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就在伊格尔出神的时候,蛋蛋突然开口,“我一直都觉得很好奇。”
伊格尔回过神来,“你想问什么?”
……
飞船的运行平稳,不多时便出了乌尔曼帝国来到了太空。
周围一片黑暗与沉寂,肉眼可看到远方有微弱的星光,以及游荡的陨石群。
伊格尔对太空唯一的记忆还是他嫁过来的那时,他戴着厚重的面纱,坐在飞船的房间里极力安慰自己不要害怕。
可谁也不知道,仅仅过了一个月,感受竟会有这般的不同。
说一句世事无常倒也不是不行。
卡洛斯进去时并没有锁门,伊格尔轻手轻脚的脚推门进去,就看到卡洛斯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的很熟。
他站在门口看了会,走过去轻轻地趴在床边,捋了捋他脸上乱了的头发。
那的确不是让人舒服的发质,不像是绸缎般的细软,反倒硬的有些扎手。
手上的头发又黑又亮,似乎要与黑夜融与一体,这是他所喜欢的,哪怕是失忆变傻也觉得好看的颜色。
只是现在,他却也明白了这种颜色的意义——
灾星。
最近他的运气似乎并不是很好,无论是跟谁的谈话都进行不下去,比如他不愿出门的姆父,比如他刚见面的弟弟,再比如刚刚叫住他的蛋蛋。
可是蛋蛋大概还是跟他脾气相投一点,他告诉了他另一件事,有关卡洛斯的发色和眼睛。
乌尔曼帝国没有黑发黑眸的人。
事实上,不仅是乌尔曼帝国,整个星际联盟都没有黑发黑眸的人。
在卡洛斯出现之前,黑发黑眸一直是灾星的代名词。
从很久以前就流传着这样的传说,神创世人万年,见人世灾厄不堪,罪孽当道,于是向世间投向熊熊烈火,灼烧大地,灭绝一切。
在那熊熊烈火之中,立着一个黑发黑眸之人,凡他所到之处,鸟兽灭绝,家毁人亡。
听起来很中二很可笑是不是?
可是在星际联盟有史可寻的数千年来,黑发黑眸的人只有卡洛斯一个。
数千年来,数以亿计的人里,只出现过卡洛斯一个黑发黑眸的人。
这是何等渺小的概率。
哪怕科技再怎么发展,只要人类死亡之后最后的归宿不被证明,神学都会继续存在于世间。
在这种情况下,卡洛斯以这样的面貌得到了如今的地位,就实在是件难以想象的事情。
所以,他如今大概是明白了当初他问起卡洛斯头发的颜色时,安东尼奥做出那般举动的原因。
想必最开始的时候,卡洛斯就为此受过不少侮辱。
此时若真要想起来,他跟卡洛斯实在是遇到的太晚了。
他们遇到时,彼此都早早的便成了年,人生中的所有艰难痛苦他们都闯了过来,早就学会了如何舔舐所有的伤口。
可他们也遇到的太巧,太好了。
他在痴傻时遇到了他,真诚而勇敢,愿意肆无忌惮掏心掏肺的对他好。
他则在功成名就的时候遇到了他,不需再计较权术心计,也无所谓付不付出。
最终才会变成这般模样。
可他们的在一起的时间却也真的太少太少。
短短不过一个月的时间里,竟没有一点能让他们喘过气的时间,数不清而又看不明的事情压着他们,推着他们向前走。
而他,不知道归途。
……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射进来时,伊格尔从睡梦中醒来。
他有些困倦的揉了揉双眼,正习惯性的想伸手摸摸旁边,却猛的坐起身来,四处打量了一番。
这是一个收拾的很干净的民宿,窗户半开,黄色的窗帘随风飘扬。
顺着窗户向外看去,能看到一大片的花田。
他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然后起身推开房门——
卡洛斯站在房间里,手上端着刚刚做好的食物,“宝贝儿醒了?去洗漱一下,可以吃饭了。”
伊格尔打量了他几眼,然后顺从的点了点头,“好。”
他对卡洛斯似乎没有了任何戒心,他都忘记了自己是多少次在他身边睡的人事不知,连改变了位置都没有丝毫的反应。
以前的时候他不会在乎这一点,现在伊格尔却觉得害怕——
他不怕卡洛斯会加害他,却害怕卡洛斯会在某一天趁他睡着以后悄悄的走。
这时候谁也不知道,小小的担心会悄无声息的在隐秘的角落里发芽,最终改变一件事情的走向和结果。
……
他们落脚的这间房子在一大片一大片的花田之中,周围没有任何的住户和店家。
伊格尔很好奇他们房间里这些食材和用具是哪里来的。
他们驾驶的飞船确实有这些东西,但那是战时紧急装备,没有人会在这种时候拿出来取用。
更何况,蛋蛋和飞船早已不见了踪影。
只是还没等到他问,卡洛斯就主动告诉了他答案。
这座小房子的门上有一个小小的转盘,分别有红绿黄蓝四种颜色,每转一次,打开门到的地方都不一样。
黄色的是他们现在所处的一大片花田,绿色的是青青葱葱的山谷,蓝色的是靠近大海的城市,而转到红色所到的地方,却是空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他只看了一眼,卡洛斯便将门关上,将转盘转到了蓝色。
在如今的星际联盟,这种科技并不罕见,无非是借助了量子力学。
可是,确实鲜少有人在用。
无数的人都在选择去往哪里的路上败下了阵来,拥有回忆的地方太多,不敢再去的地方也太多。
毕竟与其把未来的路定死在某几个地方,还不如开飞船随心而去。
伊格尔很好奇一点,卡洛斯留下来的这四个地方,对他而言又代表着什么呢?
“从昨天夜里开始”,走在海边的沙滩上,卡洛斯揉了揉伊格尔的头发,“宝贝儿一直都没跟我说过话呢?”
伊格尔顿了一顿,“我觉得这个问题主要在你,是洛洛不想跟我说话的。”
“是吗?”温和的海风拂过,伴随着卡洛斯带着笑意的声音,“这一点是我错了,宝贝儿想要我怎么道歉呢?”
阳光明媚而温柔,带着醉人的暖意,伊格尔看着他,忽然就做不出严肃的表情。
突如其来的,他脱口而出,“那洛洛亲亲我,亲亲才能好。”
话音刚落,伊格尔就懊悔的不得了,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句话。
这是傻习惯了的后遗症?
可是卡洛斯听到后却大笑了起来,“好的,听宝贝儿的,不仅亲,还要……”
伊格尔正要问他说什么,就被卡洛斯的动作弄的一懵。
然后,他就立马明白了卡洛斯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
活了两百多年,聪明过也傻过,大风大浪什么都经历了过了的伊格尔,头一次尝到了众多情侣口中举高高的滋味。
不得不说,感觉挺好……
作者有话要说: 转盘那个是引用了宫崎骏先生(他不老,年轻着呢,还能画好多好多漫画呢)在哈尔的移动城堡里用过的设定。
因为实在太喜欢这个动画电影了,就想把设定用在这里。
在此谢谢宫崎骏创造了这么好的电影,为哈尔的移动城堡打call
第67章 事实上,我觉得很疼
布尔诺拿着一堆文件气势汹汹的推开门时, 据说已故的塞班纳帝国皇帝陛下安德鲁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样子——
靠坐在床上,手里抱着一本厚重的书籍。
那本书籍翻开的页数从来没变过,一直一直停留在第379页, 不曾向前也不曾退后。
布尔诺推开门时的声音很响, 自然是惊动了本就醒着的安德鲁。他抬头看了她一眼, 然后将书籍合上放到了一旁。
“咱们两个两三天就要见一次面,你次次过来次次摔门,要不要直接把门卸了,也省得你费力。”
布尔诺听到后望了他一眼, 见他嘴角挂着笑意, 显得悠闲而又惬意, 又想起近日里出的这些乱子,尤其是她手里拿着的文件,便是一阵心头火起。
她嘴角微勾,冷哼了一声,“下次过来就不是拆门, 而是拆你了。”
“哦”,对于她的说法,安德鲁似乎很是不解,“我瞧我俩见面的次数也不勤, 我又是个连床都下不了的重病人士,我实在想不明白我又是哪里招惹了你?”
“莫不是”,安德鲁特意拉长了声音,“咱们塞班纳帝国的第一长老大人感情不和谐, 需要个宣泄口?”
布尔诺原就在气头上,听到这话后竟不气反笑,“我感情和不和谐还轮不到你操心, 五十步笑百步的事情有什么好得意的?我倒是有件事百思不得其解,非得问问你才好。”
安德鲁笑了一下,“这倒是让我有些好奇,还有什么事是你都不知道,非得问我的,说吧。”
布尔诺瞥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文件全部扔在床上,却还是下意识的避开了他的脸,“我就是想问问,我们这帝国万人之上的皇帝陛下到底是有多嫌命长?你若真想找死,我不介意现在就送你上路。”
天知道她拿到这堆东西时有多震惊,又有多生气。
她一直以为安德鲁是重病缠身,直到现在才明白这竟是他自己作死——
堂堂一国之皇帝,做什么不好,竟然敢把自己当成实验室的小白鼠,什么东西都敢往身上放。
亏得她还觉得他病的太快,现在看来,他折腾到现在不死才是奇迹。
对于她的态度,安德鲁表现得很是波澜不惊,他打量了床上散落的文件一眼,随手拿了一份出来,粗略翻了几张。
“这东西我记得我早就让他们抹消了,原来现在还有”,安德鲁说完,将文件撂在一边,“不过这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毕竟当初那些老家伙对这实验抱有很大的期待,私藏也不是不可能。
他说的如此云淡风轻。却更大程度上激起了布尔诺额怒火,她似是再也忍不了一般,冲过去一把便揪住了他的衣襟,“这是几句话就能带过去得事吗?你是皇帝啊,是我们一整个帝国的主人,你却敢让他们拿你做实验。安德鲁,我倒要问问你,你把这国家到底当成什么了?这是你一个人的游乐场吗?”
“把它当成什么?”,安德鲁掰开布尔诺拽住他的手,“从来都不是我把它当成什么,而是它逼我去做什么。”
安德鲁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百二十八年,整整三万次的实验,说实话,布尔诺,我也是会觉得疼的。”
不仅疼,还很疼。
可这种疼痛,没人比他更该受着。
“我告诉过你的,布尔诺,曾经的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从来都只觉得我的孩子只有伊格尔一个”,安德鲁看着她,目光深邃而又辨不分明,“事实上,一直以来,我都是这样做的,哪怕我从未让伊格尔感受到任何父亲的温情。”
“不”,安德鲁摇了摇头,轻笑了一声,“不仅是伊格尔,我从未让我任何一个孩子感受过。”
可这又有什么的呢?
他只有伊格尔一个孩子,他做的所有的一切都是想挽回自己孩子的性命。
他没有让他感受到父爱,是因为他真的没办法,因为现实不允许。
安德鲁一直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直到塞班纳帝国的三皇子卡斐尔。
他的孩子卡斐尔去世。
从他遇到海瑟薇的那一天开始,安德鲁就知道自己一生再无爱上他人的可能。
所以他与她成了婚,只封她一人做了王后,拒绝了所有认给他的结婚对象,甚至不惜清洗了一遍朝堂。
他是真的以为,他能跟海瑟薇一生一世一双人,哪怕他知道她不喜欢她,但他愿意等。
他从未那般喜欢一个人,他相信他能等到她回头。
可是这时间竟如此残忍而不可挽回,丝毫不给人喘息的时间,悄悄的从人眼皮底下溜走,等到回过神时,已经毫无办法。
安德鲁并没有等到心上人回头,却等来了心上人的死亡。
他那场无论是对国家人民还是对他自己都有利的大清洗,到底还是触碰了其他人的既得利益。
不怕任何人报复的他,终是没想到会有人代他受过,所有的伤害都落到了海瑟薇的头上。
愤怒的臣子投下judu,又将制毒的人全部杀死,等到事情被揭露时,duyao早已深入骨髓。
不仅如此,还波及到了尚未出世的孩子。
安德鲁从来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他很有可能会相继失去他生命中两个最重要的人。
可他又如何能甘心呢?
“我从来都没有了解过海瑟薇”,安德鲁说,“我一直以为她跟卡瑟琳一样,冒失又好懂,彼此也不过是半斤对八两,谁都赢不了谁。可后来我才发现,我想错了。”
看起来冒失又好懂的人一旦瞒起人来,竟然那般的让人防不胜防。
整整一个月的时间里,海瑟薇都没表露出分毫不对。
若不是后来海瑟薇因为胎动当着他的面昏过去,又被御医查了出来,他估计到她死时都不知道因为什么。
可是她怎么就能藏的这么好呢?
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他一遍一遍回忆过去,竟然就是连一点点马脚,一点点蛛丝马迹都找不到。
“等到我发现的时候,海瑟薇已经没治了,我用尽了所有办法,也只留了她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