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鸣想学习的决心是真的。
　　他回到家，收拾完进房间，翻了两本教辅资料出来。停课了功课也不能落下，多少还是得看点。
　　看了两行，书上的字全成了嗡嗡乱飞的小虫。
　　他心想，学习这种事不在一朝一夕，在正式投入学习之前，不如先给自己的游戏生涯来个隆重的告别仪式——再打把排位。
　　于是他把书合上，往书包里一塞，飞奔到电脑前，开机坐好。
　　上线，看到下午遇到的神秘奶妈回复了他那句话。
　　[你别乱来了]：我大号id就是tmm_kong
　　不愿意说就算了。沈雁鸣翻了个白眼，开始劈里啪啦打字。
　　[我又在乱来]：知道了知道了，我梦魇今天就要和你反目成仇，来场solo？
　　——众所周知，tmm的kong和nightmare就像一对拿着死神镰刀的搭档，过境之处寸草不生。
　　这奶妈非要说自己是kong，沈雁鸣也很配合地cos起nightmare。
　　沈雁鸣自己排了几盘，晚上十一点左右，那奶妈终于又上线了。
　　[你别乱来了]：……信不信随你。
　　[你别乱来了]：不solo，但是可以一起排一把。
　　[我又在乱来]：哇哦。
　　[你别乱来了]：等下，我去改个名。
　　[我又在乱来]：？
　　[你别乱来了]：名字太像了，我自己都分不清。
　　过了一会儿，对方改了名字回来。
　　[我奶不动了]：来了。
　　[我又在乱来]：……哇哦。
　　[我又在乱来]：真就想当我老婆呗？！我下午都没赢你
　　[我奶不动了]：你别收着打的话能赢。
　　沈雁鸣看到这句倒不是很惊讶，这奶妈水平挺高，看得出来他是故意装成菜狗也很正常。
　　[我奶不动了]：我排了？
　　[我又在乱来]：排吧。
　　[我奶不动了]：待会打的时候不用收着，放开了打就行。要是怕别人认出你，就说号借别人玩了。
　　[我又在乱来]：=。=
　　他心说他俩的号段位都低，能排到的玩家水平和ai差不多，放不放开打也没什么区别吧。
　　不过奶不动的提议确实让他心动。自从沈雁鸣注册了这个号，就没正常玩过一局。以前他倒有个八段的号，天梯排名在普通玩家之中能排到前十——要是用他打了几年职业的水准再去认真经营这号，上个前三估计也问题不大。
　　只是那个号在他回来的时候就卖了。
　　放开了打……放开了去虐菜这说法听起来怪好笑的，沈雁鸣低头，嘴角翘起。
　　[我又在乱来]：好~
　　起先沈雁鸣还担心真有人认出他，说他技术怎么突飞猛进，后来他发现自己想多了。他们排了好几把，也确实有一两个人认出他是那个搞笑主播，但这些低段位玩家大多连基本的操作意识都没有，自己都只会瞎打，更不知道怎么通过看战略、手速之类的来判断一个人厉不厉害。
　　排到的队友只知道他们队赢了，可怎么赢的，他们也云里雾里。输了那一方也没太大感觉。对这类玩家来说，竞技游戏的输赢和猜拳并没什么两样，就是个随机事件。
　　沈雁鸣也彻底没什么顾忌了，就如奶不动说的，放开了打。
　　实在没什么挑战性，不过能尽情地浪还是让沈雁鸣难得感觉通体舒爽。且虽然是在虐菜，虐菜和虐菜却也有不同。这几盘沈雁鸣打得都过于安逸了，用不太恰当的比喻来说，奶不动和他solo的时候像只虎视眈眈的狼狗，和他做队友时则像忠心耿耿的家犬。
　　他行进路上的障碍毫无疑问全被扫清，视野明亮开阔，他并不需要提出自己的要求，奶不动就仿佛能读心似的预知他要怎么做，提前把他想击杀的对象拐到面前来，死死控住人家，让人只能罚站似的任沈雁鸣骑脸输出……
　　诚然也有对手太菜的原因，但这样舒服的输出环境是沈雁鸣很少能享受到的。
　　他上一世打职业时在一个叫ctg的战队里待着，当时和他绑定的奶妈说不上差，却过于本分，基本就是跟在他后面配合着做些最基础的工作。
　　连胜了几盘之后林清月端着夜宵进了沈雁鸣房间，沈雁鸣戴着耳机玩得专注，根本没注意有人进门。等看到屏幕上的倒影，沈雁鸣才“啊”了一声，又惊又恐：“妈你怎么进来也不敲门？”
　　“我敲了十年了！”比嗓门的话，沈雁鸣还是比不过林清月，“你怎么还在玩？你刚不还说你以后好好学习？”
　　沈雁鸣手没停下来，边操作边心虚道：“最后一把，最后一把。”
　　林清月把夜宵放桌上，看了一圈沈雁鸣在墙上贴的各种游戏和赛事海报，无声叹了口气。
　　“很晚了，赶紧吃，吃完刷牙睡觉！”林清月站在沈雁鸣背后，沈雁鸣只听到她凶巴巴的声音，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
　　说完林清月推门出去。
　　这一局结束，沈雁鸣拒绝了奶不动再拉他游戏的申请，给他发了私聊。
　　[我又在乱来]：不玩了，我妈给我煮了馄饨。
　　[我奶不动了]：行。
　　馄饨还很烫，沈雁鸣捞起一颗吹着气，另只手拿起扔在一旁的手机，对着电脑屏幕上的历史战绩排了张照。
　　一整排绿色的连胜纪录，非常好看。
　　他打开微博，把这战绩发了出去。
　　我又在乱来：老婆带我飞！[图片]
　　下午有看他直播的人都知道他这野生老婆的梗。
　　微博发完没一会儿，就有人上了热评：看了觉得真可怜，在一段鱼塘被带着连胜了几把就高兴成这样，乱乱子，妈妈心疼你[/流泪]
　　沈雁鸣给这评论点了个赞，又回到游戏界面，看奶不动还没下线，单手一指禅敲起键盘，跟人闲聊起来。
　　[我又在乱来]：其实你是打职业的吧？
　　[我奶不动了]：嗯。
　　[我又在乱来]：哪个队啊？方便说吗？
　　[我奶不动了]：不是一开始就说了吗？
　　[我又在乱来]：啊？
　　[我又在乱来]：你不会真是甜蜜蜜的吧
　　[我奶不动了]：嗯……没骗你。
　　沈雁鸣一个没留神，差点被嘴里的馄饨呛到，他咳了会儿，好不容易缓了过来。
　　他忽然明白了。
　　奶不动应该是tmm二队的，毕竟kong神正在意气风发的时候，他们二队的队员也就只能打打次级联赛，训练量肯定没一队的大。
　　而且打法为什么那么像kong也说得通了，毕竟天天耳濡目染的，想不像也难。
　　这tmm也太厉害了吧，连二队队员水平都这么不错，这要是被挖去别的队，得是被当主力选手培养的。
　　沈雁鸣喝了口汤，在脑海中翻找起一些记忆。他对tmm这个阶段的二队成员不太了解，不过他还是依稀记得……
　　二队的辅助确乎是个整天笑眯眯的小胖子？

5、人如其名
　　沈雁鸣上官网看了眼，证实了自己的记忆没出问题，tmm现在二队的辅助叫fish，长得像尊笑佛，成绩也不错。
　　知道了新认识的网友具体是个什么形状，在沈雁鸣心里，奶不动似乎又靠谱了几分。
　　他正想说些什么，私聊频道里对方发过来的信息先他一步弹了出来。
　　[我奶不动了]：你打得其实挺好的，为什么不想让人知道？
　　这问题属实难以回答。
　　不想让人知道，不想被找上门，不想去打职业——他确实可以这么说。
　　可这个逻辑说服不了人。玩得好的路人王不少，被邀约去职业战队的也有一些，不是每个人都会接受邀约，一般情况下表明了不想打职业，人家战队也不是缺了你就转不动，不会缠着人的。
　　如果说他是想杜绝一切被发现的可能。
　　那就更说不通了。
　　这么多年玩下来，意识操作都融入了骨血里成为本能，哪怕故意装作笨拙能遮住一部分人的眼，但总有可能被像奶不动这样的人看穿。
　　那还不如干脆别玩，非要玩的话也别直播玩。
　　直播本身就会被很多人看见。
　　或许沈雁鸣自己都理不清。
　　刚开头那几天，知道自己重活了一次，沈雁鸣是决定直接放弃这个游戏的。
　　他把电脑里的游戏数据和网页收藏夹里的各种游戏相关视频全都清得一干二净，卖了号，当了几天早睡早起远离电脑的健康青少年。
　　但没多久他就受不了了，一开始他想，他就打一把，打一把娱乐局解一下瘾总不过分吧？
　　于是他注册了个新号，打了一把又一把。
　　有天邻居阿姨要出去办事，让她家熊孩子暂时到沈雁鸣家待着。沈雁鸣打游戏，熊孩子在他旁边晃他胳膊。
　　一手挂着个熊孩子，沈雁鸣好几个技能都丢了空，走位也像个欢乐起舞的醉鬼，甚至他还不小心在两方都能看到的公开频道里直接发送了几次自己所在的位置……哪怕低段位玩家经常犯些低级错误，但是离谱成这样的也实在少见。
　　但就这样，约等于一只手残废的沈雁鸣还是连收了几个人头，最终跟着队伍一起拿到了胜利。
　　没想到这盘排到了一个主播。主播后来把沈雁鸣这段奇葩操作做成视频发上网，并重点说了沈雁鸣的id，人如其名，真就整场都在乱来。
　　[我又在乱来]这id沈雁鸣上一世也用过，主要用来开发一些反套路的玩法，表面在乱来，实际上是在秀。
　　没想到如今乱来就真是乱来了。
　　乱来就算了，还在公屏里说什么“抱歉抱歉，肯定能赢”，也不知道哪来的迷之自信。
　　结果就这，还真赢了？！
　　评论里有人说，看这哥们战绩还挺好看，该不会都是这么乱搞赢的吧？
　　还有人说想多看他打几盘。
　　沈雁鸣想了想，既然别人想看他打游戏。
　　那他就勉为其难地玩一下好了。
　　绝对不是因为自己还想玩才继续玩的。
　　……
　　沈雁鸣不知道该怎么和奶不动解释，半天才发了个表情过去。
　　[我又在乱来]：=。=
　　[我又在乱来]：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我又在乱来]：还排吗？
　　沈雁鸣生硬地转了话题，对方却根本不接他的话，自顾自地继续说。
　　[我奶不动了]：tmm青训队最近招新，你有意向过来吗？
　　沈雁鸣在聊天框里打了个“不想”，觉得语气太生硬，删了之后又开始插科打诨。
　　[我又在乱来]：干嘛，想和我网恋奔现？
　　[我奶不动了]：……
　　[我又在乱来]：我准备洗洗睡了，你继续训练吧。
　　沈雁鸣说完就下了，像逃一般。
　　他害怕被问到更多。
　　毕竟是高三生，就算受了处分必须停课回家，也就是停个两三天意思意思。
　　对于沈雁鸣来说，这停课不像惩罚，反而跟回家度假似的。家里大人都去上班，没人管他，他睡醒了叫外卖，吃饱了就打游戏，打的时候总在心里对自己说这绝对是最后一把，可一把完了总有下一把，无穷无尽。白天自己瞎排，有时候开开直播，晚上就和奶不动一起排，感受被专业奶妈带飞的快乐。
　　等要回学校了，满心就都是些离愁别绪。
　　他心说这次真的要告别《重回王座》了，他得重回教室。
　　他倒是自觉，没偷偷带手机回学校。然而不自觉的同学大有人在。
　　晚自习下了课，不自觉的几个舍友凑成一堆，有时候看搞笑视频，有时候看不太健康的那种视频，这些对沈雁鸣没什么吸引力，沈雁鸣也只是偶尔凑个热闹保持合群。
　　他们看游戏视频的时候，沈雁鸣就赶紧走开，还煞有介事道：“把你们的手机拿走，不要用这种东西来诱惑我，我已经弃游了。”
　　同学朋友都知道沈雁鸣游戏玩得不错，也知道他卖了号的事，还以为他真的洗心革面要做个发奋图强的好学生——就是不太能理解已经决定好好做人为什么还要跑出去网吧，甚至还十分不巧地被抓了。
　　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知道他不玩了，也都很体贴地不拿游戏相关的东西给他看。
　　不过这天舍友们坚持要沈雁鸣来看看这个视频。
　　“这个被喷的主播，声音和你太像了，”睡在沈雁鸣对面床的那位兄弟这么说，“而且不要脸的程度和你也有得一拼，该不会这人其实是你吧？”
　　沈雁鸣本来已经在床上躺好，听到舍友这句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装作不太在意，像是随口问起：“什么主播？……怎么被喷了？”
　　“你过来看。”
　　沈雁鸣爬下床，警惕地看了看门口，确认没有巡逻的宿管老师，再把脑袋挤到对床舍友手机前，戴上了舍友递给他的一边耳机。
　　这确实是他自己的直播录屏。视频中的他大放阙词，说什么自己就是国服的明日之星，华夏赛区的未来，结果呆愣愣地在原地被对面狂锤。
　　沈雁鸣听得耳朵有点热，但还是凭借着优秀的心理素质面不改色心不跳道：“确实和我挺像。”
　　舍友几个都用狐疑的眼光看他：“而且这人好像也读高三。”
　　沈雁鸣一拍大腿：“这不是巧了吗！……不过我没那么菜哈。”
　　几个舍友不说话了，沈雁鸣又问：“他怎么被喷了？”
　　手机的主人把视频关了。处刑结束，沈雁鸣还没来得及松口气，舍友又点开了游戏论坛的一个帖子给他看：“论坛上都在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