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魏舜不注意,顾瑾瑶将这本书偷偷塞进怀里。
这半年里,她多番调查,但关于红衣女鬼的事情却始终一知半解。冥冥中,她有种感觉,自己身上一定发生过什么。
当年母亲突然得病,很快就去世了。但在那之前,顾瑾瑶的一段记忆消失了。也许,母亲的死因和顾家被灭门的惨剧,都和记忆中的那段空白有关。
顾瑾瑶翻手露出洁白的手腕,一枚澄净碧绿的翡翠点缀在红绳上。看着翡翠,眼中闪过万千思绪。
这种事情不能再次发生了,魏家也不能变成第二个顾家,她再也不要坐在原地,等着别人来救赎。
“好了,走吧。”
魏舜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比起之前,神色间多了分忧虑。但此时顾瑾瑶满脑子想着万摧,并没有注意到魏舜的变化。
马老头早已不知所踪,两人回城牵了马,就往回走。来时兴致匆匆,回时各怀心事,谁也没说话,只是闷头赶路。
突然前面的村落小道上,跑出一个穿着一身孝服的女子,脸色苍白,清瘦得如一朵摇曳的水仙,让人我见犹怜。
女子后面跟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村夫,一边追赶一边骂道:“小娘皮,再给老子跑!等老子抓到你,先玩你个三天三夜!”
姑娘闻言更害怕了,突然看到从远处而来的顾魏二人,连忙上前求救。
顾瑾瑶本就是个暴脾气,路见不平自然拔刀相助。她翻身下马,长鞭直袭那个说话的村夫。村夫没有防备,脸上挨了一鞭,吃痛地坐在地上。
他的同伴见状,连忙上前,围住顾瑾瑶。
“后面那个缩头缩脑拿扇子的小子,你的疯婆娘在老子手上,给老子们十两银子,不,二十两,老子把人还你。”说着几人就伸手去抓顾瑾瑶。
魏舜露出同情的神色,打开扇子,遮住眼睛。
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几个村夫带着满身伤痕,抱着脑袋跑了。
顾瑾瑶走到孝服女子面前,伸出手:“没事吧?”
女子抬起头,梨花带雨地道:“多谢姑娘相助。”
“这几个臭男人为什么要追你?”
“不怕姑娘笑话,我今日本是我成亲之日,只因为还未过门,夫君便去了,夫家人便想做一场阴亲。”
“真是愚昧不化,活人怎么可以与死人成亲。你留在这个村子不是个办法,那些人肯定还会来为难你,不如你和我们一起走。”
“姑娘与我非亲非故......这如何是好。更何况小女子不像姑娘这般聪明伶俐,只是一个乡间丫头。离了家乡,竟想不出活下去的法子。”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想。你叫什么名字?”
孝服女子被顾瑾瑶强行拉起,又见她身后,魏舜探究的目光,低头害羞道:“柳楚楚。”
少家主带着顾瑾瑶下山,却多带了个柔弱的美女回来,这事在魏家每个八卦的弟子嘴里转了一圈,逐渐变了味。
“柳楚楚以身相许,才跟着少家主回山。”
“可不是,听说少爷也对柳楚楚日久生情。”
“顾小姐真是个缺心眼的,柳楚楚分明是要跟她抢家主妇人的位置。”
“我倒觉得,柳楚楚比起顾瑾瑶,更适合少家主。多温柔,多贤惠。”
“可我怎么听说,是顾小姐出手相助,才救下柳楚楚。带她回山也是顾小姐的主意。”
“你这话的意思,莫不是柳楚楚以身相许的是顾小姐?那咱们少家主怎么办?”
“去去去,想什么屁吃呢?”
面对流言蜚语,顾瑾瑶只当作耳边风。自从回山后,她和魏舜开始各忙各的,柳楚楚则待在魏家,做些女红。柳楚楚对魏舜有没有想法,她不知道。但现在还不是谈情说爱的时候,那把叫万摧的名剑,她一定要做出来。
等她手上有了筹码,魏舜才会放她去找那个藏在祖坟深处的红衣女鬼,她顾瑾瑶发誓一定要让她灰飞烟灭。
纪云峰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林,但有一棵桃树藏在松林的东南方向。这棵桃木并非魏家种下,开山以来,桃树就长在纪云峰。桃木斩鬼,万邪不侵,这棵桃木生在松林间,一枝独秀,更是辟邪荡秽的极品。
顾瑾瑶站在桃树下,抚摸着树干,眉头紧缩。顾瑾瑶抱住一条枝干,脚蹬在树杆上,整个人爬了上去。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隐隐绰绰地洒在顾瑾瑶的身上,少女娇艳的脸庞更加明媚光洁。她从腰间抽出一把镰刀,锋利的刀刃落在一根手臂粗的树干上,等她额头上布满汗珠,一根桃木枝应声落地。
以桃木之精,翡翠之形,还不足以打造一柄斩杀鬼怪无坚不摧的兵器。
顾瑾瑶跪坐在峰顶,月光洒在桃木上,整座纪云峰显得十分冷清。桃木面前有一只白玉碗,里面装着半碗水,魏舜的翡翠被放在其中,碧波荡漾很是好看。
随着时间的推移,桃木上溢出淡绿色的液体,散发着木质的清香。
只见液体如一粒粒玉球,从桃木的表层分离开来,落入白玉碗中。入水却没有溶于水,而是向着沉在碗底的翡翠前进。
二者相接时,金芒乍现,天上浮云诡谲,竟引来天象异动。
“还不够!”
想到祖坟深处的红衣女鬼,顾瑾瑶打了一个寒颤。这半年来,她每次斩鬼时,大部分厉鬼看到她就躲起来,除了有一次遇见了一个杀了几百人的鬼王。但那只鬼王身上的气息,不足红衣女鬼的十分之一。
眼见一柄虚幻之气化成的桃木剑逐渐成形,顾瑾瑶额头急出了汗水。她从那本书中翻到的禁术,以气化形,方能斩百鬼,以命化魂,方能万摧。借外物之气显然是不够的,顾瑾瑶狠下心,用力咬了一下舌尖,一口心头血喷到白玉碗中。
红色的血液在碗中晕开,翡翠隐藏在其中,竟显现出惊心动魄的美感。
一声惊雷炸响,云层剧烈翻涌,魏舜匆匆赶到,冲过去抱住往后倒下的顾瑾瑶。
“顾瑾瑶,你在做什么!”
怀中的身体虚弱得像一张薄纸。
他话音刚落,桃木剑带着肃杀之气漂浮在半空中,内敛的金芒隐隐乍现,两个凌厉大字刻在剑身上,铁画银钩般苍劲有力。
“万摧。”魏舜看到木剑,眼中的悔意又深了一层,“难道是在荒庙里?”
突然,一道淡蓝色的倩影匆匆而至,柳楚楚见魏舜背对着自己跪在地上,手中似乎抱着什么。
“魏少爷,你的扇子没拿走......”她的话戛然而止,扇子落到地上,“顾小姐她怎么了?”
魏舜并未回答她,他抱着顾瑾瑶第一次感到彷徨无助,这禁术就如同干将莫邪以身铸剑,就算日后无灾无痛,她剩余的阳寿也不过五年。
五年的光阴拆成一天天很长,但放在人漫长的一生,却十分短暂。
万摧已经重新化为玉佩,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魏舜拾起来将它重新佩戴在顾瑾瑶的手腕上,抱着顾瑾瑶一言不发地离开。
柳楚楚站在原地,低着头看着鞋尖上刺着的红色牡丹,鲜血从握紧的指缝中流出。她回过神,朝着魏舜离开的方向走去。
如果有人在此处,一定会大吃一惊,柔弱似水的柳楚楚竟然以非人的速度在前进。
千里外,顾家祖坟下爆发出一阵猛烈的激振,山间那些顾姓墓碑结连裂开,一声女人的尖叫在山中响起。一个妖媚的女人突然出现在墓碑之间,她看着远处绵延的群山,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出现暴戾和愤怒的情绪。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妖魔鬼怪都出来了?(?)?
第48章 荒坟埋红问名钩,此愿当与故时同11
再一个瞬间,这道红色的身影消失不见。夜浓露重,残星晓月模糊不清,似被杀气所笼罩。
顾瑾瑶骤然惊醒,她又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脸,似乎离她越来越近。
“魏舜。”她叫着坐在床边的人,语气中透着虚弱。
“好好休息,其余事情交给我。”魏舜摸了摸她的头,叫上丫头小翠,离开了顾瑾瑶的房间。
小翠年纪小,眼中掩不住担忧,道:“少爷,是不是有大事要发生了?”
魏舜嘴巴张了张,想要安慰她,但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口。
“少爷?”
“好了,叫人把纪云峰守好,在吊桥上布好灵音禁邪阵。”
“少爷,不就是一个道行深点的厉鬼,比鬼王厉害不到哪里去,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呢?”
魏舜深深地看了小翠一眼,道:“接下来我对你说的话,绝对不能告诉顾瑾瑶。”
见小翠认真地点头,魏舜继续说道:“她的仇人姓氏不详,名字叫做音媚。”
“音媚?”
“天生媚态,倾国倾城。有人说见了她的脸,皇帝的宠妃也会黯然失色,听了她的歌声,京城第一歌姬便也索然无味。”
“这样一个奇女子,身边会发生多少事呢?”小翠喃喃道。
“不错,当年的音媚进了宫,没人知道宫中发生了什么。几年后一天夜里,一辆刷着黑漆的木棺从宫中偷偷运出,木棺上绑着掺了朱砂的红绳。”
“这!莫非是音媚?”
“木棺中,正是已经死去的音媚。她入宫后独得圣宠,后宫嫉妒红了眼,几个背景匪浅的妃子连着皇后,将她折磨到自杀。但她死后,宫中不再太平,她住过的地方成了后宫的禁地。”
“皇宫中的隐秘之事,少爷又是从何得知?”
“因为送音媚的棺材出宫的,正是魏家先祖。前段时间,我与顾瑾瑶出山,就是为了调查此事。”
在荒庙的暗室中,魏舜找的便是音魅详细由来的资料。那间暗室与其说是魏家借出去的,不如说是魏家将一些不愿后人接触的机密扔在了那里。比如那本写着万摧的书。
小翠眼中闪过震惊,本以为这只是顾瑾瑶的事情,没想到竟然牵扯出了百年前魏家的旧事。
“宫中本就杀孽重,好在被真龙天子压制住,寻常的怨魂反不起大风大浪。可是音媚却与众不同,她似乎并不惧怕真龙之气,后宫中多了许多无辜亡魂。当时的徐贵妃幼时与先祖相识,托人来寻他。先祖去了京城,本想将音媚除掉,可是发生了一件事,这让他无法下手。”
“什么事?”
“恰逢徐贵妃的手帕交进宫看望她,那女人是巡抚夫人,当时怀孕七月有余。音媚强行夺舍,被先祖阻止,但她的一半残魂钻入了胎儿的体内。本该怀胎十月的巡抚夫人早产了,孩子呱呱坠地非但没哭,还盯着先祖的方向笑。”
“然后呢?”小翠隐隐猜到,但不敢细想。
“那位巡抚,姓顾。”
“难道是顾瑾瑶的父亲?不对啊,她今年才多大,少爷你说的事情可是百年前发生的。”
“是她的祖父。当年的事情发生后,先祖想了个办法,让顾家把音媚的棺材埋进祖坟下方,由顾家的先辈镇住她。”
“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除掉音媚,那个无辜的幼儿也会被牵连。而且那个孩子不能与音媚的另一半残魂太远,否则会死掉。顾家新一代人出生时,残魂就会通过血脉间的联系,附到新生儿身上,顾瑾瑶是第三个。”
“所以那些普通的厉鬼见到顾瑾瑶,才会拼了命地逃。”小翠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时间越久,顾家新生儿与音魅的联系越淡,她等不及了吧。”说话间,山头响起了几声哀嚎,魏舜神色凝重地说,“按我说的做,把镇布好,我去山门看看。”
当年魏家先祖只是一阶江湖浪子,为了音媚的事,才定居在蜀地。后来勾陈大帝显灵,家势逐渐扩张,才有了今天的魏家。音媚不再作祟,随着时间的流逝,她的过去逐渐被魏家人遗忘。
直到顾瑾瑶的出现,魏舜才想起在他幼年时,父亲与他讲的这个床头故事。音媚真正厉害的地方并非是她无法对抗,而是她与顾瑾瑶的性命相连。一损俱损的方法,当年魏家先祖不会做,现在的魏舜更不会做。
一个弟子焦急地往主峰跑,见到魏舜后喜出望外地叫道:“少家主!那女鬼被芳芳骗进了天雷缚鬼阵!”
魏舜点头道:“带我过去。”
两人沿着青石阶往山门跑去,一路上那些惊惧的弟子看到魏舜后都冷静下来。
“少家主!”
“少家主你来了!”
“少家主芳芳还没有出来,你快去看看啊。”
天雷缚鬼阵就在山门与主峰交接处的山腰,那里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水潭,水潭旁竖着几座尖利的山石,在树木的掩映中看上去宛如天然形成的一处小景。实则这片景象中暗藏着一个凌厉的阵法,是魏家先辈留下的几处大阵的其中之一。为的就是在危急关头,保护魏家子弟一命。
魏芳芳引着音媚进了天雷缚鬼阵,只有两种结果。一个是音媚被阵法所困,一个是音媚察觉到魏芳芳的企图并且成功逃脱。但不管怎样,音媚这样的大鬼,就算临死前的反扑,十个魏芳芳也接不下来。
果然,魏舜看到了倒在地上的魏芳芳。音媚蹲在她的面前,一只手掐着她的脖子,另一只手则风情万种地撩了撩头发。她神态平和,眉眼中带着星星笑意,仿佛手中捏着的不是人,而是一朵摇曳的花。
“你们魏家,属狗是吧?”她的脸上还挂着微笑,但声音却像冰冷的刀锋。
“若不是一只耗子闹得四方不得安宁,狗也不想管闲事。”魏舜说着话,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她掐着魏芳芳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