”伊万莫夫显然十分尊敬自己的祖父，说到忒修的时候，神色十分狂热，他连声说，“alpha被omega牵绊了，omega的存在不过就是保证生孩子的容器罢了，给他们那么多优待，只会让alpha束手束脚，让他们没有办法全心全意地变强，于是整个种族都无法进化！错的是他们，可他们却因此说我的祖父是疯子，把我的祖父流放到黑暗之森！”
　　靠，陆尚心想，听起来先皇帝他爹做的非常不错啊，你祖父听着就像是极端种族主义一样，开口就反人类反社会，流放简直是干得漂亮！
　　大约是他的表情被伊万莫夫注意到了，伊万莫夫看着陆尚，冷冷一笑，说：“我跟你说什么，你不过是愚蠢的omega，根本不会懂皇族的进化对种族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会生孩子就好了，好好休息，等我先解决爱德华那只老鼠，然后我再来亲自洗去你身上的标记，让你成为我的omega，然后我会亲手挖出你腹中的胎儿，让你生下我的子嗣。”
　　他眼里都是轻慢和恶意，毫不掩饰，看着陆尚的眼神，像是打量一块死肉一般。
　　陆尚捏紧了拳头，看着他出门，忍了又忍，才没忍着冲上去挖了这人的眼睛。
　　他气的要死，却猛地看到，一头斑斓大老虎出现在远处的屋顶上，正光明正大地从黑暗之森的大马路上招摇而过。
　　那么巨大的房子一般大小的老虎，路边的人却与它擦肩而过，像是没看到一般。
　　陆尚眼睛顿时亮了——爱德华在附近！


第90章 牺牲 “所谓的进化不应该是这样的。”
　　几乎是在陆尚发现斑斓大老虎的同时, 陆尚就发现自己身边的西伯利亚狼突然出现，然后蹿了出去。
　　狼一出去就被老虎发现了，几息之间, 陆尚就看到大老虎和他的狼一起穿墙而入, 陆尚在爱德华的精神领域里看到过这头巨大的老虎，但是在现实中还是第一次真正地看到它。
　　这头老虎不但大，而且花纹非常对称, 一双与爱德华十分相似的蓝眼睛让陆尚感觉心中放松,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老虎。
　　其实陆尚以为自己会穿过老虎，因为他刚醒过来，虽然有些事情冥冥之中有些明悟，但是其实有些事情也不懂。
　　比如他就不明白，这算是与他们思维相通的精神力的具象化体现,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它们按道理来说是没有实体的，那么它们在现实中真的能被触摸到吗？
　　但是摸上去的那一瞬间，陆尚就明白了, 这一切都根本不重要，因为他入手摸到了大老虎的脑袋时，感觉到了柔软的毛茸茸触感。
　　它可以被触摸, 如同真实。
　　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摸到老虎的一瞬间, 陆尚似乎在一瞬间看到了爱德华。
　　爱德华躲在黑暗的森林之中，他似乎在某个岩洞里面，闭着眼睛, 在陆尚感知到他的那一瞬间，爱德华也感知到了陆尚。
　　“你在这里！”陆尚看到爱德华睁开眼睛，他的精神力如同藤蔓一样，在发现陆尚的一瞬间就十分亲热地缠了上来，终于发现了陆尚，他终于放心了。
　　陆尚不知道他们昏迷了多久，这种沟通类似于本能，并不能沟通太多复杂的讯息，陆尚只是在看到爱德华之后心情好了许多。
　　接下来他就看到，爱德华坐了起来，悄无声息地开始往自己所在的方向赶过来。
　　显然，在发现他所在的地方之后，爱德华希望能马上赶到他的身边。
　　陆尚不知道现在这是什么情况，有心想叫爱德华别过来，既然这伊万莫夫竟然敢把他们绑过来，肯定是有什么可以对付爱德华的方法。
　　可陆尚同时也知道，无论他说什么，爱德华都不会让他一个人独自呆在这个地方。
　　爱德华似乎离他所在的地方很远，陆尚的精神能感知到他全速在黑暗之中穿行，那黑暗的深处、似乎还有某种乱流一般的飓风，只能被思维所探寻。
　　陆尚提前提醒爱德华规避掉那些迎面而来狂暴的能量，让爱德华能在这些黑暗之中顺利穿行，两人合作十分默契无间，彼此信任之中透着温馨的默契。
　　气氛十分好，可没过多久，陆尚突然听到了他所在的这个屋子的大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
　　“爱德华，我这里来人了，你找个地方休息，我不在的时候，你不要前进。”陆尚艰难地尝试和爱德华沟通，但是思维的沟通无法覆盖如此复杂的信息量，他只能戳了戳爱德华，做了几次要离开的表示，爱德华似乎才终于弄懂了。
　　看他似乎明白了，陆尚马上给他指引黑暗之中的某个天然的树洞，陆尚的思维指引让爱德华很快明白了陆尚的意思，他点了点头，陆尚才放心地离开了。
　　他收回了全部的思绪，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他放开了脚边露出肚皮的大老虎，随着陆尚的戒备，大老虎翻身，把他整个人都圈在自己的身后，做出防御的姿势。
　　陆尚安抚地拍拍它，让它乖巧趴下，然后看着门口。
　　他看到了一个令人意外的访客。
　　“王妃殿下，我来给您送您的晚餐。”门外，一个穿着白色蓝星服饰的小哥儿从门外走进来，他生的十分清秀，身材细瘦，走路进来的时候弱柳扶风一般，神色满是卑微与谨慎。
　　“你是……关关？！”陆尚一眼认出了这小哥儿，瞪大眼睛，他看到关关伸出手臂，手腕之上有一颗黯淡的孕痣。
　　连这个地方都对上了，显然不可能是认错人。
　　“是，殿下。”关关显然也没打算否认，他半蹲下来对陆尚行了个蓝星请安的礼仪，垂眸看着底下，轻声斯斯文文地回答，“本来伊万陛下想让我来请王妃和亲王殿下来黑暗之森做客，都怪关关不争气，请王妃殿下赎罪。”
　　“什么请我们来做客，是把我们绑过来吧。”陆尚看他那波澜不惊的样子，再看看桌上那些食物，简单的烤肉和一些看着都不认识的水果。
　　看起来，这个黑暗之森的生活并没有伊万莫夫口中说的那么轻松，他收敛了一下神色，表面上看上去十分随意地问：“你们跟了我们很久吧？奇怪，我们要是不去你们在的蓝星，或者我和爱德华不是昏迷过去了，你们还有什么别的备用打算吗？”
　　陆尚推测地这么问。
　　他和爱德华当时度过结合热之后，握着爱德华的手就直接进入了爱德华的精神领域，在爱德华的精神领域被突发的修复期间，陆尚推测他和爱德华在外界看起来应该就像是昏迷了一样。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决定这么突然地开始动手，不然如果爱德华但凡是精神稳定、神志清醒，就算是伊万莫夫说什么他们早就到达蓝星埋伏，但是这些人怎么都不可能这么贸然地敢正面对上爱德华。
　　只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事情，才弄得爱德华和他在半路分开，如今一个在森林里，一个被抓了过来。
　　“王妃都已经来这里做客了，耍这些嘴皮子功夫又有什么用。”关关却口风很紧，一点也没有被陆尚激怒或是不忿，反而十分冷静地说，“王妃多吃点吧，陛下已经说了，他晚上会亲自洗掉你的标记并标记你，那时候，王妃殿下成了皇后，关关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说到这里的时候，关关到底是泄露了一丝情绪，带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妒忌。
　　陆尚现在对情绪的感知简直敏锐到了雷达一样的程度，关关的表情或许在普通人看起来没有任何变化，但是陆尚却在瞬间感知到了——关关在妒忌自己！
　　“你喜欢伊万莫夫。”陆尚瞬间脱口而出。
　　关关面色大变，厉声说：“你不要胡说！”
　　陆尚动了动，他往关关面前走过去，走到他面前站定，关关露出戒备的表情，陆尚却停下了，他没有继续上前，而是十分笃定地说：“我有没有胡说，你心里清楚，你喜欢伊万莫夫……可是你身上有很多复杂的异性的气息……之前你说有很重要的好东西要送给爱德华，换取服侍爱德华的资格。”
　　陆尚看着脸色变得惨白的关关，垂眼看这个仿佛被人掐住脖子的兔子一般的小哥儿，皱眉说：“伊万莫夫明明能找机会把我们直接抓来，第一想法却是把你送出去服侍别人，让你潜伏着做内应才敢动手……这样的懦夫，你为什么会喜欢他？”
　　这是陆尚真的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他和爱德华光是因为自由这件事情就斗了三年，之后更是用了快两年才解开误会，这还是建立在爱德华确实对他很好的情况下。
　　而伊万莫夫显然根本没把这个关关当人看，能让他身上有这么复杂的异性的味道，这个关关绝对不可能地位很高，但凡伊万莫夫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好感和怜悯，都不可能这么对待他。
　　但是就这样，关关居然能爱上伊万莫夫，这是疯了吗？
　　“你闭嘴！”关关听到陆尚的话，神色巨变，大声脱口而出，然后却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左顾右盼，显然是害怕自己的声音传到外面去，发现外面没有动静，他才咬牙说，“你根本不懂，伊万陛下是为了所有人的进化，他背负着皇族的使命，你们根本不知道，除了星虫之外，在黑暗的深处，还埋藏着什么可怕的怪物，陛下是为了所有人的进化，那些都是必要的牺牲！”
　　“所以你是自愿的。”陆尚看着关关，他想劝一劝这个看上去完全被洗脑、陷入逻辑性混乱的关关，想告诉他，先不说伊万莫夫是不是在骗他——就陆尚看起来，这个可能性更大，毕竟他几个小时之前刚见到了伊万莫夫，那个人看着可不像是有什么伟大情操的人，而且行事作风十分暴戾易怒，关关很可能只是被骗了。
　　更何况就算是伊万莫夫说的是真的，那么，所谓的进化之路，如果是种群里为了繁衍的弱者被牺牲，那么这种进化真的是对的吗？
　　陆尚并不认同这个理论。
　　就像他在地球是男人，他是种群里的强者，那么在资源有限的情况下，他就应该理所当然地让姐姐不念书、理所当然地要求把钱和资源留给他吗？甚至姐姐在大学毕业之后上班攒下来的钱就应该给他拿来买车买房吗？
　　那些同为男性的人，就应该理所当然地牺牲女性的利益供养男性，然后让自己得到更好的资源、更多的教育，然后踩着女性的牺牲和尸骨一路展翅高飞吗？
　　“所谓的进化不应该是这样的。”陆尚看着关关，认真地说，“种群之中需要强者，除了防御外敌之外，正是因为族群内的弱者需要被保护。”
　　就像是他们家最穷的时候，爷爷奶奶一年之内陆续大病离开，花完了所有的积蓄，老人也没留住。
　　紧跟着就是陆尚和他姐开学，都等着各种支出。
　　他爸老陆在家叹了一晚上的气，赵女士一抹眼泪，两人厚着脸皮跟亲友们借了一个圈，才算是把姐姐的高中学费生活费加他的学杂费生活费对付上了。
　　那段时间他们全家连肉都吃不上几次，陆尚和他姐姐当时都在长身体，天天都饿的蔫了吧唧的，但就算是如此，他们全家也没说什么。
　　爹妈压根就没打算什么舍一个保一个，用陆军的话来说：“又不是真的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咱家还有房子呢，大不了卖了。”
　　就能有这个觉悟。
　　姐姐陆繁也没觉得自己不应该念书，要把自己这个名额让给陆尚，而是跟爸妈说要是还不上钱自己以后大学毕业了给表舅老叔们还钱。
　　陆尚更对此只有庆幸。
　　如果物种的进化只是让一部分人凌驾于另一部分，那么，这个文明是没有未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