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阑真是觉得在这把一辈子的鱼都给吃完了,以后再闻到一丁点鱼腥味都想吐,看来如果他还有下半生,基本与各种烤鱼蒸鱼绝缘。
可就算这样,妖蛋也只是暂时没有降温,并且随着灵气的注入体积逐渐增大,离破壳似乎还有很遥远的距离。
翠生带着景天信来到这里时,已经是十天后的事了。
凌星阑看到是他们两个,打开防御结界,脸色苍白至极,瘦了一大圈,好像突然一阵风就会把他吹走似的。
最要命的是,景天信想着凌星阑最近肯定吃了不少苦头,看这洞府外有处雪湖,里面的鱼不错,便抓了两条,让翠生帮着烤了两份。
“星阑,这几天受苦了吧,来,请你吃烤鱼——”
结果他话未说完,凌星阑忽然捂住嘴巴,干呕了几声。
景天信:?
景天信:“你——”
“没事,景师兄,我就是吃了太多的鱼,有点腻味了,我们先进去吧,此地不宜久留。”凌星阑平静地说。
翠生担心地看着他,心疼极了:“公子,你这又是何必呢,那只是个妖蛋,就算复活,师祖也不能回到从前如日中天的地位,这样苦苦执着,到底为了什么啊。”
凌星阑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他的师父,他的道侣,他的蔺鹤轩啊。
不过这次他还没来得及解释,景天信倒是先开口了。
“翠生,我想之前我们都误会了,星阑……是真心喜欢蔺鹤轩的,要不然也不会到现在都守在一颗蛋身边。”
凌星阑忙道:“景师兄,多谢——”
“你先别急着说话,我还没说完呢。”
景天信像个大哥哥似的看着他:“我从长临仙山那帮长老那里打听到了,要想这颗蛋复活,就得不停注入灵气,从零一直注入到大乘期,你觉得自己能做到吗?这天下没有一个人能够单独做到。”
“你都说单独了。”凌星阑想等到没有那么多人找他们了,找几个蔺鹤轩原先的妖族部下帮忙有并无不可。
景天信却误解了他的意思,以为凌星阑在求自己帮忙救蔺鹤轩。
“你以为我会帮着你做这样的傻事吗?执迷不悟也应该有个限度啊,凌星阑!”
他拧着眉头,声音倏忽严厉,拿出了魔主的风范,一旁的翠生被吓得抖了一下,景天信转过头,问他:“你说呢,翠生?”
没想到看起来柔弱可欺的娃娃脸修士弱弱举起手:“我愿意帮公子,既然公子真心喜欢师祖,那我说什么也要救回他。”
可见蔺鹤轩之前对翠生的判断完全正确,这家伙确实是彻头彻尾的凌星阑派,不关起来,真是凌星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或者都不要凌星阑主动提,只要他想,翠生就会尽力去达成。
景天信瞪了他一眼:“你就由着他吧,我马上把这件事告诉长临仙山,看你们怎么乱来。”
“景师兄,景天信,你站住!”
凌星阑自然立刻去拦住他。
“让开,我可不会惯着你自寻死路!陪蔺鹤轩一起万劫不复!”
景天信一掌打开凌星阑,他用的本是极轻的力道,却听得凌星阑呜了一声,竟然就这么简单地栽倒在地。
“星阑,你、你怎么回事?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虚弱?”
景天信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正常情况下,他不可能一掌就把凌星阑打成这样,就算失去灵气,一个常年练剑的普通人都不会一推就倒。
“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到那虚弱至极的年轻修士唇角流出一缕鲜血,景天信急忙上前把他扶起来。
翠生看到凌星阑这副虚弱得几乎下一刻就要死去的模样,眼眶都红了:“公子,你别吓翠生啊,你怎么了,生病了吗?受伤了吗?”
凌星阑擦擦唇角的血,确定怀里的妖蛋没有出事,呼出一口气。
他的气息都是冰冷的,像尸体一样。
“我、我没事,景师兄,你不用担心我,只要你不把我的消息告诉长临仙山就——”
“这就是你说的没事吗?”
景天信掀开他的衣袖,只见凌星阑的手腕处布满了狰狞的、新鲜的伤口,而另一个手腕也是同样的情况,割得极深,几乎见骨。
血……凌星阑这个傻瓜,灵气不够,竟然用血!
“你、你怎么这么傻啊!怎么能用自己的血去浇灌一颗生死不明的妖蛋!你、你真是要气死我了!”
景天信心疼得无以复加,恨不得把凌星阑的脑袋瓜子狠狠摇醒,但现在他也不敢再对凌星阑做出任何草率的举动,嘴上说得凶狠,手上却轻柔地把他从地上扶起来。
凌星阑只是笑:“对不起,我大概没有办法停止做这种傻事啦。”
翠生当真哭了,他一边抹眼泪一边对凌星阑说:“别这样,公子,你是长临仙山的宝贝,师祖大人的星星,不应该受这样的苦,灵力若是不够,就用我的吧,千万不要再作践自己了。”
景天信来回踱步了几圈,突然看了看天,又看了看情深似海的主仆二人,不由得无可奈何地叹息一声。
“我真是服了你了。”
说完,他便踏步离去。
凌星阑凝视着景天信的背影,喃喃道:“景师兄,你这是去哪……”
景天信回头看他一眼,倏忽露出个安慰的笑容,很温暖,至少在灵气耗尽、失血过多的凌星阑看来,身上突然被感染得暖洋洋的。
“我回趟十方魔域,取一点婷儿的血,希望神族的血对蔺鹤轩有用吧。”
“景师兄……”
你怎么这么好。
凌星阑努力眨眼,这才没让眼眶里的泪水掉落出来。
其实他也想过用赫连婷的血,但现在赫连婷是景师兄的妻子,肚子里更是怀着两人的骨肉,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让她踏进这趟混水。
但是……那可是有孕神族的血啊,比原著里的神血更加厉害,小说里的蔺鹤轩就是靠神族之血痊愈的,现在是不是依旧能走回剧情用这血复活呢?
景天信盯了他一会儿,终究心软了,走回来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果然,凌星阑头发的手感都没以前好了,以后可得慢慢补上。
“我这可都是看着你的面子,等我,五日之内,我定会回来。”
景天信何尝不知道复活蔺鹤轩是天大的麻烦,但是他看出来了,如果蔺鹤轩不活,凌星阑也离死不远了。
蔺鹤轩复活后到底是妖尊,还是道尊,都在凌星阑的一念之间,希望那个时候,他不会让这个苦苦守候的少年失望。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圆回来了,好开心,啪啪啪。
62、六十二
虽说蔺鹤轩表面上死了, 但长临仙山这边的情况却并没有顺利地好转。
首先,长临仙山内部以赵长老为首的激进派和以木长老为首的保守派竞争激烈,相互制衡。
赵长老素来厌恶妖族, 蔺鹤轩一消失,恨不得把长临仙山上为虎作伥的妖族屠杀殆尽。
木长老和他门下的弟子却以为妖族有善有恶,不应该赶尽杀绝, 他心里其实依旧认为不管是他还是赵长老, 都没有蔺鹤轩有资格和能力掌管长临仙山,故而暗中多次阻拦赵长老找寻妖蛋的下落。
而且, 没了九凤师祖的有力震慑,十方魔域、其余妖族对修真界虎视眈眈,叫人不得不防, 这也是凌星阑侥幸未被找到的重要原因。
修真界没了蔺鹤轩,竟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这也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
甚至还有些修士偷偷埋怨赵长老,若是他不主动揭穿师祖的妖身, 修真界就会这么一直平静安宁, 只要能让他们安心修炼,是妖是人又有什么分别呢, 而且赵长老把蔺鹤轩干掉了自己上台还不如一只妖干得好呢。
凌星阑趁着修真界大乱,躲在雪洲兰府里和翠生专心养蛋, 等着景师兄把神族血带回来,没想到他没等到景天信, 反而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赫连绍元。
兽潮过后的论功行赏中蔺鹤轩把凌星阑的雪洲兰府给了赫连绍元,后来虽然凌星阑又缠着要了回来,但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所以明面上雪洲兰府是赫连绍元的洞府, 别人不知道,赫连绍元跟着凌星阑来过还吃过鱼,不可能不清楚,这么久才来,还不是因为他在凌星阑和蔺鹤轩的婚礼后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他隐隐察觉出这师徒二人是两情相悦的,怪不得凌星阑此前次次都拒绝他的表白,原来他赫连绍元才是棒打鸳鸯的那个人。
赫连绍元天性还算善良正直,凌星阑既然是他心上人又是他的恩人,恍然大悟后回忆起此前种种,不由得产生几分赫然之情,一时半会儿不知道如何面对两人,再加上长临仙山事务繁多,所以反而是翠生先带着景天信找到凌星阑的下落。
不过思考了这么久,赫连绍元也打定了主意。
既然蔺鹤轩已经半死不活了,凌星阑也没必要为一颗妖蛋守寡,此时如若他雪中送炭,似乎还是有机会的……
所以,也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赫连?你一个人?”
凌星阑蹙眉,有些疑惑地看着水镜里浅发浅眸的俊美青年,本以为触动法阵的外人会是一大群前来捉拿他的修士,没想到只有赫连绍元一人。
“我没有恶意,还带了疗伤补灵的丹药,先让我进去如何?”赫连绍元温柔一笑。
凌星阑拧着眉想了一会儿,权衡一番利弊后才把人放进来。
“星阑,你怎么虚弱了这么多。”
赫连绍元本以为躲在雪洲兰府凌星阑的日子还算好过,没想到对方面无血色,苍白如雪,似乎下一刻就会变成幻影似的。
“你孤身前来,想做什么?”凌星阑收了丹药,单刀直入。
赫连绍元见他与自己寒暄的心思都没有,不禁苦笑出声:“你放心,再不济你曾经接济了我,在兽潮中救了我一命,我不会落井下石的。”
“那你想做什么?总不会只是来看我过得好不好吧。”
凌星阑倏忽歪头盯着他的侧脸,语气古怪:“还是说,你依旧没死心,以为我师父变成妖蛋了,落难了,我就会接受你?”
不难看出,这次相见,凌星阑对赫连绍元的态度冷淡许多,理由有二,其一前不久这家伙才搅毁了他和师父的婚礼,其二是蔺鹤轩终究到了原著的下场,他讨不讨好男主角都已经无所谓了。
这话怼得赫连绍元十分尴尬,直截了当地戳破了他的心思。
的确,美人落难,他怎会不动趁人之危的心思。
赫连绍元倒也不否认,坦率地盯着雪鼬化形的漂亮少年:“我在长临仙山的地位今非昔比,他曾经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这番话说出去,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
要么是得到一个肯定的答复,要么是被凌星阑痛骂一顿无耻。
然而凌星阑却非常平静,平静得让赫连绍元有些不安。
“星阑,你怎么了?”赫连绍元迟疑地问。
凌星阑只是微笑地摇头:“我觉得很多话,早就该说出来了,不仅是对你,更是对我师父,这样对我们都好。”
他带着赫连绍元走入一处隐秘的地下室,翠生正在里面看守,见是凌星阑,便放下了警惕。
赫连绍元一走入地下室,便感受到了彻骨的寒冷,灵魂深处都快被冻结似的。
这房间四四方方,修缮得非常简陋,唯一特别的是中间高台上放着一枚半人高的鸟蛋,那森森的寒气正是从其中散发而出。
如果赵长老木长老等人在这定然会震惊得无以复加,因为蔺鹤轩的妖蛋起初诞生时候只有手掌大小,现在竟然被凌星阑孵化成如此模样,远远超出他们的预料,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几乎是凌星阑用自己的命换来的。
转瞬之间,赫连绍元也明白了凌星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声线颤抖地问:“你疯了吗?凌星阑!你疯了吗!”
“有些事情我早就该说清楚了,我想你一直都有疑惑,为什么在马场的时候我会对一个马夫多多关照,为什么我无缘无故赠你丹药法宝,为什么我总是会保护你维护,为什么我会亲自陪你去魔域找妹妹……”
凌星阑没有理会赫连绍元的震惊和心疼,只是语气淡淡地叙述着。
“先别说这些了,快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你的灵气都输送给那个妖蛋了对吧,长期下去,你的修为根基会不稳的!”赫连绍元想要走近凌星阑,看看他现在的身体情况。
“别过来,你马上就会清楚,我们不是什么特别亲近的关系。”
此话一出,赫连绍元露出一个明显受伤的表情。
他眼光黯淡,看上去竟比身受重伤还落魄。
“好……我不过去,我碰你。”
就连旁边的翠生眼神中都划过一丝不忍,其实照他看,赫连公子对凌星阑何尝不是痴心一片呢。
凌星阑接着说:“这都是因为我有一个特殊的法子,能够知晓这世间人的气运,在我眼中,你赫连绍元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和你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而我的师父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厉害,却始终是修真界的异类,气运不济,迟早会遭遇劫难。”
“……所以?”
“我想拉拢你这个气运之子,让你帮我的师父。一开始接近你对你好,都是有图谋有规划的,说得难听点,就是趁着你落魄抱你大腿,等着将来你帮我们,准确的说,帮我师父。”
说完这顿话后,凌星阑如释重负,赫连绍元面色惨白。
而他们二人没注意的时候,那颗始终沉默的妖蛋之中青蓝色的灵光微微闪烁,似乎也将这一席话听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