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拜入哪个长老门下?心里可有决定了?”
他想了想,问道,“沈前辈收徒吗?”
男子目光看向窗外,摇了摇头,“我不收,收了也是耽误人。”
后面一句声音很轻,但是他还是听见了。
这人不收徒,他便没有说话了,因为他只想拜入这人门下。
夜里的时候下了雨,男子在他床边看话本,见他总是忍不住地去抠身上的冻疮,把话本放了下来。
“很痒?”
是又疼又痒,一到下雨天便是如此,让他恨不得用刀把那些腐肉挖出来。
“我上次记得都好的差不多了……”
男子走过来,到了他面前,去看他膝盖上的冻疮,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寒气入骨了,冻疮早就好了,是里面的骨头在疼。”
指尖覆了上去,有温热的暖流溢了进去,骨头仿佛跟着散去了寒气,没有那么疼了。
烛光映在男子的脸上,显得十分柔和,外面的雨声落在地上淅淅沥沥,他看着雨幕和男子的侧脸出神,慢慢的睡了过去。
睡前映着的是男子温柔的目光,看着他,似乎眼底都是心疼。
第二天早上男子不在房间里,他自己收拾了便回去了,把男子房间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恢复了原本的模样。
回去后,再去后山练剑的时候,男子还是经常过来,和他说的话也多了,他每次便用心听着,偶尔回上几句。
“江翡每日抓着我练剑,可真是烦人啊……”
男子又抱怨了一句,看着他道,“我看你当他徒弟最合适,你们俩都刻苦的很,不过……他比你好点,没你这么闷。”
他握着剑不说话了,他性子确实闷,想了想,他道,“我同我说的我都记得。”
男子似乎有些无语,“我说了那么多,你都能记得?”
他认真道,“记得。”
男子笑嘻嘻道,“那你说一个月前的这一天我跟你说了什么?”
言灵术有记录,他若是说不准了,就尴尬了。
他想了想,回忆起来男子当时给他说的话,对男子道,“你说,白锦夜前辈像个老妈子,天天过来找你絮絮叨叨。”
“还说,江翡前辈事儿最多,一个大男人天天磨磨唧唧,还有洁癖,讨厌跟他待在一起。”
男子脸上似乎僵了一下,笑容逐渐消失,他看着男子这般,情不自禁地唇角翘了一下。
可爱。
然后就看到男子一脸惊讶的模样,“你这个木头,原来也会笑啊。”
男子也跟着笑了,过来摸他的唇角,“笑起来好看的,以后多笑笑。”
第67章 救风尘
他模仿着方才嘴角翘起来的弧度,但是感觉唇角有些僵硬,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男子在他面前笑,“小孩儿,你笑的好假。”
“也不用勉强,开心的时候自然会笑出来的。”
他“嗯”了一声,男子又翻了一遍言灵术,微微惊讶,“你还真记得这么清楚。”
他垂下眼没有作声,男子说的话他都会记得。
男子又小声说了一句什么,他没有听清,然后收到了一道传音,和他道别之后身形就在原地消失了。
他们外门的弟子大部分修为到了就拜入了各个长老门下,他的修为一直没有达到,又因为他天资差,所以也没有长老愿意收他,他一直一个人待在外门。
男子经常过来找他,有时候会带他出去历练,回来的路上他看到别的弟子,男子问他道。
“你一直未拜师,是不想入其他长老的门下?”
他没想到男子居然这么看得起他,心里微动,说了实话,“没人愿意收我。”
男子有些意外,“你这样的都没人收……他们是一块儿看走眼了?”
他唇角微微抿起来,其实那些长老的态度才是正常的,入仙门以后,天赋差之毫厘,修炼速度也会产生巨大的差距。
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男子也没有说什么,第二日剑会比试上过来看他的比赛了。
他费劲全力赢了一场,第二场便败了,手里的木剑被轻而易举的挑下来,脸上划出来血色的长痕。
旁边都是嗤笑声,往日里的同门都带着嘲讽的笑容,用长剑剑刃碰了碰他的脸。
“废物就是废物,再怎么努力也别妄想赢。”
“天资如此,我若是你,早就下山去了,而不是在这里丢人现眼。”
掌心摩挲在地面上,粗糙的石砺磨的有些疼,一众弟子对他投来异样的目光,他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这就是外门那个被留下来的……”
“听说没有长老愿意收他……”
“谁沾上他都晦气,他出去出任务,每次跟他一起的都要受伤。”
“这种人还留在沧澜做什么啊……”
阴影落在地面上,那些话音在耳边回荡,他感觉膝盖硌的也有些疼,手心火辣辣的,整个人仿佛与投下来的阴影融在了一起。
这群人一向如此,他早就习惯了……
他垂着眼,内心有些麻木,像是一根根针戳在上面,来回的挑,反正已经千疮百孔,倒没那么疼了。
“谁说没有人收他的?”
一道清澈的声音响起,周围弟子同时安静下来,他缓缓抬起眼眸。
男子逆着光,面上看不出来神情,目光落在他身上,随后对着一众弟子道,“从今以后,楚临渊入我一指峰门下,为我沈风渠的徒弟,不再是外门弟子。”
“楚临渊,你可愿意?”
他那一瞬间感觉四周都失去了声音,耳边只剩下男子的话音,手心里的疼痛仿佛也感觉不到了。
男子的身形镀了一层光芒,整个人都柔和下来,在他面前宛若下凡的神祗。
救他出凡尘,从此之后,让他有了信仰,支撑他释然一切苦难。
如果上天令他遭受如此多的磨难,只是为了遇见这个人,那么重来一次,他还是愿意的。
他良久没有言语,似乎是已经失去的表达的能力,只是看着男子久久的没有挪开眼,再开口的时候嗓音沙哑,“谢……沈前辈赏识。”
周围议论声纷起,他没有再关注,男子冷白的指尖伸至他面前,握着的是一枚红缨玉佩。
“以此为信物,这是少时我母后给我的红缨,我如今将它给你,你可要好好保存。”
他看着那枚红缨玉佩,男子面上带着笑意,“快收了,以后就不能再叫沈前辈了。”
要喊师尊。
他眼前只剩下男子的身影,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欢喜的情绪,脑海里昏昏沉沉的有些像是在梦里,后面是如何收了玉佩,如何领着男子去他小院儿里都有些记不清楚。
回去后小心翼翼地将玉佩收了起来,他放在了箱子最底下,想了想又想带着,便揣进了靠近心口的怀里。
红缨玉佩是凉的,放在胸口不一会儿捂热了,传来温热的触感。
“我来帮你收拾东西,你这里都有什么……”
男子经常来他这里,如今已经习惯了,顺着他打开柜子的时候看过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一身换洗的道袍。
底下还有一个打着布丁的包袱,里面装着他攒下来的灵石。
男子看了一会儿,有些了然,又有些不可思议,感叹道,“早知道你是穷鬼了,没想到这么穷。”
他握着柜门的手微紧,唇角绷直,沉默了一会儿道,“以后会有的。”
男子笑了一声,过来扯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这小孩儿可真好玩。”
耳朵被扯的并不疼,就是有些烫,他垂着眼又不说话了。
收拾完东西了,他们两人一同出门,男子轻声道,“也不知是不是好事……”
他回头看了一眼,在此处待了五年,并没有什么留恋之情,他在意的……他看向身旁的男子。
男子眉眼温和,注意到他的目光,笑了一下,“走吧。”
去了一指峰之后,男子已经给他准备好了房间,就在主院的隔壁,里面看起来是整理一段时间了,收拾的也是和他原先的院子差不多。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若是你不喜欢,日后再改。”
他把行李放在了桌上,看向男子,“已经很好了,麻烦沈前辈了。”
男子道,“还叫沈前辈,是不是应该换称呼了?”
他看了男子一会儿,唇齿之间把那两个字过了一遍,念出来的时候声音很低,“师尊。”
“这还差不多,日后我教你剑法,不过明日你先随我去主峰一趟。”
“我要带你去见两位师叔。”
他听到了,心里有些紧张,问道,“白师叔和江师叔?”
男子点点头,一双眼里带着些许笑意,“是啊,他们还不知晓我收徒了……明日我们一起去见他们。”
“不用紧张,他们两个不会为难你的。”
虽然男子这么说了,但是他心里还是很紧张,当天晚上看着房顶上的横梁,盯着看了一夜,第二天眼底淡淡的鸦青。
男子见他这般,似乎有些哭笑不得,用指尖在他眼睛下面冰了一下,“只是见师叔,又不是去见道侣的父兄,你这么紧张做什么。”
他听到了男子的形容,脸皮薄,唇角绷直了没有说话,男子又盯着他的耳朵。眼里带着惊讶,过来揪他的耳朵,“怎么突然变红了?”
他,“……”
一路上他心里有些不高兴,没有搭理男子,男子过来跟他说话,“你这小孩儿,说两句还生气了,害羞了还不让人说,怎么这么别扭。”
他沉默了一会儿,在男子的絮叨中开了口,“没有不让说。”
男子一脸笑意吟吟,冷白的指尖又在他耳朵上揪了一下,“你还小,原谅你了。”
到了主峰之后,他见到了白锦夜和江翡。
两名男子,一名穿着月华白袍,生的雪白俊逸、温润如玉,面上看起来很和善。另一名一身玄色银纹长袍,眉目俊朗无双,气质像一把未出鞘的剑刃,沉稳冷静。
他身旁的男子握着他的手腕过去,给他介绍前者,“这是你白师叔。”
然后是穿玄色长袍的男子,“这是你江师叔。”
他问了好,随后便站在男子身旁不动了。
“师兄,这是我昨日收的徒弟,你们也应该听说了,就是我之前和你们说过的那个少年。”
两道目光同时落在他身上,其中一道是打量,另一道极为平淡,但是他却平白从里面感受到了一抹不经意的反感。
他顺着看过去,江翡眼眸抬起来,正看着他,注意到他的目光之后,轻描淡写地移开了。
江翡反感他。
他在心里还在思索着原因,听到江翡出了声。
“渠儿,此事做的太过草率,收徒是大事,你不妨思索思索再做决定。”
白锦夜在一旁笑道,“你倒是第一个收徒的,自己都不能照顾好自己,确定能照顾好你徒弟?”
他在一旁听着,指尖攥紧了,看向男子,心里在想着男子的回答。
男子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指尖轻轻碰了下他的指尖,嗓音清澈动听,“此事我已经想了许久,早就想清楚了,我这辈子只会收这一个徒弟。”
“渊儿,你可莫要辜负我的期待。”男子看向他,唇角扬了扬,眼底映着一层光晕,显得非常柔和。
那一刻,他感觉到自己心尖仿佛被人戳了一下,一直没有回过神来。
后面白锦夜和江翡又说了一些,主要是白锦夜的叮嘱,江翡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情绪肉眼可见的有些不大高兴。
他回去的路上同男子说了,“江师叔似乎不希望你收徒。”
男子牵小孩子一般牵着他,回他道,“不用管他,不止是你,我收谁他都会不高兴。”
他垂着眼没有说话,听出了男子话音里的无奈,指尖捻了捻,没有再说什么了。
他住进一指峰之后,每日过去找男子,男子经常睡到很晚,他有时候去叫人,这人总是睡得床榻一团乱,睡姿也并不规整。
头几回撞见男子还会脸红,有些尴尬,后来习惯了,还会拍他的手嘟囔着再睡一会儿,完全无视他。
最后都是他收拾的房间和被褥。
有时候江翡会过来,他之前不明白的事,在有一日明白了。
俊朗无双的男子将那人抱在怀里,低声哄他,“必须得过去,你若是不过去,锦夜会为难。”
那人说了一句什么,歪在江翡肩膀上睡了过去。
丝毫不觉得两人的姿势有什么不对,那是一种习惯。
他透过门缝,对上了江翡抬起来的目光,里面翻涌的是滔天的占有欲。
第68章 灯尽灭
他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那道目光落在他身上,带着些许敌意。
以及些许的嘲讽。
他这般烂在泥地里的人,被神从深渊里拉出来,应当是感恩戴德,而不是去奢求那些不属于自己的。
床榻边的鹣鲽花纹有一些刺眼,他攥紧了门框,垂着眼轻轻笑了一下,然后转身离开。
神对他偏宠,他对神想要占有,那个人……只能是他的。
后来的日子里,他更频繁的和男子待在一起,男子若是起晚了,他便守在一旁,等人起来。
有时候会帮男子束发,男子总是由着他,指尖轻轻划过墨发,男子托着腮在水镜里看着,有时候脑袋一点一点的,会睡着。
“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