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经历也说不上多不上台面,不过也就是许许多多散修的众生相, 这钱财不用在修炼一途那都叫挥霍,更何况挥霍的是自己,打翻的是旁人,换谁谁能忍。
容羽戏称过他做好事不留名也该留个记忆, 可往往发生在他身上的很多事, 他不仅没去计较得失,就是这番在旁人眼中堪称英雄救美的举动,他也是只记住了一碗素面。
那时的他,绝不是什么英雄, 就是现在回忆起来, 被人以多欺少踩在地面那可半点不伟大,至多也就给他平淡无奇的人生添了笔心境提升中的坎, 跨过了就忘了……
才怪!
叶知秋身形如风一般从二楼飞跃下来,一脚踹中了正在靠近那弱女子之人的心口,那人整张面孔都遮掩在一副银色面具之下,就像一个没有灵魂没有表情的傀儡。
他这一脚扎扎实实,偃城乃是逍遥门的地界,下有灵脉,虽非一等,也是实打实的修者城镇,打斗之中自然是不用顾忌那般多的条条框框,怎么能赢怎么来。
只见那乌紫色衣衫的面具男即使看不见脸,那面具边缘也是顺着滑落了一滴血,捂着心口拦下了要与叶知秋为难的同门,又冲着叶知秋尚算恭敬地说道:“阁下一身沧澜道宗的打扮,来我逍遥门既是客,何苦与我等世家子弟为难,坏了两派之间的和气。”
“逍遥门算个什么东西,也谈得上与我沧澜道宗的交情?”这从二楼传来的清冷话语,声声傲慢,字字无礼,可这句话却是伴随着威压而至,只压迫得那方才还嚣张无比的偃师们俱是低下了头。
叶知秋倒是无碍,只是听着这话中的意思是不必顾忌宗门,纵容他爱怎么打就怎么打?
那威压方一散去,对方那五名大汉自是怒不可遏,虽说对方这话半点不假,可好歹是在他们逍遥门的地盘,如今已然是给足了颜面,若不好好教训一番,还腆着老脸好声说话,他日传了出去才真是不用在道上混了。
“竖子狂妄!”为首之人怒喝一声,那五人便一同展开折扇,一阵不至于刮翻了房子的旋风平地而起,却只是出现了一个人形傀儡。
叶知秋冷哼一声,前世就是被这种五人方才能控一只傀儡的世家低阶修士欺辱,如今看来还真是往事不堪回首,他从发间取下缘木剑一击向前,快速吟诀,眼见那旋风尚未消散,傀儡还未苏醒,就被藤蔓缚住,那控制傀儡之人仍未反应过来,叶知秋已然是步似流星移至他们与傀儡之间,执剑一挑一挽,那肉眼难见的细丝瞬间缠缚在剑上,化作一股,显露了出来。
叶知秋法术未停,那藤蔓骤然沿着傀儡丝缠绕向前,待那几人意识到不对,欲抛却折扇却是为时已晚,这样的战斗不过三息,快到旁人根本来不及预判,而叶知秋缠住五人手腕并未乘胜追击取人性命,只拽出自己那只懒散的雪貂抛了过去,喝道:“冻住。”
周遭一片静谧,唯有雪暴呼啸之声,人家既是以傀儡迎战,自己自然是要还回去的,没有傀儡,难道还没个灵宠嘛。
叶知秋面上初现得色,忽然一阵掌风朝着他面门袭来,来势之凶猛,就是他这样凭借金丹神识早有预防之人也是不得不足下一蹬,急退数尺,才堪堪避过,其实这避过也是言过其实,虽只有一瞬,他仍是察觉到了对方那一掌是打在一道屏障之上。
这控制傀儡袭来之人倒是个熟面孔,叶知秋眉头一挑,讽刺道:“我道是这逍遥门的恶犬随了谁的性,原来是偷鸡摸狗,色令智昏的易无忧啊。”
“你小子小小年纪,好大的口气,本大爷的名字也是你喊得的,在仙乐城龟缩在人家身后不敢说话,我没找你,你倒送到我家来了,你师父是何人,留个狗名,我好派人去报丧。”易无忧那日是憋了一肚子的气,今日不是在他仙乐城,定要拿这个小的出了这口恶气。
“你找死!”叶知秋新仇旧恨蓦地冲上了头,原来这些个走狗都是易无忧的手下,也就是说他前世不仅在这混账手下挨了打,最终还被这人要了命,如今竟然还敢骂到他师父头上来了,好大的胆子。
他手腕一转,剑锋化作圆形光幕,左手掐诀引动四周水灵,一掌推向光幕之时,只见一条水龙瞬间挣出光幕,怒吼咆哮,利爪所向却并非近前的傀儡,而是身在门边一手执扇牵引的易无忧。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目光无一不是聚集在易无忧之处,这攻击气势磅礴,哪怕挨上一下都能让人神魂震碎三分,果不其然,是人都会选择以一道防御结界格挡一二,谁知,那水龙来势汹汹,尚未触及结界之时竟是自行溃散化作水瀑,至纯灵气毫无半点杀伤力,而是起到了隔绝加固防御之用。
易无忧心知不好,可这样的隔绝也不过是一息的功夫,可这一息,已足以让叶知秋一手掐住那瞬间失了控制的傀儡脖颈,将藤蔓紧覆缠绕周身。
他勾起一边唇角,笑容颇有些邪魅和嘲讽,目光惋惜地以口型对易无忧说道:“再见。”
灵火与一般法术不同,经修士炼化的灵火能随心念瞬间施放,可以说是防不胜防,出手于无形,而此刻叶知秋已然是以一身木系灵力缠缚住了这个毫无灵魂抗争的木偶,木生火,自然是瞬间已成燎原之势,而这样的灵火可不是一般的水可以扑灭的。
傀儡对于一个偃师意味着什么,只看易无忧霎时布满血丝的双眼就可知,叶知秋放开手,从一旁瑟缩在角落的小二手里勾起酒壶,面色无情冰冷地将酒液尽数倒在即将化作焦炭的傀儡之上,这无形之中更是给易无忧心里添了把火。
还不够,不过是心痛而已,又怎么比得上炼魂,叶知秋对上那一双血红的眼睛,话未出口,却见对方忽然低头将一枚丹药服下,这是……
“公子,小心。”
叶知秋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那两世皆被自己所救的女子忽然扑了过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以至于叶知秋被这女人莫名其妙地以一道传送符送离客栈,也未弄清这人在做什么。
“公子,我也是好心。”女子跟在他身后,眼神小心翼翼。
好心自然是好心,这符篆可不便宜,用来逃命是一等一的好,可这人有时候好心也能办坏事啊,哪有这样也不管人家意愿就带着跑的,容羽还在客栈呢。
“公子……”
“你若感激可以称呼我仙长,况且你也是个有修为的,称一声仙友更为合适。”叶知秋对这女子的感激是当真不怎么感念,若是他还没有老来健忘,这女人前世是二话不说自己先溜了罢,虽说做好事不留名,人家也没那个义务陪他挨打,可就在他凄凄惨惨,连个伤药都没有,被人丢出了城外的时候,也没见这人如此感恩啊。
“小女温筠谢仙友救我一命,当真是感激不尽,你这般神色匆匆,可是尚有同伴在城里?”温筠绕到他身前拦住了去路。
“知道你还挡路?”叶知秋已是有些烦躁了。
“你们或许有什么联络的方式,你这样回去,不是羊入虎口吗,还是仙友你没注意到易无忧服下的是破势丹,仙友你也知道对方金丹修为在你之上罢?”温筠劝说道。
叶知秋当然知道那是破势丹,还是他们卖给易无忧的破势丹,用以联络的灵蝶也是早就放出去了,可让他停留在此,枯坐干等,他是断然做不到的。
“方才你若是能在境界上压制对方,也不用以水龙障目,你的朋友想必也是沧澜道宗的弟子,何不联络宗门,再做打算呢……”温筠见他不听,抬手就要拽住,谁知,身后却是传来了一声冷厉话语,直教人立刻收回了手,再不敢冒犯。
“你若再近一分,我便断你一手。”容羽足下灵剑自他落地之时,环绕周身一圈没入了纳戒。
叶知秋哪还顾得上他们在说什么,赶紧几步跑到他跟前,细细瞧了瞧,说道:“没事吧,那易无忧可别把人家房子都拆了。”
“他白吃了一颗破势丹,又折损了一个傀儡,会不会一气之下把这偃城都拆了,我是不知道,”容羽冰冷的目光如刀剜向那温筠,“倒是这位……姑娘,你不妨说说想借我沧澜道宗之手做些什么?”
第47章 宽以待己
“这位仙长好生面善, 若非是黑发,又看着风华正茂……”温筠躬身行了一礼,态度谦和, 可这客套的话还未说完, 只眼角余光一瞥, 就见那二人早目无旁骛地相携走开了。
容羽面色不虞, 说话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垂眸教育人的姿态颇有些长辈之风, 他肃容说道:“才一眼没看住,你就被人拐到这荒郊野外来了,也是我少叮嘱你提防陌生人,又惯的你冲动不知顾忌。”
“我多大的人了,还需得你这般小心, ”叶知秋听这人话说的倒似年岁大过了自己好几轮,早先喊一声哥哥, 这人还真是端起了长辈架子来了,他拍开对方还真要牵过来的手,说道,“你当我两岁的娃娃还得人牵着走, 也不怕人瞧见议论笑话?”
“哪有人?”容羽不管不顾地将手伸了过去, 预料之中地又被拍开了。
“两位仙长?沧澜道宗的二位仙友?”温筠跟在他二人身后咳了一声,人家不理,她就自顾自地说起了意图来,“沧澜道宗乃是第一仙门, 门中修士自是超凡脱俗, 不问世事,可这位, 我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的小仙友为人侠肝义胆,就连初次见面之人,都能不顾自身安危出手相救,若是我说自己亲眼目睹逍遥门正在隐秘修炼一种邪术,不知二位可否听我一言?”
容羽看似不甚在意,却是先叶知秋一步回话道:“平阳城到底还是受无量仙宗庇护的,温氏子弟却不奉其为第一仙门?”
“仙长如何看出我的身份?”温筠停驻了脚步,谦和笑容僵在了面上。
容羽没有理会,那温筠沉默了片刻,终是耐不住僵持的气氛,说道:“实不相瞒,我确实出自平阳温氏,而我温氏与逍遥门易门主乃是姻亲,可谁能想到这易门主好歹也是名门世家,却也会学那些凡夫俗子折腾起三妻四妾来。”
叶知秋听到这话,浅笑着摇了摇头,仙门世家又如何,若论心性还不一定比得过许多凡夫俗子。
“你也觉着这易明川可笑?”容羽看向叶知秋。
“嗯?”叶知秋回过神,瞧着容羽的眉眼似月牙微弯,轻叹道,“不觉着可笑。”
容羽神色又严肃了起来,说道:“修行之道,唯心念至纯,他们这般随心所欲,娶妻纳妾,何谈道心,修的又是哪门子的道,简直是白日做梦着白日飞升,倒不如好生过活,生儿育女罢了。”
“这话倒是不错,”叶知秋转身面朝着容羽,耐心解释道,“像这样的情况在世家修士中很常见,他们大多并不指望修成大道,修行更多的是为了稳固所谓的势力,其实这天下大多数人在修行之道上是难有进境的,比如道宗那些上了年岁的外门弟子,若是有机会离去宗门,或许也会选择娶亲生子,难道你不认为,这其实也是一种认清自我,放下执念吗?”
有多少人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又有多少人守着心里的那只老虎,终其一生都看不透呢,其实无论向着好的还是坏的,固执都是一样的固执,世家子弟若有天资绝佳的,正如温氏,自然是早早就被无量仙宗择选了去,机缘,天赋,本就缺一不可,退一万步讲,这样的世家或许还能诞生不少天才。
“所以,换作你,也会在难得进境的时候这样选择吗?那你……”容羽微蹙了眉,当年知道自己那两个不成器的大弟子和二弟子恋恋凡尘之时,自己也只是失望居多,可叶知秋不同,他的经历和心魔皆说明他曾经的境况不比如今万一,他说能理解,那他会不会……
“二位仙长……”温筠也不知怎么自己一句话,这两人就又聊到一块去了,最为难的是他们之间的氛围还真不是一般人插得上话的。
容羽面色一冷,斜睨着温筠,道:“说重点。”
叶知秋心道是这温筠若不被提醒还真是有可能从易夫人怎么嫁过去说起,此刻却也是被容羽这几番情绪变化惹得偏过了头,只为了不因为自己的笑颜碍着这好不容易回到正题的谈话又转了风向,他将一只灵蝶送到对方掌心,传音道:“我道心稳固,少胡思乱想。”
温筠见二人眉目舒展,忽又一致转为询问的目光看来,她也不再寻思着怎么说清那猴年马月的关联,只捡着要害说道:“那妖女名为湘竹,来偃城不到半月就成了门主的妾,今日这婚宴就是为她办的,我与易夫人交情甚笃,早在这妖女入了逍遥门之时,就收到了夫人的传信,却说门主心性不至于此,不知是被妖女使了什么邪术,还告知我务必前来一探究竟。”
“于是我便化名竹均入府做了湘竹身边的侍女,也就是今日,他们都在忙着喜宴,我方才发现了逍遥门里有处山洞,也是赶巧正好就看见了一只算不得人的东西冲了出来,却也一时不慎被人发现了踪迹,这才一路被人追杀到了客栈里,我很确定那怪物绝非寻常,满面都是血,身上更是腐烂着,分明是个没有生机的,可足足耗了三名守卫才得以控制住。”
温筠见他们听了这描述,半点震惊的神色都没有,倒显得自己大惊小怪的了,又说道:“二位出身不凡,想必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是今日这事……”
“我们会去。”容羽与叶知秋对视一眼,肯定道。
“当真?”温筠惊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