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死在这。”江寰说,声音低弱沙哑,但那份坚定的信念从头至尾都未曾改变。他永远站在队友之前,用似乎什么也无法摧毁的身体和意志抵挡住一切。
“我绝对不可以死在这!”
“……队长。”张筱文哽咽地唤了一声,她的大腿在方才的战斗逃亡中受伤,肿得像水桶那般粗,骨头也必定断了,擦碰一下都扎心得疼,她本已经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却被江寰一路背到了最后的地方,“队长……队长……”
她疼得额头都是冷汗,意识也在失血之中逐渐变得模糊,口中只知道重复喃喃着两个字队长,这一路上她说无数次放她下来,喊了无数次让她做诱饵引开丧尸,她一直做好了迎接死亡的觉悟。
但张筱文也清楚自己的内心,明白自己远没有表面那么无畏和无私,在江寰义无反顾冲回来背起她的那一刻,她其实是无比庆幸且欣喜的……她心甘情愿为战队拖延时间,但只要还有一丝一毫的机会,她还是不想死。
张筱文还不想死,一点也不想死,她还年轻,还有无数的遗憾,无数的心愿,即使是这糟糕的乱世,即使是苟延残喘,她也不想死。
她真的真的太想太想活下去了……
枪/械早在半个小时之前就都变成了废铁,砸丧尸都嫌费劲,上锁的铁门也在疯狂的丧尸爪下被强行撞开,堆叠的桌椅和各种杂物便成了最后一道防线。
然而这道防线也摇摇欲坠,马上就会倒塌。
钟芸缕了一把耳边的发丝,对身边的妹妹微微笑了笑,缓步走到江寰的身边,她的眼中满是留恋和不舍,长时间的挥刀令她双臂不住地发颤,“江队长……江寰,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在这最后的时间里。”
“这次能和你一起出任务,我真的很高兴……我不该那么早告白的,我要是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心意,或许就能陪伴你更多的时间了。”
“啊,我真的好羡慕钟茵啊。真的好羡慕,每次她回来和我说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的时候,我都好羡慕她,你为什么会有那样奇怪的心病呢?什么时候才能治好呢?我一直在等……可能永远也等不到了吧?”
“江寰,这一次,我是不是就能说我对你的心意,至死不改,至死不渝。”
最后沉重无悔的用词让江寰终于将视线放在她的身上,但也仅仅因此停留了半秒的时间。
“……我不甘心。”
“嗯?”钟芸抬起头,看向这个令她魂牵梦萦的男人。
“我不甘心,”江寰再次重复,无尽的恨意在齿间磨碎,在眼中弥漫,“我不甘心!”
我不甘心死在这里,我分明刚有了沈山梧的消息,我分明刚得知他还有可能活着,为什么命运对我就这么残忍?
沈山梧,我等了你好久,你到底在哪里?
嘭的一声,堆叠的桌椅终于被丧尸群撞开,早就垂涎三尺多时的丧尸们狂喜乱舞地冲了进来,扭曲的躯体蹒跚又迅捷,尖利的指甲无所顾忌地伸向已然是待宰羔羊的人类们。
徐邺上前一步,张开双臂要抵挡住丧尸们的抓咬,他知道他这完全是徒劳无功的举动,无非和身后他想要保护的人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但他绝对无法忍受眼睁睁地看着其他队员在他眼前被撕碎咬死。
张筱文泪水盈满眼眶,她撑着墙壁单腿站起,决然地迎接死亡;钟茵抓住了钟芸的手,两姐妹紧紧相握。
江寰上前一步,恶狠狠地扬起了刀,他不想自己懦弱,自始至终也从未表现出任何惧意和退缩,但在这最后一刻,江寰还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那个人,想起了曾经无忧无虑栖息在对方羽翼下的时候——
沈山梧,要是你在这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超了好多字数,都可以分成两章了……
看在我这么勤奋的面子上,还不……随便表示表示?
感谢在2020-09-07 22:10:12~2020-09-09 00:09: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沈夺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燕免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晏宴 20瓶;:D 10瓶;既然、懒树 5瓶;38699812、亿亿文 4瓶;曦燚 2瓶;我被自己蠢哭了、Aianan、雨眠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意想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 徐邺闭眼屏息等待了许久,反而感觉到撕咬他防护服的力量居然逐渐弱了下来。
他的喉结上下吞咽了一下,长期失水的喉咙在这个动作中干涩疼痛, 徐邺小心地睁开眼睛, 发现一直攻击性极强的丧尸们竟然诡异地安静下来, 嗬嗬的吼叫声也缓慢消失, 它们就像是见到了天敌, 规矩地收好齿爪,相互拥挤着朝墙壁两边移动,靠近窗户的丧尸更是争先恐后从碎裂的窗口主动坠落,从外面看着就跟像下饺子一样。
事出反常必有妖,临时发生的变故并未让任何人放下心来,即使导致的情况暂时是对他们有利的。仅剩的数名人类强打起所剩无几的精神,警惕又沉默地对峙,他们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摇摇欲坠, 似乎随时都会崩断。
就在这时, 一道皮鞋踏过大理石砖的声音在这层楼的大门处响起,突兀的一声‘嗒’过后, 又是第二道脚步声。
后跟先为落地,接下去则是鞋尖, 所有人或非人类都保持安静的时候,这样的脚步声简直就像踩在了听者的脊髓之上,激起了一片寒毛耸立。
前进的步伐优雅而从容, 闲庭信步, 简直就像走在自家后花园,和江寰这一端的兵荒马乱完全是截然相反的场景。
或者说和整个末世后颓败紧张的氛围都格格不入。
紧接着,又多了一个女人高跟鞋踩踏的声音, 清脆悦耳,落地的步伐和频率简直就像是在T台上行走猫步。
很快,又有两双软底轻盈的运动鞋加入,最后那人脚步浅得仿若是在漂浮,偶尔在地面一点一跃。
拥堵在这层办公楼的丧尸跳楼跳了大半,剩下的则挨挤在墙边,徒劳重复地撞着墙的行为,互相推搡堵塞。
透过堆叠杂乱的杂物障碍空隙,一名穿着藏青色风衣的男人缓缓进入众人的视线,高楼一缕呼啸而过的风带起他乌黑的短发,凌乱的发丝扫过眼睫,他因此微微阖目侧过脸,下一秒又重新掀起纤长的睫毛,露出底下一双妖冶猩红的瞳孔。
一片彩/金色的梧桐叶胸针别在男人纯白的毛衣领口,在明亮的日光之下折射着炫目的色泽。
世界仿佛都在这刹那间静止,除了这名男人的脚步声之外,一切声响都消失不见,安静得江寰都能够听见自己心脏怦然而动。
徐邺不可思议地看着远处徐步而来的四个人……不,他们根本就不是人,红瞳黑巩膜,唇间隐没锐利的牙齿,还有那黑色尖长的指甲,他绷紧了身体,随时准备迎战。
但就在这时,徐邺眼角余光忽然划过一道虚影,江寰把伞刀往地上一扔,整个人就像疯了一般地冲上前,他用力推倒身前所有队员守卫了数小时的障碍物,在一片狼藉中往前翻越。
“队长!”张筱文都不知道江寰哪来的力气,她早已经连抬手的力气都消耗殆尽。
江寰置若罔闻地跨过地上倾倒的转椅,金属面罩之下,他的眼里有光,梧桐叶映着的光。
地上还有不少失去行动能力但还未死的丧尸,他们张合着下颚,摇晃手臂,江寰的脚踝与一只丧尸的指甲险险擦过,惊得钟芸大喊小心。
这一切都没有阻拦江寰向前的脚步,披风在风中飞扬,猎猎作响,他不顾一切地快速奔跑起来。
沈山梧简直快被江寰的冒冒失失气得七窍生烟,他出场的节奏全被这个突然冲上来的人打乱,原本闲适随意,高格调的步伐也变得慌乱。
眼见着江寰甚至不管不顾摘下了面罩,似乎是怕他认不出自己,沈山梧连忙敞开怀抱,上前迎了几步,拥住了这个冲动的男人。
“你疯了吗?”沈山梧单手搂着江寰的腰,匆忙地把江寰手里的面罩往他脸上戴,江寰却是极为兴奋地往后躲避,眼眸中跃动着灼热的光,似深沉夜色中最明媚的火焰,“哥,哥!哥,我是江寰,我是江寰啊。”
“知道。”沈山梧冷着脸,手上动作却是极尽温柔,轻轻地给江寰扣上了面罩,“哥哥来了,你安全了……”
数分钟前。
“到了到了,就这层。”狼狗躲在墙壁后面,朝身后挥挥手,“还行,听动静好像还活着不少。”
“等下。”沈山梧忽然从走在最前的人转到最后,刽子手奇怪地看向他,却见沈山梧整理起了风衣领口,再小心翼翼地戴上了断指皮手套,梳梳头发,又低头仔细系起鞋带。
狼狗牙疼地嘶了一声,“有没有搞错啊你……奶茶你又在干吗!”
奶茶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粉扑和口红,对着小镜子用尾指擦去唇角多余的唇彩,“补妆啊,我还是觉得深一号色比较配我这条裙子,高材生你说呢?”
“分辨口红色号你这有点难为我了。”
“你不是gay嘛!哎,什么时候来一个变异者姐妹啊,你们这些臭男人讨厌死了。”
“别比比了,到底还走不走了?再不上人要没了!”
“镜子也给我照一下。”
“不用照了,帅得我根本合不拢腿。”
“……”
“快去。”
“你看刽子手都忍不住发话了!……等下刽子手你先从空中下来!”
“……飞习惯了。”
“那我上了?”
“快点吧。”
“呃,我有点……”
“去你的吧!”狼狗一脚把沈山梧蹬了出去。
……
时隔多年,沈山梧的体温依旧是那样,仿若碧玉一般的凉意,身上携带的气息也是江寰最为熟悉的味道,冰冷的死亡气味与无限的生机同时存在,十分矛盾的综合体。
他真的还活着,江寰激动想着,不是梦,沈山梧真的还活着,而且就在我的怀里。
沈山梧抱了江寰一会就想松开,奈何江寰的一双手臂却焊死一样牢牢箍着他,沈山梧舍不得太过用力去拆,只能任着他再抱了好一会,等徐邺、张筱文等人一脸茫然地互相搀扶走上前,才狠心掰开了江寰的手。
“哥!”江寰瞬间慌乱起来,不依不饶地去拉沈山梧的衣袖,沈山梧许久未曾看到江寰这般模样,猝不及防又被他搂住了胳膊。
徐邺瞪大了眼睛,就像看到自家队长被神穿了一样,钟茵同样震惊不已,因为眼前这个被队长纠缠的男人简直和江桐长得一模一样。
“你是……”张筱文忍不住脱口而出,“江桐的哥哥吗?”
沈山梧没有回答,他移过视线,目光触及张筱文肿胀的大腿时,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跟我们来。”
没成想他刚转身一动,江寰就仿若受到了莫大的刺激,惊喊道:“你去哪!”
“……”
沈山梧懂了,江寰现在处于一种真空的状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懂,思维基本凝固停滞,只知道执拗地抓着人死死不放。
他只得把利用‘江桐’这层身份获得的信息都摒到脑后,假装生气道:“你还好意思说?给你寄了那么多东西,你倒好这么些年音信全无……”
江寰手指一紧,生锈的头脑重新运作起来,他慌忙道:“之前你送的礼物递交中间出了差错,我没有收到,我不是故意不搭理你的,山梧哥,你听我解释……”
“待会找个地方,你好好解释给我听,嗯?”沈山梧拍了拍江寰的手,“你的队员们受了伤。”
“……”江寰愣了一会,因为沈山梧‘待会’的允诺终于冷静下来,他缓缓地送开手,转身看向了背后的若干人:张筱文靠在徐邺身上,钟芸和钟茵互相搀扶,还有两名山海队员共同搀着一个头破血流的新城队员。
在沈山梧的身侧,狼狗一身深牛仔色工装夹克,耳垂上还扣着颗惹眼的钻石耳钉;刽子手穿着白色的兜帽卫衣,脖颈上还挂着一副蓝绿色的耳机,高帮板鞋不耐地敲着地面;奶茶御姐十足地插着半边腰,狭长的眼线勾出魅惑的弧度,卷好的金色长发就像刚从时装杂志走下来的封面模特,无与伦比的气质瞬间把在场所有女性都碾压在地。
最具杀伤力最难缠的丧尸在他们的眼前就像无足轻重的蝼蚁,变异者只需轻描淡写地站在那里,成千上万只丧尸就只有四处逃亡的份。
“跟他们走。”江寰没有多余的废话,面对仰仗着他的队员,他仍旧是那个说一不二、沉着冷静的队长。
“队长,”徐邺呼吸发紧,“他们就是……变异者吗?”
闻言,狼狗笑嘻嘻地龇了龇满口尖牙,双手揣进口袋,率先踏上了下楼的路,沈山梧却在他身后喊道:“先别走,狼狗,背下那个最矮的女人。”
“我?”狼狗没想到这还有个差事等着他,他随即阴阳怪气地笑起来:“我可是残忍嗜杀、狠戾无情的变异者哦,全身上下哪哪都是病毒哦。”
“你废话真多。”奶茶上前踹他一脚,干脆自己主动走了过去。徐邺身体骇得不受控制地僵硬发麻,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子还勉强能动,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尖利黑指甲擦着自己手臂而过,扶住了张筱文的胳膊。
张筱文也不可避免地屏住呼吸瞳孔紧缩,紧张不已地缩起了肩膀,她下意识看向江寰,对方却是很坦然地对她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