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艘救援舰上静悄悄的，就连一向和黄赫不对付的越斗也头一次没有对黄赫恶语相向，只沉默地拍了拍黄赫的肩膀，仿佛是在告诉对方，自己和容映也会一直站在他的背后支持着他。
　　黄赫定定地注视着欧帝娜，他伸出手，抚摸了一下欧帝娜面庞上的两点对称的泪痣，自言自语起来：“我叔叔以前很喜欢研究面相，他经常说，陆夏这姑娘脸上长了两颗泪痣，注定是个多愁善感的爱哭鬼，一辈子坎坷得很，我这个当哥哥的，一定要好好保护她。”
　　“但是现在想想，她其实从小到大就没怎么哭过，反倒是小时候，我在学校里被人欺负了，她还会站出来帮我伸张正义。明明是个Omega，却比寻常的Alpha还要要强。”
　　“其实说不定，爱哭鬼是我才对，”他心里一梗，不知为何，莫名地感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悲伤，眼泪便止不住地从泪腺里涌了出来，“好奇怪啊，我怎么感觉脸上湿漉漉的，这星舰质量不行啊，为什么还漏雨呢……”
　　欧帝娜将他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轻缓地拿了下来，道：“嗯，是啊，看来是假冒伪劣产品，等回要塞了，我就马上去投诉制造星舰的舰船厂。”
　　在一旁看着的翟和畅犹豫了片刻，主动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手帕，递给了黄赫。
　　黄赫拿手帕抹了一把面上的眼泪，强颜欢笑地揶揄着翟和畅：“翟少，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身上还揣这么可爱的小熊手帕啊。”
　　可惜他的表情太难看了，笑得比哭还难看。
　　已经持续下了十年的倾盆大雨仍在经久不息地冲刷着海域，救援星舰缓缓升空，离开了小行星。
　　·
　　救援舰·禁闭室内。
　　容映也小心翼翼地走进了禁闭室，此时，禁闭室里已经站了不少人了，除却越斗与欧帝娜外，翟和畅和他的副官也在禁闭室里。而在禁闭室的中央，则反铐着容映也先前在开采基地遗址击败的入侵者首脑。
　　“社长的情况怎么样了？”见容映也走进了禁闭室，越斗便偏头看向了他。
　　容映也呼了口气：“已经睡着了。”准确来说，应该是容映也实在是看不下去哭得像个傻`逼一样的黄赫，直接一手刀强行把对方劈晕了过去，免得黄赫哭到脱水。
　　“睡着了就好，”越斗对黄赫的态度难得有些和缓，“堂妹的事对他的冲击很大吧……”
　　欧帝娜默然。
　　见禁闭室里的气氛有些沉重，一向擅长活跃气氛的翟和畅立马拍了拍手，正色道：“停一停、停一停！比起你们的那位社长朋友，现在更重要的事情是审讯这个入侵者头头吧？”待众人将视线转移到自己身上，翟和畅立马卯足了劲，他不知从哪里抄出了一根电击棍，耀武扬威地拿到了被铐起来的首脑面前比划，“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副官推了推战术目镜，配合道：“翟少说得对。”
　　“也是，”欧帝娜做了个深呼吸，“虽然这话由我来说，黄社长可能会觉得我很虚伪……我觉得，他是个好哥哥。”
　　容映也点了点，笑了起来：“确实，社长他很照顾我的。”
　　倒是越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别有深意地瞥了容映也一眼，皮笑肉不笑道：“他的确很‘照顾’你呢。”
　　容映也面上表情不变，似乎并没有因为越斗终于意识到，自己能把对方骗了这么久，很大一定程度上是因为由黄赫在帮自己打掩护这事暴露了而感到忐忑与不安。
　　在场的五个人齐刷刷地将视线凝聚在了入侵者首脑身上。
　　入侵者首脑被他们盯得心里咯噔了好几下，莫名觉得瘆得慌。越斗和翟和畅倒还好，区区人类在他眼里完全没有威胁性。
　　然而容映也和欧帝娜探究的眼神却让他如坐针毡，来自上位天使与前·下位天使的双重威压，让入侵者首脑根本提不起反抗的心思。
　　除此之外……
　　看着淡定地推了推鼻梁上架着的单片战术目镜、一副好好先生模样的副官，入侵者首脑只觉自己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我坦白！我坦白！”首脑也不是什么有节操的信义之士，当场便决定把自己背后的势力给卖了，“你们想问什么，都尽管问吧！”
　　第一个问话的人是欧帝娜，她轻蔑地俯视着卑微到快要摇尾乞怜的入侵者首脑，缓缓地问道：“指示你们袭击舰场的，是荒金集团吗？”
　　“既是荒金集团，又不全是荒金集团，”入侵者首脑倒是挺配合的，“收买我绑架你的人是荒金集团内部研究领域的博士，他说他知道大校你原先其实是天使，但现在却变成了人类。如果能将大校你弄到手进行研究的话，想来就能破解领域的秘密。除了荒金集团外，还有好几家跨星域财团参与了领域研究。”
　　入侵者迅速地报出了好几个在联邦有名有姓的财团的名字。
　　“除了带走欧帝娜大校之外，这些人还让你和你的同伴做了什么？”进行二次提问的人是越斗，“我原先被人诬陷，沦落成了黑域的高危罪犯。不久之前，黑域发生了一件轰动一时的运输舰袭击事件，当时我就在猜，能够纠集如此多的星盗进行入侵的人，必然是一位财力强盛的财阀。组织星盗袭击运输舰的，也是你们吗？”
　　他盯着入侵者首脑，威胁性地活动了一下拳头。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入侵者不肯说的话，越斗就要把对方打得吐露一切。
　　入侵者首脑干笑道：“我说！我说！虽然运输舰遭遇袭击这事我并不清楚，不过在这里面搅混水的，确实是荒金集团一份。”
　　“好，现在问话的人轮到我了，”待入侵者首脑说完，始终保持着微笑的副官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单片战术目镜，道，“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和荒金集团‘勾结’在一起的‘天使’么？如果联邦发现的领域真的来源于天使，那对荒金集团而言，研究你也是一样的吧？”
　　入侵者首脑狠狠地吞了口唾沫，莫名觉得副官比容映也和欧帝娜加起来都要可怕，瞧瞧这人说的都是什么？
　　“我的天使环当然有充当研究材料，被荒金集团的人研究过，”入侵者首脑的喉结在喉咙处滑动着，“他们会想研究欧帝娜大校的原因，是因为大校是灵魂被灌入到人类身躯里的人。荒金集团对于领域的研究陷入了瓶颈，必须从其他蓝本入手，才能知道问题出在什么地方。”
　　这时，容映也出声了。
　　他看着入侵者首脑，问了一个和欧帝娜等人的问话都无关的问题。
　　“荒金集团的内部，团结么？”


第75章
　　入侵者首脑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这个作甚？”
　　容映也摸了摸下巴, 回想着翟和畅之前在舰场餐厅里对他说的事：“我听说荒金集团又两位少爷，大少的名字叫金泽云，二少的名字叫金泽雨。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紧张, 都互看不顺眼。”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入侵者首脑老实交代道, “大少和二少的关系不好是整个荒金集团里人尽皆知的事情, 要我说，人类实在是太奇怪了, 明明是有血缘关系的兄弟, 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对付呢……”意识到自己好像有些偏移了话题, 入侵者首脑赶紧把话茬转了回来，“对了！我记得大少和二少似乎是同父异母？主持领域研究的人是二少金泽雨的舅舅。”
　　“当初有人类打通了这个大宇宙时代和我们的世界之间的黑洞，我和其他一些被神域审判了的天使就趁机出逃, 通过时空乱流来到了这个时代。当时，收留我和我的同伴的人就是二少的舅舅。”
　　“而大少么……据说啊，我是说据说, 他似乎和联邦有所勾结。”
　　这时，在一旁看着的副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补充发言道：“这件事我倒是知道, 金泽云的母亲和荒金集团的董事长原先是商业联姻，可惜这位女士短命, 生下金泽云没多久之后便香消玉殒了。金泽雨的母亲是荒金董事长后面续弦续来的，家族势力不比荒金集团, 算是高攀。这些年来, 金泽云和金泽雨两人因为争夺继承权的事关系僵硬是人尽皆知的事。”
　　容映也突然道：“副官先生，我记得你说过，指认越斗、让越斗遭受无妄之灾的人是金泽雨的未婚夫吧？”
　　副官颔首：“我的确说过这事。”
　　“而且这位金泽雨的未婚夫, 原本其实是金泽云的未婚夫吧。”
　　副官若有所思：“深红先生，你的意思莫非是……！”
　　“既然大家现在都是自己人了，那就别用深红这个名字称呼我了，叫我容映也就好，”容映也纠正了一下副官的称呼问题，继续道，“我记得你还说过，越斗曾经也是越司令的‘领域科研所’的试验品之一，但是不知为何，中途的时候越司令却让越斗离开了科研所，并且还进入了第七军校学习。后来越斗被指认为罪犯的时候，越司令也没有出面帮他自证清白吧？”
　　话说到这里，越斗和欧帝娜也双双意识到了什么，只有翟和畅一脸懵逼，不明就里，不知道这些人在打什么哑谜。
　　“你们什么意思？”翟和畅茫然了，“我脑子鲁钝，能不能直接给我说明情况啊？”
　　副官面色微沉：“金泽雨的未婚夫，说不定其实是个吃里扒外的家伙，就算婚约对象变更为了二少金泽雨，他心里也依旧向着大少金泽云。而没有母亲的金泽云在争夺荒金集团的继承权这个问题上劣势太大，为了挽回局面，他主动向联邦中的某个势力投诚，协助他们做了一些事情，以便在夺权时得到来自联邦的支持。”
　　越斗冷冷道：“这个联邦势力，恐怕就是越司令了。”
　　翟和畅觉得自己都要听得痴呆了：“越司令？不是，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什么都听不懂啊！”
　　容映也的心下坠得厉害。
　　他终于明白意识到，越司令对越斗做的一切，也是一起有关领域的“测试”了。
　　如果科研所对那些被越司令带回来的孩子们进行的，是肉`体上的天使化改造，那么越司令对越斗进行的，恐怕是心理上的残害。天使是没有情感的生物，缺乏情绪波动，不清楚情绪是否也是产生领域的要因的越司令便决定压迫越斗的情感，让越斗陷入绝望与自闭。
　　假如越斗没有遇上自己这么个对他出乎意料地感兴趣的天使，被自己想方设法地建立联系，恐怕越斗早就成了什么反社会分子吧？
　　越司令。
　　这个男人的终极目的与野望到底是什么？难道真的只是掌握领域力量，让人类得到又一次的进化么？
　　·
　　黄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时只觉头疼得厉害。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之前的事，只隐隐约约地记得，自己哭得实在是太厉害了，容映也看不下去，就一手刀劈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这时，忽然有人把一只盛着白开水的马克杯递到了他的唇边。
　　黄赫下意识地张开嘴喝了一口，随后，顿时被咸得差点吐出。
　　“草！”他骂了一声，“怎么给我喝盐水啊！”
　　见他居然中气十足地骂了出来，给他喂水的黎未朝顿时大喜过望：“社长！你终于醒了，你知道吗，你整整昏了一天一夜，差点没把我吓死！”
　　自己昏睡了一天一夜？
　　黄赫地抬起头，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身处于一艘客运星舰的包厢里，除却黎未朝之外，容映也、越斗以及英理理都在包厢里。
　　他们各自坐在黄赫躺着的卧铺对面的座位上，见黄赫醒了，纷纷朝他投来了关切的眼神。
　　黄赫看向了容映也。
　　致使他睡了一天一夜的始作俑者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似乎下手太狠了些，反倒是笑盈盈道：“社长，你先前哭了很久，流失了大量的盐分，喝点盐水对你的身体有好处。”
　　黄赫抽了抽嘴角，想着容映也会劈晕他也是为了他好，便没再计较容映也下手时没控制好轻重这事。
　　他接过黎未朝递给自己的马克杯，屏住呼吸，给自己灌了一大口盐水：“在我睡着的这段时间里都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是在欧帝娜的救援舰上么，怎么现在又跑到客运星舰上了。”
　　容映也向他说明了情况：“你睡着了之后，营救欧帝娜大校的救援舰便顺利地返回了天合要塞。越斗身上背着的罪名，大校说她会动用自己的关系，去给越斗处理，然后她打算亲自去见一次越司令，当面问他一些事情，得到答案后，大校说她会通知我们的。我们寻思着没什么事了，就跟大校道了别，离开了天合要塞。社长，难不成你忘了蔚蓝唱片会社的事情？反正现在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越斗估计过段时间也能恢复清白之身，现在不正是把出道的事提上日程的时候吗？”
　　听到蔚蓝唱片会社的名字，黄赫心中一时复杂。
　　他又想起了陆夏的事。
　　不过好在先前在救援舰上，黄赫已经把自己的眼泪哭得差不多了。
　　稍微收拾了一下内心的哀惜，他便又恢复了精神，道：“说得也是！对了，既然越斗的身份问题，大校会帮我们处理，那你……？”
　　他可没忘记，容映也的身份是来自异世界的“天使”这事。
　　“我？”容映也笑了一下，“社长，你难道忘了你原先在黑域里跟我说，我一定会成为明日之星这事么？难不成现在有了英理理，你就不打算让我出道了？”
　　“但是……”黄赫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