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头男带着身边几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对着小瘦个手里的塑料袋挑三拣四,“操,就他妈知道拿点破饼应付我们,又硬又干,大牙嚼崩了都啃不动。”
小瘦个讨好地笑:“这不也没办法么,大家都这个样。岳哥,老大说了,只要这票干成了,咱今后两个月都能吃香的喝辣的,还能有枪开!”
“行吧行吧。”虽说嘴上嫌弃,平头男却率先挑了块最大的饼,掰碎了恶狠狠地往嘴里塞,其余小弟不甘落后,争相抢夺塑料袋里剩余的大饼。
只有一人除外——那个戴着墨镜的男人,他稳稳坐在一张布满划痕而且脱漆的黄色办公桌上,双腿交叠,手臂环在胸前,头颅微微垂下,似乎在打瞌睡。
江寰饿得胃都没了知觉,饥肠辘辘地看着其他人就着清水吃饼子,先前他从来瞧不上的粗饼如今也成了眼中的美味珍馐。
“嘿!那个坐桌上的,不吃饭了?”小瘦个遥遥朝墨镜男晃了晃手里残余的饼渣,里面还剩下一块碎成两半的饼,个头是最小的。
闻言,墨镜男人小幅度抬起了头,他无声地伸个懒腰,从桌上跳了下来,鞋底触地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比猫还要灵敏轻巧。
这是个新加入他们佣兵团伙的人,姓沈,不爱说话不爱聚堆,非常无趣冷漠,就干起架来特别狠,特别是对上丧尸的时候,简直就是不要命的打法,因此他们老大特别中意他,专门招揽进团的。
沈哥是个怪人,有个怪癖,无时不刻戴着墨镜,即使是睡觉也不会摘下来,对外声称是眼睛不好,见不得光,所以随时随地都得戴着墨镜。
先前有个看他不爽的无赖,恶意挑衅想摘他墨镜,结果被摁在地上一顿好揍,因此沈也得了一个武力值高又不好相处的标签,现在大家都绕着他走,平素也鲜少与他交流。
这里说是佣兵团,其实就是一帮不要命的流氓土匪,平时净干一些绑架人讨要赎金物资的活,在末世里犹如蟑螂一样苟延残喘着活着,恶心别人,也恶心自己。
沈哥拿了饼并不着急吃,因为他是最后一个,塑料袋也一并给了他,他便将袋子叠吧叠吧和饼一起塞进了外套口袋里。小瘦个也没吃晚饭,看他这样忍不住没话找话说:“沈哥……咋不吃啊?”
沈山梧扭了扭长期保持一个姿势有些僵硬的脖颈,“不饿。”
“……牛逼。”小瘦个瞥了旁边一群狼吞虎咽的恶猪,由衷地赞叹道。
江寰已经两天多未曾进食,嘴唇干裂,饿得一丝血色也无,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沈山梧的外套口袋,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后者毫无所觉,例行公事地拿了食物就回原位继续小憩,反倒是平头男满嘴喷屑地嗤笑江寰,惹得他满心羞耻地低下了头。
没有灯的夜晚向来黑得快,一帮子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也没什么娱乐活动,留下两个看管员之后,脚也不洗牙也不刷地到隔壁简易宿舍里睡觉,一时间厂房里鼾声震天。
江寰也不甚安稳地躺在地上闭上了眼睛,冰冷坚硬的地面透支着他的生气,年幼柔弱的身体显然已经支撑到了极限。
或许马上就能见到妈妈了,江寰这样想着。
他的母亲长相十分普通,身材也一般,但能力极强,末世前就是有名的女强人企业家,末世后也照样有本事让江寰衣食无忧,甚至还在安平北境闯出了名堂,拉扯出一个战队的雏形。
江寰的爸爸则全然相反,容貌迤逦,却是个靠老婆养的软饭男,自私和懒惰在他身上完美结合,奈何有一张好脸,一副好身材和服侍哄人的好本事。
当初,江寰母亲力排众议嫁给他,甚至不惜与家里翻脸,纯粹就是为了江寰爸爸的脸,就像那些老板娶个花瓶回家花钱一样,江寰母亲也乐得嫁个花瓶带回家帮她花那些用不完的钱。
江寰出生在这样的家庭,完美继承了父亲的容貌,却不知道有没有遗传母亲的性格,十岁之前他被宠得骄纵天真,即使在末世之后,也依旧无忧无虑。
然而这一切都在末世第三年的时候被打破了,他的母亲意外丧命在丧尸潮之中,什么都没有留下,江寰甚至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也没有获得任何遗物。
战队中有许多人向来看不惯女人主事,这些人立刻将江寰和他的小白脸父亲排挤出去,江寰瞬间无依无靠,而江寰的父亲则转眼就扒上了另一个被他迷住的女人,对江寰完全就是不闻不问的状态。
即使如此,还是有消息闭塞的城外人趁着江寰警惕心差,绑架了他,企图向他母亲的原战队和父亲那边讨要物资。
江寰虽然天真,但不傻,他不敢说出实情,说他的父亲根本一丝赎金也不会出,他只希望那个与他有血缘关系的男人能够别那么冷血,好歹尝试着救救他……
胃饿得一直在抽搐,寒冷从空气中一点点渗入他的五脏六腑,冰结着他的血液和思维……
忽然,在黑暗中,他的肩膀被推搡了一下,江寰立刻条件反射地蜷缩起身体,做出防御状态,以防殴打时被击中脆弱的小腹和脸颊。
但紧接着,他的身体就被强行打开,近乎正圆的月下,江寰看到了那个行为最是奇怪的墨镜男人,对方即使是深夜竟然还戴着墨镜,也不知道能看得见什么。
男人蹲在江寰的面前,将江寰的脑袋掰正之后便松开了手,很快,耳边就传来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35:说实话,确实看不太清。
环:我还以为你要当场弹奏一曲二泉映月
第26章
习惯于黑暗的眼睛可以隐约看到他打开了装着晚饭的袋子, 江寰不知道他想做什么,反正自己也什么也都做不了,只能心存畏惧、胆战心惊地等待着。
很快, 江寰唇边被贴上了什么东西, 他下意识咬紧牙关往后退, 却被男人一手压住后脑, 另一只手强行将东西塞进了他的口中。
“唔……”江寰想要喊, 男人却预先一声气音“闭嘴!”,很好地将他的叫喊堵回了喉咙里。
男人的手套也并不干净,还很扎嘴,江寰满怀委屈和恐惧地抿了抿嘴里的东西,面粉的香气顿时盈满口腔,没油没盐又干又硬,江寰却是立刻迫不及待地嚼了起来。很快,唇边又抵上一小块撕好的饼块, 他急忙去咬, 差点连男人的手指也一并吃进嘴。
墨镜男人手套上沾了江寰的口水,似乎有点嫌弃, 停顿了一会之后摘下了手套继续喂,小家伙饿急了, 喉咙不停地吞咽,柔软的舌尖逮着他的手指也舔,痒痒的触感像是被一只还没睁开眼的幼犬舔舐。男人从头至尾一言不发, 只是在江寰吃噎着了之后递上了自己的水瓶。
江寰双手被缚在身后, 男人就打开瓶盖,一点一点地对着嘴喂他,很快, 一整块饼都落入了江寰的胃里,那种因极度饥渴而临近死亡的预感也随之缓缓消退。
陪墨镜男人看守的另一位睡得不省人事,呼噜声简直可以穿破云霄,江寰填饱了肚子,先是被卖了还替人数钱地向男人道了声谢,又天真地询问:“哥哥你可不可以救我离开这里?我会让我爸爸给你一大笔感谢费的。”
墨镜男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他将塑料袋扔到一边,剩下的小半瓶水重新塞回怀里,戴好手套,从江寰面前站起身,再一次坐回他那破桌上的老位置,双臂环胸,微微垂下了头。
唯一对他展现过善意的人用沉默拒绝了他,江寰失望至极地曲起腿,吃饱喝足积攒力气之后又有了想哭的冲动。
翌日,还是老状况,外界没什么消息,厂房内气氛浮躁。平头男人稍有不爽就对江寰拳打脚踢,而墨镜男人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不是坐在桌上就是站在角落里,与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他仍旧是不吃饭,下午趁着其他人聚众/笃/伯的时候,把已经冷掉的野菜粥一勺一勺喂进江寰嘴里。
江寰脸上新添了一道伤痕,咀嚼时带着撕扯伤口,一边吃一边疼得吸气,墨镜男人也不说话,就安静快速地喂食,最后再毫不在意地拿袖口擦擦江寰的嘴,又老神在在地坐到角落里睡觉了。
江寰在书本上读到过斯德哥尔摩,他想他目前肯定就陷入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概因这名姓沈的男人两次投食,让江寰不由自主地对他产生了极大的依赖感,总是会忍不住偷偷地窥探他,猜想墨镜和口罩底下的面容,想和对方交流。
傍晚,因为江寰父亲的无动于衷,导致江寰再一次被平头男拎出来撒气,锈蚀的匕首先是割断了捆缚他双手的绳子,接下来对准的便是江寰的手指。
江寰歇斯底里地哭喊着、挣扎着,但他一个孩子的力气根本不可能低过几个成年男人,很快,他就被摁在桌上动弹不得,围在他身边的人都十分兴奋,嘲讽声,哄笑声接连不断,诉说着他们城外底层人如蝼蚁般活着,而那些城内投机取巧的人却可以享受仅剩不多的物资,他们将不满与恐慌尽数宣泄在一个孩子身上,好像自己是最正义的使者,在惩罚罪大恶极的人。
眼见着刀刃高高举起,江寰终于理智全线崩溃,他不由自主看向墨镜男人的方位,尖叫着高喊:“救我!求求你救救我!”
男人无动于衷。
他并未在睡觉,而是站在墙边遥遥地看向窗外,对江寰即将受到的遭遇漠不关心。
江寰内心一片凄凉,他痛恨自己的弱小无助,也怨念地想着男人为什么不来帮他,又觉得自己居然指望一个绑架他的帮凶救他,真是可笑至极。
然而就在此时,变故突生,平静一朝被打破,子弹枪炮扫射的声音如狂风骤雨一般由远及近,整个厂房都为之震颤,门外数道惨叫声还未响起就被炮火掩盖,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小瘦个熟悉的声线正在苦苦求饶,紧接着便是子弹没入血肉和身躯倒地的声音。
围绕着江寰准备施以暴行的男人们顿时慌乱不已松开了他,平头男人还勉强保持镇定,其他好多人上一秒还张扬跋扈的,下一刻就吓得像个鹌鹑。
江寰欣喜不已地看向门口,期待救援的到来,但他突然被揪住后颈,又被掐住喉咙,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挡在了平头男的身前。
“都不准动!”平头男对破门而入的佣兵队呵斥道,“否则我就杀了他!”
走在最前方踹门进来的佣兵顿了下,一只手仍保持着端枪的姿势,另一只手按到耳边,似乎是在询问什么,数秒后,他做了个手势,和身后的队友退出了房间。
平头男暗想果然是来搭救这小孩的救兵,自己挟持人质一定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正当他准备继续作威作福谈条件的时候,门外、窗口突然投进来数颗椭圆形状的金属制品,带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声响,有人眼尖,嘶吼一声:“手/雷!!”
江寰瞪大了眼睛,心境瞬间如堕深渊莫过如此,他还以为父亲会救他……却没想到迎来了一支不惜牺牲人质只为全歼敌人的队伍,或者说人质死了才好,一了百了省得日后麻烦。
已经扯掉引线的手/雷飞在半空中,那一瞬间,时间过得特别漫长,江寰想了很多,又好似什么都没想,他前十三年的人生太过短暂,也太过苍白,好像没有任何刻骨铭心的回忆。
也就在他头脑一片空白的最后时刻,一道快到只剩残影的人影从平头男人手里夺过了他,下一秒,两人已然破窗而出,墨镜男人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碎玻璃,搂着江寰在地上翻滚一圈,借着爆炸产生的冲击力又往前跳了十数米,然后飞速摘下自己的口罩戴在了他的脸上。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却也决然不是正常人类可以完成的行为。
江寰惊魂不定地搂着墨镜男人的脖子,呼吸急促得像是要把自己喘死,男人回过头看了眼窗玻璃全部震碎,内里一片火海的厂房,刚刚站起来脚下就扫过了一排子弹。
“啊啊——”江寰忍不住惊叫着缩起脑袋,只听见男人烦躁地啧了一声,单臂将他搂得更紧,接着便三步一个助跑,直接轻而易举地跳过了四米高的围墙。
跟在身后持枪的佣兵忍不住卧槽了好几个,不可置信他们眼前地画面,为首那人立刻将此异常情况汇报给上级,瞬间引起了北境高层的重视,但讨论来讨论去,却没了下文。
这个被佣兵们当作夜间谈资的事情,半年后才在圣和医院109惨案之中得到解释,很明显,这个能够轻易躲开手/雷、燃烧/弹和子弹,仅需一跃便能越过四米高墙的男人,是一名残忍无情的变异者。
至于他怀里的那个小孩,大约是皮薄肉嫩,被抱走当口粮了吧。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而此刻的时间线上,江寰正在男人怀里颠簸,他小心翼翼地睁开一只眼睛,狂风在耳边呼啸而过,他就好像坐在一辆没有减震功能的敞篷车上,眼前的一切都急速掠过。
江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
直到男人抵达了一处被丧尸围绕的居民楼之前,层出不穷的丧尸吓白了江寰的脸,他全身颤得不成人形,哆哆嗦嗦地祈求道:“我,我不想,这么死,我不要变成……丧尸……”
男人没有理睬他,径自摘下了墨镜,露出了底下和丧尸一模一样,只是多了神采和感情的黑红色眼珠。
“让开点。”他不耐烦地开口道,尖锐的利齿在唇间若隐若现。丧尸们本对着江寰蠢蠢欲动,但男人一开口,它们立即潮水般畏惧地退后,一如恭迎它们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