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模样,对于同为男子的叶知秋来说,当真是羞耻极了,这人再怎么强壮,在家使使还成,哪能在外面也不注意个影响。
只见容羽从地面突出的裂石上隔空引风灵盘旋升空,将一条裹着绿色浆液如龙筋般的灵脉抽取出来,那灵脉被风托举到他面前之时已然缩小到一条九节鞭的大小,他掌心燃起灵火将绿色烧了个干净,手握住一端,随意一甩,立刻就有噼里啪啦的灵气爆裂声响出现。
叶知秋的视线可看不见容羽什么表情,只见对方饶有兴致地挥舞鞭子,不知怎么也就忘了挣扎,脸色蓦然一阵青一阵白,暗暗咽了咽口水。
“为什么不听话?”容羽的声音严肃又冰冷地传来。
“我担心你,”叶知秋这记忆恢复以来还从未有过这么安静老实的时候,“还不是怕你一人应付不来。”
“觉得你男人不行?”容羽这问话好似更冷了。
“哪不行啊?”叶知秋眼睛怔怔地盯着那条被当成鞭子挥舞的灵脉,想起对方就连往人家额上贴蝴蝶的恶趣味都有过,身体忽又一阵恶寒,思考了一阵,才惊觉飓风快要消散了,若被人瞧见,这脸面怕是不能要了,也算是难得的服了个软,好声说道,“以后会听话的。”
“你做的很好。”容羽道。
叶知秋忽然听到这声夸奖,表情还有些僵,只颇为疑惑地“嗯?”了一声。
“手给我。”容羽将灵脉往叶知秋眼前送了送。
叶知秋却是一脸生无可恋地“啊?”了一声,声音极轻地商量道:“怎么做的好也要挨打啊,被人瞧见了不好,我们回家再说。”
“左手。”容羽道。
眼看是逃不过了,叶知秋不情不愿地伸出左手,偏过头都不忍直视,却是腰间一松,与人一起落回到地上,他站直了身子赶紧转头瞧了瞧容羽,这才知道,人家哪里是要打人,明明是从他纳戒里拿出了那把折扇,又将灵脉置入了隐灵鲛珠之中。
大风平息,两个行色匆匆的弟子赶了过来,冲着那经历了飓风依然衣冠整齐,气质雍容的二人行礼告罪,尤其是没能拦住叶知秋的姜楚,更是难掩担忧神色。
容羽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表示无碍,只提醒姜楚那些个宫人也该来了,他预备的飞升的盛况,也可以安排上了。
良久,当叶知秋睡在前往仙乐城的飞舟船舱里,还在因为姜楚那一脸懊恼夜里看不见彩云之事忍俊不禁,好好的一出民间传奇,却是硬生生变成了先帝奔月,也好在今夜的月亮还是圆的,也不算憋屈了一代圣君明主。
“为什么姜楚要想出这么个点子?”叶知秋拍开容羽撩着他的头发给他面上挠痒的手。
“取出灵脉这么大的动静,你说是让人以为天降灾祸,预示君主不仁好,还是让人传说天道赐福,龙脉苏醒,圣主明君得仙人引路飞升更好。”容羽翻身撑着在他身侧,瞧着他的眉眼,又玩起了他纤长的睫毛。
叶知秋痒痒得眨了眨眼,感叹了声:“人心真复杂。”
“嗯,复杂得很。”容羽附和道。
“其实,我今日不出手,你也能应付的了罢,”叶知秋侧过身,满目情深地对上容羽的视线,“可我就是担心,大概修行一辈子都对你放心不下了,这不是因为那魔蛟之事生的心魔,只是我心悦你的私心,倒是你,今日缘何对我那么凶。”
容羽抚过他脊背的手却是顿住了,只又将人翻为仰躺着,倾身压近,倒无半点愧色,说道:“我若有气,也是气你分明未曾试验就敢弃剑飞行,但我可从来没有凶过你,我猜想,知秋你又是误会了什么,才一时忘了我说话本来就是这样冷冰冰的。”
“我没有。”叶知秋耳根微热,正要推开对方些,就掌心一空,本以为这人还能惦记着赶路匆忙,且饶了他一回,谁知,容羽并非起身,而是趴在了别处。
“赶路呢。”叶知秋面色有些慌。
容羽抬起头,神色赞同,道:“所以今夜不折腾了。”
“那你这又是在做什么?”叶知秋往上挪了挪,却是转眼又被人双手稳住,蓦然间一阵衣料窸窣,就觉出一丝凉意来。
容羽语气认真道:“让你委屈了,补偿。”
“哪有委屈,你不还夸了我吗。”叶知秋是知晓这人在此事上的霸道的,也是心知这补偿之说不过是个借口,可两人虽说已是道侣,这样从未有过的相处方式还是太过羞耻了。
“那当做奖励更好,还是,知秋你更希望今夜就把这当做家,要将那灵脉交予我用了?”容羽埋首,再无言语,却是叫那看似无事之人,乱了心绪。
更深露重,花好月圆,不是嫦娥奔月去,而是仙人饮桃花,雨落枝丫,滴滴答答,醉时无情问北风,可知否,声声惹人怜。
本是要费些时日到仙乐城的飞舟,因为有姜楚和历清晖两人的灵力加持,好在是赶在正午之前到了仙乐城的上空。
他二人在城外降下飞舟后,也是立刻前去船舱外向师尊请了安,可是来回了两次,也未听见里面的人出声,师尊不说话,他们自然也敢多言,只又站回到船头,像极了两个在旱地行船的人,却还是自持着身份,威风凛凛。
要说装腔作势,这两人虽是际遇缘由不同,但都是个中好手,只要架子摆的足,站甲板,立墙头,都是一道仙风道骨的风景,这偶有路过的道友,该是都会以为此举必有深意,保不齐此地就要出个秘境,非行船不可入呢。
直到,目力不俗的姜楚瞧见了个他一品楼的情报探子即将路过,这暗暗与师兄较劲拼定力的人却是眼皮跳了跳,败下阵来,只得独自一人再去请了师尊第三次。
船舱内,叶知秋倒不知道姜楚他们这一遭一遭的来请,只还生着闷气,双手掩面坐在桌旁。
那没承想一句玩闹之语竟有如此效用的罪人,好说歹说才见他有些回应,赶紧解释道:“我那是诓你玩的,怎么可能没设结界,我这么小气的人,会让旁人听吗?”
“除了小气,没一句能信的。”叶知秋双手狠狠地拍向桌面,当真是羞恼极了,如今人不可貌相这句话,他是当真深有体会,别有一番领悟,越是这种在人前看似无情无欲,一副清冷淡泊的,越是心思坏得很。
“他们可是来请第三回 了,你若再不让我见人,只怕是真要让人猜测了。”容羽好声劝道。
叶知秋心念一转,只道是这人是好话说尽了无用,就敢威胁他了,气恼之下一撑桌面站起,横眉冷对,道:“你是你,我是我,我何时不许你见人了。”
话音一落,却是脚下甲板尽消,人一瞬就稳稳地落在了地面,也好在是早先站起来了。
此刻,让人瞧见的就是二人隔着五尺远,叶知秋还在一脸不悦地在给容羽脸色看,气氛就那么僵持着,这时候不就是谁先说话谁尴尬嘛。
“是我不好,”却还是容羽先开了口,在弟子们面前,歉可以道,但脸色一定是要冷的,“我昨夜收回灵脉消耗太过,回到船舱就安歇了,没有想起撤去结界,让你去休息。”
嗯?
这人学会对外人说谎了,还是那种精心编造的谎话,等等,容羽从前好像也只在自己面前变着法扯谎,为的还都是些道侣间恩恩爱爱的小事。
此话一出,别说叶知秋的面上变幻莫测,就是涉及到此事的历清晖也赶紧上前道了声:“师尊为弟子舟车劳顿,弟子心中有愧,待回了宗门,必会潜心研习丹术,报师尊大恩。”
这也行?
叶知秋可是服了容羽这心思了,虽说历清晖也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可当年不也是为了私情弃宗门而去,师尊苦心为他埋下了一条灵脉,一甲子,也就供应了历清晖一人,如今又是费了移山倒海的功夫移走了灵脉,一番周全,也算替这大弟子彻底斩断了俗事因果。
让师尊主动以此恩典示意,倒也难为了,但若是师尊的道侣因此不悦了,还真是能顺水推舟,给历清晖这种看重真情之人的修行之路更添了把东风。
叶知秋想明白了这点,可也清楚这事不只这么个办法,说到底,他倒觉得这不过是给他心里的尴尬铺了个台阶下,他既然不信容羽之言,如今看人这两名弟子的反应,合该是能信了。
他也寻思着要不要再回应两声,就把这师尊道侣本就小气计较的名声落实了,却是瞧见容羽对着自己眨了一下眼睛,这默契也是说来就来,他身影迅速闪现在容羽身侧,道:“大喜的日子,不与你计较了。”
就这一句,那跌入冰点的氛围就瞬间和缓了起来,两人并肩向城门走着,叶知秋手持一条抹额交予容羽,传音说道:“弟子们不敢正视你的面容,时至今日也未真正留意过你额上的灵蝶印记,入了仙乐城,倒也不必以威压迫人低头,你若信我已不在意眉间莲花了,也可以不用上这个。”
“当真不在意了?”容羽瞧了一眼他的眉目。
“道歉扯谎都能冷着脸了,就别让人看出你惯是爱黏人的,好好看着路走才好,”叶知秋目不斜视,认真道,“真没在意了,其实容貌本就没多重要,人是强是弱也不在于面上装饰了什么,十三岁的我或许在意体格,十六岁的我也曾不满肤色,但如今已然是与你并肩的我,在回到云中峰的时候,其实就没在计较这个了。”
“所以?”容羽依言目光淡然向前。
“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要用这灵蝶哄我开心,我瞧着也开心过了,一会宾客云集,我想你能不为我,只做回你自己。”叶知秋道。
“好。”容羽言出必行,答应叶知秋的事情从未耽搁过一刻,那额间灵蝶说话间就消散了。
“有件事,我也不好问他人,只好问你了,姜楚该是在苍无秘境之时就知晓你我的情意了,那历师兄又是如何得知的,是姜楚说的?”叶知秋心中早就有疑惑,若说是姜楚说的,却也不合理,这人虽是私下好聊些闲话,但以他敬重师尊的程度,应该是不会随意谈起师尊的是非的。
容羽没有吭声。
叶知秋等了等,方才顿悟这无声不就是最好的回答了,感叹道:“是谁在回云中峰前信誓旦旦说随我心意,不将合籍之事公布出去的?”
“这都是家人,多一个知道的都没有,”容羽面上是冷若寒霜,心跳却是蓦然快了一分,“毕竟我修成合道,这么多年才有了一件私心觉得高兴的事。”
叶知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道:“其实姜楚学你还是学了个八成像的,我从前还道他只仿了个外在。”
“我可不说人闲话。”容羽纠正道。
“所以也就八成,雪魄若能有一成,我瞧他该是能更心软些。”叶知秋拍了拍那又不安分摆动起来的灵宠袋。
“你不放他出来观礼吗?”容羽道。
“放?”叶知秋眸色一冷,一道灵光制住那灵宠袋,道,“放他出来让人以为我真给你生了个儿子吗?”
……
太华大陆最为气派的拍卖行有喜事,自然是整个仙乐城都张灯结彩,红绸将各个商户的房檐接连起,当真是抬头红云密布,低头一地霞光。
歌舞轻快,锣鼓喧天,只让置身其中的人一时忘了仙家清静,却又想起那位于城镇正中位置的拍卖行,上悬一匾额,题曰“仙乐凡音”。
叶知秋穿过集市之时,见人潮汹涌,散修摊贩们仍在吆喝着商品,忽然记忆浮现了些前世的趣事,手执折扇掩唇轻笑,却见身侧那时不时还会偷瞧自己的人,又投来了询问的目光。
他扇了扇风,传音说道:“我只是忽然想起,若是我当年正好身在仙乐城,该是与这些人一般吆喝,哪里会去管这是谁家在办喜事。”
“那时你却是不在。”容羽道。
“自然不在,就这般盛景,我若见过,哪能映像全无,”叶知秋心道是这也太过夸张了,若以他前世的心思看来,该是会以为那个凡尘绸缎庄的娶媳妇,“要是如今的我回到了那时候,定要去二师兄那蹭喜酒,何苦在这卖东西,只怕是那喜宴上的吃食都比辛辛苦苦卖着这些值钱。”
“你倒不说,若是你前去,就能见到我了。”容羽心中一阵疼惜,不是因为嘴上说的叶知秋不想着见自己,而是,分明两人有缘,却是自己不肯放下成见,带人回去,还让这本该被珍视呵护的人吃了那么多的苦,想来那个世界的丹云子必然是没有自己这般有觉悟的,说不定连合道都未成就身死道消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若是去蹭饭,还见了大名鼎鼎的第一大能,你觉得会如何?”叶知秋就见他眸光逐渐暗淡,也知这人又在胡思乱想。
“在想我与那人不是一个人,他肯定会把你打飞罢。”
第90章 喜宴逆转
打就算了, 还打飞,叶知秋听到后却好像打的是别人一样,笑盈盈地用折扇敲打着掌心, 叹道:“你倒也不必如此, 莫不是你越好, 就思忖着人家越坏了。”
“你说你曾经也经常混迹于这些散修摊贩之中。”容羽莫名又起了个话题。
“正是, 仙乐城是交易重镇,对于散修利益的保护可谓是最公正的, 我一年里除去前往秘境历练的时候,来往的最多的也就是这里了。”叶知秋却是从自己的答话中觉出些不对来。
他前世的修为止步于金丹,非是因为能力问题,更多的还是由于物资匮乏,对于修士闭关突破, 除非是像他如今得到了仙莲,又长年累月在一处集灵气之地, 不然以他为突破金丹对灵石积攒的需求,那些年应当是急切需要往来这仙乐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