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灵狐卡壳了一瞬,道:“这是父君布置的课业,我想等父君回来,直接给父君看。这次课业是关于阵法筑建的,母后看了也不懂。”
“哇,长灵,你都开始学习阵法了?”
其他小狐狸纷纷投来艳羡的眼神。因为整个狐族都知道,博彦君上在阵法上的造诣举世无双,狐族之所以能强大起来,不受外族欺侮,就是因为得益于博彦君上所筑千里奇阵。
在青丘小狐狸们的眼中,博彦君上的阵法比仙州内所有灵器法宝都要厉害。只要学会了那些阵法,以后他们出门都可以横着走,再也不用怕灵境里的妖兽了。
“当然了。”
小灵狐矜持的点了下头,道:“父君说我悟性好,所以就提前教了我一些,我也就学着玩儿而已。”
其实他也就学了最基础最简单的口诀而已,而且还没有完全背会。但这个年纪的小灵狐,正是爱吹牛皮爱攀比的阶段,既爱慕虚荣又喜欢装老成,无一不享受来自同龄伙伴的羡慕与吹捧。他得把自己说得厉害点才行。
果然,小狐狸们眼底的羡慕之色更加明显了。
“那你可以教教我们吗?”
“对呀对呀,我们也想学,等学会阵法,我们就可以去灵境里打猎了。”
小灵狐一脸持重的道:“这要看你们的悟性才行,若悟性高,能看懂复杂的符文,自然没有问题。”
眼看儿子牛皮越吹越大,姜音及时打断,眼睛盈盈一转,道:“没想到长灵如此懂事,都知道主动找你君父检查课业了,既然这样,母后这次可什么都不管了。玩好了记得早点回来。”
小灵狐一听这话,其实心里有点着急,母后说什么都不管,那就是万一最后课业不过关,母后也不会帮他求情免罚了。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不能犯怂,只能用力拍拍胸脯,道:“知道了,我会早点回来的。”
姜音笑着将手中糕点分给小狐狸们吃,便将这群小毛球们都放走了。
一旁的青鸾忍不住道:“娘娘明知道少主根本没有做完课业,为何还放他出去玩儿?”
姜音在院中石凳上坐下,道:“现在天气这么好,其他小灵狐都能去月溪玩儿,若不让他去,他心中定会失望,更加无法专心课业。与其拘着他,教他心猿意马,怀着不满的心情去做那些课业,还不如让他玩个痛快,回来再专心补完。”
“再者,这小家伙现在这么淘气,都敢同我说谎话了,可见平时被我宠坏了,根本不怕我,非要他父君好好治治他不可。”
青鸾笑道:“娘娘说得极是,咱们这位小少主天不怕地不怕,唯独到了君上面前才收敛些。这次若非逞强好胜,断不会主动提出让君上检查课业。现在嘴上说的硬气,心里指不定怎么后悔呢。”
姜音也不由笑了笑,抬头看见庭中那颗枇杷树已然结满黄橙橙的果子,想起什么,嘴角一弯,吩咐道:“让人拣个头大的摘些果子下来,本宫今晚做枇杷酿。”
青鸾应是,道:“小少主最喜欢吃娘娘做的枇杷酿,一定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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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溪边果然各种颜色的小毛团,都是闻风过来捉鱼的。长灵见小狐狸们大都聚在河边,中间水草最丰美的一大片水域反而空无一人。
不由纳闷儿道:“有水草的地方鱼才肥美,你们为何不去那里?”
一只小银狐愤然道:“起先我们是在那里的,但后来祝蒙祝龙兄弟来了,指使手下那些蛮横的侍卫将我们都赶了出来,说那块地方他们占了,不许我们靠近。”
“真是岂有此理!”
跟随长灵一道过来的王族子弟纷纷把目光看向长灵。
虽然同为宗室子弟,但祝龙祝蒙兄弟是博彦君上的亲侄儿,尤其祝蒙,极嚣张跋扈,根本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他们得过大人嘱咐,一般见了祝蒙都是绕着走。但今日因为有长灵在,小狐狸们的腰杆一下挺直了起来。祝蒙虽是君上的侄儿,小少主可是君上的亲生血脉,又贵为狐族少主,祝蒙再嚣张,见了小少主也要乖乖行礼问好。
长灵心里也早不惯他这两个堂兄的行事做派,但父君严厉警告过他,不可以幼欺长,更不可仗着少主身份去欺压其他王族子弟,于是沉吟片刻,眼睛一转,道:“今日这事儿他们的确做得不像话,没关系,使个法子将他们驱走便是。”
小狐狸们纷纷好奇:“什么法子?”
其实他们也不愿当面与祝蒙起冲突,一是因为害怕祝蒙挟私报复,私下里带侍卫堵住他们殴打一顿,二则是害怕事情闹大了传到家里,被家长责罚。
长灵低头从灵囊里取出一样黑黢黢的物什,道:“这叫‘雾虫’,是黑雾所化,不会伤人性命,但若附着在肌肤上,会留下黑炭一样的痕迹,要七日七夜才会消掉。祝蒙肯定害怕。”
因为要下水捉鱼,小狐狸们都化成了少年形态,脑袋上顶着不同狐耳,身后带着小小一团尾巴尖。
长灵在小狐狸们围观下,有模有样的屈指一弹,那雾虫立刻弹丸一样落进祝蒙所在的水域里。
河面上顿时腾起一片黑雾。
不多时,祝蒙杀猪般的惨叫声便从雾中传来,侍卫们见祝蒙腿上好大一片碳痕,只当是二公子被什么毒虫咬了,纷纷丢下捉鱼的竹竿,七手八脚的抬着祝蒙离了水。
躲在暗处观察的小灵狐们捂嘴偷笑,等祝蒙和他手下的侍卫一离开,立刻欢呼一声,奔进了溪水里溪戏起来。
长灵也捡起一根青翠的竹竿,学着众人的模样捉起鱼来。
之前去娥皇宫叫长灵出来的领头小狐狸见状,再次捧着肚子大笑:“长灵,你是不是第一次捉鱼,还骗我们你会,你这手法也太不专业了,要不要我教你呀?”
长灵轻哼声,嘴硬道:“我只是太久没有捉,手生了而已。不用你教。”
“略略略,一会儿你捉不到鱼可不要哭鼻子。”
说话间,那小狐狸手起竿落,已插了条鱼出来,显然是个中高手。
长灵看得羡慕不已,见水底恰有一尾鱼游了过来,眼睛一亮,也学着那小狐举起竹竿往水底猛扎去,然而那鱼却长了眼睛似的,不待他得手,就泥鳅一样滑溜的游走了。
长灵又试了几次,依旧回回都扑了空,不是扎在石头上就是扎在淤泥里,就是扎不到鱼,不由大为丧气,可他又拉不下面子去请教刚刚那小狐,便东扎一竿,西扎一竿,无聊的扎着竹竿玩儿。
“少主的手法没有问题,只是缺少经验而已。”
一个沉着的少年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长灵回头,见是一个穿粗布短衫的狐族少年,浓眉大眼,五官周正,头上长着一对黑耳,应该是黑狐一族。
“哦。”
见是陌生人,长灵也没再一味要强,道:“我的确不会捉鱼,你是不是也要笑话我。”
少年一笑,真诚道:“我怎么敢笑话少主。少主身份高贵,天资绝佳,却从不恃宠而骄,反而善良勇敢,心怀正义,我敬重还来不及。”
长灵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耳朵尖,道:“我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好啦。”
“我没有夸张,不光我,我的好多小伙伴都这么觉得。”
少年眼睛更明亮:“我知道,刚刚其实是少主施计赶走了祝蒙,我们才有机会到这片水域里来捉鱼。我阿娘怀着弟弟,身体不好,柳大夫说要喝鱼汤补身体才行,今日要不是少主,我就没机会给阿娘带鱼回去了。像我这样的情况还很多,一些贫苦的农户,可全靠这月溪里的鱼改善生活呢。”
“是么。”
长灵年纪太少,还不太懂这些东西,但听到自己无意一个举动,能让这么多人吃上鱼,也由衷感到高兴,道:“那你们多捉点回去,以后祝蒙要是再敢霸占这里的鱼,你就去王宫找我,我帮你们。”
少年点头,笑道:“我教少主怎么捉鱼吧!”
长灵求之不得,在少年指导下,果然捉了不少又肥又大的鱼。
长灵把鱼悉数收进鱼筐里,一想到待会儿可以到桑梓那群人面前好好炫耀一番了,晚上还可以缠着母后给他做美味的鱼脍,嘴角不由轻轻扬起,问:“你叫什么名字?以后我想捉鱼的时候,可以去找你么?”
少年郑重道:“我叫棠月,就住在城北的淮阴山下,少主若有需要,可以随时用传音符传唤我。”
“棠月,你名字真好听,我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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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灵叼着一篓鱼高高兴兴回了娥皇殿,一进殿,就发觉气氛有点不对劲儿。因为这两日一直暗着的主殿竟然亮着灯光,母后和青鸾姑姑也没有第一时间出来迎接他。最主要的是,主殿外站着一个他很不喜欢看到的人——王宫总管仓颉。
他不是跟着父君去城郊视察药圃了么,怎会在这儿?
仓颉笑眯眯迎上来给长灵行礼,一眼就瞧见了长灵口中叼得鱼篓,和蔼的问:“少主捉鱼去了?”
“是啊。”
提到鱼,长灵还是很开心的,于是大方道:“待会儿我让母后做了鱼脍,分你一碗。”
仓颉笑得合不拢嘴:“那奴才先谢过少主了。”
这时殿门一开,青鸾端着个托盘从里面走了出来,见长灵回来,抿唇一笑,道:“小少主回来的正巧,君上恰巧也回了,王后娘娘正说等着少主回来一道用晚膳呢。”
“啊?”长灵睁大眼睛:“父君,父君不是明天才回么?”
仓颉答道:“这次视察很顺利,君上思念少主与姜音娘娘,所以提前回来了。”
长灵口中鱼篓啪嗒掉到地上,想起书阁里仅完成四分之一的课业,瞬间觉得心里头压了块大磐石,吃鱼的心情都没有了。
“呀,小少主真厉害,捉了这么多鱼。”
青鸾过来把鱼篓捡起来,把长灵夸赞了一番,催促道:“奴婢这就把鱼拿到膳房去,少主快进殿去吧,先和君上问个安。”
长灵不敢磨蹭,变成少年形态,束手束脚的进了殿。
灯下主位上果然坐着两个人,除了狐后姜音,还有一个银色长发的中年男子,穿一身华贵的银色长袍,眸光温润,目如琥珀,面色俊美犹如玉雕,周身泛着冷玉一般的光泽,不像帝王,倒像得道飞升的仙人。正隔案与姜音说着什么,目光透着浅浅温柔,嘴角亦衔着缕笑。两人坐在一起,端得犹如神仙眷侣。
见长灵进殿,男子转过头,轻轻招了招手,道:“过来。”
长灵走过去,规规矩矩行了礼,唤了声“父君。”
博彦问:“走时交代你做的功课做得如何了?”
“我……”
长灵偷瞄了眼姜音,垂下脑袋不敢吭声。他不吭声,博彦便也不催促,安安静静的等着后文。殿内一下安静下来。
姜音忍不住道:“长灵其实……”
“让他自己说。”
博彦柔声打断妻子的话。
长灵情知躲不过去,咬了下唇,老实承认:“我没有做完。”
“这次我布置的课业并不重,仅是半日的量而已,为何没做完?”
“我、我到外面捉鱼去了。”
博彦点头:“你这个年纪,贪玩一些很正常,可因为贪玩荒废课业就不对了。自己去找仓颉领三十戒尺,然后去书阁把课业补完。”
姜音虽然之前放下狠话要让小家伙长长教训,临到关头,终是有些不忍心,便推了推丈夫,道:“好歹让他吃了饭。”
“补完再吃,让膳房留一份就是。”
博彦不为所动,望着跟前的小小少年,道:“去吧。”
等长灵离开,姜音嗔怪道:“吃个饭又不耽搁多长时间,你何必如此严厉,小心小家伙心里记恨你。”
博彦失笑,道:“让我严厉管教的是你,现在心疼的又是你,你呀。今日我罚他,不光因为课业,而是在他手指上看到了雾虫的印记,这小家伙,多半又出去闯祸了。现在不管,以后还不翻了天。”
书阁里黑黢黢的,没有灯,也没有食物的香气。
长灵推门进去,先掂着脚点亮了案上的琉璃灯,便坐到案后,铺好宣纸,握起笔,接着早晨没有写完的内容继续往后写。
稍稍一动,右手手心就是一阵火辣辣的疼。
刚刚咬牙挨完三十戒尺都没有掉泪的小小少年,心里没由来涌起股浓浓委屈,忽然就眼睛一红,泪珠子断线似的啪嗒啪嗒往下流。
“你哭什么呢?”
一道桀骜的声音忽在头顶响起。
长灵吓了一跳,匆忙抹掉眼泪,就见窗户上不知何时做了个黑衣少年,正挑眉望他。少年有一双狭长漂亮的眼睛,在暗夜里闪着幽幽的光。
“你、你是谁?”
少年一笑,直接从窗户上跳了下来,背着手,大剌剌道:“碰巧路过。”
离得近了,长灵才看清,他发顶长得不是狐耳,而是一对尖尖的狼耳。王宫里怎么会有狼,狼怎么会路过他的书房。
稀奇古怪的问题瞬间塞了小灵狐满满一脑袋。
少年绕到小狐狸身后,探头看了眼案上宣纸上的字迹,啧了声,道:“就因为没写完课业哭啊。”
“才不是。”
长灵肩膀一抽一抽的摇头:“我是肚子饿了,手还疼。”
少年立刻不由分说握起小狐狸的手检查起来,顷刻,皱眉道:“是挺严重,谁这么狠心,打你这么重,我给你吹吹,再给你上点药,好不好?”
说着,他当真温柔的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