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错了,她实乃心善,听了我的说辞,竟是为了两个素不相干的散修,与那巨狼周旋,只为找到那二人的踪影,具体发生了什么,当时的我被她安排人护在了后方,还真难得一见,但我难以忘记的是,当一群人扶着宋清颜回来的时候,她受伤了,应该就是今日伤到我的东西也伤到了她,她却还在经过我的时候告诉我,那两人找到了,确实在巨狼的口中。”
“我本想将幻境之事告知,可出了这样的大事,那些道宗弟子哪里还愿意听我们这些连累他们的人多言,立刻划清了界限,让我们再难靠近,于是离开后,我们又凭着记忆回到了那处密林,你或许很难理解散修这样的做法,少了妖兽盘踞的地界,是没有理由放任这些天材地宝荒废掉的,在我的记忆里,就在我靠近了一处湖泊之时,湖面上倒映的却是荒漠,我搅动湖水,身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而这处荒漠,正是无量仙宗记载的关于魔的所在,我也是在平阳听你说起那个血魔阵才想起有部分阵纹我曾经见过。”
容羽喂他服下一枚丹药,说道:“你仅凭自己找不到前往幻境的路?”
“我在荒漠中得到了沧海剑诀的残卷,但我是如何离开的,却是一点记忆都没有了,离开后关于那处幻境,除了剑诀,我什么都不记得,若不是血魔阵,我甚至根本想不起有这件事,若无他二人,我不能确定还能找到那个地方,”叶知秋说到这,有些赧颜,无论是宋清颜的事也好,还是自己这莫名消失的记忆也罢,当真是让人羞愧,“我曾经活得很自私罢,也曾为了活命在你面前装过是师尊的弟子,现如今你还能视我如初吗?”
“你是不是又傻掉了?”容羽手指抬起叶知秋的眼皮,看着他有些混沌的眼睛,说道,“你也知道是在我面前装的,我当时不在意,难道现在还能往心里去了,至于旁人,你有理有据相信那二人还活着,选择坚定本心救人的是宋清颜,今日你自作主张出手,不是没有再连累她,而是扭转了一件可能会发生在她身上的祸事。”
“你是为了安慰我罢?”叶知秋推开他的手,睁大了没有光泽的眼睛。
“哪件?”容羽微皱着眉,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叹道,“等这些事都了了,我定要把你送回云中峰关起来好好谈谈,也好将你这些莫名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早些清理了才是。”
“好好说话,为什么要关起来!”叶知秋瞬间捕捉道到了这几个字,眼睛蓦地又瞪大了几分。
“反正你的眼睛也治不好了。”容羽更为严肃地说道。
叶知秋这下是连嘴都合不上了,连忙坐起身,双手倏然握住了容羽的手检查起来,面色慌张,目光岂止能用震惊来形容,说道:“你刚才是用这只手护着我的罢,我都瞎了,你伤得严重吗?”
“嗯,魔气已散,眼睛用力睁大几次再配合气血上行,是不是好多了?”容羽神色颇为认真回握住他的手,看着那双恢复了些许清澈的瞳孔里倒映着自己浅淡的笑意,说道,“我没事,你也放宽心,就算瞎了我也养你。”
第68章 踏入幻境
“我手脚健全, 还需得你养?”叶知秋双手在眼前比近比远,还真是能看清些轮廓了,这会又想起了被自己救下的两人, “尽顾着和你说话了, 那两个人可别又被撵走了, 哎, 我若是真敢拼拼气运就好了,或许还能让同门少些无妄之灾。”
“你救下的人, 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放走,你倒是会往自己身上揽因果,那问剑峰的弟子是私心舍不得妖丹,就是那狼,你道曾是追着你来的, 可如今又是谁引的路?”容羽将人扶起来拍了拍外袍,想给他个眼神自行领会, 可又想起对方未必看得清,只好自顾自地解说道,“你可曾想过,自己其实是被撵着跑到道宗营地的, 吸引那狼的可能不是你这样干瘦到不足以塞牙缝的肉。”
干瘦?何以见得啊?
叶知秋手一时也不知该往哪指, 好像指哪也都没有什么说服力,只有些气恼地拧了对方一把,说道:“干瘦怎么了,你长得好, 就够塞牙缝了?”
“你下次下手狠点, 这跟挠痒痒似的,好了好了, 我可不是在与你玩笑,”容羽面色沉稳严肃了些,说道,“你今日受了伤,我本该是顺着你避开再提他,你不欲与他置气是不想将个人的事放大影响到今日的机缘,但我从来没有打消过对他的怀疑,你记得我对你说过低等的魔会向高阶的魔俯首称臣,或许误引那魔化的异兽离开幻境方寸之地的是那两人,但吸引它靠近的却是这营地中的人。”
“可是那异兽并没有因为见到他就如温筠那般,反而更加狂躁了啊,”叶知秋回忆起方才的混战,特别是叶幽的表现,若一定要说有什么关联,“他一直在狼的视线之外,可这也说不上与他有关,身为掌门首徒,他的指挥表现或许缺乏经验,有些不妥,除了攻击有点分散……”
容羽见他神色已有些怀疑,接话说道:“我,宋清颜,姜楚,没有出手是因为不知异兽与魔有关,而他作为剑修,指挥的剑剑都不在一只狼的要害上,脖颈,眼睛,越是接近妖丹所在,越是巧妙避过了,是不是因为他能感应到那不是妖丹而是魔丹,而已然身在战局之中的他是不可能自己撤退的,但若是真在近处,一旦魔气涌出,旁人皆伤,而唯独他一人无碍,不是百口莫辩了吗?”
容羽看向叶知秋那双因为视物不清而有些迷离的眼睛,较之前面的猜测,语气更多了些肯定,说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他只需再耗上片刻,或是有人受了伤,宋清颜自然会以为他们力不能及,让众人撤退开启杀阵,好了,我知道你要说我什么,我这都是猜测,但并非无迹可寻,你就别再拿那些话搪塞我了。”
这或许就是正道修士的通病,怀疑猜测的时候颇为大胆,但并不会无凭无据轻易出手,而叶知秋除了对真凭实据的执念之外,多少还是难免念旧,容羽可以有理有据地去说服他相信,同样叶幽也可以随心所欲地在他面前搅弄是非,什么话进了心,什么话随风过,他自有判断。
只因他叶知秋对一件事一个人的认知,从来不是因外物左右,一旦被他认定了的理,无论是感情还是什么,能动摇他的不会是身份,更不会是旁人的眼光,只有他自己的本心。
“如果你是对的,如今已不能用丹师手段的那个人,会怎么做?”叶知秋道。
“我能知晓无量仙宗关于魔的记载之事,他师尊一样能,他们在邺城聚集魔修,可不会只为了一个你,我猜想他今夜就会动手了罢,不如将计就计,借了他的东风,”容羽替叶知秋拢了拢长发,又取出一支灰蓝色玉质流云的簪子给他簪到发间,叹道,“那一对灵剑是好,可就是叫你用着太顺手了,倒是让你回回冲在了最前头,还是这样好些,我随手买的,是你喜欢的颜色。”
叶知秋抬手碰了碰发间的簪子,指尖摸了个轮廓,说道:“是件凡人物件,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都不知道?”
“所以可不只是你想着给我买东西了,”容羽拿出了那件叶知秋赠予自己的灰蓝星纹斗篷披上,看看叶知秋的发簪,又看看自己,眼中有了些笑意,“也不是要一模一样的东西才是一对。”
容羽不喜欢孤品,这是在很久以前叶知秋就已然知晓的,若能买到这样的发簪,应该还是在大历都城的时候,想来这颜色并不常见,也就图了个叶知秋的个人喜好罢了,叶知秋一脸认同地点点头,给人系好了斗篷的系带,说道:“你说,如果没有这些是非纷扰,也不必担忧什么末世之乱,你愿不愿意陪我一起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就是那种有灵脉的,不影响修行的地方。”
“没有灵脉我埋一条不就好了,就是不够山清水秀,过上几年,我们也能看着穷山恶水变得风景万千。”容羽笑着应道。
“什么穷山恶水,就你想的出来。”叶知秋语气嫌弃,目光却是如缀星辉,若有伊人相伴,这世上何处不是风景万千。
正如容羽猜测的,后半夜,这营地就不安宁了起来,不知从何方传来了声尖啸,众人赶到帐外,就见乌云闭月,妖兽从四面八方袭来。
这些低阶妖兽除了数量庞大倒也不是什么难对付的,但好死不死,在这乱局之中偏就混入了数名魔修,明面上是在争夺机缘,实则浑水摸鱼,让事态愈发混乱了起来。
叶幽带着两名弟子赶到了今日被救下的两人帐外,一挑开帐子往里一瞧,却早已是人去楼空,唯余帐外众人面面相觑。
一随行低阶弟子说道:“就说不该留下这些散修,谁知这祸事是不是因他二人而起。”
“就是了,我们与魔宗素来井水不犯河水,在这秘境之中也从未有过交锋。”
“你们看见叶师兄了吗,方才不还和我们站在一起的。”
……
距离营地百里开外,容羽一手一个提着那两人的衣领,与叶知秋一同御剑看向地面,按照这二人的描述和指点,细细对比着每一个细节,但莫说是黑夜难以瞧得仔细,就是这二人本身说起这事都难以对上口径,支支吾吾的。
叶知秋与容羽对视一眼,回到了地面,转身就指向他二人身后的一片凶煞红云说道:“我们可不一定非要知道那狼从何来,但你们是必然不会想要掉头回去的罢。”
“我,我二人也是误闯入林中的,这路,路也都带到了,狼我真的不知是从何而来啊,”那瘦高些的也是捶胸顿足,指着一旁的石头说道,“我说这林中有奇石,二位仙师怎么就是看不见呢。”
“是,是了,我真是看不见奇石,但我指给您二人看的异草也并非作伪啊。”另一人长叹了口气,神色颇为懊恼。
叶知秋忽然觉出些不对来,但若是一般幻阵,自己看不出来,难道容羽也无法识破吗?
他看向容羽点了点头,见对方松手放开了两人,传音说道:“我眼见的是一片芦苇花,奇石灵草都不存在。”
“我看见的与道宗营地附近并无差别,等等,你是何时看见芦苇的?”容羽问道。
“你与姜师兄在湖边说话的时候,我就瞧见了,难道不是这一路都有吗?”叶知秋疑惑思索了片刻,见容羽不解神色,又从一旁折了一支递到他手上,说道,“你难道是不识得芦苇吗?”
容羽立刻将两只灵蝶别到那二人后领,说道:“你们可以自行离去了,切莫再回到沧澜道宗所在。”
待那二人一脸莫名地离开后,容羽方才从纳戒中取出一条莹白丝线缠绕在自己与叶知秋的腕上,说道:“你眼睛看不清,缠上免得走丢了,既是碰运气,就没必要所有人都走在一起,我们先到湖边看看可好?”
叶知秋转身拨开了一丛芦苇,牵着容羽的手很是小心地避开地面的碎石子,向着湖边的方向步步接近,这芦苇从远处看,还挺美的,可真正身在其中,倒是半点不让人舒坦,就是时时随风低垂的芦苇花触到面上,拂过鼻尖,都让人难受不已。
“阿嚏。”叶知秋一时难忍捂嘴打了个喷嚏,见那芦苇失了支撑瞬间扫了过来,容羽又是个不知道主动伸手的,赶紧回过身,用背给他挡了挡,正要责备一句,可这里除了自己哪里还有什么人,他手心握了握,确认了触感,方才轻声问道:“容羽,你还在吗?”
“我在,”容羽的声音也似松了口气,说道,“还好你还能听见我的声音,继续往湖边走,和我说说话,如果听不见了,也不要慌张,我一直都在。”
“你可看得见芦苇?”叶知秋问道。
“从未,”容羽的语气很是坚定,“还有你一路在避开地上的什么东西,我也看不见。”
叶知秋知道这芦苇不会打着他也就放心,转过身继续拨开芦苇朝着湖泊走去,说道:“地上碎石子多,也不知道怎么的,我好像就知道踩上去会摔倒似的,前面的芦苇好像更多了,路不好走,你小心。”
“其实除了看不见我,你也觉察出此地有蹊跷了罢?”容羽道。
叶知秋轻笑一声,又将手握紧了些,说道:“能不蹊跷嘛,我们都走了多久了,按理说都该走到湖中央了,我一个瞧你都瞧不清的半瞎,居然在这里一点影响都没有。”
他见人没有回应,又习惯性地偏过头说道:“你说,这一会要是湖水漫上来可怎么好。”
仍然是没有声音,明明早被容羽告知了或许会出现这种情况,但真到这种时候,哪还有全然不惊慌的,他又尝试唤了声:“容羽?”
就在他再次转过身寻找对方的身影之时,忽然双脚一阵凉意,待一低头,还真真要道一声乌鸦嘴,自己分明是穿着鞋袜的,可此刻却是赤足踩在碎石上,冰冷刺骨的湖水逐渐漫过脚背,他没有过多犹豫,立刻就向着本还是置身其中的芦苇荡中走去。
“怎么会这样?”
叶知秋一声低呼,倏然踩中了一块光滑的石头,全无半点抵抗力地松开了手,摔进了芦苇丛,就在他放开手的刹那,回眸间只见湖岸边有一人。
那一定是一位温柔极了的男人,他一袭月白衣衫只身站在湖边,郎艳独绝,皎若明月,他向着芦苇荡中人伸出了手,笑容绝美,轻声唤道:“天明,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里面写到的百里开外指的是距离遥远,没有用到具体丈量单位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