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红梅在妖怪气象局一百多年，从来都是温和乐观，从没有人见过她这么歇斯底里的样子。
得知被神明抛弃后，柳红梅没有绝望，但此刻看着自己一直信奉的神明陨落，柳红梅彻底发了狂。
“既然如此……我救不了自己，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
“红梅姐！不要！”行瑞立刻明白过来她要做什么，拼命起身想拉住她。
然而已经晚了，柳红梅突然化回了原形。
一只蓝绿相间的翠鸟出现在平台，它只在平台停留了一秒，就猛地展翅，朝着空中那颗珠子飞去。
接近珠子的瞬间，翠鸟燃烧起来，妖核激荡出纯粹的灵气，扑向那颗珠子。
“……”行瑞瞪大眼，震惊地望着天空，头脑一片空白。
这时，陆悯突然也笑了：“好！”
行瑞听到声音，茫然地看向他。
陆悯似乎在笑，但行瑞分不清他到底有多少笑意。
“一个普通的妖族女子，竟然有这种魄力。”
陆悯抬头看向那颗珠子：“那么，我也想看看，阎府的阎王、鬼界的主人……能有多大能力。”
“陆悯！”谢穹苍一惊，立刻伸手拉住他。
陆悯挥了挥手：“你保重。”
说完，他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谢穹苍手中一空，再抬头时，珠子周身已经蹿起了一道黑色的火焰，和金色的火焰交织着燃烧。
木头珠子表面的裂纹越来越多，吸收灵气的速度也越来越慢。
行瑞已经站了起来，他安静地看了天空一会儿，突然转头，看向龙思辰。
龙思辰和他对视的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惊慌地开口：“不，行瑞，让我去！”
行瑞笑了，轻轻摇了摇头。
龙思辰惊惧交加地瞪着他：“不行……不行！！”
行瑞笑的很甜，他歪了歪头，轻声开口：“龙思辰。”
他知道龙思辰能听到自己的话，说的不是很大声，但语气十分坚定。
“我爱你。”
龙思辰双眼充血，咬牙道：“我不准你去，我不准……行瑞！！！”
一道白光突然覆盖了行瑞，随后，他化回了原形。
这还是众人第一次见到夫诸，它长着鹿身，通体雪白，头生四角，鹿瞳是漂亮的淡青色，眉心的鹿角纹光芒很亮。
这只夫诸漂亮又温柔，它淡淡地扫了众人一眼，随后转头，毅然决然地一个冲刺，从平台边缘猛地跃上了天空。
“行瑞！！！”
龙思辰咳出一口血，无力地跪倒在地。
木头珠子上的火焰又多了一道白色，三种火焰如果三枚火星，迅速点燃了所有生灵。
在最后关头，他们心中反而生出一种再无顾忌的孤勇来。
所有能飞的妖，全部化回了原形，尖叫着冲向了那颗珠子，以燃烧自己妖核作为代价，向神明的诅咒发起最后的攻击。
火焰越烧越旺，光芒越来越亮，将整个天地完全照彻。
这时，一声龙鸣突然响起，一条金龙猛地腾空而起，冲向珠子，用尽全力狠狠一撞。
“轰！！！”
这一声动静惊天动地，所有人都被震得倒在地上，却都顾不上自己，立刻抬头看向天空。
那颗珠子在经历了火焰和撞击后，终于完全裂开了。
它四分五裂地散落在空中，依旧在燃烧。
所有人都望着天，盯着那些碎片，盯着它一点点燃烧殆尽，连碎片都完全消失。
终于，木头珠子完全消失了。
天地间也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种安静让众人心中都有了一种奇异的共同预感，他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目光依旧望着天空。
天色开始亮起来了。
黑云逐渐消散，一束光照进云访市。
随后，黑云越散越快，云访市越来越亮，所有人的脸庞都被阳光照亮。
他们望着身边的一切，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因为每个人身上都出现了金点，这些金点自他们身上诞生，再慢慢飞向空中。
秦江低头看着自己身上飞出的金点，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气息，一脸的不敢置信：“这是……灵气？”
“怎么可能……怎么会……”
不止是妖族，还有人类、鬼族，甚至周围的动物、草木……
所有生灵身上，都在不断地诞生灵气。
加西亚也一脸震惊：“神明带走了灵气后，这个世界……又诞生了新的灵气？！”
谢穹苍愣了一会儿，突然笑了。
“原来……这就是答案。”
加西亚转头看向他。
谢穹苍望着自己的双手，望着从自己身上不断产生的灵气。
“在北极之下，你不是问过，我们难道没有或者的权利吗？”
“现在……有答案了。”
“我们有。”
“这个世界……还有存在的意义。”
“是我们，自己救了自己。”
被神放弃后停止转动、灵气失落的世界，却依靠自己重新转动了起来。
“只不过，”谢穹苍转头看向周围的众人，“新的秩序，需要我们自己维护了。”
秦江愣了一会儿，突然猛地转头。
“龙处！”
龙思辰撞散珠子后，回到了平台上，勉强恢复人形，却已经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秦江跑过去扶起他，龙思辰睁眼后，立刻开口。
“行瑞呢？”
“……”
龙思辰抬起头，看着众人，目光中满是绝望：“行瑞……回来了吗？”
新的灵气都诞生了，那……那些人呢？……
秦江声音很哑，颤抖着开口：“龙处，他们……”
那些冲进火焰里的人，没有人回来。
龙思辰握着秦江手臂的手突然用力，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却仍旧死死瞪着秦江，像是在等一个最终的宣判：“回来了吗？”
“……”秦江哽咽着开口，“……没有。”
“……”
龙思辰沉默了几秒，突然猛地又吐出一大口血，像是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支撑，龙思辰颓然倒下。
“龙处！”
——
当晚，人间界下了一场大雨。
与平时不同的是，如果有特殊能力的人就能看见，这场雨的雨水是金色的。
像是无数灵气被收集后，又反馈给了大地。
所有妖族、鬼族都得到了充分的滋养，他们沐浴在雨中，感受着久违的浓郁灵气。
即使在三百年前，世界的灵气也没有像此刻纯粹、浓郁。
这场雨一直下了三天三夜，下的酣畅淋漓，将世界浇了个透。
——
-[云访市]-
妖管局大楼的楼顶，龙思辰一个人坐着。
雨已经停了，所有妖都沐浴在新生的喜悦中，他们举办了盛大的欢庆仪式，庆祝妖族的新生。
同时，云访市在市中心建了一座巨大的纪念碑，纪念所有在这一战中付出过的生灵。
纪念碑前立着秦玉沉的塑像。
纪念碑上则刻着无数人的名字。
排在第一的人名字有两个字。
——行瑞。
龙思辰坐在大楼顶，目光凝视着那一座纪念碑。
他突然后悔答应他们建碑，或者答应他们把碑建的这么大，又或者答应他们把行瑞的名字加上去。
他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那个名字。
看一次，龙思辰眼底的光就黯淡一次。
“行瑞……”
龙思辰目光沉郁，嗓子哑的像被砂纸磨过，身上的伤口也一直没有处理。
即使所有人都沐浴了那一场灵气凝成的大雨，龙思辰也不愿意让身上的伤口愈合。
这些天，不管外界如何狂欢，他的脑海里只在不停地循环着行瑞离开前的那一个画面。
那时候行瑞笑的很甜，虽然他一向笑的甜，但那天他的笑带着释然和决绝，显得格外好看，格外温柔。
“我爱你。”
这是行瑞最后一句说的话。
其实那个时候龙思辰的五感已经很迟钝了，他只能勉强从行瑞的口型中分辨他说了这三个字，却没有听到。
龙思辰甚至没有亲耳听过行瑞说一次“我爱你”。
龙思辰低头朝下看，他已经习惯了从高处往下看，身为龙的天性，让他在高空从不会有危险感。
但此刻望着地面，龙思辰居然有一点眩晕。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笑。
“要是让你看到我现在这个样子，你大概会笑我。”
“你会说，特战处的处长，原来是这个样子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趁着我不在，说了我不少坏话。”
“这些话，别人都不敢说，只有你……天真大胆，什么都敢往外说。”
“还趁着我重伤，变成龙崽的时候，给我买那些奇怪的小衣服，拍照，当奶茶店的宣传照……”
想到这里，龙思辰开始低声地笑。
但他的笑声很快又变成了小声的呜咽。
龙思辰红着眼，再次看了那个纪念碑一眼。
“只要你回来，你想开多少家奶茶店，想怎么拍照都行……”
“行瑞……”龙思辰颤声道，“回来。”
“求求你……”
他突然弯下腰，将脸埋进手心，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几乎说不出话。
求你回来。
……
云访市再次下起了雨。
这次的雨没有灵气，只是纯粹的下雨。
龙思辰不躲不避，任由雨水打在自己身上，很快就将他的衣服头发都打湿了。
突然，龙思辰动作一顿。
他抬起头，眼神里有些迷茫。
随后，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一个方位。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但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让他忍不住站了起来。
那个位置是东方大陆的南边。
……如果没记错的话，行瑞曾经说过，自己诞生在大陆最南端。
龙思辰猛地一震，迅速朝着那个方向飞去。
他从未飞的如此快过，周身灵气激荡，携裹着他朝着那个方向快速前进。
越靠近南端，雨下的就越大。
龙思辰的眼底却越来越亮。
终于，他飞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森林，茂密的树木郁郁葱葱，里面似乎栖息着无数生物。
龙思辰踏入森林，目光在周围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森林里很安静，有鸟被龙思辰惊得飞起，迅速飞入森林。
龙思辰继续往前走，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行瑞回来了，他就在这里。
一只兔子被龙思辰的动作吓到，转头窜起，消失在草丛中。
龙思辰停下脚步，他意识到这样找效率太低了。
他双手结印，龙腾自腰间飞出，配合着他的阵法，猛地在空中一挥。
一道金光自龙思辰周身扩散，向整个森林散去。
龙思辰闭上眼，跟随着阵法的覆盖，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很快，他就发现了一点异样。
一颗巨树下，堆着许多树叶，堆得很高，像是里面盖着什么。
龙思辰迅速睁眼，下一秒就冲向了那个方位。
站定的时候，龙思辰还有些不敢置信，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树叶堆。
里面有一个人。
他靠着树坐在地上，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几乎埋在树叶里，只有手腕和脚露在外面，没有穿鞋。
龙思辰几乎是看到他的那一秒就确认，那是行瑞。
但龙思辰不敢动，生怕这只是自己的幻觉，怕自己一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僵立在原地。
之前被龙思辰惊到的那只兔子突然窜了出来，大概是误认为树下只是一堆树叶，从树叶堆上跳过，再次窜入丛林。
树叶堆里的人被惊了一下，猛地一缩。
龙思辰这才惊觉，行瑞是醒着的，他似乎是在把自己藏起来。
龙思辰哑声开口：“……行瑞。”
那堆树叶突然抖了一下，下一秒，一只手伸了出来，快速剥掉头上的树叶，愣愣地抬头看向龙思辰。
行瑞双眼红肿，满眼的不可思议。
“……龙思辰？”
他像是有点怀疑，伸手掐了自己的胳膊一下，很快就把那一点皮肤掐红了。
龙思辰看得眼底一跳，有点心疼。
行瑞却瞬间开心起来：“不是梦！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他猛地从树叶堆里跳起来，扑向龙思辰。
龙思辰伸手接了个满怀，随后狠狠把人搂在怀里，抱得很紧，舍不得放开。
“……那你呢？你为什么在这里？”他哑声问行瑞，“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行瑞一提到这个，又开始委屈，“我也不知道，我只记得我把妖核烧了，然后就睡过去了，再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龙思辰轻声问：“这是你出生的地方吗？”
“嗯，”行瑞说话时鼻音很重，“我一醒来就发现下雨了，但是……但是我控制不了。”
龙思辰一愣，看了眼天上一直未停的雨，又看看行瑞，猛地反应过来：“那你把自己埋进树叶里……”
“我想试试，能不能把雨停下来，”行瑞说着说着又开始委屈，“可是没用……都下了一天了……呜……”
龙思辰又是一愣：“……下了一天？你……醒来到现在，只过了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