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走后,沈清如在书房里左右踱步,半晌后他对鹤北道,“备马,我要去临烟阁。”
鹤北迅速应声,转身就走。备好马匹后,他突然反应过来,临烟阁不是花楼吗?
他拧起眉头,这……要不要禀报将军?
天色正是黄昏后,夜幕已经挂了一半,马车在临烟阁停下,沈清如神色自然地进了门。
云娘认得这位状元郎,笑脸盈盈地走了过来。
“秋雨姑娘可在?”
云娘笑容不变,“沈状元,秋雨早在一年前就离开临烟阁了,您不是知道吗?”
“她没离开京城。”
沈清如盯着她,唇边也扯开一丝微笑,“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既然能问出这个问题,自然是知道她如今的大概行踪的,不是只有临烟阁有眼睛,您说对不对?”
“沈状元这说的什么话?”云娘惶恐地弯腰行礼,“折煞民女了,云娘做的只是小本买卖,当不得沈状元这番话呀。”
“哎这也不必,只是我有个朋友最近才在临烟阁看见秋雨姑娘,是不是秋雨姑娘出了什么事不想见客?我只是作为她的旧相识想要探望一下。”
沈清如语气温和,话说到这份上了,云娘看了眼旁边持刀而立的鹤北,笑意里带了几分恭敬,“秋雨其实也是刚回来,她如今已经不接客了。不过沈状元是秋雨的朋友,自然与寻常人不同。云娘这就带您去。”
沈清如便跟在她身后去了听雨阁。
听雨阁依旧是当年的布置,云娘敲开秋雨的房门后,沈清如便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秋雨看见他有点惊讶,不过很快又了然了。
待沈清如走进听雨阁后,云娘就离开了。
“沈先生,您回来了。”
“你也早就知道我回来了吧。”
秋雨沉默片刻,将茶盏递给他,轻轻笑了笑,“沈先生何必呢?这潭浑水已经成这样了,您还想进来沾得一身腥。”
沈清如直接开问,“你是三娘的姐姐?”
“沈先生心里早就有推断了吧。”
当然,自从一年前那个爱慕三娘的男人刺杀沈清如后,他就意识到三娘与秋雨的关系非同寻常。
“那你一直等在京城,是在等他回来?三娘在枞阳失踪,是因为被霄阳王抓回去了吧。你知道霄阳王会将他带到京城?”
秋雨不吭声。
“你知不知道京城是个火坑?你等着他进入这个火坑?”
“哪里不是火坑呢?”秋雨垂着眼,“不管去哪里,都逃不掉。”
“不,”沈清如盯了她一会儿,肯定地摇了摇头,“你绝对不是这个想法,你想带他逃走。”
“可是你又有自己的自私,你凭自己的能力找不到他,所以你等着霄阳王把他送到你眼前,你再想办法逃离。可是你想的太美好了,你以为现在和上次一样,还能逃走。”
秋雨闻言,抬头静静地看着他,温柔的眼底慢慢浮现几丝凉意。
“我和我弟弟的事,还轮不到沈先生您来插手吧?”
“如果你知道霄阳王把他带到京城来,是想要送给谁,你就不会这么想了。”
沈清如见她不为所动的模样,低声道,“你以为霄阳王还是打算将他送给张御史吗?并不是。”
“霄阳王是打算将他送给——”
“沈先生,”秋雨突然打断他,“您不用说出来,秋雨都知道。”
沈清如一怔,他的眼底浮现出诧异又怀疑的神色。
“你都知道?”
“我都知道,很早就知道了。”秋雨点点头,她转过头看向沈清如身边的包裹,“这里面是那件衣服吗?您是特意将它带过来的吗?”
沈清如沉默良久,他看着秋雨将包裹打开,又合上。
“您留着吧,既然阿姽将它送给您了,便是您的了。”
沈清如:“你疯了。”
“一件衣服而已。”
“我不是在说这件衣服!”沈清如有些愤怒,“我是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他这次来京城是和那位在一起,你以为这是随便就能脱身的?你是亲眼看着他去赴死!”
“这是我们自己的事。”
秋雨看着沈清如眼底的惊怒,叹了一口气,沈清如这么年轻,眼睛还是纯粹的清澈,总能让她想起年轻时的云姽,不免得心里就带了几分疼惜。
她不自觉就想多说几句。
“清如,别再追究这件事了。秘密既然是秘密,就必然是有不能公布在人前的道理,你再查下去就会越来越危险。”
“再说,你真的是为云姽生气吗?其实你是害怕他进京城会对某个人造成影响吧?”
秋雨看透了沈清如的心思,他不自觉移开目光。
“我只能告诉你,某个人知道的比你以为的要多得多,你与其四处搜寻信息,不如直接问他。”
从临烟阁出来后,沈清如的心思更乱了。
他没坐马车,走在夜里的长安街上。
鹤北默默跟在他身后,他转过头,注意到了街角的一个身影,刚想开口告诉沈清如,就见那个身影摇了摇头。
鹤北挠了挠头,继续跟在沈清如旁边。
走了一会儿,沈清如突然问,“鹤北,你跟将军多久了?”
鹤北一愣,“二十年了吧,加上今年,应该二十一了,我们都是从小和将军一起长大的。”
“也对,那将军就不会对你们说说心里话吗?”
鹤北悄悄瞅了眼远处的人影,“将军性情沉稳,说的话比较少。”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这点距离完全不是问题,鹤北有些局促。
沈先生到底想要问什么啊?将军可就在后头听着呢。
“哦,那你们平时不会喝酒吗?将军酒量怎么样?”
鹤北斟酌片刻,“将军……不常喝酒,我觉得酒量应该还可以吧?”
“不常喝酒啊,”沈清如点点头,“鹤北,我有件事要你去做。”
鹤北恭敬道,“先生您说。”
“买几壶最烈的酒回来,我想请将军喝酒。”
“……”
鹤北艰难道,“先生,您的酒量……”
沈清如一本正经地看着他,“这不就靠你了吗?前段时间我看到一种壶,壶身里有两个口,你懂我的意思?”
鹤北:“……”
“这件事情不能告诉将军,你知道的吧?”
鹤北:……
晚了,将军就在身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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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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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卑
沈清如回府后等待了一小会儿,鹤北就拿来了两坛酒和一个酒壶。
银色壶身,鹤北打开壶盖,沈清如凑上去看了一眼,没看出区别。
“这就是在顾氏酒居买的,听说能倒两种酒的酒壶?”
“是的,今日还打折了。”
鹤北点点头,他本来去的时候顾氏酒居没什么人,后来看见他来也说要关门了,幸好遇上个伙计认得他是沈府的人,不仅拿出了货还减了不少价钱。
“我怎么看不出来?”
“这个壶身做的隐蔽,先生您等着,”鹤北提起壶柄,用了点巧劲,就揭开了半个壶顶,中间分隔开的壶身显而易见。
鹤北将酒倒进一半壶身,另一半灌上清水。
“先生您倒酒的时候注意一点,按着壶顶的这个小孔,倒出来的就是酒,不按倒出来的就是清水。”
沈清如盯着他试了一遍,不禁惊叹,“真是巧妙。”
这个新开的顾氏酒居背后的老板心思真是灵巧,不愧是能在京城这么快站稳脚跟的生意人。
他满意地微笑,“将军请过来了吗?”
“应该快到了。”
“好,那你就去休息吧,今天就没事了。”
鹤北应了一声,临走前犹豫半晌,道,“先生,您凡事三思而后行啊。”
“知道了知道了,我还能对将军怎么样啊?”
鹤北:“我不是担心将军,我是担心您……”
沈清如疑惑,“担心我干嘛?”
“您小心点,您那儿酒量,可别不小心喝到酒了。”
“我记得呢,我按着孔给将军倒酒,轮到自己就松开。”
鹤北嗯了一声,离开了。
沈清如等了一会儿,戚源还没来。他干脆先倒上了一杯酒和一杯水,闻了闻确认自己没倒错,才放心地坐回了座位。
再说不出口的话,等到几杯酒下肚,也该能说出口了吧。
沈清如知道戚源有些话还没有对着他说出来,或许他问的话,戚源是会说的。但是真当着面,沈清如反而问不出来,倒不如借着酒意,问也好问,答也好答。
又等了一会儿,沈清如看了看窗外的月色,将酒杯端去了院子里的石桌上。
他回来取酒壶,再去到院子时就望见石桌边坐着戚源。
“你来啦。”
沈清如冲他笑了笑,坐下端起酒杯先闻了闻,又放下。
戚源看着他的动作,“怎么了?”
“刚刚从那家顾氏酒居买的酒,听说是小地方酿的特色酒,特意请你来尝尝,刚刚闻了一下,香味很特别呢。”
戚源笑了一声,将手边的外衣给沈清如披上,“外面儿凉,怎么不回屋喝?”
“这日子都这么热了,晚上哪儿会凉啊。”
沈清如将外衣放到一边,“你倒是尝一尝这酒啊,我的一片心意,你还不领啊?”
他说得理所当然,眉眼间骄矜的神色让戚源有些好笑。
沈清如还真从没在别人面前有这副模样,戚源从开始到现在几乎从未拂过他的意,而且数次以保护者的身份出现,就连生性温柔随和的沈清如都被惯出几分脾气了。
对此,戚源乐见其成。他知道沈清如习惯照顾别人的情绪,但是在他面前,他更希望对方毫无顾忌地释放情绪。
一点小脾气反而更可爱,更何况,这哪里算得上脾气?戚源瞧着他故意皱起的眉和显得有些委屈的嘴角,虽然知道这都是故意装出来的,但是心里还是又酸又涩。
他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你倒的酒我还能不喝?”
沈清如瞅了眼见底的酒盏,笑眯眯得又倒了一杯,“那再喝一杯吧。”
戚源看了他一眼,再次喝下。
“你别看着我呀,我也陪你一起喝。”
沈清如将手里的清水喝下,抹了抹嘴角,“唔,这个酒还挺好喝的哈。”
“来来来,我们继续喝……”
“清如……”
“喝呀。”
戚源听话地喝下,并且顺便问了一句,“你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要问我?怎么突然要请我来喝酒?”
啊,对,光顾着喝酒,还没谈正事儿。
沈清如琢磨了会儿,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今天遇上了老朋友,多说了几句。你知道我有时候就会想多,正好前些天不是又发生了那桩事儿吗?今日林郁还来找我,说皇上准备将我发配到青州去。”
林郁能来将此事告知沈清如,就说明他是站在沈清如这边了。
戚源在朝内也有眼线,他自然也知道这件事情。闻言,他拉住沈清如的手,沉声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去青州的。”
“我知道,这也不是我们的计划啊。”
“快结束了,清如,你再等一等。”
“我知道,就是——”沈清如一心想着怎么将话题引入他想要的方向,竟一时没注意戚源在说什么,突然反应过来,不禁一愣,“你说什么快结束了?”
“陶皇后已经答应和我们合作了。”
“什么?”
“这次皇帝的诞辰庆典就是终点,”戚源轻声道,“我答应你的事情都会做到的。”
答应他的事情?什么事情?
沈清如一头雾水,他又看了眼酒壶,露出怀疑的神色,“你是不是喝醉了?”
戚源笑了笑,举起酒盏摇了摇,酒壶就在手边,他却一动不动,“你要不要再给我倒一杯?”
难道真的醉了?沈清如半信半疑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又是几杯酒下肚,戚源的脸上添了几分红意,眼神开始有些涣散,他踉跄两下,靠在沈清如的肩膀上,轻轻蹭了蹭,“清如。”
“嗯?”
“鹤北说你今日去花楼了。”
“……”
“你是不是嫌我长得不好看?”
沈清如:……
他一言难尽地瞧着戚源像倒豆子一样说话,“你之前还抱怨,说我不如你哥,没文化,长得又不如你哥秀气,有时候脾气还大……你是不是嫌弃我?”
沈清如敷衍着嗯嗯两声,将戚源扶好,结果这人就跟坐不住似的,就是往他身上倒。
沈清如灵机一动,“我不嫌弃你呀,不过有件事情我想听你跟我说。”
“那你问,我什么事情会不告诉你?”
“……你,你和长公主的关系为什么不好啊?”
戚源靠在他耳边沉重的呼吸忽然停了一瞬,不过片刻又恢复了,“我跟你说过的,从小就是如此。”
“凡事不应该有理由吗?”
沈清如不明白。
戚源低笑了一声,忽然从沈清如的肩膀上抬起头,乌黑幽深的眼睛凝视着他,“哪有那么多理由?就像我想对你好,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你不开心我也会难受,这都是没有理由的。”