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我们已经结束了。”
“阿姊……”男子哀求地看着她,“你等我救你出来。”
长公主沉默片刻,“你错了,你放我离开才是救我,才是救了这个王朝。”
……
之后不记得又是谁在他耳边跟他说,他是皇帝与长公主的孩子,是乱.伦产下的怪物。虽然很快长公主就察觉了此事,将所有牵扯进的下人都纷纷杖毙,但年幼的戚源心里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他恐慌不安地想要见到父亲,然而随后而来的是戚老将军战死沙场的噩耗。
于是这个秘密就在他心里扎根、腐烂。
他曾以为他这一生,或许要怀揣这个腐朽不堪的秘密直到死亡,却没料到在极黑的夜里骤然窥见一抹微光,误打误撞地闯进了他的世界里,于是苦尽甘来。
……
几日后,霄阳王在戚家军的押送下,面无表情地骑上了回归封地的马匹。
他最后看了眼来送他的三娘,嗤笑一声。
真是讽刺,最后留下的人竟是他多年养育的一个棋子,他摇了摇头,笑容缓缓收敛,只余一声长叹。
“萧四那家伙,也算得偿所愿。”
霄阳王策马而去,三娘伫立许久,秋雨满心不安地守在他身后。
三娘如今已经被放出了宫,沈清如把他以前的院子买了回来,现在借给三娘住着。
晚间,秋雨刚准备好晚膳,走进书房,三娘正在作画。
画上人身着白衣,手持一把剑,剑眉星目,笑吟吟地站在桃花树下。秋雨的手微微颤抖,她咬住下唇,眼眶发红。
“阿姽,先用膳吧。”
【他,葬在何处?】
看见纸上的话,秋雨终于忍不住抬起头,“你别难过,他也是自己选择的。”
房梁砸下的那瞬,三娘分明听到了两个人呼唤他的名字,而且……他怎么可能浑身只受了轻伤。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有人为他挡去了所有危险。
“火烧得太大,你和沈大人他们被推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房梁砸下来后更是阻断了出来的路……而且皇帝驾崩一事太过重大,烧毁的残骸只能有一具,萧四他……只能被偷偷运出来,很快就火化了。”
“我将骨灰搁置在地窖里藏着,想着隔日就葬在云鹤山上。”
三娘沉默片刻。
【葬在那片桃花树下吧。】
“好,好。”秋雨连连点头。
……
翌日下起了沙沙小雨,雨丝细密,秋雨撑着伞,看着三娘认真地将骨灰坛埋进桃树下。
一切结束后,秋雨小心翼翼道,“我们回去吧?”
三娘点点头。
细雨蒙蒙中,秋雨瞥见一辆马车缓缓行驶来,车帘掀开,是沈清如的脸。
他下了马,撑着一把伞。
“三娘,你脸色有些苍白啊,赶紧上车避避风吧。”
秋雨扶着三娘上马,转过头就对上一双神色复杂的眼眸,她的心微微一抖,笑容仍然得体,“沈大人。”
“秋雨姑娘,我有些事情想要问你,我们不若走一走?”
“也好。”
离马车有一段距离后,沈清如停住了脚步。
“你在云家三公子家破人亡之前就认识他了吧?”
等到事情到了这一步,秋雨的内心反而不再忐忑了,她轻轻一叹,“是的。”
“所以你很清楚,三娘根本不是云家三公子。”
云家是长公主的亲娘的娘家人,当初因为一场意外满门皆灭,只留下云家三公子云姽一个人。因为云家毕竟和长公主有血缘关系,所以长得像也没引来什么猜测。
但是灭门惨案又怎么会那么凑巧就留下了一个孩童,还偏偏和长公主肖似。
“你偷偷救下了一个本不该存活于世的孩子,又给了他云家三公子的身份,他却什么都不知道。”
秋雨垂眸苦笑,“我宁愿他继续以为我当初是故意接近他,也不希望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中。”
沈清如沉默良久。
“你们离开京城吧,别再回来了。”
他隔着雨幕看向远处的马车,心有灵犀般,车窗的帘帐被掀开,一双深邃的眼睛直直朝着他望来。
风吹动雨丝,打在戚源的脸上,但他毫无所觉,神情因为与沈清如对视而显得格外柔和。
沈清如突然想到,马车里的那两个人,永远不会知道他们之间实际上是有着多么复杂的关系。
不过这样也好。
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所有秘密,都需要被揭开。《$TITLE》作者:$AUTHOR
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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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灯
没过几日,三娘就和秋雨一起离开了京城。那天雨依然在下,沈清如去送他们,临走时他将那件衣服还给三娘。
三娘看了一眼。
“这件衣服已经是你的了。”
沈清如笑着道,“当初尚不知是秋雨姐姐一针一线为三娘缝制的,这份心意实不能承受。”
三娘还未回答,秋雨却是先一步将衣服推到沈清如怀里,“一件衣服罢了,其实也没什么,清如你就收下吧,也难得你唤我一声姐姐。”
三娘没说话,是默认了。
沈清如只好收下。
皇帝驾崩后,朝内众臣担忧不已。如今外患已除,但是内忧却十分严重。要知道如今的朝堂,穆相把持朝政,戚将军手握军权,小太子又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三大势力都对整个北翊有控制权,而且谁都清楚,这三派势力并不和睦。
皇帝在世时,还能维持基本上的和平,如今就是争权夺利的最佳时机,恐怕京城很快就会掀起一阵腥风血雨。
但是他们等了又等,也没等到消息。
三大势力中手握军权最有希望的戚将军在皇帝驾崩后将大部分兵力守住了皇宫,当时众臣都以为他要篡位,又或者是挟持小太子做傀儡。但是等到沈清如病好后,戚将军就撤出了兵力,毫不留恋地离开了皇宫,如今就住在将军府,寻常不外出,让人十分疑惑。
朝政反而是穆相主导,小太子也参与其中,甚至定了在几日后进行继位大典。
难道戚将军要退出夺位?
无论外界流言四起,将军府内仍是一片喜乐融融。
此时沈清如正和张知衡把酒言欢,他们俩许久未这样放松地谈心了。沈清如喝酒容易红脸,很快便是双颊熏红,眼神迷离的模样。张知衡倒还好些,他倒了一杯凉茶推到沈清如面前。
“不要,喝酒就喝酒,茶有什么意思?”沈清如皱眉。
“你有些醉了。”
“你看错啦,我只是看上去像醉了。”
张知衡不和他争辩,只笑了笑。
“你……你跟季昭现在怎么样啊?如今皇帝也不在了,世家应该轻松不少吧?”
张知衡听他坦然直言,愣了一下,他左右看了下,守在凉亭边的士兵目不斜视,对沈清如说的话毫无反应。
他释然一笑,也是,在将军府说这些话确实没什么忌讳。
“季昭他如今对季家的家业也算全部接手了,每日忙得脚不沾地,我家……现在这个样子,也少有闲暇。再说,其实缘分难求,清如你也不用太过执着,我和他依旧是旧友,这样便很好了。”
张家家主最近上了云鹤山,待了几日后突然决定剃发修行,张家太傅得知后上山与他长谈一夜,翌日回府后苍老了不少,于是张家的诸多事务都落在了张知衡的身上。
“你们……就是两个人都太倔了。”沈清如打了个酒嗝,视线逐渐有些模糊。
他絮絮叨叨说着,都是些劝张知衡去和季昭和好的话。
如今局势稍稍太平,沈清如也希望好事成双。
张知衡含笑倾听,眼底是一片温和,最终,他也只是在沈清如睡着后给他披了一件外衣。
沉默的士兵突然浑身一凛,沉声道,“将军。”
张知衡侧过头,便看见戚源绕过廊道,直直朝着凉亭走来,他的眉眼俊美而冰冷,等到临近了,张知衡还能感受到一股掩不住的气势,那是从真实的厮杀中锻造而出的独特气质。
他的目光都集中在沈清如的身上,半点没分给张知衡。
虽是夏日,夜色里的凉亭仍有几分冷意。
他握住沈清如的手,被温度凉得皱了皱眉。戚源瞥了眼沈清如身上的外衣,一把掀开,随后就将他手上带着的大衣重新裹住正不满地哼哼的青年。
沈清如睡得迷迷糊糊,但是熟悉的味道让他意识到是谁,特别娇气得推了把男子硬邦邦的的胸膛。
“离我远点,热死了。”
“风吹着会着凉的。”
沈清如咂咂嘴,“你好烦。”
他靠在戚源的怀里,又陷进了梦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戚源调整了手臂的角度,让人睡得更舒服些。
睡着的沈清如两颊红彤彤的,格外惹人怜爱,戚源也忍不住,低头亲了又亲。
张知衡本以为将军怕是不会再理他了,心里正琢磨怎么请辞,却听戚源突然开口,“张家的变故皆是因为上一辈的事情,你不必追究真相,那不是你应该了解的。”
将军沉静的眼眸没什么感情,但莫名地令人信服。
“追究地太深,对你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张知衡握紧酒杯。
“如今是张家重整旗鼓的好时机,我想你应该懂的,别把时间和精力放在已经过去的往事上。”
张知衡张了张嘴,一瞬间却无话可说,半晌,他笑了笑,“谢将军一番良言。”
“不必谢。”戚将军抱起怀里的人,径直离开了凉亭。
张知衡知道,若不是因着沈清如与张家的关系,戚将军也不会与他说这么多。
他长长一声叹。
张御史毫无征兆,突然决定剃发修行,张知衡确实十分不能理解,他也想要询问个中缘由,但是张太傅与张御史谈过后反而不愿意透露,一夜之间,他苍老了好多岁,疲惫的模样让张知衡也不忍心追问下去。
现在连将军都规劝他不要继续追问,或许其中真的有什么上辈子……被掩盖并绝不能被揭露的秘密。
而如今的张家并不能再承担这样一个秘密了。
无所事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后,花灯节渐近,沈清如坐在街边的青石板上打着哈欠,来来往往的小姑娘时不时回头望他,羞涩的眉眼带着笑意。
“等久了吗?”终于回来的人递给他一串糖葫芦。
沈清如接过啃了一口,满足地笑弯了眼睛。
“没有呀。”
他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牵着戚源的衣角,跃上河边的青石板边沿,蹦蹦跳跳地走着。
戚源不赞同地看他一眼,手腕微动,将他的手抓在掌心。
沈清如对他做了个鬼脸,笑嘻嘻道,“今天过节诶,多笑笑嘛。”
戚源看着他,唇边掀开一抹笑容。
“对对对,就是这样,”沈清如将咬过一口的糖葫芦递到他嘴边,“吃不吃?”
戚源没多少犹豫,将山楂果一口咬下,冰糖碎在嘴里,化成芬芳的甘甜。
沈清如一手敲上他的脑袋。
“还真吃!哼。”
戚源有些发懵,但还是本能道,“待会儿再给你买。”
“这还差不多。”
沈清如蹦蹦跳跳走完最后一步,要跳下河岸了,戚源伸开双臂要接住他,然而沈清如才不会这么容易放过他呢,只见青色的人影一跃而下,挂在戚源的脖子上,两腿夹住了他的腰。
来来往往都是人,但是沈清如才不管,他坑吭哧哧爬上戚源的背,眼睛里都是光芒。
“驾!”
戚源由着他胡闹,眼底尽是温柔,“坐稳些。”
背上的重量很轻,却占据了他整个心房。戚源走在长安街上,头一次感觉到自己真实地活在这个充斥着繁华喧嚣的世上。
河边的花船传来清扬的乐曲和绵软甜腻的歌声,街边是小摊小贩叫卖的声音,买花灯的人在讨价还价,少年精气神十足地猜着灯谜,姑娘们难得踏出闺房,对什么都很好奇,她们偶尔瞥见一个青年身上背着另一个青年,露出善意而好奇的目光。
戚源突然停住了脚步,他的视线越过茫茫的湖面,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他背着沈清如走上了长安街最高的凌霄楼。
底下是万家灯火,沈清如好奇地往下看。
“清如,我想将所有的最好的都给你。”戚源在他耳边轻声道。
啪得一声,一小簇烟花在空中绽开。
仿佛一个信号,随后的一瞬间,京城安静了下来,然后——沈清如看见,一点又一点星光从万家灯火里缓缓飘向上空,整个京城都被暖黄色的光晕笼罩着,数万盏花灯在夜空里闪烁,连森严的皇宫也不例外。
这才是……真正的万家灯火。
沈清如为这极为浪漫的美景感到赞叹,他回头,看见戚源眼底的光,那是比这万家灯火还要明亮的光华,因为那眼里都是他。
回家的途中,沈清如一直很开心,他不禁想着,如果大哥也在京城就更好了。
戚源拉着他的手,在街角时,沈清如要往右拐,戚源却停住了脚步。
沈清如疑惑地看着他。
“清如,走错了。”
“没走错啊,往右拐才是回家。”
戚源心口一热,将军府被沈清如说成是家,望着他眼底的依赖和信任,戚源忍不住低头索吻,沈清如顺从地勾住了对方的脖颈,亲得双唇嫣红,于是又被啃了两口才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