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什么样的人, 用什么样的手段便可。”
程谋还欲说只要颜颂放弃一切反抗, 与他去魔域,他就会放过清元宗, 可这句话还没说出口,便见一个弟子慌张跑向颜颂身边,对他耳语几句,颜颂就骤变了脸色,匆匆对舒慈吩咐了几句,直奔内门。
程谋心知肚明,是虹桥撑不住了。
虹桥本就脆弱,平时不显,可在魔气的侵蚀和外门弟子蜂拥而上的情况下,这道仙桥撑不了多久的。
程谋望着颜颂飞奔而去的身影,嘴角扯上一个冷笑:你就是过去了,又能改变什么呢?
他起身欲追,颜颂若是跑了,他心中的仇和恨就不知该去找谁发泄。
可他身形刚一动,就见那些清元宗内门的精英弟子全都严阵以待,手中的本命法宝闪烁着熠熠的光芒。
明明全都身受重伤,在魔气之下坚持不了多久,却也要拦住他前行的每一步。
程谋怔了一下,就这一下,颜颂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他的视线里。
程谋冷笑一声,提剑隐入魔军之中,而岫沙得到了程谋的命令,领军前冲,再次与那些弟子们缠斗在了一起。
天空阴沉得不像话,兵刃相接,各色灵力穿梭在浓黑的魔气中,而白与黑交接,却融成了血的红色。
舒慈咬牙,将涌上喉头的鲜血咽下去,逼出最后几分灵力,灌在长剑上,竭力斩杀魔族。
趁着喘息的空当,他勉力回头,看向颜颂离开的方向,下一瞬,他猛提重剑凌霄,重新冲入厮杀的人群之中。
是抱着死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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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桥的形势非常不乐观,中间处已经开始出现了大的裂纹,外门弟子没有能力自保,甚至连引灵期都没有到,知晓虹桥快要承受不住之后,竟然还都哭喊着疯狂地向桥上面挤,生怕自己被落在了没有护山大阵保护着的外门那里。
人都是怕死的,这些毫无自保能力的弟子们更是如此,短短一炷香之内,恐惧便笼罩住了整座山峰。
生死就在一瞬之间,只听得一声轰隆巨响,似是天柱摧折,虹桥终于不堪重负,从中间开始,寸寸断裂!
有的弟子竟直接从桥上掉落,跌入深渊,粉身碎骨。
外门弟子哭喊声更加强烈,尖叫、咒骂、求饶声洪水一样奔涌袭来,冲得颜颂头脑剧痛。
虹桥倒塌,桥上这数百名弟子的性命就全都保不住了。
颜颂双手飞快结印,一刹那间,冰蓝色光华大盛,一只巨手竟然从下而上,稳稳托住了整座桥!
桥身不再摇晃,弟子们的哭嚎声渐弱,转而变成抽噎,脚下的动作却一点不慢,直奔桥对面而去。速度一旦快起来,就有越来越多的人涌上虹桥,效果显著,可对颜颂的消耗却也相当巨大。
颜颂站在虹桥的不远处,虹桥坠落的压力全都由他来承受,他被压得整个人双足深陷,牙关浸血,额头汗珠不断落下,脸色白得不见人样,他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但还有三分之一的弟子没有被转移。
“567,给我一粒培元丹。”
“好的宿主。”
“叮,培元丹购入,扣除积分1000,当前余额10500.”
一瞬间,颜颂所有的负面状态都被清除,虹桥稳稳横跨在两座山峰之间,有的弟子看见颜颂苦苦支撑,还会感激地道上一声“大师兄”。
一切都变得顺利而有秩序。
可好景不长,魔族似乎发现了虹桥这边的情况,岫沙不知何时从山门主战场那边抽出了身来,竟带领着几名亲信,亲自来战颜颂。
颜颂所有的力量都用来托住虹桥,再也无暇顾及其他,几个护着颜颂的弟子根本不是对手,短短几个回合之间就被打得重伤,再也动弹不得了。
颜颂脸色惨白,黑发被汗濡湿,他漠然转头,看向岫沙,冷声道:“卑鄙。”
岫沙不以为意,甚至还把这当成夸奖,哈哈大笑几声,便与几名亲信一同,直接对颜颂攻击。
霎时间,乌云蔽日,银紫的雷劫裹着滚滚的云层,足有儿臂粗的闪电在颜颂身后怒劈而下,划破乌黑的天空,映亮了颜颂的身形。
脊背挺直,白衣染血,他却艳丽得仿佛是天地间唯一的颜色。
颜颂站在桥下,一动也不动,就是个活靶子。
那些攻击就是冲他来的,他只要抽出手,挡住那些攻击轻而易举。
可一旦他抽开手,虹桥就会垮塌,而那上面的弟子,全都会丧命。
寒气四溢,以颜颂为中心,眨眼间便蔓延到方圆百里。
寂寥的冰原之上,嘈杂喧闹都远离了他,他遗世独立,静静地站着,灵力全都向虹桥那边涌去。
而同时,他生生接下了岫沙攻来的一击。
他摇摇晃晃,虹桥却稳稳横在天边。
一击、两击、三击,岫沙与他的亲信仿佛找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不断地试探着,一次又一次地加大魔气的攻击。
颜颂岿然不动,唯独一双眼睛里犹似含着利剑,锋利冰冷。
魔气化作利刃,直接砍入颜颂的身体,不见血流,却痛入肺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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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7,我好疼。”
“宿主,我给你止痛剂。”
“别,等到最后比现在用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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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仿佛无穷无尽,而岫沙的攻击也没有尽头,颜颂脊背挺直如一柄利剑,内脏却仿佛全都绞在一起,剧痛让他恍惚,却仍能稳稳站立,仿佛千百年之前,他就是这样站在这里的,天很低,地很高,之间的差距只能容下他一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门弟子全部转移,岫沙的攻击停止,他的灵力耗尽,全身仿佛错位了一样,疼得他连眨眼的力气都没有。
魔气在他体内肆意剐蹭,培元丹的副作用侵蚀他的神智,就连体内的半月牵毒性,都隐隐有冒头的趋势。
颜颂双腿失力软倒,眼睛睁不开,他顺从着重力,狠狠地跪在了地上,利剑似的脊背也弯了下去,头低垂着,乌黑的发遮住了他的所有视线。双手失力地垂在身侧,一副颓然的模样。
——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冰冷的剑尖搭在他的下巴上,强硬地托起他的头。
颜颂跪在地上,头却被抬起,是个很难受的姿势。
颜颂微微将眼睛分开一条缝,先看见了一把通体乌黑的长剑,再然后便是黑衣黑发的人。
剑很凉,剑尖拄在他喉结上方一点点,应该是刺破了皮肤,有点疼。
“颜颂,你做的这些一点意义都没有。”
颜颂艰难地对上程谋的目光,冷汗从额头滑下,落在眼尾,再顺着脸颊的弧度落下,有点像眼泪。
“我……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颜颂,你就是个疯子,”程谋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嘴角垂着,而眼中翻腾着黑腾腾的雾气,倒像是比一开始的空茫多了几分人气儿。
他明明脸上没有表情,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情并不好。
“你如果一开始就投降与我走,还能少吃些苦头,而你们清元宗,死伤也不必这么惨烈。”
颜颂只觉得全身都痛得难受,脑中也嗡嗡作响,但他一听到清元宗死伤惨烈这个消息,周身都仿佛寂静了一瞬。
“你……胡说。”
程谋笑得绝情:“我是不是在胡说你自己看一看就知道了。”
下一瞬,一些混乱的碎片被程谋强硬地送进颜颂的脑海里。
山门前的大广场血流成河,大部分的精英弟子已经没了声息,仅有少数还有着呼吸,舒慈更是成了个血人,一条腿像是断了,被他的师弟搀扶着。
魏试之呕出一口血之后昏迷不醒。
护山大阵溃散,有的外门弟子吸入魔气,直接毙命。
中司第一宗门,面对魔族军队的碾压,毫无还手之力,惨败。
颜颂闭目,不愿再看。
程谋看着颜颂逃避似的模样,眼中浮现赤红:“颜颂,清元宗变成了这样,都是因为你。”
“而我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你一个,就是要你死。”
“是你,害了那些人。”
颜颂痛苦地抽动了一下身体。
程谋轻笑:“你记住了,你是个罪人。”
第27章 暗无天日,无尽折磨(一)
清元宗彻底败了。
玄真广场被毁, 一言堂也被那群魔族给砸得稀烂,四大长老拼尽全力,却也只保下了存放内门弟子本命灯之用的悬灯阁。
到最后, 岫沙狞笑着,一把魔火点了清元宗。
魔火遇水不灭, 遇风更盛,除了施火之人意愿让它灭掉,唯有强力镇压。
黑烟滚滚,北到玄岭, 南到临天门, 竟都能看见这可怖的浓烟,大火烧了三日,清元宗上下全力控制火势,也仅仅缩小了火圈, 最后还是沈渐之渡了雷劫, 冲关而出,磅礴灵力如海,怒吼着镇压了魔火。
但在这三日里,所有能烧的都已经烧了干净,幸好四大长老将藏经阁中的典籍救了出来, 不然, 屹立在东方的中司第一大宗门,就真的没落了。
镇压了魔火之后, 沈渐之站在玄真广场的废墟上, 足下是焦黑的地面, 头顶是阴霾的天,苍茫间, 他忽然觉得有些悲凉。
他仅有的两个徒弟,一堕入魔道,一生死未卜,清元宗,后继无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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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颂昏昏沉沉的,仅仅对外界有微弱的感知,他的手脚根本动弹不得,被捆仙锁捆了个严实。还是567不断用微弱电流刺激着他的大脑,才能让他勉强保持清醒。
“567,我这是在哪?”
“男主已经把你带回了魔域,现在正是在去魔宫的路上……宿主,祝你好运。”
颜颂嘴角一勾,苦笑一声,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发现自己现在的情况非常不乐观。
距离半月牵毒性发作还有三天,他现在既没有灵力,丹田又有损,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好地方,能不能熬过三天之后的那一晚,还得另说。即使有止痛剂,损伤也是在身体上的,他只怕自己精神熬得住,这个身体却是受不住了。
恍惚中,他只觉得这车马行得很慢,晃晃悠悠的,如果无视身上这捆仙锁与身上的剧痛,他还会以为这是一次悠闲的出行。
鼻间似乎萦绕着淡淡的香味,这种香味让他感觉很舒适,渐渐的,他觉得眼皮很沉,一个不争气,就陷入了沉睡。
梦里他梦到了自己还是个大一新生,过着忙碌充实的生活,上课抢座抢到最后排,追着《灭天战尊》的更新,对着手机又哭又笑,像每一个普通读者那样幻想着男主的模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本小说里的男主却让他十分熟悉,他脑海中竟自然而然地出现了一张俊美至极的脸,等这个面孔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时,他忽觉全身一冷,巨大的冲击力将他从梦境里拽了出来。
脑中567的声音让他眩晕,他双眼空洞,脑子里呆滞了许久,才渐渐看清了眼前的情况。
梦里那张脸的主人寒着一张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身旁有两个魔族举着冰水桶,见他睁眼之后没有反应还要继续浇,程谋举起右手,制止了他们。
颜颂觉得觉得身上除了冷之外,倒是不疼了,力气也恢复许多,他抬眼去看程谋,哼笑:“好威风了,魔君。”
程谋示意那两名魔族退出去,等到囚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时候,颜颂睁开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魔君想让我怎么死?”颜颂扶着墙,拼尽了全力站起来,即使他浑身无力,双腿失力颤抖得厉害。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刺到了程谋,程谋忽然变了脸色,下一瞬,他五指成爪,狠狠箍住颜颂的脖颈,掐住他用力地掼向墙壁。
轰地一声巨响,颜颂身体几乎已经嵌进了墙壁里,碎石雨扑簌落下,砸了颜颂满身,颜颂脑子里白茫茫的一片,根本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有脑子里系统发出的警报声让他稍微有点自己还活着的信念。
后颈淌上了些温热的液体,眼前也被黑红的血挡住,颜颂任着沉重的眼皮,轻轻闭上眼,可还没等彻底闭上,只听见耳边程谋语气恶劣,恨恨道:
“把眼睁开,你若是想死,没那么容易。”
颜颂天生反骨,若有人逼他,那他偏要反着那人来——尤其那人是程谋。
颜颂闭着眼,任血从额头流下,汇聚在下颏上,然后一点一点落在衣襟上,耳边剧烈嗡鸣着,他只觉得脑子里像是开着一辆年久失修的大巴车,动起来就轰隆轰隆的。
程谋的手一点一点收紧:“颜颂,你为什么会用那一招?”
颜颂呼吸困难,意识混沌,艰难地从口中挤出四个字:“与、你、何、干?”
颜颂当然知道程谋说的是哪一招,无非就是在山门前为了拦下他释放出的威压而用出的那一招。
是江澈的招式。
当时他来不及想太多,只想用出趁手好用而且威力巨大的剑招,江澈那一招确实是最好的选择。
用完之后,他就反应过来了。
甚至还捱了567一顿批。
现在还被男主发现了……要凉。
“叮,男主黑化值+1,积分+100,当前余额+10600.”
颜颂神色颓靡,发梢沾血,偏着头,眼睛紧闭着,乌黑的发遮住了大半张脸,他靠着墙,根本动弹不得。白衣上落满血迹,根本不再是那个谪仙模样。
原本骄傲清冷的人,现在却是这个狼狈模样,程谋的手忽然一松,再也握不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