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之问道:“你要下山?”
程江江回答:“对。”
沈慕之道:“捎我一程。”语气间竟丝毫没有求人的心气不足,甚至还有些颐指气使。
程江江平日里与沈慕之接触尚少,但也知道这位大公子脾气孤僻古怪,不讨人喜欢,并且阴沉颓废,跟老宅里困了几十年的邪鬼一般。
同人不同命,在外人眼里,沈家两个少爷同个肚皮出来,却一个如天上的骄阳,一个似地上的烂泥,奇哉怪也。但深究下来,这也是沈家的私事,聪明人冷眼旁观就是,傻子倒是会人云亦云地打压起沈慕之。
程江江是个聪明人,他是外来客,说不好听了就是来偷手艺的,沈慕之跟之前判若两人他不是不奇怪,但说到底此人是沈家大少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未来家主之位鹿死谁手还是个未知数,自找麻烦的事他程江江是不会做的。
没等他回答,沈慕之自顾自地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脑袋一歪就睡着了。程江江笑了一下,油门一踩就下了山。
摇摇晃晃了大致一个多小时,沈慕之才幽幽转醒,发现小轿车已经开到A市市区里。
程江江见他醒了,取下叼在嘴上的烟,问道:“你要去哪儿?”
这个问题倒是难住了沈慕之,他在脑海中思索片刻,竟然发现原主对于A市的印象只存在于小学时期,于是道:“去科技路吧。”
不愧是风水世家,程江江方向感极好,一转方向盘就进了右边一条七弯八拐的羊肠小道,抄了近路不一会儿便到了科技路。
沈慕之说了句谢谢后,拖着行李下了车。程江江一溜烟绝尘而去,沈慕之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车子顿时如雷轰顶——原主不怎么出门,日用品也是沈家佣人去采购的,银行卡被忘在了沈家大宅中,唯一的现金被沈慕之买了回A市的车票,并且他换洗了衣服后连零钱也没有,也就是说他堂堂上神竟然身无分文。
虽然下凡后他的法力只剩了一层,但也足够用了。可是毕竟是□□凡胎,这挨饿二字可不是法术能解决得了的。
一分钱难倒英雄好汉,沈慕之僵硬地摸出手机试图找人借钱,通讯录里干干净净连只蚊子也没有,他只好打开微信查看有谁可以借钱的。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一条手机欠费短信即使地弹了出来,沈慕之绝望地发现他的移动网络没了。
科技路这片有个小商场,沈慕之灵机一动跑到门口蹭WIFI。可是唯一的免费WIFI信号不太好,一番尝试后他发现只有站在商场门口那头石狮子背上,伸直手臂,才可以勉强连上。
所以,当开着迈巴赫路过科技路的魏楠诀,看到石狮子上弓着腰撅着屁股伸直手臂仿佛对天祈雨的沈慕之时,等红绿灯时喝下的矿泉水喷了一车窗玻璃。
似乎心有灵犀,沈慕之转过头就看到那辆外敛内骚黑棕两色相交的轿车,以及从打开的车窗看到正在喷水的魏楠诀。
咦,这不是沈凌霄的舔狗吗?沈慕之心念一动就朝着魏楠诀走过去。
第3章 小神仙被遣下凡,拖行李算命抓鬼3
以沈慕之的欣赏水平,魏楠诀算是上等长相,英挺的剑眉下是少见的丹凤眼,但眼窝极深,看上去透着冷漠和疏离,嘴唇的轮廓如刀削般平整,总是严肃地轻抿着。
他身材高大挺拔,并且肌肉线条流畅,穿着白衬衣领口微微敞开,颇有明星风范。只是他现下衣服上湿了一块,铁青着脸稍显狼狈。
魏楠诀一边咳一边将车停靠在路边,见罪魁祸首自己走过来了,脸上顿时没什么好颜色:“你刚才在做什么?”说话的口气跟质问下属的总裁般。
沈慕之见他狼狈不堪的模样,心中好笑,一双桃花眼不禁染上了笑意,颜色稍淡但形状极为好的唇也轻轻上扬,好似清风朗月中的一抹红,疏朗却魅惑。
魏楠诀与他见过几次,却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一时间竟呆了两秒,回过神后不自然地咳嗽一声,又恢复霸道总裁的模样。
沈慕之一只手扒住车窗,一只手拽着行李箱道:“我没钱了。”
魏楠诀正想说你没钱与我何干,只见沈慕之下巴微微扬起道:“帮我把行李箱放后备箱去。”
魏楠诀面色一黑,言简意赅地表示:“沈公子,我以为我们不太熟。”
沈慕之心想你魏家拜的正是勾陈大帝,长年累月上供烧香也没见你这么多屁话啊。
但随即想到,自己已是肉骨凡胎,不是那道观里的泥塑,魏楠诀这副反应也正常,倒是自己神仙当惯了,跟人说话就忘了分寸。
于是他放低身体,趴在车窗上眼巴巴地看着魏楠诀道:“魏楠诀,我饿了。”沈慕之虽然是神仙下凡,但身体还是原主的,时不时就咳嗽一下,煞是楚楚可怜。
魏楠诀急着去办事,见他像狗皮膏药般贴在车窗上,一时青筋直冒。但因他消瘦得像风一吹就跑的树叶,不敢来硬的,只好下车将他的行李搬到后备箱。沈慕之见状喜滋滋地坐到了副驾驶,然后倒头就睡。
魏楠诀再坐回车里,看到沈慕之闭着眼睛睡得正香,用手推他,还被不耐烦地一把拍开。魏楠诀无奈,压着脾气一脚踩下油门,车内顿时响起了警报音。他转头一看,原来是沈慕之没有系好安全带。
他只好俯身帮沈慕之拴好,没想到这位睡神一下子醒了,还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道:“我知道你喜欢我弟,但是我觉得我和他长得一点也不像。”
“我只是......”
“好了,你不用解释了,我都懂。”
“我没有......”
“嘘,别说了,再说就烦了。”
“......”
魏楠诀忍着将他扔下车的冲动,强行终止了这场对话。
迈巴赫在市区里慢慢晃悠,走走停停地一路开往郊外,出了城这辆车便如脱缰的野马,风驰电掣地往目的地驶去。不一会儿他们就从高速下道,顺着一条水泥铺成的小路停在一座庄园面前。
“醒了。”
被魏楠诀一个巴掌拍到肩上,沈慕之这才慢悠悠地揉着眼睛环顾四周。还没下车,他就感到一股阴冷之气从这所庄园之中冒出,不禁有些奇怪。因为这庄子坐北朝南,风势温润有藏风聚气之象,应该是有人看过后才在此修建。按理说应该阳光充足通透,使人心情愉悦舒畅。
但这庄园却不然,并且坐落在其中的别墅,每一扇窗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实实,有违常理。
难道是养了小鬼,或者是供着邪神?
沈慕之一边思索着一边推开车门,从后备箱拉出自己的行李。
魏楠诀看到他拖着行李箱,板着脸道:“你拖箱子干什么?”
沈慕之有鼻子有眼地道:“物也财也,未安置前随身带之方能破无财之灾。”
真该把你扔出去。魏楠诀眉尾抽搐正要说话,那庄园里走出一个老妈子,见到两人便迎了出来。
老妈子碎步跑来,推开庄园外的铁门,问道:“请问是魏楠诀魏大师?”魏楠诀沉稳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沈慕之见魏楠诀不过25岁的模样,偏偏把自己扮得成熟老练,不由得心中好笑,暗道:“你神仙爷爷我这么大资历也没在人前装模作样。”
想着不禁笑出了声,老妈子见沈慕之这副模样,又见他病怏怏的,还拖着箱子,只道他是魏楠诀的助手,于是也不拿正眼瞧他,光和魏楠诀说话。
“魏大师,您来了可真是太好了,我家主人已经被那东西搞得头发掉了一大把。”
“它在你们家住多久了?”
“让我想想,哎哟,大概三年前就在这里了。”
“可是最近才开始古怪的?”
“可不是嘛,最初是服侍老爷起居的女仆,突然从楼梯上摔下去,惨得嘞......后来好几个佣人说,看到那个摔死的女仆倒立在她死的地方,可吓死人了。就连我这五大三粗的老婆子,天天晚上做噩梦啊,梦到一屋子的血,又湿又腥。”老妈子谨慎地往别墅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道,“好几个佣人都辞职了,说是不敢拿命赚钱。”
听老妈子介绍,这座庄园曾经是一位设计师的故居,后来设计师移民了,现主人才买下来改造一番。沈慕之听了,心中了然,怪不得看起来这么别扭,原本清雅别致的园艺莫名染着铜臭,独具慧心的立柱设计被喷上金漆,无一不凸现“我有钱”“我土豪”的暴发户气质。
三人通过花园走向别墅,里面立即迎出一个中年男人,他头上戴着一顶牛皮软帽,脸上戴着金丝边的眼镜,一副很斯文的样子。
他向魏楠诀伸出手:“想必这位就是魏大师了吧?你好,我是这个庄园的主人,祁茂德。”魏楠诀也配合地伸出手与他相握,看起来就像某商业仪式上的画面。
祁茂德淡定自若的模样一点也看不出他在为别墅里闹鬼的事心急,但沈慕之注意到他伸出的手上坑坑洼洼的指甲。在四御处人力资源部浸淫多年,沈慕之眼睛多毒,一下就知道祁茂德这土财主,明明心中慌得要命,却想装作风轻云淡的样子跟魏楠诀杀价。
于是暗中招了一股清风吹上祁茂德的脑袋瓜子,只见牛皮软帽“噗通”一声落在地上,一颗崭新发亮的卤蛋露了出来。
“果如其言,你家主人的头发确实掉了不少。”沈慕之对老妈子说。
祁茂德慌慌张张地将帽子捡起来重新戴到头上,这才注意到沈慕之。只见他穿着卫衣牛仔裤,拖着行李,眼睛微微眯起,一副睡眠不足的模样,也不知道是来工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于是祁茂德试探地看向魏楠诀,道:“魏大师,这位是?”
魏楠诀实在不想介绍,可是人是自己带来的,他跪着也要把这出戏唱完,于是一本正经道:“我助手。”
祁茂德不太相信,又不好拂了魏楠诀面子,只干笑两声道:“呵呵,小伙子还真是年轻有为啊。”
沈慕之哪管他这边虚情假意,只闻到饭厅里传来一阵食物的香气,肚子应景地咕嘟两声,叫得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作者有话要说:
沈慕之和魏楠诀打广告的区别
魏楠诀:捉鬼我是专业的。
沈慕之:专业捉鬼,一块钱四个,嘿嘿!
第4章 小神仙被遣下凡,拖行李算命抓鬼4
祁茂德被阴风掀了帽子,不敢再装逼,赔笑着说:“要不咱们先吃点东西,魏大师您再看看我这屋子的问题。”
他话刚说完沈慕之就拿那双泛着精光的桃花眼瞪着魏楠诀,魏楠诀看他这副模样,心知要是自己不同意,沈慕之定不消停,于是只好说:“就这样吧。”
三人在餐桌前坐定,魏楠诀环顾着四下,祁茂德苦着脸陪坐着也没心思吃饭,只剩下沉慕之筷子噼里啪啦的声音。
魏楠诀突然说道:“祁先生,你门口这张铜镜看样子应该是高锡青铜所致,恐是汉唐时期的古物。”
祁茂德一听立马抬起眼来,神色间颇为诧异:“没想到魏大师对古玩也有涉足。”
魏楠诀继续道:“我虽未专注于风水,不过倒是略知一二。看你家中建筑走势,修建时应该是想借天医巨门之力丰财旺子,但不知为何你却放一面破坏气场的古镜在门口。”
正在这时一股南风吹来,穿过屋子时发出一声呜咽之声,犹如鬼泣,众人头顶上那盏吊顶水晶灯“啪”地一声熄灭了。沈慕之眼前一黑,筷子落到了地上。
他吃得太开心,这时才发现不知不觉之间外边的天已经黑了一半,尤其是在这严严实实掩着窗帘的别墅里,除了饭厅掀起的一小角有阳光以外,整个别墅宛如罩上了一层黑纱。
祁茂德被这风吹得有些害怕,但见魏楠诀稳坐如山,不由得放下半颗心来,道:“我搬到这里来后,生意场上运气极好,可是四年前我庄子对面修了两条国道,从那之后我做啥亏啥,不知不觉赔了半个家业。”
沈慕之听后走到窗边掀起窗帘往外看,祁茂德被阳光一照,立马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臂,一脸惊恐地将窗帘拉下来,道:“别乱碰。”
身体接触下,沈慕之发现他的手掌凉得不正常,像在太平间放了许久的尸体,于是反扣住祁茂德的手,拿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只见他皮肤泛青,指尖惨白,应是元气大伤所至,指甲盖隐隐透黑雾,是厉鬼缠身之相貌。
于是道:“这天医巨门是吉星,但也有小凶,你家本气运极好,可这两条国道一修,如一把利剑插进心脏,成了穿堂煞之势破了风水局。”
祁茂德一听,沈慕之所说的话与那位给自己聚风水的高人一模一样,顿时对他另眼相看,连忙说:“这位......这位......”
沈慕之微微一笑道:“免贵姓沈。”
祁茂德道:“这位沈大师,你说得太对了。我这运势被破后,有一位高人找到了我,说是见我有大凶之相,便给了我一张符纸。没想到一个月后,我在高速公路上开车,突然看见一个白影冲到车前,等我再清醒过来时,只见半个车冲出了防护栏,我兜里那块符纸却被烧成了灰。”
沈慕之道:“所以你完全相信了那位高人,再次找到了他为你重新造了个风水局。他便让你请了什么东西在家里供着吧?”
祁茂德道:“没错,他让我请了一尊红莲娃娃回家,只是供养这娃娃房子不能见光,门口得放一块古镜挡住穿堂煞,以免折煞了红莲娃娃。本来好好的过了三年,可最近这宅子里总是闹古怪,我承包的工地也出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